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女性作家的作品,在思想和艺术上多有独到之处。梅子在谈及香港女性文学风貌与景观时说:“一言以蔽之,全因她们的关怀与笔触,无不细致入微。其中不仅涉及家庭问题,也牵扯了社会百相,甚至对‘钱’潮泛滥下,锻炼民族品格的‘危机’流露了深深忧思。就实质来看,我想说,那不啻‘母性的焦虑’。世上大概只有母亲才会那样‘义无反顾’地为扑灭那些生存环境的弊端而不惜呼号。比之男性作家,她们无疑更有坚持的人性。而在形式与技法上,体裁的多元、观照的密致、演绎的多姿、用语的俏皮,也在在表现了她们的灵动而不失执著、鲜明而不减深邃。有道是,女性作家往往有男性同行难以企及的绵密与坚韧、勇敢与奔放。”(6)写作是一种独立而寂寞的耕耘。香港的女性作家群,散落在太平山和九龙的各个角落,或是漂游在天涯海角,她们各自为“正”,或潜心于一个字一个字的攀援,或在商海拼搏,于喘息之余,记录下对于社会、历史、人生、命运的感悟和生活的“琐碎”,天长日久,她们形成了日渐显露于文坛的有形的队伍,这支队伍在前进中创造了多姿多彩的香港女性文学。
香港女性文学的主题丰富,大致分为言情、言情和社会、社会和娱乐几类。以写作为职业的香港作家,其写作多数不得不面向市场,因此侦探、武侠、爱情或流行小说成为女作家的题材选择。此种倾向具有普遍性,是现代社会越来越商业化造成的一种潮流。这种“逼良为娼”的无奈矛盾与尴尬,使得一些作家“不得不”努力跻身于“流行”的行列。香港女作家以不同的艺术形式书写香港的社会和人生,其中,社会小说是女作家小说创作中的一个重要方面。可以说,她们的作品内容主要是社会的,就是言情小说也是社会小说的一种形式。但是,我们还是将其分开而论,因为言情的、现代的、社会的,它们的表现形式有着较大差异。 就小说而言,主要类型有三:其一,“言情小说”。代表作家为严沁、亦舒、林燕妮、李碧华、岑凯伦,还有较为年轻的西茜凰和张小娴等人。她们是多产作家,受到中国两岸三地和华人世界读者的青睐。“言情小说”具有许多趋同性,但实际上这类小说也各有所别,这种差别就在于小说“言情”程度、语言风格和所涉及的社会深度的不同,因此不同作家的读者“市场”也各有不同。在商业资本社会的时尚潮流里,一般读者并不在意文学本身的和社会的价值,他们的价值取向更多的表现为娱乐、休闲、消遣;而实际上,“言情小说”的社会价值和文学价值也是不可小视的。
其二,是社会小说。社会小说实际上就是那些与时代和社会联系密切的小说。这是文学的永久传统。这类小说的作家难于界定,因为香港女作家的创作,多有“言情”和“准言情”的色彩,比如夏易的小说,她写社会问题,却是以“言情”的方式表现的。长篇小说《昙花梦》《玫瑰泪》是陈娟的代表作,既有思想深度,又有艺术美感。她本着“试图在侦探故事中浸入更多的文艺色彩,希望能给人多一点美感和人生哲理,比较强调人性和人情味的描写”。《昙花梦》将侦探和爱情巧妙地糅为一体,展示了1949年前的南京、上海社会生活的缩影,描写了南京警察局科长程慈航与女贼及金陵其他江湖大盗之间惊心动魄的斗争。小说曲折离奇、情节跌宕、引人入胜,将那个时期宁沪社会的污浊混乱与荒淫无耻写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具有“官场现形记”式的认识价值。杨明显、梁凤仪和绿骑士等人的小说,都归入这个系列。作者自己和研究者都倾向将梁凤仪的小说视为财经小说,其实她的小说是一种介于社会、言情之间的小说,它只是更多地将现代人的经济生活生动地注入了文学,使文学有了更多的现代内容和气质。这类社会色彩浓郁的小说也拥有很大的读者市场,但与“言情”或“流行”小说相比,也无法成为香港社会生活中的文学主流。
