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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gmianshan ke 的 白谦慎-《与网络书友问答》
————2009年10月11日
石门汉子:白先生好!我是书法自学者初学者业余爱好者,也问不了什么高深的问题,那些问题让想当书法博士的人来问,呵呵,我现在在练习多宝塔,体会唐楷的规范书写以及点划的基 本技法,写5公分大小的字,1,请您谈谈您的学书简历,2,说说您认为学习唐楷作用,3,介绍一下小楷的训练方法,因为挺羡慕像您一样能写一手精到小楷的 人,谢谢!
白谦慎:《多宝塔》我练过多年,至今还不时临临,我很喜欢。颜真清早年的作品中还有一个《郭虚己墓志铭》,不知你关心过没有,是很好的范本。我的学书简历可以在书法江湖的专题研究栏目中我和薛龙春先生的一个学术谈话中找到,这里不再重复。我学习唐楷是为了打基础,我后来写小楷和练习唐楷打下的基础有关。现在不是小楷的黄金时代。在碑学兴起以前,从二王、颜柳、赵孟頫、吴派的文徵明、王宠、晚明的董其昌、傅山,都写小楷。碑学书家中写小楷的高手何绍基是一个。现在出名的书家,能写小楷的不多。这种书体在展览文化中不占优势。卖字尺幅也小,赚钱不快,写起来还要耐心地坐很长时间,吃力不讨好,所以大概写的人就少了。但这都没关系,自己喜欢就好。写字最好是以爱好为动力,把它当饭吃了,有好处也有坏处。写小楷最初的阶段就是要争取做到手稳,刚开始有点困难,习惯了就会好起来。小楷追求的不是气势,所以格调上应以清峻或古雅为上。开始当然可以从人们通常说的晋唐小楷着手,元人和明人的小楷都有可观处。此外,汉简之类的书迹也可以看,因为是小字。前些年出土的走马楼三国吴简,相当厚重,也可借鉴。一些画作上的小楷也可以关注,如元代的钱选,书法史一般不提到他,但是他的东西非常古拙,也雅得很。小楷写熟了,速度可以适当加快,不要太慢。小楷没有视觉冲击力,所以更需在格调上下功夫。这就不是一般写字可以解决的问题了。
萧嘉伟: 白先生您好! 我学书十多年了,在隶书方面花了些时间,现在对自己的东西很不满意,请问现在,习隶的出路是什么?另外,书法作为一种线条艺术,其最高境界的线应是什么?谢谢!
白谦慎: 我对隶书虽然断断续续写过不少年,但真正下功夫也只是这一两年的事,只能谈点浅见。我以为还是以比较规整的汉碑为基本,然后以汉简来求生动。在开始时,以淳厚为目的。气息淳厚了,字就不容易写俗、写坏。至于最高境界的线,实在是用语言难以表述,而且在不同的审美理想中,理解也不尽相同。
白谦慎:这位天池网友读书的习惯很有意思,从最后一章读,这大概和我在第二章讨论的杂书卷册的方式有点相像,非线性的阅读方式,片断地读,现代生活就是这样成为碎片的。现在回答问题:
1、 傅山晚年到底有多少人来打扰,没有统计数字,但应不少,而且他很烦恼。他的儿子和侄子作他的代笔,除了忙之外,还应有身体原因。他少年喜欢抄书,右肋落下病,写大字多了不舒服。1674年傅仁去世时,他已经近七十了。代笔除了省劳,可能对他的身体也有好处,对晚辈也是个锻炼。傅山晚年确实有著述之心,他本来就是一个读书人。再加上当时顾炎武等在山西,还有那个喜欢批评人的年轻人阎若璩也常到太原,傅山身处一个学术气氛很浓、压力也不小的环境。傅山确实是很有钻研精神的学者,这点从他读书的批注中可以看到。这几天为了写一篇和金石著录有关的文章,我一直在看傅山批注过的《隶释》,很感叹他读书之用功和细致。代笔看来有些不厚道,但傅山曾说,那些来买字的,知道他缺钱,和他讨价还价,他心里不爽。有一个背景需要介绍,傅山是个非常傲慢的没落旧贵族。他在明代时很有钱,买书画古董,捐土地给寺庙,自己出钱组织山西士子到北京去援救蒙冤入狱的老师。到了清初家境一落千丈,那些小地主、商人来趁机捞便宜,他心里自然很不快。代笔和作假还不是一个相同的问题。
2、 傅山写的怪字基本都有出处,他有时也造一些字,但也都是拼凑已有的偏傍部首,有他的思路可循,不是乱造。
3、傅山的真迹主要要多看才能辨别。去年《书法杂志》刊登了慕湘楼藏的一个所谓傅山的册页,编辑在发表前用电子信寄我了几页,我当时从风格上就判断不对。后来全册页印出,高翔写了一篇文章,非常令人信服地证明是雍正年间的一个东西。那件东西不是作伪的东西,是后人看到里面提到傅山,就把它归到傅山的名下了。现在要区别傅山和傅眉、傅仁的作品就比较难。
4、 研究一个古代书家最重要的就是要熟悉他的作品和与他相关的文献。如果再扩大一些,就要研究他周边的人物,再扩大些,就是他生活的那个时代。美国一位李慧闻女士(Celia Rieley)研究董其昌三十多年,她写的《董其昌传》已由我译成中文,希望她能早日校对好,明年争取出版。上海博物馆的凌利中先生在年轻一辈中研究董其昌中是比较出色的。
5、福州前年我和妻子一起去过,近年来可能不会去的。上次去时,和朱以撒先生以及一些年轻人座谈,很高兴。我和妻子都是福建人(我是上海长大的福建人),对福建很有感情。只是忙,不能常去。
