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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翻史书--韩扑(第三部分)与中学语文文言古诗有关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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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14 12:47:57 | 只看该作者
第72节:阉党究竟代表谁(1)         
  阉党究竟代表谁   
  ——《五人墓碑记》的背后是明末党争   
  张溥的《五人墓碑记》是只要受过义务教育的当代人几乎都读过的一篇文章。那里边讲的故事,粗看起来是这样的:魏忠贤把持朝政,迫害东林党,当他的爪牙逮捕深受苏州(当时为吴县)市民爱戴的周顺昌大人时,愤怒的众多市民与魏忠贤的爪牙发生冲突,打死了一个小角色,数日后阉党来镇压,5位市民出头,替大家扛罪而死。魏忠贤倒台后,阉党失败,周顺昌昭雪。为纪念死去的5个人,苏州人把他们合葬在城外虎丘山前面山塘河大堤上,称为“五人之墓”。
  
  这篇文章写得声情并茂,气贯长虹,言词激烈,令人读罢,不由得拍案而起,想说点什么。   
  想说点什么呢?坏人太坏,好人太好,新朝圣明,好人终于当道了。   
  张溥与复社   
  然而,事实远非如此简单。细看当时的政治大环境和作者张溥的背景,可以发现,《五人墓碑记》中的这五位市民,确实是疾恶如仇、铁骨铮铮的硬汉,但在他们背后,其实还有隐藏角色在起着操控的作用。
  
  他们背后的这股势力叫做“复社”,复社的背后则是东林党。   
  张溥是复社的领袖。在苏州这场市民暴动之中,他并不是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人,至少实质上不是这样。   
  复社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呢?张溥又是怎样一个人?   
  这要从明末东林党的渊源说起。明朝废除丞相制度,但皇帝自己又干不动,只好让大学士(高级秘书)代其处理政务。这样,大学士日益成为事实上的丞相,但皇帝对大学士又开始不放心,于是培植太监的势力,让司礼监等机构分担一部分中枢权力,并成立了东西两厂之类特务组织作为太监势力的虎翼——
  
  这些设置,使得明朝政治成为始终笼罩在暗箱操作阴影中的秘密政治,朋党政治的温床就此产生——哪里有暗箱,哪里就会有朋党,这是古今中外的政治发展表现出的铁律。明万历皇帝几十年不上朝理政,朝中的朋党失去控制,处于混沌争霸状态。万历二十二年,吏部郎中顾宪成被黜回乡闲居,但他在东林书院中与高攀龙等人以讲学为名,品评国是,并与北京朝廷同党者互为犄角,形成了“东林党”。北宋欧阳修曾讴歌朋党政治,称“君子有君子之党,小人有小人之党”。东林党正是一个自诩“君子之党”的派系。于是,在明末万历、泰昌、天启三朝,东林党的盘子越做越大(自认为是君子的人还是多),迫使朝中小派别联合起来,对抗东林党。到魏忠贤乱政时,太监的势力与他们勾结起来,联合打击东林势力,就此产生“阉党”——这个称谓是东林党人的蔑称,阉党自己对“组织”的认识是不同的。他们认为自己是“皇党”。东林党人的做法,则是以清议鼓动民意,借讲学培植队伍,借科举与幕府获取朝廷的官位。东林党人信奉的,则多为王阳明心学,重于清议虚名,而轻于实用效能,虽不至于轻言误国,但误事的例子却也不胜枚举,比如针对“辽事”(在辽东与后金的战事),就有很多争吵与交涉,其实是无意义的误自家事。
  
  张溥二十多岁时创立的复社,是东林党的外围青年组织,即所谓“小东林”。复社最开始号称文学社团,但却有自己的秘密政治金库。他们鼓动市民运动,形成舆论,对朝政施加影响,与阉党对抗。
  
  崇祯朝建立,皇帝干掉魏忠贤,并借整肃阉党之名,进行朝廷大换血。东林党人一时得势,奔走相庆,专心报复,但他们不知道,“大换血”后来成了崇祯的一种习惯,统共17年的崇祯朝,大学士换了50多个,其中大多不得善终——崇祯很快发现,东林党势力太大,根基太厚,于是培植温体仁这样的“非东林党人”和王承恩等太监来对抗东林。
  
  这时候,张溥已经成为东南士林领袖,朱彝尊《明清综》说他“一言以为月旦”:某个士人的归类是君子还是小人,仕途前程如何,只要他一句话就可加以翻覆。   
  所以,朝廷很快就开始着力剥夺张溥与复社的话语权,按现在的话说,就是整他。直到崇祯十四年,张溥人都死了,其“案”都没有了结。   
  苏州民变的党争背景   
  复社在新旧两朝都不得烟抽。这个事实充分说明:复社也好,东林也好,他们的锋芒指向,表面上是小人、阉竖,而实质上是皇权的独裁政治。东林与阉党的殊死斗争背后,其实是江南士子的分政要求与皇权的独裁现状之间的博弈。
  