其三,现代派小说。西西创作丰富,是香港小说家中的翘首,也是华文文学世界的重要的小说家之一。她以童心和信心关注现代城市和人的命运,她对小说的现代艺术探索孜孜不倦。无论是她的《肥土镇的故事》《镇咒》《肥土镇灰阑记》,还是长篇小说《飞毡》《浮城志异》《我城》,在她笔下,从一个小镇到一座都市,兴衰史是她笔下的主要视点,充满了人性感怀和人生体悟。她的小说,以神魔、童话、幻想、梦幻来展示她理想化了的人物和事物。她关注她的城市,并用现代的表现形式使其理想化———单纯和快乐,纯净和透明,没有你死我活和尔虞我诈,这是作家的希冀与理想。西西是香港的说梦人。西西追求极富文学创意的新颖题材与多变形式,不停地变换叙述方式,其执著与坚持,独树一帜。西西之外,还有几位作家,其创作不仅具有很明显的现代性,而且还有“言情和社会”交融的艺术特点。她们的小说艺术披挂的是“现代”的外衣,但却兼有社会与言情巧妙结合的社会特征。在香港落地的女作家,创作上要想生根,得先有生根的土壤。文学的命运,也只有适应了环境才能生存。文学的“言情”,既是文学本身的一种需要,也是社会“生存”的需要。基于传统性和现代性,更多的作家本能地选择了既“言情”又“社会”的写作姿态。在香港,几乎没有哪位女作家笔下没有“言情”戏,她们将爱情、言情、情欲与社会艺术地混在一起,但这个作家群落,每一位都建立了自己的风格,并使这种风格成为各自不同的文学图景。这些既对社会有所剖析,又有男女关系、女性命运的细腻描述的作品,往往具有高雅和通俗相互交融的审美特征。但是,其“通俗”的一面,一般都能恰到好处;“言情”的一面,即使卿卿我我,男欢女爱,欲望澎湃,也能使之妙处生花,魅力无穷。这类作品,我们可以从黄碧云、王璞、辛其氏的小说看到其成就和影响。
香港女性小说的三类主要类型,各有不同的读者群体,并构成香港的女性文学市场。但是,就文学流行学的历史规律而言,有的作家和作品会像闪电一闪即逝,而有的作家和作品,其光亮可以照得更远,沉淀于历史的长河中,成为社会、人生、历史和经验的标本存留下来,化为永恒。 香港的女性文学就像太平山下的紫荆花,她们竞相开放,争奇斗艳。除了小说,散文、儿童文学和诗歌领域的成绩也不可低估。几乎所有的女作家都能写一手漂亮的散文。但在散文领域,论成就,首推小思,她的作品无论是思想还是艺术,都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香港女作家重视儿童文学是有传统的,黄庆云之后,严吴婵霞、周蜜蜜、宋诒瑞、兰心、刘素仪、潘明英、潘明珠等人都是为孩子勤奋写作的有成就的女作家。香港的女性诗歌并不繁荣,但西西、胡燕青、舒非、梦如、路羽和蔡丽双作为代表诗人,其诗作为香港的女性文学增添了光彩。 参考文献: (1)刘登翰主编. 香港文学史(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 (2)黄庆云. 月亮的女儿·后记(M). 天津:新蕾出版社,1982. (3)夏易. 自传(A). 刘以鬯主编. 香港文学作家传略(C). 香港:香港市政局公共图书馆,1996. (4)袁良骏. 香港小说史·第一卷(M). 海口:海天出版社,1999. (5)梅子编. 香港短篇小说选·序———共享收获的喜悦(M). 天地图书公司, 1998. (6)梅子. 与友人谈女性秀作(J). 香港《城市文艺》,2007 (编辑:魏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