土家巴人:白先生一直是我崇敬的学者,上次在中国美术学院有幸听了白先生的一个很有意思的讲座―― ――――“与古为徒与娟娟发屋”。白先生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思索的空间。我现在想请教的问题就是:1)白先生对流行书风的看法?是不是从内心厌恶她呢?) 娟娟发屋几个字虽然写得有一定的趣味,那只是书法的低层次,如此类推的话,所谓的丑书也只是注重了趣味性,有形质,但格调不会高,不是书法的高层次。这个问题现在讨论很多,请白先生能不能谈点看法。
白谦慎:“流行书风”这个词好像近来已经没有人再提它。你所谈的大概是变形比较夸张的那一路字。对这种变形,我没什么厌恶。对某些创作倾向,应看具体的作品,什么事都不能一概而论。“娟娟发屋”在我拍摄的日常书写中不算最好的,那件“在弄堂”才好。这类书迹已经不是传统的格调所能规范了。当然,有人根本就不把它当作书法。其实趣味本身就是形质以外的东西了。至于层次的问题,涉及审美的问题,争论的双方不会有任何的结果。而这恰恰不是我《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所要介入的,因为那是徒劳无益。除非你像刘炳森那样,通过体制的力量来抵制某种审美倾向。 所以,我讨论“娟娟发屋”之类的书写,不是说那种书写高或低,而是顺着碑学的发展,顺着它自身的逻辑来揭示它存在的一个悖论,这样做并不是要和碑学过不去,因为我本人也很喜欢碑学。这个问题和一系列问题有关,如经典是怎样形成的问题?书法和现代艺术的关系?此书像讲故事,读起来比较容易,但理解它潜在的意义并非容易,因为这需要对当代艺术的一些走向有所了解。这不是我故弄玄虚。书出版后,有不少误解,有人还写了长达十页的匿名信骂我,但我都没有辩白。辩也白辩,有些人也不信,他们或认为你审美观点保守,不能理解流行书风,或认为你加入了刘炳森对丑书的讨伐,他们的思维还没有达到一定的层次,不可勉强。书出版当时,一些鼓吹流行书风的人不喜欢我的这本书,除了我揭了“民间书法”理论的短外,就是他们读不懂。不懂我是从碑学的起源到现代艺术的发展这一个系列链中来考察近几百年来书法的,它指出的是碑学面临的悖论,而非否定碑学以来书学发展的成果。关于经典的形成的问题,西方的研究很多,国内书学界基本没有人碰这个问题。所以,还是等后人去评说吧,总会有人读懂的。我多次说过,此书不是艺术批评的书,而是文化反思的书。今天《傅山的世界》颇得国内同道的好评,但几十年后,人们反思我们这个历史时期的书学研究,更感兴趣的、评价更高的可能是这本《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在国内诸多关于《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的讨论中,我认为比较好的是薛龙春的《白谦慎的两难》,彭砺志的《书法经典——一半是艺术,一半是魔鬼》,梁培先在一次网上的讨论中,谈到是否是“末法时代”的到来。起码都是感觉到了书中提到的问题。顺便说一下,我写《傅山的世界》,也不是因为我认为傅山是最了不起的书法家,其实在晚明的书法家中,他不是我最喜欢和欣赏的书法家(这点我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发表的一篇论文中就谈到了)。选择他,是因为我认为他和与碑学兴起相关的一系列事件有关,从他的生平经历、艺术实践来看十七世纪书法的嬗变。我称这种方法为《茶馆》方法,像老舍先生那样,从一个茶馆来看世事的变迁。人们通常喜欢把一个学者的研究课题和他的审美倾向连在一起,其实有时并不是这么回事。这就像从社会学研究家庭暴力行为的学者,自己并见得有家庭暴力的历史。
龙在游:当代书法人和古代书法家对文化,也就书外功夫与书法技巧的关系依附有什么变化,发展的趋势你认为朝那方面偏重?谢谢。
白谦慎:这位网友提的问题很大,不容易回答,试着把一些粗浅的想法陈述如下。修养这个问题,在魏晋时代到唐代好像都没有什么人谈,那时候的人有谈这个问题的必要吗?读读《世说新语》,魏晋风度就是那时书法家的整体精神面貌,进那个圈子的,都有起码的修养,因此,那时候并不存在这个问题。讲修养大概是在宋代和宋代以后的事,此时技法和修养好像被分离或对立起来了,而且出现了所谓俗书的问题,这可能和介入的人多有关。这个问题实在很复杂。我的一个年轻的朋友正在研究“书卷气”的问题,这是很有价值的课题,但难度很大。美学式的谈论容易些,但要把这个问题史学化就不容易了。上面的想法很粗糙,仅供参考。至于今后的趋势,我没有能力预测。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今天的读书人字写得好的已经很少了,而且有可能会越来越少。我自己是研究学问的,但对有些人提倡学者字、打学者旗号并不苟同。字写不好,头上有名牌大学博导的头衔也是白搭,唬外行可以,在圈子里还是站不住脚。字写不好,学问作不好,顶着名牌大学和博导四处奔走,就是欺世盗名。所以,你要我说趋势,那就是既多练字,也多读书。
吴建军:早闻白先生大名,及先生的学术成就,非常高兴有这样的机会,向大师请教。我本人爱好篆刻理论,完全自学,所以很想听您谈谈您本人如何治学,青年人应如何治学,现在新出的书很多,但哪些是真正经典的,如何建立自己的理论架构?如何理解学理背景及意义? 谢谢您!
