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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继晖/《诗评人》创刊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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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2-19 12:22:35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三首:梁小斌《中国,我的钥匙丢了》
入选理由:它准确生动地反映了文革以后一代人的心路







中国,我的钥匙丢了



中国,我的钥匙丢了。



那是十多年前,

我沿着红色大街疯狂地奔跑,

我跑到了郊外的荒野上欢叫,

后来,

我的钥匙丢了。



心灵,苦难的心灵

不愿再流浪了,

我想回家,

打开抽屉、翻一翻我儿童时代的画片,

还看一看那夹在书页里的

翠绿的三叶草。



而且,

我还想打开书橱,

取出一本《海涅歌谣》,

我要去约会,

我向她举起这本书,

作为我向蓝天发出的

爱情的信号。



这一切,

这美好的一切都无法办到,

中国,我的钥匙丢了。



天,又开始下雨,

我的钥匙啊,

你躺在哪里?

我想风雨腐蚀了你,

你已经锈迹斑斑了;

不,我不那样认为,

我要顽强地寻找,

希望能把你重新找到。



太阳啊,

你看见了我的钥匙了吗?

愿你的光芒

为它热烈地照耀。



我在这广大的田野上行走,

我沿着心灵的足迹寻找,

那一切丢失了的,

我都在认真思考。



  

梁小斌:我为《中国,哉我皈的钥匙丢了》忏悔

  为纪念中国新诗诞辰90周年,2007年1月25日,16位诗人在哈尔滨参加了“第一声——让诗歌发出真正的声音”主题诗歌活动。在活动研讨会上,诗人们针对诗歌界的现状发表观点,最后形成了诗人用以自律的《天问诗歌公约》,这也是中国第一个诗人自律公约。诗人梁小斌就其中“诗人必定是时代的见证”一点有感而发,重新审视了自己被视为“新时期文学”代表作的旧作《中国,我的钥匙丢了》。

    1979年,我写出了《中国,我的钥匙丢了》这首诗,发表在当年的《诗刊》10月号上,这首被称为“新时期文学”代表作的诗,引来了不少读者给我写信,甚至有解放军战士把家乡房门的钥匙寄给我,他也要奔向荒野,尝尝“丢失钥匙”后的心灵滋味。

    这些年,我陆续翻阅了不少文学教科书上对这首诗的评语,大概意思是说:作品集中反映了我们这一代人对“文革”历史的反思和觉醒。于是,我很欣慰,因为这首诗看上去的确像是在“反思”,我便戴着反思者的帽子,在这个“反思者”的功劳簿上打瞌睡,直到2005年,央视将年度桂冠诗人的头衔按到我的头上。

因为,至今并无真正思想锋芒直指诗人心底。所以我忏悔!

    一个诗人在写出“钥匙”之前,他在写什么样的诗呢?我曾经说过,我是个逃离上山下乡劳动的冠军,但我的确由衷地抒发过“第一次进村”的情景,来讴歌知识青年到农村的那场运动。我记得,当“公社美景看不够”时,到底是把麦苗采在手,还是把麦穗拥在怀,我颇费心思。因为麦苗在手,是破坏春耕,而采下麦穗,又是掠取人民的劳动果实。诗人对一个举动作如此揣测,说明他的心迹仍然处在左右摇摆之中。

    一个诗人必须对他写的诗承担责任,这是我心头的沉重石头,我在讴歌那个暴戾时代的时候,因为早有《理想之歌》在我的头顶,我在那个理想主义的诗坛上,没有哄抢到“暴风雨中的海燕”那顶桂冠。没有抢到并不说明就没有抢夺的愿望,没有抢到活的阶级敌人捡回来斗,我只抢到阶级敌人留在家里的坏思想。

    那么,当我听到外面在敲锣打鼓地欢庆“十月的胜利”(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帮”),我为什么能在一昼夜之间(顶多过了几个礼拜),立即把我过的那种“卷着红旗到食堂去吃饭”的质朴生活,重新说成是一个“苦难的心灵”,不愿再流浪了呢?

    我曾经见过,有作家将农民吃的糠菜窝头拿到人民大会堂会议厅,让作家们轮流品尝的情景,糠菜生活本来是我们艰苦生活的象征,怎么在开了几天会后,又变幻成一个苦难生活的象征呢?

    原来,包括我在内,均是阐释政治生活的写手。所谓“写手”,就是把人与人之间的亲情关系,揭露为阶级斗争关系,或者又依据新的时代要求,把它又还原为友爱关系,犹如那个糠菜窝头。因为它是文学的,它是以感人的面貌出现,它的基本模式是控诉。在我的诗歌那里,两种互相矛盾的声音,被乔装成为一个诗人的心路历程,蒙昧或者被迫,是掩护诗人过关的辩护词。

    一个时代对于以前时代的思想当然是要批评的,但是我们往往只是抓到坏思想,而抓不到坏人。新中国对于旧中国的批判则是以消灭坏人而建立的。在我们的文学里,作家全是好人,因为作家太狡猾,他躲在了坏思想的里面,把一个坏人坏事的积极参与者,偷偷摸摸演绎成坏思想的受害者,改装成仅仅是活着的被压迫者形象,改装成在外面明明玩得那么疯,最后竟委屈地发现钥匙丢了的人。因此,我们仅抓住政治上的坏人,而丝毫指不出哪个作家和诗人是坏人,因为好像只有作家允许有心路历程,我躲在一个心路历程里,躲在一个骗局里面,并继续感染着后人。

    我忏悔!当代文学里解构思想看上去具有批判精神,实际上如同《中国,我的钥匙丢了》一样,只是控诉主义骗局的变种,如今的青年诗人们看上去什么事情都未参与,当别人把“腐朽”的大厦盖起来之后,他们猛然成为一个拆建筑的人。我们能提供的所谓“诗歌经典”,就是这样无形地毒化着后人。

