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下面任曙林老师讲几句,你是特邀的艺术家。你怎么看待这次展览? 任曙林:挺有意思的。我不拍风景,我一直拍人。有这么一个机会,有一个摄影节,我去了,带着机器去拍了,就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去拍的。后来去年平遥的时候,我当时想,今年参加平遥展览展风光吧,就挺激动,好像有点叫板。当然,这不见得片子本身多么好,起码是这个意思。所以就去平遥展出了,展出之后,也有喜欢的,也有不喜欢的。正好到今年春节了,无忌说办这么一个展览,我就想参加,当时我回信就说赞同。实际上我理解的不一样的风景,虽然说的是风景,其实还是想说的是摄影是怎么回事。你既然说拍风光这么多人,现在拍景观,或者把人当景拍。不管你拍人还是拍景,路一样就行。这个话题,你就用这二十多个人,每个人的照片,不同的眼睛怎么看的?他怎么把它拍下来?怎么把他展出了?本身这个过程中,我就觉得我这一组照片放在里面,表达自己怎么看、怎么想、怎么感受,我想传达什么信息,我用什么方式来传达出去,这都是摄影根上的问题。所以我认为这说的是风景,还是说的摄影,还是说的影像本身。
主持人:本来计划第一个发言的是鲍昆老师。但因为他临时有事晚来了一会儿,现在请鲍昆老师发言吧。
鲍昆:无忌做这个有很多,有大环境的原因,也有他们自己的原因。我听海杰、小姚的意思,无忌很多年形成了一个自己的风格。今天下午刚好有一个记者问我,我就说,这个世界山不转水转,不管是网站还是一个机构,总得与时俱进。所以,从狭义上讲,无忌希望明确自己网站的定位,它长期形成的文化上的定位能够从此展现多元和包容。这是从狭义的角度说。
从更宽的角度来看,这些年我们摄影一路走来,我曾经说过,我们这三十年好像我们是补课似的,从文革一结束,从宣传摄影中走出来以后,我们一课一课地补,这个课正好是一个逻辑性的补课。一个浪潮跟着一个浪潮,基本现在我觉得补课差不多了。补课基本上是从文革一结束,打破政治宣传摄影,迅速地进入纯艺术摸索。后来在这个过程中,大致在整个八十年代是纯艺术的追求,但是隐含的两个因素就出现了,一条道是去做后来我们曾经在九十年代达到顶峰的风光、唯美的摄影,一直到二十一世纪前三年,当时暗含的一股是走现实主义的路径,它当时以陕西这些人为主,但是后来渐渐演变成为比较纯粹的纪实摄影。纪实摄影也是在二十一世纪初达到高峰。这个部分我们在这个过程中又补了一些小课。比如说黑白摄影、还有一个概念叫纯摄影,也管它叫直接摄影,这些小东西也都补了一遍,但是大的浪潮你看得很清楚,基本是风光摄影、纪实摄影,一直到1998年以后比较明显的从纯艺术那边转过来所谓当代艺术的观念摄影。到去年的年初,我个人感觉我们基本上在摄影的现代性这一块,我们基本补完了。我们现在可能要补的是再倒回去接近八九十年以前的东西,我们要补的是从银版法发明,一直到柯达把摄影完全工业化,完全进入全民消费。这一段中国人是缺课的,但是听说,我知道的有一些人在做这个工作,比如刘铮在做湿版。这是一个很好的方向,我觉得要补。
我们还是回到无忌,我们很清楚地看到风光摄影的浪潮。风光摄影在早期的时候我觉得它特别前卫。原来长芬对我有意见,说我们打压风光摄影,后来我又补了一课,我觉得风光摄影在早期特别前卫。其实就是长芬他们起来的那一段。因为做风光我觉得最早的,我觉得你要客观的去想那段历史的时候,永远是第一个走路的人是最有价值的。起码长芬那一次展览,当时我们在底下聊天,我就说陈长芬基本上把这种摄影已经做到头了。他已经完成了这事了。在那之前,恰恰风光摄影是一件特别前卫的事,颠覆政治宣传摄影这支最主要的力量恰恰是来自风光摄影,它彻底的把政治宣传摄影颠覆了。我们那会儿想做一点艺术的东西,但是很艰难。恰恰是风光摄影把这个艺术的转型给完成了。但是风光摄影在进入九十年代中期以后,我觉得它基本上就没有多大意思了。因为摄影那个时候普及得特别厉害,我就记得当时很多人就要中画幅、大画幅的概念都出来。到2000年左右的时候,大画幅我觉得都已经相当普及了。到2002年的时候,阿尔帕(相机)把这件事推到极致了。但是风光摄影越来越含有器物文化的东西。所谓器物文化,就是很多摄影人大家比的都是器材,特恋物了。这个时候我觉得风光摄影基本上没法再走了,再走应该说已经非常的没意思了,该死亡了。而且那个时候主要的风光摄影是唯美。但是风光和风景的区别,我曾经做过考证,我问过很多老先生,1949年以前是没有“风光”这个词。按道理来说,我们干的这个活应该叫风景。也不是应该叫风光,风光当时纯粹是为了跟我们要歌颂大好河山有关系。词汇一用,以后顺路大家约定俗成就这么下来了。就像我们现在说的纪实摄影,现在纪实摄影翻译得特别不对,严格的意义应该叫社会纪实摄影。