白谦慎:首先纠正您的发言中的一个错误说法:我不是大师。现在没有大师,有也不会是我。比我学问好的中国学者很多,他们都不是大师,我就更不是了。今后在使用这方面的词汇时,请慎重。我想治印学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比较接近史的方式,一种类似“印学点滴”,笔记感想的方式,两种方式都可以称为治学。前一种方式需要有一定的条件,比如治印学史,手边没有资料,很难。后一种方式对地处偏远的同道比较可行。另外的就是治当代的印学史,这样对大图书馆的依赖就会小些。今年我在四川美术学院演讲时,和几位研究生座谈,我就谈到了整理乡邦文献的问题。也就是说,要思考自己的条件,长处,不要以己之短去和别人之长竞争(学术有个公平竞赛的问题)。乡邦文献好好整理了,今后就会成为有价值的文献。马国权先生编的《近代印人传》不就是积累了被人忽略的东西吗。我是在文革中长大的,一晃就是四十年了,现在要找当时满街都是的文革书法,却极不容易了。所以,你问我年青人应如何治学,我想,先别着急,仔细想想自己的条件。过去说,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这种精神很可嘉,但容易事倍功半。现在出的书确实非常多,很容易把人搞晕。我今年回国讲学时,有位研究生问我余秋雨著作的学术价值。我回答说,余是作家,不是学者,不能混为一谈。用学者的标准去评价他,对他也不公平。哪些是真正的经典,一时也讲不清。对印学有体会感想就好,不必急于建立自己的理论架构。说到学理背景,书读多了,对一些观点的来龙去脉了解了,就自然对一本书的学理背景和意义有所了解。
李:您是何时开始学习书法的?能否谈谈初学阶段时间的学书经历?
白:我是在上世纪70年代初在上海开始学习书法的。当时我在上海财贸学校的金融班读书(中专),学校里的许多老师曾是旧银行里的高级职员,银行有写好字的传统,所以书法好的老师很多。先是由语文老师任珂先生介绍,认识了我的书法启蒙老师肖铁先生,后来又得到另一位语文老师王弘之先生的指点。以后又认识了邓显威、金元章、章汝奭诸位老师。几位老师修养都很好,但也都很低调,在上海基本不参加社会上的书法活动。我去老师那里,除了看他们写字,常听他们讲些掌故,听他们品评艺术。他们有时会提到一些前辈,说谁的字好,谁的字格调高。他们有时也会用比较婉转的语言,评论某些当红的书法家。当时并不十分明白,以后阅历深了,就慢慢懂了为什么他们要那样看了。一些老师家有些藏品,所以能见到一些近现代优秀书家的作品。那时写字条件不如现在,字帖少,我主要临习颜真卿的《多宝塔》,临了好几年。几位老师都能写小字,所以,我也喜欢写小楷。那时纯是爱好,没想到二十年后,居然会以研究书法为业。
李:1978年您考入了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又曾在美国罗格斯大学攻读比较政治博士学位。1990年您转向艺术史研究后,过去所学是否对您的研究有所帮助?
白:政治学的研究方法对我有相当大的影响。今年,由范景中和曹意强先生主编的《美术史与观念史》第5辑将发表我的论文《从吴大澂到毛泽东》,专门讨论中国步入近现代社会后的几次政治精英结构的变化对书法的影响。我在好几个场合谈到,对某些当代书法现象,可以采用计量分析的方法,这也和我学过计量政治学有关。我对研究书法艺术中体制性因素的兴趣,也可以说和过去的学术背景有关。
李:在当代,有很多人都是从书法创作走向书法研究的。您与曹宝麟、华人德,丛文俊等先生都是如此,这似乎是一个时代的特点。您在1982年曾获全国大学生书法比赛一等奖,这充分说明了当时您在创作上的潜力,在您的书学研究中,创作与研究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白:书法有很大的特点,就是它比较抽象。在理解古人的某些书论时,如果没有一定的创作经验,会比较困难。此外,虽说我们是在研究历史,但有时也需要对存世的古代书法作审美判断。我在《傅山的交往和应酬》和《傅山的世界》这两本书中,都指出傅山有不少应酬作品写得不好,不但傅山曾说过自己写过“死字”,我们的创作经验也能告诉我们哪些是品质比较差的作品。
李:优秀的学者通常会有良好的交游圈,他周围的老师与朋友都会给他的研究以启发。听说您好客,家中常有聚会。在讲座时您也不时会提到自己的老师和朋友。您的交游对您的学术研究是否有积极作用?
