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卡西莫多 刘洋 这是我第五次去卡西莫多书店。有了前四次的经历,这一次我是踌躇满志地上路。黄世仁得知杨白劳在家过年,抢不到喜儿,也能扛他两斤白面。
说到卡西莫多书店,不能不说老板潘顺华先生。我跟潘先生完全不熟,所以只能叫潘先生,不能叫老潘。不过,不熟归不熟,潘先生给我的感觉,倒是一直很亲切。我第一次在卡西买书,先拿了一本李泽厚的《中国现代思想史论》。那个时候,我一直在关注中国思想界的“左右互搏”。面对秦晖朱学勤徐友渔他们,左边的好像大都只有招架之力。我努力读了汪晖先生的几篇文章,觉得汪先生以后写了文章,应该先自己翻译成英文,再找个文从字顺英文好的给翻译回来。别的不说,就以他主编的那个《文化与公共性》为例。哈贝马斯和阿伦特加在一起,也没有汪晖先生的一篇前言晦涩。后来我偶然读到汪晖的一则访谈,对他又充满同情。于是,我想来卡西找找汪晖的论文集。潘先生说:没有《死火重温》,《反抗绝望》倒是有。这倒提醒了我:汪晖师从唐弢,在鲁迅研究方面很有建树。鲁迅是我熟悉的,汪晖先生再怎么艰深,总能看出个究竟吧?事实证明,潘先生的推荐是很好的。汪晖早年作为文学研究者的写作才能,似乎被现代化的理论给带走了。
卡西莫多最大的财富,是进门靠左的那几个书架。我想把这些书叫做学术书籍,但一想不合适。现在谁都说学术界的坏话,潘先生的书店可不能也栽进去了。叫思想类书籍么?太笼统,也太独断。哪本书没有“思想”呢?关键是什么“思想”。我去学校图书馆,发现尼采的书旁边有不少“成功学”(我不知道有没有这样一个“学”,自己杜撰一个)的著作。看书名和内容提要,我也能猜出个大概。我要说:这样放不对。我的确是不看这些书,但我不能禁止别人看。问题是:尼采的书,和成功学没有关系。现在那么多成功的精英,谁看尼采的书啊?再说,谁都知道尼采是个倒霉鬼,不好好教他的语文,还发疯。所以,我干脆把这些书叫做:特色书。潘先生把特色书都分得很仔细,连文学史和文学研究,文艺理论和文学评论这样难以截然两分的著作,他也分出个八九不离十了。不过,照我的脾气,这还不够。我要是潘先生,可能就把什么《哈利·波特》,还有我叫不出名字的一大堆畅销书都扔出去了。但一想:这样生意就没法做了。看来我是做不了书店买卖,只好不断来卡西买书。
我买书有两个恶习。我的第一句话一定是:你们这儿书打折吗?卡西的一位小姐(从我读到的几篇卡西的文字来推测,应该是朱小姐或者是彭小姐)告诉我:文学书九折,这边(指特色书)的看情况,要么九折,要么不打折。我心里一沉:至今我去的书店,除了新华书店,起码都是八五折。另一个毛病是:不管多好的书,我的第一个动作一定是看书的价格。这次我去卡西莫多,拖回关于几本俄罗斯的书。我一边拿一边心算,一边把手放进腰包。最后拿到柜台,那位小姐用计算器按了按,也就便宜了两块钱。
跟那位小姐一聊天,我得知卡西莫多的书折扣低的原因。原来卡西的书很多都是辗转得来,成本相当高。我的康德三大批判,55块钱就拿到手了。卡西照这样的折扣,大概熬不过七个月吧。何况,卡西在我去过的书店里,实在算不上生意兴隆一类。我见过至少四次有人来求书,而卡西没有货的情况。别人问有没有中等经济学什么的,答曰:没有,只有经济学的著作;别人问有没有CAD的书,答曰:计算机的书吧?没有。说起来,我是学计算机的,应该愤然维护计算机的荣耀,谴责卡西不与时俱进。但我也知道,这些考试和培训的书,水分有多么重。卡西不仅不卖计算机的书,连英语考试的书都敢不卖。这在我看来,简直是自寻死路。我们学校旁边有一个书店,四六级考研的英语资源,占据了半壁江山。剩下的,也基本上是各科的教辅资料。我想找个时间问问潘先生:这样干得过吗? 潘先生不见得会回答我的问题,他大概是想最大程度上按自己的喜好开书店。我想潘先生这样的老板,如果主持食品卫生安全检查机构的工作就好了。去年,在书友邬先生的大力推荐下,从别的渠道,我读了章一呵女士的书。然而,这样的方式未免有些迂回。目前看来潘先生没有升迁的可能,只能费点气力淘书。一本上个世纪的《现代化的馅饼》,在此还能吃到。顾准、钱理群的那些粗粮在卡西也基本有售。但还有如王力宏这样伟大的思想者的珍馐佳肴,只能散落于网络,或流通于海外。
什么时候,潘先生才能如愿引进所有他想要的,或是读者想要却一时得不到的书呢?这个问题不是问潘先生的,而是问另外一些人的。我来卡西,有时想跟潘先生搭两句,却又发现没什么要说的。望着书架上那些潘先生的心血之“作”,我也不想再问任何人问题了。卡西有我想要的书,潘先生和卡西,或艰难或潇洒地生存着。我每次去能够看到它敞开大门,临走时它又迎来几个身影,我想,这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