  黄宗羲是复社的中坚人物之一。试看,他在《明夷待访录》中表达的政治理念何其明了:谁说你皇帝是国人惟一的选择!“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所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天下是天下人的,君主只是为大家打工的“公仆”。“今也以君为主,天下为客,凡天下之无地而得安宁者,为君也。是以其末得之也,屠毒天下之肝脑,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一人之产业,曾不惨然!曰‘我固为子孙创业也’。其既得之也,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乐,视为当然,曰‘此我产业之花息也’。然则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这样的君主,这样的皇室,不要他也罢。“是故明乎为君之职分,则唐、虞之世,人人能让,许由、务光非绝尘也;不明乎为君之职分,则市井之间,人人可欲,许由、务光所以旷后世而不闻也。”只有限制独裁者的绝对权力,让皇帝成为虚君,而把治国之事交给能人、士人、天下人,才真正可以实现天下的大治。黄宗羲的主张,表达了东林党人的真实政治理念。
        
第73节:阉党究竟代表谁(2)         
  下面来看看苏州市民暴动的真实起因:   
  《五人墓碑记》中提到的“蓼洲周公”周顺昌,苏州(吴县)当地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东林党人,是东林党在朝中的一员猛将,阉党炮制的打击名单《东林点将录》中的重要人物。魏忠贤在天启四年,即着手从根本上彻底铲除东林党在朝廷中的几大支柱性人物:杨涟、左光斗、魏大中、袁化中、周朝瑞和顾大章。他们都是魏忠贤一党的首要打击对象。天启五年,魏大中被捕路过苏州,当时请假在家的周顺昌与魏“周旋累日”,并把己女许配给魏的孙子。其间,他切齿痛骂阉党,被缇骑报告给魏忠贤,立即被削夺官职。魏大中被押送到京后,与其他几人一起被害死于冤狱,史称“前六君子”。
  
  天启六年,阉党对东林党新涌现的重要人物展开第二轮打击。周起元、缪昌期、黄尊素、周顺昌、李应升和周宗六人被捕,并在不久后全部被害死在狱中,这是“后六君子”。在抓捕周顺昌的过程中,苏州市民反应激烈,形同暴动,打死差官一名,连续10天拒绝使用天启官钱。事后,魏忠贤虽然能够杀死当日“为首”的5个苏州百姓,但东厂的办差官“缇骑”却就此不敢出京了——阉党感觉到了东林党在民众中的巨大煽动力,在地方官员中的道德感召力和顽强的高层反制力。
  
  阉党的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也不完全是惟九千岁马首是瞻的个人派系。阉党内部,有人对魏这种很愚蠢而且张扬的表演产生了反感。东厂缇骑不敢再出京,并不是怕老百姓,也不是怕复社的清议,而是极有可能害怕自己内部发生分裂。
  
  虽然得到了各地建“生祠”的追捧,但魏忠贤并不像一个真正的铁腕独裁者,而更像是一个事事出头、被当枪使的老大。   
  他连“教父”的作用也算不上。   
  所以,苏州市民暴动真正的起因,是东林党为皇权所不容,而直接起因,则是阉党出头镇压前后六君子,却被人把矛盾嫁接到市民身上,激化了苏州市民对朝廷重敛盘剥的不满情绪,从而形成了骚乱。其实,明朝皇室对东南地区的盘剥,不独天启一朝,在万历年间即已经非常严重,到崇祯朝也未停止。李自成打破北京,进皇宫一看,发现了大量的皇银,这与国库里的空头形成对比。皇上的小金库怎么起来的?正是派太监、亲信到各个富庶的地方(如苏州),逐年聚敛来的。要知道,这些项目,都是在国家正常赋税之外的,是叠加于其上的。所以,从士人到市民,人们对这种非法的“官匪”行为极其愤慨。
  
  阉党的背后是皇权   
  可以这样说:阉党之所以能够存在,不是因为有魏忠贤,而是因为有皇帝,真正的大旗是“皇帝”二字。虽然天启皇帝只是一个木匠,但他所处的位置,正是这一“小人之党”的利益寄托所在。
  
  以魏忠贤的个人来说,除了狠恶、无耻、自大之外,实在没有什么精深的算度。   
  天启皇帝驾崩,年轻的崇祯即位,从这期间魏忠贤的束手待毙,就能够看出魏忠贤的手段实在有限。天启朝那些精密而且狠毒的政治操作,显然多半不是出自他的脑袋。少年朱由检进宫,单枪匹马,魏忠贤竟不能动他分毫——很多人说,魏忠贤走到九千岁这一步,其实就是到头了,不可能干出谋朝篡位的事情,因为他终究不过是太监。其实不然,以魏忠贤当时表现出来的政治能量,他要做点废立的事情,想通过整掉朱由检换上某个像当年天启皇帝那样的幼主,自己做事实上的皇帝,难道是不可以做到的吗?
  