所以我们这些词汇稀里糊涂就下来。但是一般摄影人就不去考虑这些问题。因为任何事情形成以后,它都会有一个惯性。这个惯性一路下来,这个风光摄影后来越来越强调大底片,一些简单的概念,比如说冷暖关系、色温,后来我觉得风光摄影实在没有什么太多说的,因为所有人拍的都是一样的东西,而且基本都是名山。按道理风景摄影,你要有艺术,早期的艺术是把底片,利用了很多我们要补课的东西,比如说用各种珂罗版、纸底片、拿手挠、搓,一定要出特别效果。但是后来到我们这个时候,你出这种效果意义也不大了。因为现在有Photoshop,这些东西出来太容易了。我觉得唯美摄影最大一个让我特别不满意的,它让我看不着心情了。我觉得风景摄影是有心情的,你一定要让人看到这张风景,能感觉到拍摄者要告诉你它是忧伤的、还是一种非常温情的,这些东西都得有,但是我们后来发展大风光摄影,没有这些。又从八十年代,虽然狄(源沧)老师跟我关系非常好,我也尊重老前辈,但是我老觉得狄老师的东西贻害无穷,比如说他老是强调照片的音乐感,线条、节奏。他还经常拿着一张照片哼哼歌。这我就觉得有点走火入魔了。他看风景的时候,不看风景了,老找那个人告诉你的,你得注意,那里面有线条,有节奏,要有123。他也不看风景,他老想我在什么地方找这123去。风景和你这个人的内心和你的情感没有关系了。好像有一个人老给你念经,你老要照着这个经去做事。
后来形成这个观念以后。加拿大的伯丁斯基对中国的这些摄影就有影响了。前年我策过一个展,是广东的杨承德的,他也是拍风景的,他的风景和我们唯美的摄影不一样。我们中国的摄影师,包括我们这个屋子里面的,你说让我们中国人怎么去独创?我目前不是太相信。很多人大致都能够找到他前面可以学习的榜样。但是学的过程中,你是不是能够扔进自己的东西,这个特别重要。所以以后从伯丁斯基那里开始以后,大家发现风景不只是个人化的东西,你可以在拍风景的时候,非常个性地表达你对社会、对历史、对自然的看法。你由原来的只是看、感受,变成了你看、感受之外,你还要说事。这就是风景摄影的关键性。所以这是一个巨大的历史变化。这个变化我觉得我们这些年,风光摄影后来在2003年以后进入低潮,现在很多人基本就觉得现在的发烧友,风光就不再谈了,确实有点式微了。后来我们也没有再整理这个事,以至于后来很多人落井下石,掺和,捣乱。
关于这个东西,我先写了一篇文章发在《大众摄影》上,叫《美丽风光》。陈长芬特别不愿意,据说他找了好几个人来反击鲍昆,不能让他一个人说了,这个我都知道。但是这都无所谓。我写完那篇,恨不得很多人都跟,觉得自己再不赶上这个场子就亏了,林路清算风光摄影都出来了,他还给发挥了。刘树勇他们还在坝上弄了一个风光摄影讨论会。出现的局面是落井下石,但是没有人考虑后面的事。这件事直到这次无忌做,不管做得怎么样,它是一件这么多年把风景真正以作品、以实践梳理了一次,我觉得意义在这里。但是在这里面问题也很多,我个人看问题很多。我觉得问题多在哪呢?这个问题恰恰给你提供今后我们怎么做这件事一个很好的讨论的出发点。比如说这次纯人文的,这算不算风景?从体裁、题材都给你提出新问题了。我们告别纯唯美风光挂历片的方式以外,我们今天进入新的阶段的时候,我们风景应该怎么走。包括任曙林下午一再问我,说我写那篇文章什么意思。前后上下文的东西以后,你是针对这些问题提出来的问题。你在平遥拿出来的时候,我说你这个东西不在社会公众范围的作品,你实际上就是针对我们这些事的,你提出你的一个看法。我认为是这样。你的意思很清楚。但是其他人,我觉得非常复杂,到底什么样的风景,将来我们怎么走。到底怎么界定风景。早期的风景很清楚,就是没人的,山川、大海,为什么出现风光?就是因为风光里面要融入进人文。后来发现大坝、远处大烟囱、工厂可以进入风光。公园、经典,他一融入,就把这个风景这个词扩张了。但是现在我们又回到风景。风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其实我们希望,我倒觉得我们这些摄影师、艺术家为重新界定风景这个概念,用我们的视觉多提供点思考点。我觉得这次展览最大的意义在这里。不管怎么说,它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进行一个非常综合性的可以进行思考的一个展览,是关于风景的。但是至于这些问题,我觉得它就摆在这里了。但是实际上是恰恰给大家一个今后讨论展开的基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