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阅读的好消息与坏消息《 中华读书报 》( 2013年12月25日 13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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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敏(浙江日报高级记者)
好消息是我们大楼底层的小书店是越来越美,越来越温馨了。患有完美强迫症的老板娘添置了更多的盆栽、瓷器、包具和郁金香古董台灯,甚至还在进口咖啡机旁摆放了进口曲奇。甜香伴着咖啡迎面扑来。每次出差回到报社,中饭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可怜的小书店,心里默念:亲,你可别挂了,别挂噢……但是眼睁睁看它从一个有着精致玩艺的书店慢慢变成了有着书的精致玩店,它挂不挂掉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
好消息是书架上早已看上的《罗马帝国兴亡史》还放在原处,我计划2014年初拿钱来带它回家。再旁边是基辛格的煌煌大作《论中国》,塑封的。省省吧,我心里默念了一句。因为它,我想起今年年初读过的傅高义的《邓小平时代》。对所有关注一个时代中国变革的人来说,毫无疑问是有价值的,88元也还是畅销,尽管有抢钱嫌疑。傅高义也算个大学者了,只是他前面列了一长串采访过的人物的大名单,怎么地也得给点儿料吧?想在88元里找猛料的读者不免要失望了。幸而他没给处理成起居注,而是以旁观者与叙述者的角度来阐述邓的遗产,给现有体系作出合理解释,说俗点就是理论创新,虽然极其考验政治智慧,但毕竟展示了一种可能性。
杭州今年的夏天遭遇了高温恐怖袭击,站在那里都感觉头发衣服随时会燃烧起来,出外活动与饭局机会大大减少却多了读书的时间。烈日烤灼下的杭州要静下心来读一本厚重的书不那么容易,但秦晖这本《共同的底线》我却读得飞快,因为其中有些文章我以前在别的报刊上已读到过,非常敬佩他的说理与判断,更可喜他的文章基本上都没什么故意整出来吓人的大词。书名与前言说明作者的立意是要在当下中国兵荒马乱状的诸种派别中寻找出一个共同的底线来(这一点秦晖在许多场合的演讲中都呼吁过)本书以许多篇幅谈到“文化”之争、“主义”之争。也就是最热闹的“左右”之争。秦晖提到:一些人喜欢说:美国式的个人自由有怎样的弊病,瑞典式的社会福利又如何拖垮政府财政(当时也还没有希腊政府债台高筑一事),前者损害平等,不利穷人;后者限制自由,压抑精英,我们都不能学云云。这话或出自英国那样的兼有自由保守与社会民主主义传统国家首相之口倒也有几分道理,但在个人自由与社会福利都严重不足之地,人们面临的“真问题”难道不是应该共同争取更多的自由与更多的福利吗?这就是秦晖希望大家都能守住的共同底线。听上去有些“乌托邦”,秦晖倒并没有全盘否认“乌托邦”,乌托邦还是资本主义那种唯利是图的社会里发展出来的呢,代表了人们终于厌倦把金钱的追逐作为唯一的人生目标而对理想社会的梦想。只不过,人类社会迄今为止实践过的“乌托邦”最后统统变成了《美丽新世界》式的“强制乌托邦”。这是为什么?但这个问题似乎不在秦晖的研究范围内。
暑热过去后一个微雨的星期六,我去博库书城带回来五本书:迈克尔·桑德尔的《公正:该如何做是好?》;金宇澄的《繁花》;韩少功的《日夜书》;阎连科的《炸裂志》和胡适的《中国哲学简史》。《公正》是因为我在网上看到过这位风度教授的授课现场,迈克尔几乎就是美国的央视百家讲坛坛主,只是他的授课更有营养,让我们看到在自由选择的公正前题下,理所当然的公正有多么复杂:2004年夏,飓风“查理”咆哮着掠过墨西哥湾,横扫佛罗里达直至大西洋。此次飓风夺去了22条生命,导致了110亿美元的经济损失;同时,它还引发了一场有关价格欺诈的争论。在奥兰多的一家加油站,他们将原本2美元的冰袋卖到了10美元。当时正值8月中旬,因为停电不能使用冰箱和空调,所以人们别无选择,而只能购买高价冰块。