    在“天问诗歌公约”里,有一条很醒目:诗人必须是时代的见证。我们过去把穿着军装在天安门前留影称为时代的见证,我们掏出没用完的布票和粮票后说,这是那个时代普通人的生活,我们离开了“顺民”生活,写出“钥匙”诗,以期喊出时代最强音,这种诡计沿袭至今。我们的诗可能是温柔的,但立场是凶悍的。

    现在,“天问”重提见证,见证无非有两种,一种是十字架,一种是耻辱柱。一个诗人的心路历程其实质是:原指望能拼命攀上十字架,但在我的头顶,分明只是两个字:“耻辱”,今天,我将被钉在那根柱子上。说得好听一点,我至今仍然是一个在十字架和耻辱柱之间徘徊的人,当有坚实的脚,将我踢向耻辱。

我忏悔!《中国,我的钥匙丢了》违背了我们的前辈巴金先生所倡导的“说真话”的原则,我建议,将这首诗从所谓的诗歌经典系列中永远抹去。



                                                          原载《南方都市报》
52#
 楼主| 发表于 2011-2-19 12:23:14 | 只看该作者
十四首:陆忆敏《教孩子们伟大的诗》
入选理由:诗里确实有一种骄傲的眼神







教孩子们伟大的诗



当我

带伞来到多雨的冬季

我心里涌起这样一种柔情

——教孩子们伟大的诗

教孩子们喜爱精辟的物语



车站外的灯光是昏黄的

墙壁是陈旧的

地上是冰湿的

我和我心中的我

近年来常常相互微笑

如果我的孤独是一杯醇酒

——她也曾反复斟饮



我有过一种经验

我有一种骄傲的眼神

我教过孩子们伟大的诗

在我体质极端衰弱的时候





赏析 / 庞  培

  陆忆敏有一首诗题为:《教孩子们伟大的诗》,我听见,此话几乎概括出了全部生活的真谛。

  我们的生命是一阵静默,是一群孩子,一个童年空旷偌大的教室,中心挂有一块神圣的大黑板。黑板暂时还是一片空白,没有写上字,没有任何字画笔迹或汉字的偏旁,但是在一阵伟大的屏息静气中诗就要到来,一种美妙的歌声马上即要在贫瘠的教室上空响起。童年在课堂深处抬起眼睛。我们即将看见我们自己正是那首感人至深的诗篇,也许短小,短到一行、三行(如同狄金森),更有可能是未完稿的长诗,长到一整板黑板一整天铅笔都在上面“叽吱”作响,写满了细小潦草的字也没能把那首诗抄写完毕。它拖着一个长长的尾巴在暮霭将临之际消失,在一种与其说是黑板不如说是伟大的静默的边缘。黑板是什么?诗是什么?作者是谁?我们的一生里曾有多少命运悲欢不一的孩子们聚集在我们心底?——我们的心即是一群被放飞的孩子,是乡村小学里放学途中的孩子。今天,孩子们听说了“诗”这个名词,他们的一生中首次接触到这个汉字奇妙的音节,仿佛荒凉小站的扳道工人检查路基时用小铁锤敲打了一下铁轨所发出的声音——“诗”……“嗡嗡……”地向荒芜的远方传递出回声。扳道工人的耳朵藉此辨听轨道质量,诗人却用这个声音来摸索他漫长一生的风骨、心性、音韵……可以说,耳朵好的人可以从此声中听出他的骨头来,他自己灵魂、骨肉的骨头部分。现在这个词的意蕴在孩子们心头弥漫开来。是的,“教孩子们伟大的诗……”句子有一个长长的尾音。首先,对象是“孩子们”,目标是“伟大”,正在做的、发生着的事情是“教(育)”……所有这一切之后,才是那个旷野长长的铁轨也似的“诗”……

    生命难道不是一首诗吗?人们难道不是要么用手用心写,就是用自己身体写就的一首首诗?我时常有这样的体会,它听起来简直像是旅行者长期辗转各地身心疲惫之后的幻觉:我坐在一街头小店内,一处茶楼,我观望节日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地走动,他们拥来塞去交肩而去的样子多么像一行行机器上流动排列的铅字,他们中间甚至有形状各异的标点符号,有数字、代数、几何、微积分、换算公式……他们不停地组合拼装,形成瞬间的奥秘图形但又很快松散,终究难以辨认;一幅浑沌的图画,一种大洪水泛滥的终极情形,其中的每一细部,每个人都像一首诗,有日本平安朝时期的诗歌,古印度诗歌,箴言形式的波斯诗歌。有中国的新诗(我不喜欢这种说法)和古诗、四言体、绝句、七律,有剽悍大气的西班牙黄金时代作品,也有菲利普·拉金在《降临节婚礼》一诗中的世俗况味。有白居易、沃尔科特、里尔克、默里克、雪莱、潘漠华、废名、张爱玲、沈从文、松尾芭蕉、徘句、英国古歌谣、《农事诗》片断、丰子恺、刘半农、卡瓦菲斯、李煜……诗人的一生,他所发出的灵魂深处的声音,难道不是美在人群中的显形?而诗歌正是人类的孩子。我们全是从我们体内的孩子们身上,老人身上,从我们内心深处的忧伤欢乐里体味诗意,寻觅光辉灿烂的诗句,这里如此静谧的课堂,难道还不够用吗?
53#
 楼主| 发表于 2011-2-19 12:23:54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五首:吕德安《父亲和我》
入选理由:它激起的内心感动,成为读者愿意秘而不宣的私人珍藏