白:在美国大家平时都挺忙,朋友之间也是聚少离多。只有在周末或逢年过节,朋友们才能聚在一起。波士顿是著名的大学城,许多重要的学府和文化机构在这里,华人学者、高科技人员很多,来访的中国学者也很多。我住在波士顿近郊的一个小镇,往来比较方便,朋友们就常来聚会。大家在一起,除了聊天外,也会谈到学术研究。这使我对其他学科的动态有所了解,也常能得到启发。我对一些老师和朋友的研究十分熟悉。在一个远离祖国的国度里研究中国书画篆刻,平时能交流的人不多。我有空常会翻翻师友们的著作,感觉就好像在听他们谈话,很亲切。去年,我在各地的演讲中,经常向研究生们提到2003年过世的汪世清先生。从1991认识汪先生到他去世,12年中得到他许多指导和帮助。汪先生学问很好,黄苗子先生称他是“京城第一读书人”。但他从不求虚名,一生过着很简单的生活。无论人品还是学问,都足称楷模。一想起这位前辈,我就会觉得自己还不够用功,还需要好好努力。汪先生去世后,我们和台北的石头出版社联系,出版了汪世清先生的论文集(《卷怀天地自有真:汪世清艺苑查疑补证散考》)。此书在台湾、香港、大陆学者中反映很好。目前我还在参与策划明年在北京举办一个纪念汪先生逝世五周年的学术讨论会,除了纪念这位前辈外,也希望对匡正时下的学风起一些作用。
李:“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德”,读了《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后,也会有各种各样不同的理解。在书中,您把书法范本分为“经典”与“非经典”,有人说您“把矛头指向了非经典性的民间书法”。但您却说“真正理解这部书的人并不多”。看来您并不认同上述观点。那么它到底是一本什么样的书?这部书提出了什么样的问题?您还曾说过,理解《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无古无今”的书写这个概念是一个关键。后来您又把“无古无今”的书写称为“素人之书”。那么,何谓“素人之书”?
白:《娟娟发屋》是2003年10月出版的。在2002年11月,《书法报》先发表了其中的第12章《王小二的“普通人书法”》,那个虚构的故事正好发表在流行书风提名展的几个月后,书法界也有人在批所谓的“丑书”,所以有人以为我参与了对某种创作倾向的讨伐。其实,我在发表王小二的故事时,就写了一个小记,告诉读者这是一本书的一章,希望他们在没有读全书之前,不要揣测我的立场和观点。因为我很明白,没有人能猜测到我的书将会是怎样的一本书。但故事发表后,自认为知道我想说什么的人不少,有叫好的,有在网上开骂的,还有写匿名信的。争议很大。《娟娟发屋》出版后,也有不少评论。我说真正理解这本书的人不多,并不是说人们对此书全然不懂。比如说,我对“民间书法”说辞的批评,写得明明白白,人们都能读懂。这本书的层面比较多,不同的读者完全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理解。但是,书中包涵的某些想法,可能不容易被书坛人士所理解。书出版后,我送给了冯象(法律和英国文学)、李陀(文学评论)、徐冰(当代艺术)等朋友,他们都谈了自己的一些看法。我觉得他们对书中某些涵义的理解,比较符合我的初衷。这并不是说他们比书法界的人聪明,而是他们对当代观念艺术、当代文化的一些走向比较关心。徐冰说,《娟娟发屋》涉及了一些当代艺术面临的问题。(“当代艺术”在这里指那些探索性的观念艺术)王南溟专门写了篇文章,谈论“王小二的故事”中张彬办的那个展览。故事中的张彬了解到西方“一些艺术家为了突破博物馆的精英主义体制的局限,直接在自己的作坊中展出自己的作品。”这不是虚构,而是事实。为什么了解当代艺术很重要呢?因为,我在写书的时候,有一个参照系在脑中:从碑学到二十世纪考古发现,更多的古代书迹被包括到书法的范本中,审美域在扩大,非汉字作品的出现,当代艺术的出现······。所以,我反复在各种场合说,《娟娟发屋》不是艺术批评,而是文化反思,思考书法艺术在一系列历史文化的链节中如何展开。说它不是艺术批评,也就意味着,它并不讨论哪种艺术创作倾向应该批评、哪种风格应该鼓励这样的问题。正如缪哲在为《中华读书报》撰写的书评里所指出的,《娟娟发屋》对当代书法的创作并没有作价值判断,它只是提出问题供读者思考。 由于王小二的故事影响很大,“王小二”成了书法界耳熟能详的关键词,常有人用它来说事。那么,谁是“王小二”?“王小二”代表着什么样的书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书法有大众的广泛参与。参加“流行书风”展的某些年轻作者没有很高的学历,是“普通人”,因此,有人说“王小二”就是指他们。
谢谢你在这里提出“素人之书”,因为我故事中的“王小二”正是“素人之书”的代表。去年我在首都师范大学讲课时,向同学们介绍了这个概念,当时你也在场。这个概念不是我的发明,《娟娟发屋》用“无古无今、有意趣、不规整”来描述“王小二们”的书写。2005年,《傅山的世界》繁体字版在台湾出版,石头出版社安排我在台湾各地巡回演讲。我在讲傅山和碑学的关系时,也简单介绍了《娟娟发屋》的主要观点。一位听众在看了我放的图片后,称古代的一些比较原始的石刻字迹和今天马路边无名氏的信手书写为“素人之书”。我觉得这个提法简短又颇能说明问题,就采用了。“素人”原为日语,意为外行。台湾将此引入中文。台湾听众能使用“素人之书”这个词, 大概是因为台湾曾出过一个叫洪通的“素人画家”,此人没受过什么正式的美术训练,画的画、写的字、刻的印都很有意思的。 那么,什么样的书写算是“素人之书”呢?我的美国学生写的字,儿童的书写(包括敦煌卷子中那些学童的习字),那些没受到经典影响的成人书写,《郑长猷造像记》的刻工等,都可以算是“素人之书”。这些书写很像天真烂漫的儿童画,没有什么规矩,常有意想不到的趣味。
丁 剑:白先生您好: 我以为书法永远是"精英"的书法,因此"王小二"永远不能成为书法家.但并不表示"王小二"是不可借鉴的.康有为的碑学主张的审美基础便是在于此.因此,杨达的做法是可行的.就像沃兴华学习"民间书法"(我也反对这样的提法,应该叫"民间书迹"),学出来的东西,是被精英化了.成了沃兴华自己的了.经典帖学的东西可以被"复制"着学,写的越像越好,但"王小二"的"民间书迹"不能也不会被这样学,而只是借鉴,有明显的取舍.白先生以为呢?
