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襄(1012-1067),字君谟,福建兴化仙游(今福建仙游)人,官至端明殿学士。擅长正楷,行书和草书,北宋著名书法家,为“宋四家”之一。蔡襄以督造小龙团茶和撰写《茶录》一书而闻名于世。而《茶录》本身就是一件书法杰作。
“宋蔡襄《茶录》一卷。素笺乌丝栏本,楷书,今上下篇,前后俱有自序,款识云: 治平元 年三司使给事中臣蔡襄谨记。引首有李东阳篆书‘君谟茶录’四大字,……后附文征明隶书《龙 茶录考》,有文彭、久震孟二跋”。
“襄得足下书,极思咏之怀。在杭留两月,今方得出关,历赏剧醉,不可胜计,亦一春之盛事也。知官下与郡侯情意相通,此固可乐。唐侯言: “王白今岁为游闰所胜,大可怪也。初夏时景清和,愿君侯自寿为佳。襄顿首。通理当世足下。大饼极珍物,青瓯微粗。临行匆匆致意,不周悉。”
信中所载“唐侯”,即唐询(彦猷),为福建路转运使。“唐侯言: 王白今岁为游闰所胜。大可怪也”一句,据徐邦达先生考证认为:“是指有关茶的事情。唐氏曾官福建路转运使,福建是产茶的地方,可知那时唐氏正在任上。”(《古书画过眼要录》)所谓“有关茶的事情”,也就是当时的斗茶活动。
根据信中语气揣测,王白、游闰两人,均当为蔡襄、冯京和唐询所熟识。“王白今岁为游闰所胜”,这条“战况”,由唐报蔡,再由蔡达冯,又说明他们都是斗茶圈子中人。通过这条消息,我们不难透视到宋人斗茶的激烈程度,斗茶已成“一春之盛事”,而且形成了相当的规模,出现了不少的高手。蔡襄对此事的评语,虽只有“大可怪也”的寥寥四字,却形象地表现了王白作为一个常胜将军,而今失手于游闰,令一代茶艺权威惊呼“大可怪也”,并郑重其事地与好友通报,足以证明了斗茶一艺在宋代士大夫们生活中的特殊地位。
《思咏帖》尾后两行所书“大饼极珍物,青瓯微粗,临行匆匆致意,不周悉。”其中的“大饼”,当指当时的贡茶大龙团;青瓯,则当是浙江龙泉青瓷茶碗。在这一茶友间的礼尚往来中,我们还能感觉到,在茶具的使用上,除斗茶所必用的兔毫盏外,日常品茶,恐怕还是多取青瓷的。
纸本,行书
纵34.4厘米,横48.69厘米
故宫博物院收藏
该帖亦称《新岁未获展庆帖》,是苏东坡写给好友陈(季常)的一通手札。共十九行,247字。《快雪堂法帖》、《三希堂法帖》摹刻,《墨缘汇观》著录,该贴用笔精良,章法上也多过人之处,正如岳珂所评: “如繁星丽天,照映千古”。据其内容来说,该帖不仅是苏轼书迹中的一件杰作,也是
茶文化的一件珍贵资料。
苏轼(1037-1101),字子瞻,号东坡居士,眉山(今四川眉山)人。宋代杰出的文学家、书法家,“宋四家”之一。
在谈该帖之前,让我们先看两首苏东坡的诗:
次韵黄夷仲茶磨
前人初用茗饮时,煮之无问叶与骨。
穷厥味臼始用,复计其初碾方出。
计尽功极至于磨,信哉智者能创物。
破槽折杵向墙角,亦其遭遇有伸屈。
岁久讲求知处所,佳者出自衡山窟。
巴蜀石工强镌凿,理疏性软良可咄。
予家江阳远莫致,尘土何人为披拂。
次韵周种惠石铫
铜腥铁涩不宜泉,爱此苍然深且宽。
蟹眼翻波汤已作,龙头拒火柄犹寒。
姜新盐少茶初熟,水渍云蒸藓未干。
自古函牛多折足,要知无脚是轻安。