父亲和我



父亲和我

并肩走着

秋雨稍歇

和前一阵雨

好像隔了多年时光



我们走在雨和雨的

间歇里

肩头清晰地靠在一起

却没有一句要说的话



我们刚从屋子里出来

所以没有一句要说的话

这是长久生活在一起

造成的

滴水的声音像折下的一条细枝条



像过冬的梅花

父亲的头发已经全白

但这近乎于一种灵魂

会使人不禁肃然起敬



依然是熟悉的街道

熟悉的人要举手致意

父亲和我都怀着难言的恩情

安详地走着





赏析 / 诺  阿

    一直很喜欢吕德安的诗:朴素,清新,大美。最初是在唐晓渡编的《实验诗选》里,去年在伊沙版《现代诗经》里又读到这首诗,它离我们的确太近了。

    上世纪90年代先锋诗歌开始由诗意乌托邦向当下性存在转型,铅华洗尽,诗人“从身边的事物中发现需要的诗句”(孙文波语)已经成为趋势。而胡塞尔现象学的介入更加促进了诗歌对本质、经验的还原和对日常诗意的重视,诗人仅从现象入手就足以抵达本真,获得更多的是人性的温馨,甚至由于这种个人化极强的表达方式使诗歌进一步具有了“高度的灵魂的自觉性”(程光炜《当日的遗照》)。“像过冬的梅花/父亲的头发已经全白/但这近乎于一种灵魂/会使人不禁肃然起敬”,尽管没有完全节制想象,抒情大于智力,却仍澄明了生命的本质和存在的当下意义,触及的仍是宏大的旨归。正如臧棣在《露水》里所言:“尽管渺小/却自成一体,近乎启示。”

    然而以日常生活经验进入诗歌并不是谁都可以做到,因为诗人经验日常生活的能力并不都是那么可靠。许多表面上看起来很生活化的诗歌,常常是刻意制造出来的。吕德安笔下的日常生活经验却表现出与众不同的品质。诗人个人直接面对世界而生成的情感,与任何观念的东西无关。“父亲和我/并肩走着”“肩头清晰地靠在一起”“父亲和我都怀着难言的恩情/安详地走着”,诗中体现的只是沉默的感恩和单纯的抒情,又因了乡间的秋雨而获得一种湿润的情绪和特殊的美学张力。

    还有,我们得注意欣赏这首诗的语言。诗中的秋雨的味道很浓。具有时间的重量:“秋雨稍歇/和前一阵雨/好像隔了多年时光”。叙述性的语言清新质朴,又无所隐藏地表达了“我”与父亲之间的心灵感应。同时又写的那么柔软入心,富有温情,充满感恩。“滴水的声音像折下一条细枝条”,是真正来自灵魂深处的颤动。

    记得马塞尔·普鲁斯特说过:“所有体验过的所谓灵感的人都熟悉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那是一个绝妙的念头来到我们心间的唯一标志,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催着我们快马加鞭地紧随其后,它立即使词语变得柔软,透明且彼此相互映衬。”
54#
 楼主| 发表于 2011-2-19 12:24:34 | 只看该作者
第十六首:芒克《阳光中的向日葵》
入选理由:单纯猛烈,撼动人心







阳光中的向日葵



你看到了吗

你看到阳光中的那棵向日葵了吗

你看它,它没有低下头

而是在把头转向身后

它把头转了过去

就好像是为了一口咬断

那套在它脖子上的

那牵在太阳手中的绳索



你看到它了吗

你看到那棵昂着头

怒视着太阳的向日葵了吗

它的头几乎已把太阳遮住

它的头即使是在没有太阳的时候

也依然在闪耀着光芒



你看到那棵向日葵了吗

你应该走近它去看看

你走近它你便会发现

它的生命是和土地连在一起的

你走近它你顿时就会觉得

它脚下的那片泥土

你每抓起一把

都一定会攥出血来





赏析 / 老六老九

    诗歌,被人们认为是最接近心灵真实的文学艺术。人类的心灵是充满灵异色彩、不易精确解读的。而许多优秀的诗歌作品,也同样具备这样的特质。

    为了更好地理解这首诗,我们先来关注诗中的这棵向日葵。而引起读者对这棵阳光中的向日葵的注目,也是诗人所期望的——诗歌在一开篇,就召唤读者把目光投向它。它有什么值得人们去关注的呢?

    我们看到:这棵阳光下的向日葵,它并没有低下头,也没有把微笑的脸庞朝向太阳,而是把头转向了身后。这意味着什么呢?诗人对这棵向日葵的行为动因进行了解说——它好像是为了咬断套在它脖子上的绳索。这是怎样的绳索啊?是牵在阳光手中的绳索。在这里,我们感到了诗人的表述是那么奇妙,获得的是耳目一新的感觉。向日葵,这种喜爱阳光的植物,总是把花盘朝向太阳,以获取更多的阳光,使子粒更加饱满。向日葵的喜光性,在诗人的笔下,却被作出了另外的阐释:并非向日葵喜爱太阳,而是太阳用手中的绳索,套在向日葵的脖子上,强暴地牵引着向日葵把脸朝向它……向日葵并不情愿的,它不愿做任太阳约束的、以太阳的意志为行为守则的、没有自己的头脑与思想、没有自主选择生活方式的余地、没有自我的缺乏生气的木偶。它迫不及待地要挣脱太阳手中的绳索,而且几乎要“一口”把那绳索咬断!它要抗争,要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尽管太阳也曾经、而且一直都在用阳光哺育着它成长。

    第一节诗,用新奇的说法,把读者的思想引导到了一个新鲜的问题里去,引导读者更深地走入这首诗。第二节诗一开头,诗人仍是提醒读者继续关注这棵向日葵。看它,这棵解脱了太阳的绳索羁绊的向日葵,昂起了它的头。那么自信,那么生机勃勃,它在用自己的姿势挺立着!它怒视着太阳,怒视着那颗象征着专断蛮横意志的太阳。它要用自己的头颅去思想,它要用自己的头颅去遮住太阳。这金黄的向日葵,挣脱了束缚,也就获得了思想的能力。所以,即使没有了太阳,它也一样能够闪耀光芒,那是独立自由的思想的光芒。“它的头即使是在没有太阳的时候/也依然在闪耀着光芒”,如果有谁曾经认真地阅读过大画家凡高的《向日葵》,能够领会那种尽情释放生命活力的美,那么,他一定会对这两句诗有更鲜明的体会。在这节诗里,这棵阳光中的向日葵,在展示着获得了思想解放的胜利的姿态,显示着饱满的力量,尽情地闪耀着独立自主意识觉醒后的光芒。