白谦慎:我从来没有贬低杨达的意思。但是他面临的问题是,为什么郑长猷可以被称为神品,进了书法史,成了顶礼膜拜的对象,成了经典,当代类似的东西却被冷落。杨达学当代的“郑长猷”,他偷偷学,即使公开了,他敢像康有为捧郑长猷造像那样捧当代的民间书迹吗?这才是我的问题所在。我并不是说杨达不能学王小二。再仔细读读我的《娟娟发屋》吧。
丁 剑:傅山的"四宁四毋"在理解上,很多人好象忽略了它的前提,这就像一句古话:"宁为 玉碎,毋为瓦全",但这是在一个不得以的情况下,如果为玉而不碎就谈不上瓦了. 我想 傅山的"四宁四毋"也是有这样的前提的.那么请问:傅山在"四宁四毋"之 上的书法理想状态是怎样的?为什么傅山会有"四宁四毋"的想法?
白谦慎:同意你的说法。我在书里和前面回答程五咬金的问题时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丁 剑:谢谢白先生,在深入问一句,当代碑学的前景您怎样看?是不是像沃兴华那样为主流.还是以篆隶为主要取法对象的"新古典主义"为主流呢?我倾向于后者,因为这一百年的发现和累积,加之印刷技术的贡献,篆隶会被重新重视和认识,现在的"楚篆"热即是个征兆.
白谦慎:可以学的真是太多了。多元化的时代,真希望中国的画廊制度能早日健全,反映出这种趣味的多元化的收藏趋势。现在礼品字太多,不健康。
丁 剑: 先生身处异邦,像曾来德那样在外国搞所谓的"墨乐"书法秀,您认为是在传播中国书 法还是在误导外国人,使他们以为中国书法是他那样的一种表演.我想问的是:书法 是 否是一种世界意义的艺术,很多人谈书法与国际接轨,您如何看?是像曾来德那 样的" 墨乐"书法秀,还是其他,抑或谈不上国际接轨或不需要国际接轨,而是要更 加保全它的原生态?
白谦慎:曾来德的展览我不知道。现在我们向西方介绍的书法,主要还是传统的书法。很多 艺术是区域色彩很重的,但也可以让身处其它文明圈的人们了解它。
丁 剑: 我最近越发体会到"书如其人"的真理性,不光所谓内在的精神,就是外在的形象都 有相似性,我看林散之的字,我发觉有些字跟他的长相都像.我想也许将来会用科 学去解释它,但现在只是臆断.先生如何看"书如其人"?
白谦慎:有关系,但主要是精神气质上的。比较微妙。
丁 剑:在深入问先生,以您在国外的经验,您认为书法在国外究竟有多大是生存空间,是否仅是停留在收藏层面,在审美层面有多少?或到底有没有?外国人真懂书法吗?
白谦慎:眼睛不要盯住外国。要让世界走向中国!
物华居:白先生好! 先生的大名及先生的学术成就,我是听储云老师说的.我想说话外之题.1 , 当今书协分成各门各派.有好多真正的高手就要被书协遗望.这是什么趋势?结局会是怎样? 2. 白先生.有没有回国发展的打算 ...
