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天花 (外六则) ◎家 村 世间有许多为表达所开的花。它们径自生长、发芽、吐蕊、绽放、结果。起初,它们来自一个植物的家族,在光、水、土的范畴,落寞地美丽。后来,花朵排资论辈,在季节的推移中以不同的颜色开放,渲染春天,描摹盛夏,点缀金秋,写意寒冬。在花朵的内心,一种花儿,至少表达了对自然与世界的一份钟爱与钦慕。 没有一种花不希望自己是人间的春天,国色天香。对于花和赏花者来说,花是伯牙,赏花者是钟子期。有相识恨晚不遇遗憾万年之情。可谓知己知彼心心相印。花与人的情境,乃人与自然相处最大的和谐。花儿,毫无心事毫无戒备地花开花落。日子久了,有些花青睐受宠,有些花遭遇冷落,有些花顾影自怜。同样为花,花与花,便有了不同的命运。命运即处境。处境即未来。花的未来,呈现花的今生与前世,花的身上,有桀骜不驯不可同化的风骨。 在众人眼里,世间的花,皆为了诠释和张扬美丽。可在乡间的土地,玉米开花仅是作物成熟的一个过程,很少有人把这能看作风景。玉米开的花叫天花。天花不为人的观赏而生,与怒放、夺目均无关,它也不想向谁表达什么,如伞般把花举在头顶,默默地给果穗传授花粉。天花为人而生,做最朴素的粮食,它不屑人们对花的轻蔑,替花抱打不平。在我的居处,窗外独留着一片玉米地,我经常在夜更静听风吹禾苗雨打天花的声音,稀落,窸窣,唤我从梦寐中醒来。 玉米原来叫玉蜀黍,各地俗名有番麦、玉麦、玉黍、包谷、棒子等名称,还有叫做六谷、鹿谷的,意思是说五谷之外的又一种谷。玉米原产美洲,最早传到我国广西,时间是1531年,距离哥伦布发现美洲不到四十年。现今,我国已成为玉米第二大国。玉米养活了中国最困难时期最多的最困难人口。玉米应节在中国大地遍地开花,直到最后每家每户都有了自己的玉米林。但一种花还是改变不了所有花的命运,花还是在自然的伦理中定期凋谢,在事物的演变中孑然进化。 桑的情怀 在这个物的世界里,人们最先盘问的当是事物的功用。我爱物,虽不惟讲究功用,但桑树给过我不少温情的眷顾,的确算得上对我有恩的物。许多年里,许多日子因为充斥着桑的味道而泛动涟漪。即使在今天,我的小镇已找不到一片像样的桑园,或者说一棵健壮的桑树,但我依然缅怀它的树木之恩,铭记它的奉献之情。 在贫苦的陇南山地,人们用养蚕聊以养家糊口。那可以说是改革开放后农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产业,有了自主的农事以外的其它收成。因此,十村九寨遍地植桑,山乡人家皆闻蚕语。在寨子,马鞍家山上数十阶梯田,变成了连片的桑园。母亲腾空耳房子,专门用来养蚕,几十张竹匾、簸箕上,蚕儿愉悦地蠕动,似乎每一下兴奋和快乐,都会带来巨大的成长,几千只蚕儿七嘴八舌地咀嚼桑叶的声音,是我在乡村最早听见的生命抒情的律动。 初夏的桑园,是我们伙伴们玩耍的天堂。欢声笑语缭绕桑田,桑叶的浓荫遮住了嬉戏的孩子,我们迷藏般寻找最美的季节,不料,满园的桑枝竟结满了紫红色的桑椹,像是感受和濡染了我们的快乐,而以微笑的果实,有意回报人间。桑树沉甸甸的,轻风细语时,枝身正婀娜。绿叶托着红果,满足蚕儿和孩子们的口福。桑园,吸引着我们的脚步,牵绊着我们的成长。让我们像蚕一样长大,最后破茧而出,飞出故园。我的梦寐,至今都还沉湎于对桑椹不舍的回味。 3年前,我们家的院子边,还有一棵与椿树、石榴树们一字排,长在一起的桑树。