    然而,任何胜利都要付出代价。就像冰心的诗里所说:“成功的花,/人们只惊慕她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她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诗人并不只是一味歌颂争取自我解放的抗争者,他还要向人们揭示抗争着所付出的血的代价。诗人召唤读者关注这棵向日葵,并期待人们走近它:“它脚下的那片泥土/每抓起一把/都一定会攥出血来”。在这棵向日葵胜利与自信的姿态的背后,在它的不为人留意的脚下,是浸透着血的泥土!这惨烈而悲壮的真实,显示着抗争胜利的来之不易,也更加衬托了这棵向日葵的崇高与神圣。

    伴随着对这棵向日葵的关注,读完了整首诗,我们就会知道,这并不是一棵简单的向日葵,而是一棵有着思想象征意义的向日葵。这首诗创作于1983年。我们留意一下历史的描述,就会知道,那个时候的人们,刚刚解脱了“左倾”错误思想的束缚。在那个时期之前的文学话语中,“向日葵”总是被阐释为面孔始终朝向太阳,头颅被阳光牵引,丧失自我意志的人群的象征。那个时代中的人们,遭受着“左倾”错误思想的压制,绝对地服从着当权者的意志,丧失了自我,丧失了独立思想的自由。这首诗的诞生,可以说是自我意识觉醒的宣言。他激励饱受历史惨重折磨的人们,奋力抗争,去争取自我价值的实现,获得独立自由的人格。

    当一首诗能够反映时代的声音,它就可以列入诗史而不朽了。所以,这也是我们很容易就可以在一本现当代诗歌的选本中发现这首诗的原因。

    这首诗之所以受人喜爱,也还有着艺术方面的原因。它并不把诗人所要讲述的时代的思想明明白白一览无余地呈现给读者。而是借助一棵向日葵的形象,来含蓄地暗示出来,因而不会被读者轻易地获得确定的信息。读者在欣赏这首诗的时候,在感受这棵向日葵的抗争、愤怒、骄傲、喜悦、痛苦的同时,心随着这棵向日葵而跳动,情感随着这棵向日葵而起伏,获得的是一种审美的体验。试想,如果明明白白地写上几行口号:打倒思想专制,追求思想自由!实现自我价值,倡导独立人格……还会有这么浓郁的诗意吗?

    诗意的含蓄,还可以给读者提供更为广阔的思想空间,让读者自由地联想。如果我们把这棵向日葵看作一个成长着的孩子的象征,看作一个摆脱父母专横过分的爱、寻求独立自主的生命规划、努力实现自我价值的孩子的象征,是不是也可以呢?毕竟,寻找自我,寻找自我价值实现的方向,在生活的磨难中获得自我意识的觉醒,是每一个人都要面对的问题。这也是我们今天阅读这首诗,仍能够感到它是那么新鲜、激动人心的原因。
55#
 楼主| 发表于 2011-2-19 12:25:13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七首:欧阳江河《玻璃工厂》
入选理由:一篇词与物的玄学,但又让我们看到了什么是其中最黑的部分






     玻璃工厂



            一

从看见到看见,中间只有玻璃。

从脸到脸

隔开是看不见的。

在玻璃中,物质并不透明。

整个玻璃工厂是一只巨大的眼珠,

劳动是其中最黑的部分,

它的白天在事物的核心闪耀。

事物坚持了最初的泪水,

就像鸟在一片纯光中坚持了阴影。

以黑暗方式收回光芒,然后奉献。

在到处都是玻璃的地方,

玻璃已经不是它自己,而是

一种精神。

就像到处都是空气,空气近于不存在。



            二

工厂附近是大海。

对水的认识就是对玻璃的认识。

凝固,寒冷,易碎,

这些都是透明的代价。

透明是一种神秘的、能看见波浪的语言,

我在说出它的时候已经脱离了它,

脱离了杯子、茶几、穿衣镜,所有这些

具体的、成批生产的物质。

但我又置身于物质的包围之中,

生命被欲望充满。

语言溢出,枯竭,在透明之前。

语言就是飞翔,就是

以空旷对空旷,以闪电对闪电。

如此多的天空在飞鸟的躯体之外,

而一只孤鸟的影子

可以是光在海上的轻轻的擦痕。

有什么东西从玻璃上划过,比影子更轻,

比切口更深,比刀锋更难逾越。

裂缝是看不见的。



            三

我来了,我看见,我说出。

语言和时间浑浊,泥沙俱下。

一片盲目从中心散开。

同样的经验也发生在玻璃内部。

火焰的呼吸,火焰的心脏。

所谓玻璃就是水在火焰里改变态度,

就是两种精神相遇,

两次毁灭进入同一永生。

水经过火焰变成玻璃,

变成零度以下的冷峻的燃烧,

像一个真理或一种感情

浅显,清晰,拒绝流动。

在果实里,在大海深处,水从不流动。



            四

那么这就是我看到的玻璃——

依旧是石头,但已不再坚固。

依旧是火焰,但已不复温暖。

依旧是水,但既不柔软也不流逝。

它是一些伤口但从不流血,

它是一种声音但从不经过寂静。

从失去到失去,这就是玻璃。

语言和时间透明,

付出高代价。



            五

在同一个工厂我看见三种玻璃:

物态的,装饰的,象征的。

人们告诉我玻璃的父亲是一些混乱的石头。

在石头的空虚里,死亡并非终结,

而是一种可改变的原始的事实。

石头粉碎,玻璃诞生。

这是真实的。但还有另一种真实

把我引入另一种境界:从高处到高处。

在那种真实里玻璃仅仅是水,是已经

或正在变硬的、有骨头的、泼不掉的水,

而火焰是彻骨的寒冷,

并且最美丽的也最容易破碎。

世间一切崇高的事物,以及

事物的眼泪。





关于欧阳江河:

    “我只对自己的诗歌负责,而读者、评论家对我来说并不是第一位的。”欧阳江河很直率,而与他聊诗歌更是件愉快的事情。毫不隐藏的观点,让记者感觉到他对诗歌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欧阳江河说,他的写作是从上世纪70年代末期开始,那时他在《今天》看到两首阿莱克桑德雷的翻译诗,这对于他的震撼不亚于一次地震。“我以前一直受古代文学的影响,而我的的知识来源尤其是美学都源自中国古典诗歌,那时我可以背诵五六千首唐诗。”于是欧阳江河决定写现代诗歌,因为他不能用古典诗来反映出他对现实的看法。当年的《悬棺》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写出来的。

  对于这首当年的成名作,欧阳江河对他的解读却让人感到意外,“写《悬棺》对于我来说,是为了完成一种转换,就是我用它与自己内心中那些古典诗做个了断。并且通过写这首诗,把古代文化对我的影响消耗完,这种转变是我故意的选择,我就是在故意反叛自己。”至今人们还很怀念上世纪80年代那股诗歌热潮,但欧阳江河却对此有着自己的理解,他认为中国上世纪80年代出现的诗歌,更像是历史上的唐诗,具有很强的艺术性,而90年代的诗歌则像宋诗,理性的东西多了也更深刻了,尽管这些诗歌的艺术性无法与80年代的相比。

  “一个国家很重要的财富就是要有大诗人,就像唐朝拥有杜甫一样,可惜我们现代的诗坛少有这样的大诗人了。”欧阳江河说。

  “古老的诗意走上了现代性不归途”对于自己曾说过的这句话,欧阳江河对此有着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当代诗歌面临的一个重大问题还有,如何将那些无暇读诗、无兴趣读诗的人吸引过来,让他们真正开始阅读诗歌。当下人们对诗歌的冷漠,与二十年前那一代人对诗歌的狂迷,两者之间的落差也让人欧阳江河深有感触。“诗歌在任何时代都是人类最深邃的梦想,它不仅仅是感动、乡愁、越界、爱恨交织,它还是对人类处境的洞察和呈现,是一种生存方式。我们怎么能以心智成长的名义去冷落诗歌?要知道最好的诗歌恰恰包含了人类心智最成熟的部分。”

                                                               摘自《晶报》
56#
 楼主| 发表于 2011-2-19 12:25:53 | 只看该作者
第十八首:食指《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入选理由:这首诗成为一代知青的纪念碑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一片手的海洋翻动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一声尖厉的汽笛长鸣



北京车站高大的建筑

突然一阵剧烈的抖动

我吃惊地望着窗外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心骤然一阵疼痛,一定是

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心胸

这时,我的心变成了一只风筝

风筝的线绳就在妈妈手中



线绳绷得太紧了,就要扯断了

我不得不把头探出车厢的窗棂

直到这时,直到这时候

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阵阵告别的声浪

    就要卷走车站

    北京在我的脚下

    已经缓缓地移动



我再次向北京挥动手臂

想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然后对她大声地叫喊:

永远记着我,妈妈啊北京



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

管他是谁的手,不能松

因为这是我的北京

这是我最后的北京





食指郭路生 / 佚  名   

    但凡喜欢或读过中国当代诗歌的人,无一不知道诗人食指。

提起食指(原名郭路生),人们首先想到的是《相信未来》、《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这些著名的诗章。他才华横溢,影响深远,在中国上个世纪60至70年代,开新诗历史之先河,一个全新的文学流派“朦胧诗”(有人叫新潮诗),在中国文坛应运而生。有人说,食指是中国当代新诗第一人;有人说,食指是中国朦胧体诗歌的创始人;更有人不乏景仰地把诗人食指称为一代诗魂,因为他的诗歌曾经那么深地影响、鼓励、陶冶过整整一代人。

郭路生一首《相信未来》以其深刻的思想、优美的意境、朗朗上口的诗风在中国大地不胫而走,迅速传颂于一代青年人的口中。但是在那特定的年代也几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的殉道者的命运。

江青读到了《相信未来》,她为诗歌独立不羁的个性所震惊、所恼怒。她一定要找到“坚定的相信未来/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相信未来,相信生命”的“反动”诗人。

于是,一顶反动诗人的帽子重重地扣在了年仅十九岁的郭路生头上。厄运降临了诗人被严格审查,被批判。

郭路生生长在一个正统的革命干部的家庭里,就在他受到一个又一个打击之后、就在他比常人更先看到了整个社会都在被一种政治所扭曲并在他的诗中抒发着强烈的不满之时,他对国家还是不改初衷的怀有深深的眷恋之情。

当朦胧诗的主将们还处于蒙昧之中,食指已写出了划时代的篇章。他的作品基本上遵从了四行一节,在轻重音不断变化中求得感人效果的传统方式,以语言的时间艺术,与中国画式的空间艺术相结合,实现了他所反复讲述的“我的诗是一面窗户,是窗含西岭千秋雪”的艺术追求。

他的诗是质朴的,没有华而不实的语言,早期的代表作品《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现在读者仍被深深打动,这首描写别离的作品,写于大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热潮中,诗人在赴山西插队的列车上开始创作这首作品,后几经删改成为一首传世佳作。

通览他的诗作,虽然我们感受更多的不是轻松而是压抑;不是快乐而是痛苦。但在那压抑和痛苦中我们也看到他无时不在渴望和憧憬着光明以及他为理想和光明而奋斗、而挣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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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2-19 12:26:36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九首:舒婷《神女峰》
入选理由:诗人观念更新后的成熟之作