前一首诗,是讲茶磨生成是基于臼和碾,作为一种碎茶工具,它与石质的好坏有相当的关系,苏轼认为衡山之石磨要比巴蜀的好,但由于地处四川江阳(即今之彭山县东)难得此佳物,感到很遗憾。
后一首诗则富含理趣,是赞誉周氏送给他的“石铫”的许多优点。由诗中可知,这种壶状饮具为青黑色石料所成,隔热性能良好,大腹无足,很是稳固。
在苏东坡的眼里,茶具不仅是烹茶的器皿,也是一种艺术品。因而当他得知季常家有一副茶臼时,便赶快修书去借来,让工匠依样制造,以饱眼福。《新岁展庆帖》中就记录了这样的一件事:
“……此中有一铸铜匠,欲借所收建州木茶臼子并椎,试令依样造看。兼适有闽中人便,或令看过,因往彼买一副出。乞暂付去人,专爱护,便纳上……”
根据《次韵周种惠石铫》诗中“铜腥铁涩不宜泉”一句,可知茶具不宜用铜器等金属制作。《新岁展庆帖》里,东坡欲请铜匠铸茶臼,大概是因为建州茶臼的形状很好,而仿造以便欣赏的,当然,仿造的毕竟不如真的好,所以,苏东坡在信中又说,假使有人到福建去,还是要请人去买一副木质的来。
为了借一副茶臼,东坡在大年初二写了这封信,并派专人去取。如此在意,其癖好可见一斑。那么,建州木茶臼子到底妙在何处,是什么魅力让苏轼如此费心呢? 我们不妨看一看“苏门四学士”之一的秦观(少游)所写的《茶臼》一诗,它简直就是《新岁展庆帖》的注脚:
幽人耽茗饮,刳木事捣撞。
巧制合臼形,雅音伴 。
虚室困亭午,松然明鼎窗。
呼奴碎圆月,搔首闻铮纵。
茶仙赖君得,睡魔资尔降。
所宜玉兔捣,不必力士扛。
愿偕黄金碾,自比白玉缸。
彼美制作妙,俗物难与双。
纸本
纵23.4厘米,横18.1厘米
故宫博物院收藏
《啜茶帖》,也称《致道源帖》,是苏轼于元丰三年(1080)写给道源的一则便札,22字,纵分4行。《墨缘汇观》、《三希堂法帖》著录。其书用墨丰赡而骨力洞达,所谓“无意于嘉而嘉”于此可见一斑。
纸本,行书
纵27.6厘米,横45.2厘米
故宫博物院收藏
北宋文人陈慥,字季常,与苏轼友善,两人书信来往甚频,《一夜帖》即为其中之一。《一夜帖》,又名《季常帖》、《致季常尺牍》。《墨缘汇观》、《石渠宝笈续编》著录。
其文曰: “一夜寻黄居寀龙不获,方悟半月前是曹光州借去摹榻,更须一两月方取得。恐王君疑是翻悔,且告子细说与,才取得,即纳去也。却寄团茶一饼与之,旌其好事也。轼白,季常。廿三日。”
上海博物馆收藏
黄庭坚(1045—1105),字鲁直,号山谷道人。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人。治平元年(1064)举进士。宋代著名书法家,“宋四家” 之一。
该作是其所书自作诗,建中靖国元年(1101)八月书写。其诗曰: 要及新香碾一杯,不应传宝到云来。
碎身粉骨方余味,莫压声喧万壑雷。 风炉小鼎不须摧,鱼眼常随蟹眼来。
深注寒泉收第二,亦防枵腹爆干雷。 乳粥琼糜泛满杯,色香味触映根来。
睡魔有耳不及掩,直拂绳床过疾雷。 |
米芾(1051—1107),字元章,号襄阳漫士,海岳外史、鹿门居士等。世居太原(今属山西)迁襄阳(今属湖北),后定居于润州(今江苏镇江)。曾任书画学博士,官至礼部员外郎,人称“米南宫”。又因嗜古物如命,不拘小节,世有“米颠”之称。