白谦慎:请代我向储先生问好!关于不少真正的高手被书协遗忘一事,未必是坏事。在唐初的一次科举考试后,唐太宗私幸端门,见新进士缀行而出,喜曰:“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如果今天的书协领导都能因把有水平的书法家请到书协中去,反映了爱才尊贤的心态,那是一件好事。但有水平的都到书协,也未必是好事。我们过去有句话说是“野无遗贤”,这句话看来很好,但很成问题,因为它造成的后果便是朝大野小,民间缺乏对当朝的制约力量。如今社会在多元化,所以野有遗贤,正可发挥遗贤的民间作用。现在各地小型的书法社团很多,这是希望。如果中国的和平崛起顺利的话,今后会逐渐走向更为民主的社会。所以民间社团不但是切磋交流的好方式,也是培养艺术民主精神的土壤。所以对这个趋势不要悲观。况且,书协现在收挂名费,书法官一旦升官,润格跟着见涨,把官和利挂得太紧,展览的评选机制又不透明,实际威望日益下降,被它遗忘实在也不应有什么遗憾。我写了《储云为什么还在进步?》一文后,江苏苏北一些县里(如高邮、兴化)的书法爱好者很受鼓舞,认为作艺术不必到大地方去混。大家在地方上好好努力,一样能成功。我们民族官本位的意识太重,这要大家一起努力来改。尊重那些在野的遗贤就是一个方向。人们对在野的遗贤的尊重超过了对水平平庸的书法官的尊重,那书法官还牛得起来吗?他们牛是因为有太多的人拍他们的马屁。1999年,我们沧浪书社和台湾的何创时书法基金会共同在苏州举办兰亭序国际学术研讨会,在会议通知中,我们明确写明,不管你职位多高,与会人员一律两人住一间房间。我们不是刻意冷落谁,而是要平等。会议的主角两人一间房间,当官的一人一间,那还象话吗?那还搞什么学术?我每年都回国一到两次,出国二十年来一直和国内的同道保持密切的联系。基本的打算是60岁半退休,一半时间在国内过,65岁后全退,回国居住。美国比较安静,应酬少,学术的支持系统比较好,我想在完成吴大澂研究后,我就不会再写英文的书了,那时回国比较好。
让我看看:白谦慎先生您好! 我是一名高中生,想用书法考学。我也学了一两年了。写的唐楷欧,刚开始觉得进步很快,可是最近阶段总是停滞不前。老师对我说:“考试光用唐楷不行”。
白谦慎:很能理解你的困惑。我想也只有通过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了。多看看杰作,看看人们怎样评价杰作的,比如说为什么有颜筋,筋表示了什么,多体验这些形而上的精神境界,会有帮助的。祝你考试成功。
yeren :请问:白先生下一步的写作计划?另外请问:您对傅山的《草书千字文》的艺术价值的看法。
白谦慎:目前正在研究吴大澂,资料太多,进度比较慢。北京有个出版社准备出我的明末清初书法史论文集,还有几篇没有写出来,两年内会写出。傅山的《草书千字文》(写给戴枫仲)比较草率。傅山自己在落款时说了是匆匆应对。虽说这件作品出过单行本,但我不认为是精品。
刘海清:结合现在的情况,练习,书写甲骨文书法应该注意那些问题??怎么落款才好呀?
白谦慎:我不写甲骨,只能谈些观感。甲骨文为刻划的文字遗迹,很瘦劲,所以以瘦劲为佳。甲骨文专家董作宾先生也写甲骨文,虽然很文气,但线条偏粗。我更喜欢叶森玉的甲骨文。瘦劲又要写出笔墨的味道,就很不容易了。落款亦不宜粗重,行楷或行书比较好,不宜过草。这是个人的观感。
蓝色雨衣 :请教白先生:当今学隶者众,写出来的确很少.而成名者最终都在汉简上才得到最佳发挥!专事汉碑者大都未能笔下精彩,总觉沉闷而难于鲜活;连民国时的水平都难以赶上!原因何在?谢先!
白谦慎:现在的书法家走传统路子,要超过民国是不容易的。走汉简一路可能和现在的人比较喜欢流动有关。汉碑的那路,端庄凝重需要的内在功夫很大,如果不能在气格上超出一筹,就容易沉闷不鲜活。汉简这一路的现在讲求夸张张扬的较多,颇合时风。活着的人总是重视当下的感受,今后的人怎样看就不知了。我自己也正在临隶书,谈点感受,不见得能回答你的问题。
dayitu :㈠ 在某一书体上,要形成自己的风格,转益多师,吸众家之长,是不可避免和必需的,请问,如何避免各种不同风格的笔法相互打架或矛盾的问题,如何取舍和发挥?谢谢了。㈡ 关于临摹的程度问题,一般讲,不仅要形似,更要神似,要形神兼备,这比较好理解,是形式和内容的关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但是,看到一些水平和名气较大 的书家,干脆说是大家吧,标明是临摹某一名贴,却看不到原帖的影子,而被人赞为什么神似,什么深得原贴精髓,给人一种欺世盗名,或者皇帝的新衣之惑。请白先生指教。
白谦慎:在集古字的阶段,可能会有打架的时候,希望时间能最终能给统合以机会。这神似确实给人以很大的想象、阐释和吹捧的空间。有真能遗形取神者,有用神似来为自己手下功夫不佳遮掩者,也有用神似来胡吹乱捧者。有一点我是赞成你的,如果你不喜欢,就不要去跟着别人起哄。有的时候,确实存在着还不能理解一件作品的深意的情况,即使是这种情况,也是要忠实自己的感觉,认为不好就说不好。
江上往来人 :想请教白先生一个问题,我是学二王、米字一类风格的,写小字倒还能对付,但现在的展览都是大字,大字的执笔、运笔、与写小字肯定有不同之处,我到现在还不能灵活掌握,特请先生赐教.
白谦慎:写小字和写大字不太一样,比如写小楷常可见钟繇的,但钟体不宜写大字。把二王拓展而参加展览的还是有的。当我们把《丧乱帖》制成招贴时,依然非常动人。我写大字和小字时并没有刻意改变方法。今年6月在沈阳鲁迅美术学院时,和牛子兄一起切磋书艺,牛子兄认为写大字时,有些方面还是要强调一下。我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体会。我想你平时不妨多写写大字。
阿国 :白先生:您好!我喜欢草书,赵构的洛神赋,养生论艺术价值如何?