  神女峰



在向你挥舞的各色花帕中

是谁的手突然收回

紧紧捂住自己的眼睛

当人们四散而去,谁

还站在船尾

衣裙漫飞,如翻涌不息的云

江涛

    高一声

      低一声



美丽的梦流下美丽的忧伤

人间天上,代代相传

但是,心

真能变成石头吗



沿着江岸

金光菊和女贞子的洪流

正煽动新的背叛

    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

    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赏析 / 佚  名

    这首诗取材于长江三峡的神女峰神话传说,是古往今来很多诗人吟咏过多次的题材。舒婷这首诗却有一定的创新意义。

    诗的首章写抒情主人公(以第一节的两个“谁”指代)在江轮上初见风雨千年的神女峰时的内心体验。船过神女峰,众人沉浸在传说中欣赏神女的丰采之时,抒情主人公突然捂住眼睛,最后伫立于船头久久思忖。“挥舞的各色手帕”和“突然收回”的手,接着是“紧紧捂住了”的眼睛,一连串动作所揭示的,是一个深深的思索。诗人从游人“挥舞的各色花帕”纷纷向神女致意的场景中看到了人的感情的“忽略”:人们有谁知道这个“美丽的梦”所隐藏着的悲伤,谁把神女作为一个有血有肉、七情六欲的人,设身处地地想象过、思考过?诗人不禁为当今众多的男男女女仍然津津乐道地欣赏这样一位贞节神女而感到耻辱、忧愤和痛心,这使得她不忍目睹,“江涛/低一声/高一声”暗示诗人心中翻腾不已的同情、悲伤、惋惜、遗憾等错综复杂的情感。心潮起伏,犹如翻涌不息的江涛。

    诗的第二章是对有关神女峰神话传说的重新解读。承接着第一节迅速变幻着的“蒙太奇”画面,仍然是紧紧围绕着“代代相传”的美丽传说所激起的思绪和内心骚动不安的表现。“美丽的梦留下美丽的忧伤”,传说虽然像“美丽的梦”那样留下了“美丽的忧伤”,但人的心毕竟不是石头。“但是,心/真能变成石头吗”是全诗的关键所在。是诗人对人性的一种不可能提出质询,由此而暴露出一直被“美丽的梦”和“美丽的忧伤”所掩盖的残酷预设。

    揭开了这个“美丽的梦”之后,江岸迎面而来的“金光菊和女贞子的洪流”,用“洪流”状写野花怒放之势。“金光菊和女贞子的洪流”极富视觉的冲击力。其中“女贞子”本是植物名,在这里被巧妙地用来对应封建礼教所要求的“女贞”;由它来“煽动新的背叛”,野花无拘无束地烂漫开放,形象地表现了这种背叛情感的恣意汹涌,使诗获得了一种意想不到的历史纵深效果。从“煽动新的背叛”,诗的最后一章顺流而下,以强大、真挚的情感和理性精神宣告于世人:“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头痛哭一晚”,抖落社会和自身的因袭重担,走上妇女自由解放的历史道路。这是新爱情观的凯旋,具有巨大的说服力与震撼力。

    舒婷的《神女峰》首先把神女还原成人,从而注入人的性灵和应有的情感,这是对传统的妇女地位及爱情观念“新的背叛”。是诗人继《致橡树》之后对一种充满人性关怀的新爱情观的向往与呼唤。
58#
 楼主| 发表于 2011-2-19 12:27:15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首:王家新《帕斯捷尔纳克》
入选理由:对苦难和承担的强调和承诺







   帕斯捷尔纳克



不能到你的墓地献上一束花

却注定要以一生的倾注,读你的诗

以几千里风雪的穿越

一个节日的破碎,和我灵魂的颤栗



终于能按照自己的内心写作了

却不能按一个人的内心生活

这是我们共同的悲剧

你的嘴角更加缄默,那是



命运的秘密,你不能说出

只是承受、承受,让笔下的刻痕加深

为了获得,而放弃

为了生,你要求自己去死,彻底地死



这就是你,从一次次劫难里你找到我

检验我,使我的生命骤然疼痛

从雪到雪,我在北京的轰响泥泞的

公共汽车上读你的诗,我在心中



呼喊那些高贵的名字

那些放逐、牺牲、见证,那些

在弥撒曲的震颤中相逢的灵魂

那些死亡中的闪耀,和我的



自己的土地!那北方牲畜眼中的泪光

在风中燃烧的枫叶

人民胃中的黑暗、饥饿,我怎能

撇开这一切来谈论我自己?



正如你,要忍受更疯狂的风雪扑打

才能守住你的俄罗斯,你的

拉丽萨,那美丽的,再也不能伤害的

你的,不敢相信的奇迹



带着一身雪的寒气,就在眼前!

还有烛光照亮的列维坦的秋天

普希金诗韵中的死亡、赞美、罪孽

春天到来,广阔天地裸现的黑色



把灵魂朝向这一切吧,诗人

这是幸福,是从心底升起的最高律令

不是苦难,是你最终承担起的这些

仍无可阻止地,前来寻找我们



发掘我们:它在要求一个对称

或一支比回声更激荡的安魂曲

而我们,又怎配走到你的墓前?