《苕溪诗帖》是米芾的一件代表作。诗中记述了他受到朋友的热情款待,每天酒肴不断,一次,米芾身体不适,便以茶代酒,事后作了这首诗,诗曰:
半岁依修竹,三时看好花。
懒倾惠泉酒,点尽壑源茶,
主席多同好,群峰伴不哗,
朝来还蠹简,便起故巢嗟。
米芾自书诗帖,诗曰: “楼阁明丹垩,杉松振老髯,僧迎方拥帚,茶细旋探檐。”
诗中描写的是: 在郁郁葱葱的松林之中,有一座寺院,僧人一见客人到来,便“拥帚”、置茗相迎接。“拥帚”亦称“拥慧”,扫地之意。古人迎候尊贵,惟恐尘埃触及客人,常拥帚以示敬意。“茶细旋探檐”,意为从屋檐上挂着的茶笼中取出细美的茶叶。“探檐”一词,生动地表现了寺院僧人以茶请客的同时,也记录了宋代茶叶贮存的特定方式。蔡襄的《茶录》中曾有“茶不入焙者宜密封,裹以蒻,笼盛之置高处,不近湿气。”的论述。米芾的诗,正可谓是这个论述的注脚。
赵令畤,字德麟,生年不详,卒于宋绍兴四年(1134)。绍兴初,官右朝请大夫,袭封安定郡王。著有《侯鲭录》等行世。《宋史》卷244有传曰:“令畤,字德麟,燕懿王玄孙也。早以才敏闻,元祐六年签书颖州公事,时苏轼为守,爱其才,因荐于朝……四年,薨,贫无以为殓……”
《赐茶帖》为行书五十七字九行信札。观其用笔结体,平实而不失灵性,颇有东坡风韵。其文辞精练,释录如下:
令畤顿首: 辱惠翰,伏承久雨起居佳胜。蒙饷梨粟,愧荷。比拜上恩赐茶,分一饼可奉尊堂。馀冀为时自爱。不宣。令畤顿首,仲仪兵曹宣教。八月廿七日。
赐茶一事为宋朝之制度,与贡茶一道,亦属君臣上下之礼。龙团凤饼,北苑春色,所谓“啜之始觉君恩重,休作寻常一等夸”(宋梅尧《七宝茶》句),尽显皇恩浩荡。有宋一代,凡受茶之惠者,无不欢欣鼓舞,珍爱有加,或藏之秘箧,或分享友朋,或孝敬严慈,或品题自怡。宋人王元之有诗云:“样标龙凤号题新,赐得还因作近臣。烹处岂期商岭水,碾时空想建溪春。香于九畹芳兰气,圆如三秋皓月轮。爱惜不尝惟恐尽,除将供养白头亲。”(《龙凤茶》)赵令畤缘于对佳友的“梨栗”之报,以茶为礼,将上赐之茶旋即奉献“仲仪”乃及父母,故知其交谊之深,亦更知上茶奉于高堂,实为宋人之孝道也! 然“馀冀为时自爱”一语,则将惜茶宝茶之情坦露无遗。
赵孟頫,字子昂,号松雪道人、水晶宫道人等。浙江吴兴人,出生于南宋理宗宝佑二年(1254),卒于元至治二年(1322)。赵孟頫的书法成就很高,对后世影响巨大。
唐寅(1470—1525)字伯虎,吴县(今江苏苏州)人,享年54岁,在去世的当年,写下了一长幅《行书手卷》(后人取此名)。手卷中包括他自写的诗《夜坐》、《晏起》、《晚酌》、《散步》等十一首。以及《漫兴十首》。
《夜坐》诗曰:“竹篝灯下纸窗前,伴手无聊展一编。茶罐汤鸣春蚓窍,乳炉香炙毒龙涎。细思寓世皆羁旅,坐尽寒更似老禅。筋力渐衰头渐白,江南风雪又残年。”
唐伯虎去世后,为明嘉靖二年癸木十二月二日(此为阴历。阳历应为1525年1月)。据《夜坐》诗最后两句“筋力渐衰头渐白,江南风雪又残年”,符合临终前数月情况。且写此手卷时,当年风雪已经降临,离去世之日不过一、二个月。唐伯虎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朝夕与茶为伴,影形不离。