白谦慎:宋高宗在南宋皇帝中书法算是最好的,但和北宋的徽宗还是有很大的差距。他的草书气息算是淳雅,法度也好,但似不够遒劲流动,不妨参考孙过庭的《书谱》。
吾凌轩 :请教下学傅山和王铎 共性与区别在那里?如果以前学王现在变到学傅应注意那些问题?
白谦慎:共性在连绵不断,王铎的点画顿挫较多,节奏感强,傅山圆转的线条多。王铎应酬的本事比傅山大,成功的概率高,傅山的大字中粗糙的东西很多,学之要慎重选择。
程咬五金 :白先生好,北京一别已数月。问个粗题:傅山的书论‘四宁四勿’被当代搞得一塌糊涂,我理解这不是傅山的原意。傅山被当了招牌。您认为?
白谦慎:程兄,那天在三联演讲时见到你很高兴。四宁四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也是自然的。宁和毋,指的是,如果让我选择媚还是丑,我宁愿选择丑。但是,在丑和媚之间,还有很多其它的审美形态。所以,不能认为丑就是最高的审美范畴。反正在多元的社会,允许多种声音,谁都别把自己当成真理的化身。
江烟浣月 :白先生,现存《兰亭序》是否为王羲之所书,这是一个老问题。请问您对此有何看法?
白谦慎:对这个问题看看今后的考古(发掘昭陵)发现能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但最近中国文物研究所的刘绍刚先生告诉我,他见到新出土的东晋的一些竹简,有些书法和今天见到的《兰亭序》的书法体势非常相似。所以,郭沫若先生当年的一些看法应该是有问题的。
一笑轩主人 :白先生您好:向您请教一个问题,我在写隶书的时候,注意了线条的厚重,则有呆板之嫌,反之则会有些飘浮,有不入纸的感觉,请问在写隶书时,如何让线条厚重而不失灵动?这中间的综合点如何去体会? 隶书的稚拙不失灵动是靠线条的表现为主还是靠结体的奇趣?
白谦慎:我的隶书也只是刚开始,不回答你的问题显得不礼貌,勉为其难回答如下:速度不宜太快,但又要以均匀的速度毫不犹豫地行进。有中锋,线条即使细些也会有厚重的感觉。我认为,临汉碑时不见得要学那剥蚀的笔画,像黄士陵那样刻汉印。稚拙和不失灵动当然和结体和用笔都有关,点画和灵动的关系好像大些。
叶亦斌 :白老师好!我也请教几个问题,一、在学习中如何避免过早地形成自己的风格,去掉自己创作中出现的习气。二、我现在非常喜欢黄山谷的草书,请问在临习黄山谷草书时应注意哪些问题。
白谦慎:关于避免习气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风格强烈的都难免有些习气,所以我想能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时反省,转益多师,就可以了。至于黄庭坚的草书,我没有临习过,没有切身的体会,所以提不出具体的建议。请原谅。
龙在游 :那天看你大作 ,说傅山是山西的文化核心,当时凡到山西的都要去拜访一番,在中国这现象很多的,很普偏的,不知道外国的情形什么样,你可以从你的认识中解释一下这现象么?
白谦慎:拜访人在西方也有,在我的领域里,拜访同行也是经常的。不过,西方比较讲究隐私权,拜访前必须预约。我们任教的学校、系都不向学生提供教授的住宅电话号码。学生要找我,先发电子信。在中国,师生的关系比较密切,有时就是情同父子。教授过去在学校也没有办公室,找教授都是到教授家里去,见到教授的妻子叫师母。这样很温暖,很有东方社会的特点。我本人很怀念这种关系。但也有弊病,有时不能秉公办事。学生的论文不好了,也尽量让它过。外国的文化名人的专业性比较强,专业人员只对专业发言,来拜访的也多和专业相关。中国的名人担任的社会角色很多。总的来说,中国文化人的应酬比西方人多得多。耶鲁大学的史景迁先生出名很早,今年正好七十岁,但还在不断写作出书。高居翰先生快八十了,前不久还给我来个电子信,让我帮他读两方印章。一看就知道,还在努力著述。当年王力先生和朱光潜先生八十多岁时还在努力。这些都是我们晚辈要好好学习的。今天成名的学者的应酬太多,实际的研究反而少了。傅山这位书家,胆子大,叛逆精神强,敢尝试。此外,他的综合修养比较好。
留时 :俺只是个书法爱好者,请问白教授:当今的中国国内书法水准可与历史上哪个朝代相“颉颃”(张迁碑中语)?有或者会有书法大师出现吗?
白谦慎:我想还是说“不一样”好了,有时真的很难比。听说中国书协要选大师,果真如此的话,此举不是很明智,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我不认为启功先生是书法艺术大师。那些比他年轻、比他差的就更不是了。在启功先生那辈人中,比他字写的好的有,我认为刚去世的山东的蒋维崧先生字写得比启先生好。当然,放低了标准,还是能推出大师的。在我的心目中,学者中像王国维、陈寅恪、汤用彤、陈垣这些学者才是大师。
啸石楼 :白先生您好!1 请教白先生对书外功夫的看法?2 书法作为一种线条艺术,评价其最高境界的应是什么?3 研究一个有成就的古代书家需要做哪些准备及条件?4 如何理解发现或提炼样书法艺术的美?