老态龙钟,裸根竖在石墙缝外。但春暖后坚持吐新蕊,发新芽,绽花絮,结新果。可叶子怎么也长不大,叶片瑕残疵枯,斑斑点点,有的皱缩,有的卷曲,叶子随风无时节凋落,桑枝弯曲盘绕,侧枝横生,树尖渐次枯朽。很像岁月扭曲的身体,佝偻下的时候,估计离病亦不远了,离死也不远了。我找来学园艺的友人,企图还树以新的生命。很长时间来,枯木逢春是我最为翘首以待的奇迹。可他却说,桑树已是百病缠身,就像得了癌症,就让它寿终正寝吧。我埋怨他没技术,私自剖开桑树皮,多次敷药仍无济于事。我便只能承认,这桑树生的纪年到头了。仅剩一身干干净净的桑白皮,进了父亲的中药铺。桑树去死了,但依然身负重托,记着最后还为人去做好事。 在我看到那么多的东西,在为存活而活着的时候,桑树却拥有一颗晶莹剔透的灵魂。从一开始,它就跻身大野,经风沐雨,博爱众生,献身于蚕儿,舍己果腹,化身于药匣,治病救人。人世间,自然界,也许唯有桑树的生命穿越世俗,自始至终,倾其所有。我怀念和祈祷桑树,一棵桑树,它从未从我心中砍伐,一片桑园,它从未在我的心上死去。 芒种 没有人知道今天是芒种。这不是他们的错,也不怪他们。芒种是农民的节日,只被庄稼和关心庄稼的人知晓。孩子们开始热闹地迎接端午,手腕上戴上花花绿绿的“花花绳”。 我对芒种的殊情,只因为我一直觉得我好似一个农业的半成品,还贪婪地黏附在农业生产线的温床上,未曾脱离母体。看着天下雨,就不由担心起母亲的油菜是不是又要欠收了,小麦是不是晚熟了。这是一个需要强烈的阳光炙烤的时令。雨水应该节制一些,少一些,太阳应该灿烂一些,骄一些。若没有阳光,便没有金黄的麦芒,便不是虎口夺食的端午,更不像抢收抢种的季节。 “芒”与“种”,两个汉字的巧合,就像庄稼的倒茬,接替。在收的节骨眼上下种。芒种的命名并非一句完整的话语,也非一段优美的抒情,而更像一个带条件的假设句。虽然生活已带给我们很多喜悦,但还不知道前面云霞的色彩。我们总是走不出未来之路所设的局,看不清日后要处的境。谁也不可能准确地对眼前作出预言,对世事作出定义。俗话说:眼前的路是黑的。在芒种,玉米响亮地拔节,在朝阳下站直腰身,绒绒新绿努力地汲取甘露,养分。我会察觉,不光圣婴般的禾苗,飞舞的蜂蝶,深深的艾草,本身也有生命,它们在群体的共存中出类,向上,拔萃。即使在不起眼的小径,被锄过的荒地里,密密的草芽依然探出头来,向夏天张望,渴求生机。
人不得不向这自然看齐。芒种与土地休戚相关。土地渐次荒芜了,有一部分被后工业的文明铲除了,或者改写为工场、车间,哪还有谁在乎和过问芒种的含义。我回家割麦的时候,生活在农村的伙伴都不干割麦这种老土的活计了,有的背搭着手转悠,更多的人开着大汽车,在深山土雾中为石料厂运石头,他们挎着大墨镜,老远里向我打喇叭,从飞快的车窗里伸出头朝我笑,你炸还回来割麦哩!?我彷佛看见的是笑话,听到的是嘲笑。在我一代的乡村,还有谁看重和深谙农事的逻辑? 芒种时分,麦子退出麦地,风轻狂地吹在脸上,风馈赠脸一番凉意。芒种要令我们的一切轻举和妄动叫停,冷静,平息,踏踏实实地去耕耘,明明白白地去收获。芒种不光是有芒作物成熟的事,还提醒农人加紧播种。“芒种忙忙种,夏至谷怀胎”。蓝天让人忘记了白昼,月色让人忘记了黑夜。收割完麦子后,又一种叫黄豆的作物赶在夏至前介入泥土,生芽根,出嫩苗。倘若落到夏至后种的黄豆,叶子会被霜打死到树上。就像一位慈祥的母亲,不舍中依依送别去远方的儿子:儿啊,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写芒种,是父亲说今天是吉时良辰,因为太阳在这一天行至黄经75度了。