《夜坐》诗中以别出心裁的比喻,把茶饮描写得贴切动人,该手迹及诗是他对茶与人生的一种回味。
徐渭(1521—1593),字文长(初字文清),号天池山人,青藤道士等,山阴(今浙江绍兴)人。是明代杰出的书画家和文学家。
徐渭对茶文化作出的贡献也是杰出的,他不仅写了很多
茶诗,还依陆羽之范,撰有《茶经》一卷,《文选楼藏书记》载: “《茶经》一卷, 《酒史》六卷,明徐渭著,刊本。是二书考经典故及名人的事。”可惜的是,徐渭的《茶经》今天已经很难看到了。
与《茶经》同列于茶书目录的尚有《煎茶七类》。徐渭曾以书法艺术的形式表现过该文的内容,此处主要介绍一下徐渭该文该书的有关情况。
徐渭一生坎坷,晚年狂放不羁,孤傲淡泊。他的艺术创作也反映子这一性格特征。在他的书画作品中,有关茶的并不多,而行书《煎茶七类》则是艺、文合璧,对茶文化和书法艺术研究均属一份宝贵的资料。
徐渭自称: “吾书第一、诗二、文三、画四。”如此的评价,可见他对自己的书法是相当自信的。后来的人也称其“八法之散圣、字林之侠客”,评价也不可谓不高。徐渭的书法多作行、草书,除了师法晋唐名家外,主要是汲取了宋代米芾、黄庭坚及元代倪瓒之神韵,由此而表现出自己的艺术性格来,他的传世作品多为56岁以后所作。
行书《煎茶七类》刻帖的原石,现藏浙江上虞文化馆。此后为《天香楼藏帖》的一部分,共分五帧,每帧31×76厘米,横式。前有隶书题额“天香楼藏帖”五字,其下有白文“王望霖印”和朱文“济苍”两印。书迹最后有王望霖小楷尾跋:
此文长先生真迹。
曾祖益公所藏书法,奇逸超迈,纵横流利,无一点沉浊气,非凡笔也。望霖敬跋。
《天香楼藏贴》是清喜庆元年至九年(1796 -1804)上虞王望霖撰集,仁和范圣传镌刻,共八卷,前五卷为明代人书作,后三卷为清代人书作,共计刻书130余种。人评“此帖选择精审,俱以真迹上石,摹勒亦能逼真,是汇帖中之可观者。”
《煎茶七类》带有较明显的米芾笔意,笔画挺劲而腴润,布局潇洒而不失严谨,与他的另外一些作品相对照此书多存雅致之气。
徐渭行书《煎茶七类》全文如下
煎茶七类。
一、人品。煎茶虽微清小雅,然要领其人与 茶品相得,故其法每传于高流大隐、云霞泉石之 辈、鱼虾麋鹿之俦。
二、品泉。山水为上,江水次之、井水又次 之。并贵汲多,又贵旋汲,汲多水活,味倍清新, 汲久贮陈,味减鲜冽。
三、烹点。烹用活火,候汤眼鳞鳞起,沫浡 鼓泛,投茗器中,初入汤少许,候汤茗相浃却复 满注。顷间,云脚渐开,浮花浮面,味奏全功矣。 盖古茶用碾屑团饼,味则易出,今叶茶是尚,骤 则味亏,过熟则味昏底滞。
四、尝茶。先涤漱,既乃徐啜,甘津潮舌, 孤清自萦,设杂以他果,香、味俱夺。
五、茶宜。凉台静室,明窗曲几,僧寮、道 院,松风竹月,晏坐行呤,清谭把卷。
六、茶侣。翰卿墨客,缁流羽士,逸老散人 或轩冕之徒,超然世味也。
七、茶勋。除烦雪滞,涤醒破疾,谭渴书倦, 此际策勋,不减凌烟。
是七类乃卢仝作也,中伙甚疾,余忙书,稍改定之。时壬辰秋仲,青藤道士徐渭书于石帆山下朱氏三宜园。
汪士慎是杨州八怪中与茶的交情最深的一位。