  可问题的关键,恰恰是他做不到。在天启的丧礼期间,魏忠贤曾经与兵部尚书(阉党)商量针对朱由检的对策。可人家说什么呢?   
  现在要动手?时机还不成熟,我慢慢观察一下吧,应该不会有事的。   
  魏忠贤,九千岁,你这把老枪让人烦了,该退役了,以后不要再参与我们的核心操作了。   
  事实上,在天启死后,所谓阉党的幕后大佬们,就已经开始在将自己与魏忠贤的政治联盟加以切割,着力于拥戴新君了,只不过他们没有明白通知给老魏。   
  外廷的联盟名存实亡之后,魏忠贤能够赖以一搏的,还剩下东厂直属的武装。然而,以魏忠贤的胆识与气魄,没有人给他开方子,他又是不敢也不能贸然动作的。   
  就这样,崇祯一步步稳固了自己宝座,一层层扫清了魏忠贤的外围之后,一举出手,不用一兵一卒,就除掉了魏忠贤和客氏。   
  成全崇祯安全着陆的,其实正是当初与魏忠贤结盟的那些“阉党”大佬。   
  就在崇祯要一展身手之际,情况突变,崇祯没有搞清阉党的本质,由于对魏忠贤一党的清算操之过急、打击面过大,局势失去了控制——   
  因为,东林党介入了。   
  有必要指出的是,这时候的东林党,已经开始变质。当年的前后“六君子”,确实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一时之选的精英,但他们都在与阉党的肉搏中玉碎。遭受沉重打击的东林党,放低了加入的门槛,一大批以“生存术”和权术见长的职业官僚、传统政客加入了东林的高层,使东林党成为一个急于夺权、报复的利益集合体,而不再是以天下为己任的理想集合体。同志变成了同党。
  
  崇祯皇帝这个人,生平有三大支柱性格,一是多疑,二是权力欲极重,三是急躁。   
  他刚刚践祚,政治上到底缺乏历练,急于求成,现在,突然得了东林党人的无形“鼎力支持”,掌力陡强数倍,便更加不计后果,轻言杀黜,制造“逆案”,罗致“阉党名单”。把前朝的实权人物一网打尽、前朝政举一概否定的做法,实际上只对东林党有利,而损害了崇祯本人皇权的根基,破坏了皇权稳定需要保持的朝局平衡。
  
  等到崇祯省悟,再想回头调和鼎鼐时,铁案已经铸成,要津已被占据,很多严格讲不是阉党的“保皇派”也被打击。   
  皇上有了一种被假手杀人的感觉。   
  以崇祯的性格,他当时的暴怒与孤独感可以想见,不过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又不能立刻就此发作,只好记恨于心,徐图清算。这也正是促使他后来不信任廷臣,动辄对中枢大加清洗甚至任用温体仁与鄢懋卿这样佞臣的重要因素。
  
  张溥不是阉党,但他曾为了搞掉温体仁,通过复社动用政治黑金,向崇祯身边的太监行贿,把公开身份不是东林党的周延儒运作进了内阁。周搞掉温体仁以后,投桃报李,重新起用东林党人。他后来的被杀,就有崇祯帝对他真实后台有所察觉的缘故。
  
  东林党有意在制造“逆案”和撰写《明史》的过程中,拔高了魏忠贤,其真实用意正是要用魏忠贤这个“大笼子”装下前朝的权臣们,先来个一锅端改天换地,再浑水摸鱼。   

  东林党与《明史》关系何在?原来,明亡后,清廷在设馆修史的时候,曾延聘前复社大人物们出山。黄宗羲为保持晚节,加以拒绝,但他却派了自己的门生全祖望出面,去参加《明史》的修纂,期间涉及明末的部分,就对党争的情况加以处理,加入了东林立场和褒贬色彩——针对“阉党”的清算与打击,到那时才算告一段落。
  
  清朝人总结明朝亡国原因说:“明朝之亡,始于朋党,成于阉竖,终于盗贼,南渡继之”(《南疆逸史》),此言非常确切。比如,南明成立后,党争不灭反炽,清议挑起内耗,结果连半壁江山也不能保全。但在《明史》之中,却看不到这种思考,因为参与编纂《明史》的人,已经不能以置身事外的高度,来处理这段史实与教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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