林黛玉终于在这一天葬花了。花神告退了,一切都往结果的征程上进发。 芒种启迪我,期待与分享亦令人忐忑。盛夏繁茂,登场时草木浓郁,瓜果飘香,嘉禾茂密,有野生的半夏苗子满山坡的草药,有石上流的清泉,有金蝉脱壳,有夜半蛙鸣,有蟋蟀唱歌,有冰棍雪糕,有星光荡漾的水塘子。芒种给夏天铺排开诗意的画卷,展开时,瑰丽的田园隐于山后,美好的家园环抱浣溪,好景致也许还在后头,芒种,不过是盛夏开场的序幕,至此,阳光不偏不向地照耀,每一个人的头顶。 .高考 一年一度的高考,好比千军万马去过一条壅塞的桥,出于制度偶然性的概率,不少人必然要戛然受挫。高考包容着收获与希冀的两重状态,既有对过去耕耘的终期总结,又有从下一步出发的由衷憧憬。 10多年前的考试,每所学校都像选种子般预选极少数的学生参加考试,我当年就是以种子选手的条件,以进入预选的身份进城考试的。许多成绩优异的同学,只因为考场发挥失利,主要是由于名额的限制,便失去了人生可能的所有机会。像种庄稼一般,没有规避掉自然天气带来的风险。 现在的学子十分幸运,没有落后生产力水平下一种糟糕制度的优胜劣汰,都可公允而理直气壮地坐进考场,向人生登攀。一边愉快地告别中学时代,一边骄傲地期望步入象牙塔。那时候的学子,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却在高考后的阴影中失落,懊悔,沮丧,痛苦挣扎,不可自拔。一个乡考入大学的就那么星星似的几个人。这些人的名字会被父老乡亲们记住,传诵为乡里乡外的佳话。 不大的县城,一下子多上千把人,一定是有大事。这一回不是明星演唱会,而是绝对的大事,事关家事国事天下事。街道上涌动的人潮,多是眉清目秀、一脸清纯的学生。大小胡同的招待所里,住得满满的都是学生。两个侄儿也来赶考,这唤起了我内心久违的紧张,拥挤的感觉。向来,我看着的世界过于平静,没有波澜,缺少声色,生活就在白若宣纸的光景中书写,只是时间在流逝,没有内容上发生的变化,或升华。我从侄儿尾随的脚步和临考的局促,恍若看见了从前的我,一个乡下孩子,在苦读寒窗就待收获的关口,面对决定出路的考试,也曾一片茫然。对于所有的山区孩子而言,这是一场像父母一样需要在烈日下暴晒和汗流浃背的考验。只有太阳晒得猛了,只有汗流得多了,庄稼才会丰收,生活才会越有希望。你可以听见:玄黄鸟催促节令的聒噪,从一个树干跨越一个树干,从一个村庄飞栖另一个村庄。你可以看见:无数农人站在一望无际的麦田,如月的弯镰大口大口地吞吃麦秸,沉甸甸的麦穗低头微笑。这就像笔尖划过试卷丝丝的声音,加盖着红印的“国家录取通知书”在召唤。
侄儿的父亲,我的阿哥,由于后天智障难以操持过家务与孩儿的学业。他所做的,就是没完没了地劳动,一言不语地劳动。他忠诚地跟随二十四节气轮回,不会过问节气里的雨水,农事中的学问,家事中的冷暖吃穿。他是一个顾不过来这些东西的人,但他知道核桃停止长个了,就开始抽空清除麦场上的杂草,滚场,磨镰刀准备开镰。侄儿准备进城考试的那天,阿哥哪儿也没有去,就在家呆着,目送儿子出门,似乎要有一番嘱托,但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他习惯缄默,沉闷,和不向世界吐露一点心事。这多像生长万物的大地的性格。从不拒绝任何禾苗,野草的繁衍与求生。也不去走进大地,叩询和聆听大地的声音。 