汪士慎(1686-1759),安徽歙县人,名慎,或阿慎,字仅诚,近人,号巢林、甘泉山人等等。由于他排行第六,并嗜茶如癖,他的朋友金农常称之为“汪六”或“茶仙”。
不幸的是,汪士慎在54岁时,即乾隆四年(1739)从浙江游历归来后,患疾已久的左眼很快地失明了。
汪巢林67岁时,他的另一只眼睛也渐渐失去了光明,这时,就连最起码的那种自挑荠菜、瓦盂煨芋和自烧松子自煎茶的清贫生计也难以维持下去。到了乾隆二十四年(1759)正月,汪巢林与世长辞,终年74岁。
汪巢林的隶书以汉碑为宗,《幼孚斋中试泾县茶》条幅,可谓是其隶书中的一件精品。值得一提的是,条幅上所押白文“左盲生”一印,说明此书作于他左眼失明以后。这首七言长诗,通篇气韵生动,笔致动静相宜,方圆合度,结构精到,茂密而不失空灵,整饬而暗相呼应。该诗是汪士慎在管希宁(号幼孚)的斋室中品试泾县茶时所作。诗曰:
不知泾邑山之涯,
春风茁此香灵芽。
两茎细叶雀舌卷,
蒸焙工夫应不浅。
宣州诸茶此绝伦,
芳馨那逊龙山春。
一瓯瑟瑟散轻蕊,
品题谁比玉川子。
共向幽窗吸白云,
令人六腑皆芳芬。
长空霭霭西林晚,
疏雨湿烟客忘返。
管希宁是汪巢林的诗友、书友和画友,也是茶友。其字平原,号幼孚斋,别号全牛山人,经常与同好友游春探梅品茶,相互以诗赠答。有时“牵襟挈伴陟高冈”,眺望“白云似水归山急,黄叶垂风扑帽狂”的深秋景象,尽情享受那种“占得清欢在林壑,还携茗具到禅房”的欢乐;有时静斋对饮;也有时携惠泉水赶到汪宅去烹茶。这幅诗书恰是描绘了并非一时的兴到之笔,而是两人日常交游中的一个精彩片断。
金农《玉川子嗜茶》
金农(1687—1763),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字寿门,号冬心,别号很多。金农的书法,善用秃笔重墨,有蕴含金石方正朴拙的气派,风神独运,气韵生动,人称之为“漆书”。浙江的博物馆藏一幅隶书中堂,从中可见冬心先生对茶的见解:
玉川子嗜茶,见其所赋茶歌,刘松年画此,所谓破屋数间,一婢赤脚举扇向火。竹炉之汤未熟,长须之奴复负大瓢出汲。玉川子方倚案而坐,侧耳松风,以候七碗之入口,而谓妙于画者矣。茶未易烹也,予尝见《茶经》、《水品》,又尝受其法于高人,始知人之烹茶率皆漫浪,而真知其味者不多见也。呜呼,安得如玉川子者与之谈斯事哉! 稽留山民金农。
金农的爱茶之心从作品中流露无遗,大约是看到刘松年所画的《卢仝煮茶图》有感而发(金农曾临摹过一幅宋人《玉川先生煎茶图》,不知是否刘氏之作)。从金农所描述的廖廖数语中,破屋数间,玉川子静坐候汤的形象生动地浮现了出来。金农笔锋一转,又谈起烹茶之道来,“茶未易烹也”,的确是一句内行人的话,唐代陆羽在《茶经》中曾论到:“其火,用炭,次用劲薪。其炭曾经燔炙为膻腻所及,及膏木,败器,不用之……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也。”
我们从金农作品中可知,他不仅研读过《茶经》和《水品》(明徐献忠著)而且还向烹茶专家学习过此道。因而,对看似容易的烹茶自有深刻的体会,决非附庸风雅,故作清高之词。正因如此,金农对当时一些“烹茶”之道,一眼就能看穿其实质:“人之烹茶率皆漫浪,而真知其味者不多见也。”