白谦慎:1 读书有益无害,但光读书不行。整天讲字外功夫,讲文化,拿不出好的作品,还是没用,不能说服人。2 最高境界,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理解,即便在高手之中也如此。以境界而言,在形质之外,有超远的意蕴,令人神往、回味,这就是境界了。3 关于研究我在回答前面的网友的问题时,已经谈到,可参考。4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可玄 :感谢白先生和得之给我们交流的机会,我的问题是:1.学术论文的写作在欧美是否有通俗化的潮流?是作者的主观需要还是风气使然?2.傅山是明末清初一个有代表性的人物,对这样的人物的研究是容易出成果的捷径,您是否出于这样的考虑?相对而言,董其昌和王铎的研究是否因为著述过多,不容易获得成果呢?3.我的个人看法,傅山的书法更多受到王铎的影响,其书法也是帖派,而他提出的“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的艺术主张对他自己的书法实践并无太多指导作用,至少他的书法不是太拙,是否出于标新立异的考虑傅山才提出这样的主张。4.傅山的艺术主张让我想起石涛,是否在明末清初文人对艺术观兴起了创新的潮流,中间的原因是什么?这种影响至今存在,如此看来艺术审美观是按照一定的规 律发展的,每一次创新都是对前一段的反省。对书法而言似乎不可能再有革命性的改变,中国书法的创新空间是最小的,您是否同意?
白谦慎:1 学术论文在西方并未见通俗化的趋势。2 我在《傅山的世界》的导言中说过,选择傅山是因为他和碑学相关的现象有比较密切的联系。碑学的萌芽和清初的一系列活动有关,但董其昌在明亡前就去世了,王铎在1652年就去世了,所以我选择傅山。我研究傅山已有十四年,十四年前并没有多少研究王铎的成果。其实,至今王铎的研究也很不够的。3 傅山的书法中有非常拙的,你看我的书就会知道了。4 对明末清初的求新的艺术潮流,我的书有详细解释。中国书法的创新空间究竟有多大,我并不预知。不要忘记,还有现代书法这一派。
三醉轩主:白先生,想您谈谈对捻管的看法,谢谢!
白谦慎:今年五月在南京时,我专门拜访了孙晓云女士,看她演示捻管,果真极为纯熟到位,很受启发。记得当时和她谈到这个问题时,她说能够适当转动就行了。其实,我们在写字的时候腕、肘都会有一定的转动,不见得幅度很大。当在遇到笔画转折时,相对放慢速度,效果也不同。我想,能像孙女士那样能熟练地通过捻管来调整笔锋,很好;如不能,在书写时有一定的转动意识即可。
邓大强 :白老师你好!大美不言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每览傅山的书法总有一种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感受.先生以为书史上还有哪些书家已迈此等境界?傅山书以人奇、以书奇,在博大恢宏,腾挪跳跃的背后溢荡着山林之气,敢问其是如何以生命的顿悟 参透书与道的玄机的?作为一名书法家,如何实现自身书艺的真正蜕变.
白谦慎:傅山家世优越,阅历广,读书也多,又有宗教的背景,自有其精神境界在。但他的存世作品中,许多质量是不高的,也经常受到后人的批评,这点需要有清楚的认识。书法家自身的蜕变,大概也应以自然而然地到来为好.
白沙可乐 :请教白先生两个问题:1、可否介绍一下您的读书生活?2、可否推荐一些书法学科以外的,对书法研究有帮助的书?
白谦慎:我目前的读书生活非常简单,主要是围绕着研究课题来读书。闲书读的不多,平时练字时抄些古代的诗文,并没有一定方向,想到哪就抄到哪。书法学科以外的书,我想各人的理解不同,有人说文学,有人说历史,有人说哲学,我本人因学过社会科学,有时还看社会科学的书。所以这里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方向。除了那些烂书外,开卷总是有益的。
晴风 :白先生, 您好!我是一位37岁的妇女,只有初中文化,但是我也想进步,也想提高自己各方面的修养,我也想学书法,我可以学吗?如果可以,请给我指引一个学习的方法和方向可以吗?期待您的回答!
白谦慎:很好。当然可以。中国要有更多的妇女像您这样,中国的文化环境就会好得多。随着经济状况的改善,家务工作的简化,应希望有越来越多的妇女来从事艺术,这样对他们的家庭和子女都好。很高兴见到您这样的背景的网友来参与。开始的时候还是练练楷书。但是选择老师一定要慎重,现在有些当老师的,水准一般,胡吹,把学生带坏了。所以,择师时要观察老师的为学为艺的态度是否踏实。祝您进步。
程逸少 :白先生:傅山与王铎在技法上的差距有多大,为什么从上世纪80年代现在对王铎的喜爱要远多于傅山?
白谦慎:傅山天天写字,钻研书法,技法上是很纯熟的。但我觉得他在应酬上不及王铎。这就像来楚生先生,很会刻应酬印章。评价傅山一定要看他的好作品。我的书引的也未必是傅山的好作品,因为我要谈我要谈的问题。我的书不是傅山艺术鉴赏的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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