侄儿必将离家。看似在人生告一段落的如释重负后,祈愿他们汇入更宽广的人生长河,听得懂阿哥的无声无息,和无声无息以外的声息。 还乡偶记 雨后,夜静得误入一片紫蓝色的深海,好像少去了许多往日的喧嚣和灯火。这是城池的夜,清新,静定,宛如乡村。 昨日,吃罢母亲的饭,匆匆从乡下回城。母亲一改昔日的恋恋不舍,没有说多余的话,就送我们出家门。院墙上的金银花正当开得灿烂,柔嫩的藤蔓悬垂在半空,白色的花儿张扬,黄色的花儿起舞,在初夏偌大的花的世界里,不甘自己的渺小。院子里的李子树、樱桃树和葡萄树,也呈现出近年来未见的生机,果实累累,花蕾繁多,给寂寞的独院倍增了几分热烈、鲜活又茂盛的气息,小院里数不尽的葱茏在光阴中变幻,使馥郁的夏浓醇起来,遮蔽出一片密密实实的荫凉,也对抗过一些暑热的煎熬,消解过一些父母的哀愁。 父亲喜欢孙子,孩子填补了他们的孤寂和缺失,看见了新的接纫和希望。人生有再大的不足与遗憾,一个孩子就足够给他们带去晚年的快乐。他每个周末给我们晒被褥,不管我们回不回家,一直坚持着这样希望渺茫的心愿。城中的我,总被繁杂的事务捆着,被应酬的人情系着,被无端的疲惫揪着,脱不开身。甚至回一趟老家也得抽空。我仔细观看孩子给予他们的前所未有的快乐。那两张忘却烦恼的开心的笑脸。笑着生活,在我的印象里,父母很少有这般轻松。一节比一节紧的生活,父母长期在农业劳动沉重的锁链上广种薄收,在年复一年投入与产出严重失衡极不对等的努力下,艰辛地坚持,认真地执着,以一丝不苟的精神,崇拜自然,信仰庄稼。 梦断小院 小院是父母厮守一生的院落,伴随灾荒、纷争和矛盾,最初是母亲走进家门,后来送走了小脚颠颠两个世纪的祖母,太多的悲欢离合,写在院子的,不仅是那些带着腐朽质地的青苔,结在老树干上的粗木耳,长在旧房脊上的灰瓦松,还从斗转星移的时空长河里,掀起了一个家族的兴盛、中落与彻底衰败、起死回生。这是特定的时代痛苦的纠结,民族独立与家族破碎,必须以瓦解个别的繁荣为代价。那时,我们的家几近一片荒凉。据说房子里有金银财宝,还有值钱的东西,所有的墙角、檩木、大梁被剖开,取走了一些东西,惟余一片狼藉。 孤依无靠的院落里,祖母一个人隐忍地活着,屈辱负重地养大了我的伯父、姑母和父亲,搭上小命救活了三个孤儿。以生命置换生命,恐怕有一次也就够受了。树木掩映的一个小院,是寨子里曾上百年的老土屋,叙说着数十年小日子的宁静与波澜。在我走进耳房子,去翻弄霉尘中那些织机的时候,我常眼角湿润。祖母说,娃,别动了,我看见它就伤魂。到我学会理解事物的二十多岁,我还是悄悄地推开耳房子虚掩的门,去那个黑房子寻找父亲一直不肯舍弃的古董。看着那被烟火熏黄的织机,我彷佛看见亲人勤劳的双手,汗流满面的脸孔,只争朝夕,披星戴月,最后只落得一场空。那是一段不堪重提的往事,疯狂包抄的行径以某种旗号,实质上是人对人的掠夺,给所谓的生产大队不行人事之人以敛财聚物的机会,我的亲人束手无策,肝肠寸断,心在滴血。 也许世间的事,总有千万遍的追问也厘不清。我独立小院,彷佛还能听见亲人的走动,呼儿唤女的言语声和织机不分昼夜的摇转声。当体会到这些时,我的内心堵塞般涌满一下下的悲凉,痛楚,我触摸不到亲人的温度,只难过于他们的不幸。今天虽说了这么多愤懑的话,但相对于磅礴的自然和洪荒的历史,我充其量,不过是站在另一片天空,手执历史课本,在被导演和反串过的剧目中,幸灾乐祸看笑声的观众。