这是耻辱!这是北京的十二月的冬天



这是你目光中的忧伤、探询和质问

钟声一样,压迫着我的灵魂

这是痛苦,是幸福,要说出它

需要以冰雪来充满我的一生







赏析 / 丁东亚

    诗歌《帕斯捷尔纳克》是王家新第二时期(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作品,作者以诗人“帕斯捷尔纳克”命名,不仅是对命运多舛的异域诗人的哀悼和追思,也是对自己亲历的时代的反思,更是王家新歌咏、倾诉、以期达到“一种灵魂上的无言的亲近”的对象。首先,我们要知道帕斯捷尔纳克这位诗人:帕斯捷尔纳克是一个注重自我内在体验的现代诗人,在苏联建国后被剥夺了写作的权利,长期沉默后发表的长篇小说《日瓦戈医生》获诺贝尔文学奖,不料再度受到国内的严厉批判,以至于不得不屈服这种专制的压力,直到死亡。作者通过异国诗魂悲剧命运来进行自我剖析,帕斯捷尔纳克的形象被王家新涂抹上了主观色彩,“以个人的睿智和忧伤体认了一个时代苦难者的形象,又确立了一种要求承担苦难并朝向灵魂的高贵的存在尺度”(陈思和语),从而达到了精神与他的相通和契合,是灵魂之间,历史之间的对话,在对话中:王家新又似乎在询问着自己和帕斯捷尔纳克的精神契合点在哪里?中俄大地间的共同命运又是什么?那些不解都在自我阐述里升华,转为诗人的灵感和思索,使帕斯捷尔纳克成为一种精神的象征,而王家新则是这精神的承担者,正又是由于这种承担,个人才真正的成为了个人。所以“他将时代的遽变融入个人的思考过程,然后又将个人命运的苦难置于时代这个特殊的历史空间,从而成为真正有勇气承担起历史重量的诗人。”(引自《程光炜诗歌时评》)

    诗开篇就以一种崇敬和低沉的情感表明创作意旨,把一个中国诗人的“一生的倾注”和“灵魂的颤栗”献给异国诗人帕斯捷尔纳克及他的诗,在现实中虽然不能为他“献上一束花”,却穿透时间空间的距离,以精神穿越“几千里风雪”从而使“我”和“帕斯捷尔纳克”超越历史空间联系到了一起,而在历史的劫难与现实的劫难向前,王家新又反复思考“创作”与“真实生活”之间的关联,使得其在“终于能按照自己的内心创作了/却有不能按一个人的内心生活”背景下,在自我现实生活和帕斯捷尔纳克的历史命运之间游离,最终表明这一切的苦难不仅是他自己的,也是帕斯捷尔纳克的,而且这种苦难也是成就他们伟大和成长的“催化剂”,让他们在煎熬间饱受人间的折磨,从而成熟。

    诗歌在艺术形式上呈现了一种“深度意向”。王家新对反复、通感、对比、夸张、拟人等修辞的运用及反问感叹跨段式的自如应用交替,既使这首诗语意繁复,意象丰满,又体现了诗人成熟的定型的艺术风格,而且诗歌的语言带有知识分子的气质的理性和思辨,使意境达到了高度的统一,特别是某些句子也含有警世的力量,这也是他诗歌具有的绝对的力量。比如:“为了获得而放弃”“为了生你要求自己死,彻底的死”等。而且诗中的语词都用来营造了内心化的意向,即根本上的一种按照内心的写作。

    在诗歌中作者用词最高的是“雪”,“雪”是他一开始写诗时便常用的词,而且在不同的时期里,不同的诗作中,作者的“雪”的意向各有一种情感(王家新诗中的特色),在这首诗中,从“雪”到“风雪”到“雪的寒气”再到“冰雪”,这些意象见证的就是哀痛的劫难,痛楚;是无奈的承受和精神的坚强不屈。在另一面也暗示着“雪”是中俄诗人共同面临的风暴和劫难,因为共同承受,共同面对,所以雪成了王家新和诗人帕斯捷尔纳克的一种精神灵魂上的共通。从第一节的以“几千里风雪的穿越”到最后一句“需要以冰雪来充满我的一生”(其中第四节,第七节,第八节都有雪的意象),使得生命与冰雪连通,以此显示生命中痛苦与幸福的历程和承受冰雪的历程,在询问与体验间,王家新品味着人生的意韵,也在自我沉思与痛苦着。王家新从他所喜爱的大师的作品里汲取营养的同时,也“将自己的文学目标定位在了对时代和社会历史的反思及批判的基础之上”,这是他的超越,也是他的别具一格诗歌的独特所在。

    王家新属“沉思的诗人”,他的诗歌中,在诗意与思想之中浸透的是知识分子拥有的人文精神,也是理性规约下个人对历史时代的人文关怀精神。他把自己的命运与时代的命运与时代的命运联系在一起,既带有中国知识分子的忧患的意识,同时也使他的诗歌具有俄罗斯诗歌精神中的苦难,深沉,高贵的美感。这也是中国当代诗歌在90年代重新显示出的一种思想契入后的美感。
59#
 楼主| 发表于 2011-2-19 12:27:52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一首:王小妮《月光白得很》
入选理由:纯静的诗歌,来自女诗人内心的宁静







  月光白得很



月亮在深夜照出了一切的骨头。



我呼进了青白的气息。

人间的琐碎皮毛

变成下坠的萤火虫。

城市是一具死去的骨架。



没有哪个生命



配得上这样纯的夜色。

打开窗帘

天地正在眼前交接白银

月光使我忘记我是一个人。



生命的最后一幕

在一片素色里静静地彩排。

地板上

我的两只脚已经预先白了。







赏析 / 沈  奇

    千古一月,诗的月,歌的月,非自信的后来者,不敢轻易对那片最朴素而又最深沉的月光作诗的言说。过于的“流通”,使命名的初夜作古于遥远的记忆,触目可及的,只是观念的投影或尘嚣的飞扬。王小妮一句“月亮在深夜照出一切的骨头”,顿使人抖落一生(也包括一身)的烦腻,剔肉还骨,惟一片空明,如沐如浴,令饮者(月之饮者)醉!