冬心先生在作品中的一声长叹“呜呼”,深感要找到一位像卢仝那样精通此道的人来切磋茶艺,何其难也。其意似乎已经在“烹茶”之外了。
金农爱茶,其书法中所涉及到茶的虽不如郑板桥等人那么多,但也不是绝无仅有。金农在59岁时还写过《述茶》一轴,内容为:“采英于山,著经于羽,荈烈 芳,涤清神宇。”他还书写过苏东坡的茶诗:“敲火发山泉,烹茶避林樾。明窗倾紫盏,色味两奇绝,吾生服食耳,一饱万想灭。颇笑玉川子,饥弄三百月,岂如山中人,睡起山 花发。一瓯谁与同,门外无来辙。”
郑燮《湓江江口是奴家》
郑板桥(1693—1765),名燮,字克柔,板桥是他的号。在“扬州八怪”中,郑板桥的影响很大,与茶有关的诗书画及传闻轶事也多为人们所喜闻乐见。
板桥之画,以水墨兰竹居多,其书法,初学黄山谷,并合以隶书,自创一格,后又不时将篆 隶行楷熔为一炉,自称“六分半书”,后人又以“乱石铺街”来形容他书法作品的章法特征。人评“郑板桥有三绝,曰画、曰诗、曰书。三绝中又有三真,曰真气、曰真意、曰真趣。”( 马宗霍《书林藻鉴》引《松轩随笔》)。
郑板桥喜将“茶饮”与书画并论,他在《题靳秋田素画》中如是说:“三间茅屋,十里春风,窗里幽竹,此是何等雅趣,而安享之人不知也;懵懵懂懂,没没墨墨,绝不知乐在何处。惟劳苦贫病之人,忽得十日五日这暇,闭柴扉,扣竹径,对芳兰,啜苦茗。时有微风细雨,润泽于疏篱仄径之间,俗客不来,良朋辄至,亦适适然自惊为 此日之难得也。凡吾画兰、画竹、画石,用以慰天下之劳人,非以供天下之安享人也。”
郑板桥书作中有关茶的内容甚多,兹录数件于下。
其一(行书横披):
湓江江口是奴家,郎若闲时来吃茶。
黄土筑墙茅盖屋,门前一树紫荆花。
其二(行书对联):
墨兰数枝宣德纸,苦茗一杯成化窑。
其三(行书条幅):
乞郡三章字半斜,庙堂传笑眼昏花,
道人问我迟留意,待赐头纲八饼茶。
“角茶轩”,篆书横披,1905年书,大概是应友人之请所书的。这三字,是典型的吴(昌硕)氏风格,其笔法、气势源自于石鼓文。其落款很长,以行草书之,其中对“角茶”的典故、“茶”字的字形作了记述:“礼堂孝谦藏金石甚富,用宋赵德父夫妇角茶趣事以名山居。……茶字不见许书,唐人于 茶山诗刻石,茶字五见皆作荼。……”
所谓“角茶趣事”,是指宋代金石学家赵明诚(字德父、德甫)和他的妻子,婉约派词李清照以茶作酬,切磋学问,在艰苦的生活环境下,依然相濡以沫,精研学术的故事: 余建中辛已始归赵氏……赵、李族寒素贫俭。后屏居乡里十年,仰取俯拾,衣食有余。连守两郡,竭其俸入,以事铅椠。每获一书,即同共校勘,整集签题,得书画、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故能纸礼精致,字画完整,冠诸收书家。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故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李清照《金石录后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