商店里小型家用发电机的标价通常为250美元,而此时却涨到了2000美元。一个逃离飓风的77岁老妪和她年迈的丈夫以及残疾女儿,住进一家汽车旅馆的房间,竟然被要求每晚支付160美元,而这通常只要40美元。许多佛罗里达居民被飙升的物价激怒了。《今日美国》头条报道:“刚走暴风雨,又来掠夺者”。佛罗里达州总检察长查理·克里斯特同意此种说法:“这真让我感到震惊,有些人在灵魂深处是如此贪婪,竟然想利用别人在飓风中所受的灾难而发财。”佛罗里达州有一项反价格欺诈法,在此次飓风之后,律师事务总署收到两千多份投诉,其中一些成功转变为诉讼。西棕榈滩的一家“天天旅馆”由于索价过高,被处以7万美元的罚款和赔偿。但是,当克里斯特着手执行反价格欺诈法时,有些经济学家却认为,这一法律以及公众的愤怒都是错误的。在中世纪时期,哲学家和神学家们认为,商品交换应当根据一个“正当的价格”,而这一“正当的价格”是由传统或物品的内在价值所决定的。但是,经济学家们却认为,在市场经济中,价格是由供求关系所决定的,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正当的价格”。托马斯·索维尔是一位自由市场的经济学家,他将价格欺诈称为一种“感情上强有力而经济上却毫无意义”的表达。“大多数经济学家对此毫不关注,因为它似乎过于糊涂,处理起来麻烦。”索维尔在《坦帕论坛报》上写道:“当价格明显高于人们所习以为常的价位时,人们就会指责这是价格欺诈。然而,人们所恰好习以为常的价格水平,并非在道德上就是不可侵犯的。它们与其他价格一样都不是由市场条件——包括飓风所带来的条件——所产生出来的‘特殊’或‘公平’价格。”价格。更困难的还有“电车困境”、“阿富汗的牧羊人困境”、“酷刑追问放置定时炸弹恐怖分子困境”……在我看来,这些困境更多的时候不是为了设置问题,而是用来回答问题的。
有的时候,我喜欢从政治哲学中得到思路,有的时候,我更希望在文学作品中看到人性在困境中的挣扎与救赎。今年读小说不少,好消息是国内几家大腕都有新出的作品,坏消息是但总体来说我的阅读体验是失望多过欣喜。当然韩少功的《日夜书》语言一如既往的出色。读了两遍,每次都会在某些段子哈哈笑倒在沙发上。有小朋友说其中最令人难忘的人物是马楠的哥哥马涛。我在读这个人物时,脑子里时时闪过的是写《八十年代访谈录》作者查建英写的她哥哥查建国的故事。《炸裂志》和《繁花》是各有各的好。起先以为《繁花》定会是场阅读盛宴,一路读去一路繁花盛开。但终觉全书用力均匀,全都是好词好句好景致好意境,反倒见不出特别好来。不如《海上花列传》,一路琐琐碎碎细水长流,到了卫霞仙伶牙利齿数落姚奶奶那一场,突然浪起波涌让人精神头猛地一振作起来。在京沪二地尽听人说繁花好,可惜它不是我的菜。
今年阅读的最大收获是我们单位图书馆买来一批湖南科技出版社“第一推动丛书”和北京大学出版社的“科学元典丛书”,被我借来读了几本,从此进入一个神奇而迷人的世界。以前说起爱因斯坦的名言:“没有科学的宗教是盲目的,没有宗教的科学是跛足的。”只是在鹦鹉学舌。现在看来《上帝与新物理学》的作者真正干了件大胆得吓人的事,他戴维斯在上帝、新物理学之间极为慎重地加了一个“与”!他的意思很显然:上帝与科学并非风马牛不相及。科学确实破除了许多宗教观念,但就目前而言,科学依然不能就上帝问题说出什么决定性的意见,也许只能为寻找上帝提供了一些“新线索”。书中还谈论了许多有趣而又玄奥的问题,如创世,灵魂,时间,意识,自我,奇迹,自由意志……等等等等。这些问题难道不是属于哲学家的吗?什么时候跑到物理学家这里来了?难道他不怕人家说他谈的是巫术?但“薛定谔的猫”、“平行宇宙”、“波粒二象性”、“空间弯曲”、“正反物质”这种种反正我说不明白估计也没多少人能听明白的概念中,物理学许多时候应该更接近哲学。比如我后来延伸阅读的亚里士多德《物理学》压根儿没有公式数字,却只有分析与推理。感谢出版社还能有耐心与信心出版这样的书,但坏消息是这些书的有部分章节与词语翻译不怎么样,好消息是被我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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