我找不出祖父的死因,也许有更深的隐情,也许是亲人不愿意后人植下仇恨的种子,抑或是因为我无从对照,因为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祖父。 对于祖父的一知半解,只是冰凉的碑刻上伯父只言片语的祭文。我想,对我这样一个多疑的孩子,也许注定永远也无从听到真实的故事情节,更难以打听到亲人的下落与秘密。 带我们奔跑的车轮 我们在村庄的视线里长大,父母把所有的精力付诸于土地,投资给岁月,用一丝丝白发换取一点点收成,积攒下来,送达我们云游四方。有歌唱“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母亲是那拉车的牛”,父母是安装在我们身上的车轮,在我们山里孩子往外走的目的与追求下,带我们奔跑,拼命推我们。 当我们穷尽全力,终于挤入一条并不宽阔的人潮小路时,父母用圆角分构筑的世界观,已浑然被百千万的价值观所瓦解。我们再如何努力,也沉湎在小心翼翼的家教背景里,只能限于良心与责任的区间,一手扬帆,一手泅渡,一刻也不敢失去做事的分寸。面对而立,我们究竟能不能担当家的舵手,还值得疑问。究竟能不能承接家的风雨,还有待考验。但回想父辈走过的路,我便怯懦得失去信心。那是一条何其崎岖的生命歧途,一生都在阴差阳错中辗转,求生。父亲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年轻时供我们读书、立业、成家,年老后牵挂我们工作不顺心、生活不如意、日子不宽裕,一点一滴,仍然不远百里,给我和大哥节省和添补,盘算和叮嘱。 黄豆秸秆、玉米棒子、麦垛堆成小丘小山的季节,亲人在汗流浃背的焦灼中,完成对喜悦的一次次储存与装载。这一刻,在这一点上,父母对粮食的偏爱是自私的,他们全然顾不及我们,月色下还佝偻在田地里,匍匐在打麦场上。也许,没有粮食的农民不是好农民,父亲想做一位好农民。父母起早贪黑地打碾,翻晒,筛糠,然后颗粒归仓。 粮食是上苍和土地怜悯父母带给父母最贵重的礼物。粮食凝聚着亲人从白天到黑夜从冬天到春天接连不息付诸的精力、汗水与心血。不久前,母亲刚刚从城里医院检查回去,由于患有严重的骨性关节炎,加之劳动造成的骨骼增生,营养不良导致的贫血和免疫系统故障,大夫建议回家休息疗养,少走路,用药洗脚。然而,我回到家的时候,还是没有见到母亲。询问父亲,父亲说,你妈妈去南山了。刹那间,关于南山林海的画面在我眼前飞快地旋转起来。在我的少年时光里,我几乎每个周末和假期,都和母亲在南山里,打蕨菜,采挖草药,或摘松果。换一点学费,或补贴过一部分家用。我思绪脱缰,放飞到了苍茫的南山林海。 孩子在果树下采撷樱桃的嬉笑声,令我回过神来。眼目之下,因为生活的种种变故。我有许多难言的苦衷压于心底,也很少去接济母亲。母亲是跑到南山里采药去了,所采的药卖给镇子上的药材铺子。看着父亲从厨房出来,屋檐台火盆上放着母亲的药罐子,我不禁泪眼湿润。不离开家,不回到城里,我们没有衣食的根源,陪在母亲身旁,和父母说说话,时间又不容许。天空密布着乌云,雨说来就来的样子,从村子去镇子上还有好远的路要走。我们只有告别。佯装平静地从父母身边走开。 回到带着面具的生活中来,回到带着镣铐的心灵中来。 家村,原名牛旭斌,1982年10月生于甘肃成县。兰州大学毕业。学医,行旅,写作。累有20万字文学作品发表于30余类报刊,入选多个文学选本并获奖。有散文集《清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