    “骨头”是存在的真,非直面而彻悟者,难得想到用此词去呼应“月亮”。物质的暗夜,我们在白昼失明;“白银”的“天地”,我们在“深夜”清醒。“月光使我忘记我是一个人”,忘记作为类的平均数的我、非我之我,而“人间的琐碎皮毛/变成下坠的萤火虫”,独一份澄明的心境令“人”沉醉。只是诗人更有另一种孤绝的立场,抚月发问、临境而叹:“没有哪个生命/配得上这样纯的夜色”,并代造物主感慨:“城市是一具死去的骨架”。强烈的现代意识于此峭然而出,与千古之月默默对质。“月是故乡明”,“故乡”何在?只有“生命的最后一幕/在一片素色里静静地彩排”。“彩排”一词用意极深,悬疑意味中难觅旨归,且“静静地”,透一息诡异的凄清、料峭的顿悟。全诗结尾两行,方透露一点女诗人的气息。男士对月,多头重脚轻(写诗亦如此),难得本质行走。小妮守住真实的细节,淡淡道出:“月光来到地板上/我的两只脚已经预先白了”。是实写,尤是最高妙的虚写:承恩,感恩,是自然(上帝?)的呼吸使我们重获呼吸的自然,与澄明有约的一颗灵魂,在月光照拂之前,已预先将自己洗白了……

    全诗四节十四行,无一字生涩,无一词不素,低调、本色、从容,质朴中得空灵。惟一瑕疵,第二句“我呼进了青白的气息”中的“了”字,似嫌多余。无“了”,“呼进”便成为进行式的情景,成为浸漫而弥散的悬疑状态,有更大的空间感和更真切的体味。一“了”,便闭锁了更多联想的可能,所谓“坐实了”些。此诗迹近天成,但越是如此得来的诗,越要持一份警惕,精心去推敲修改而使之臻于完美。

    另外,读这首诗,慧眼者更可在字里行间品味到一种特别清朗与优雅的写作心态。素心人写素色诗,朴素之美,美在人真,此诗可证。回头看,连诗题都素得让人稀罕,一下子便记住了——在一瞬间记住了永恒,在永恒里记住了瞬间——了悟创造原是不造(造做),对千古之月,怎么说,都不如这样说好:真的,“月光白得很”!
60#
 楼主| 发表于 2011-2-19 12:28:40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二首:王寅《想起一部捷克电影想不起片名》
入选理由:语言如雨滴般简单、清澈、闪光,克制叙述中潜含真情







想起一部捷克电影想不起片名



鹅卵石街道湿漉漉的

布拉格湿漉漉的

公园拐角上姑娘吻了你

你的眼睛一眨不眨

后来面对枪口也是这样

党卫军雨衣反穿

像光亮的皮大衣

三轮摩托驶过


你和朋友们倒下的时候

雨还在下

我看见一滴雨水和另一滴雨水

在电线上追逐

最后掉到鹅卵石上

我想起你

嘴唇动了动

没有人看见







赏析 / 西  渡

  王寅,1962年生,上海人。诗作收入《后朦胧诗全集》。这首《想起一部捷克电影想不起片名》是当代诗歌中少数几首一读便令人难忘的名篇之一。

  这首诗的主题涉及战争、牺牲与爱情。这应该是叙事文学拿手的题材,事实上这首诗的灵感也确实来自对一部电影的记忆或者说感动。但要以一首短诗的篇幅概括一部电影的内容,并要使主题得到清晰的呈示,对诗人的写作才能无疑是一个相当大的挑战。

  诗歌是语言的探险。诗人的高超才艺不仅没有使上述困难成为他准备从事的历险的阻碍,而且使这一历险变成了语言的极乐表演,就像山间的溪水因遇到阻挡的山石而绽放出灿烂的银花。篇幅的精短和容量的巨大决定了这首诗中的每一行诗都必须具备一种超级承载力,也决定了诗行间的跨度和张力,以及诗歌语言的方式:暗示性。头两行诗承担了多重的暗示功能,其一,它暗示了三四两行点出的爱情主题,展示了它最迷人的一面,亲密、湿润、黏稠;从鹅卵石街道的特写镜头推至布拉格全景镜头,产生一种纵深感,暗示了这种感情的深度。其二,它又是影片阴暗的战争背景的暗示。这一主题在五行以下得到展开。“党卫军雨衣反穿”,是对头两行诗的巧妙的承接,同时又以最简练的笔法刻画了党卫军的邪恶形象。其三,它还暗示了诗中的死亡主题,使诗歌一开始就进入一种悲悼的氛围。当这一主题在第五行突兀地跳出时,这里的“湿”就很容易使人想到泪水,并与第四行的“眼睛”联系起来。这是一双深情、勇敢的眼睛,无论在爱情还是在枪口面前都一眨不眨。第三至第九行,以极简洁的手法概括了电影的主要情节,展示了爱情、战争、死亡三大主题,每一行诗都承担了超乎寻常的巨大容量。第十一至十四行又从诗歌主题宕开一笔,回到对雨景的描写。这几行是对头两行的呼应。在那两行诗中暗示的主题发展到这里已变得非常明晰了,因此这几行诗并非简单地对前两行诗的呼应,而是对它的强调和深化,并在此作一收束。最后三行诗,是这首诗中唯一一处直接写到诗人感情的地方,仍以极轻、极淡的笔墨不事渲染地点出,但由于有前面十三行诗的充分铺垫,这三行诗中感情的强度是显而易见的。只要稍稍用力,内心蕴蓄的情感便当如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一发不可收,但诗人偏偏就此收住,不用那最后一点。这也是如武侠小说中所言“四两拨千斤”的功夫,每一分力都用得恰到好处。

  这首诗写电影题材,也充分吸取了电影的镜头切换技术。头一行是特写镜头,第二行切换到全景镜头,第三行是中景镜头,第四行又是特写镜头,第五至十行时切回中景镜头,第十一至十三行又切到特写镜头。正是这种镜头的快速切换造成的诗行的大跨度和大容量,才使这首只有十六行的短诗写出了如此丰富、复杂、深刻而又强烈的内容。

    这首诗在艺术上的另一个特点当然是含蓄。这样一个沉重的题材,这样一个沉痛的主题,诗人没有用一种撕心裂肺的方式来处理,而出之以极平淡、极沉静的口吻。沉重和沉痛全在诗行之外。但诗歌所获得的力量却是单纯的撕心裂肺所无法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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