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 叛

宋伟

背叛
文：绎动天涯                     

      你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会有背叛。
      这是你用生命换来的一个血淋淋的教训，只是，当你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你却永远地和江湖作别了。
      曾经沧海的你，快意恩仇，笑傲江湖，一身令人不可思议的绝顶武功被你演绎得出神入化、登峰造极。
      你的随身兵器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剑，这是你花重金请能工巧匠铸造而成，并在剑背刻下“无影剑”三字。在那个兵荒马乱弱肉强食的年代，你想借这把天下无双的宝剑成就你的辉煌。你太想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了，你也深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生存法则。终于，你仰仗李白式的才气、项羽式的霸气还有那把稀世宝剑的神气，让自己在血雨腥风的江湖上威名远扬。
      那时候，贪官污吏横行，他们左手拿着朝廷的俸禄，右手却肆无忌惮地搜刮民脂民膏，享受着天下最奢侈的美味珍馐，过着世上最荒淫无耻的生活。你说你看到了诗人笔下“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最真实的人间悲剧。你震惊，你怜悯，你愤怒，于是，在一个叫死亡谷的地方，你选择了揭竿起义。
      在你的号召下，江湖上的各路豪杰一呼百应，纷纷追随于你的门下。不到一月的时间，你就聚集了一支三千余人的庞大队伍。你们劫富济贫，拯救天下苍生，令黎民百姓欢欣鼓舞，令官府闻风丧胆，惶惶不可终日。
    终于，朝廷开始不安了，派出三万精兵前来围剿。三万对三千，这注定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惨烈之战。官军里三圈外三圈围困着你的营寨，如木桶般水泄不通，他们发誓要将你擒拿归案。但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你的士兵个个骁勇善战。当你下令打开营寨后，他们箭一般地飞了出去，勇往直前，势如破竹。你更是身先士卒，冲入敌群见人便砍。凭着你深不可测的武功，凭着你“直捣黄龙”的决心和气势，在你那把锋利无比的“无影剑”下，敌人阵脚大乱，溃不成军。在你面前，他们就像一根根枯黄的麦秆，不一会儿就倒下一大片。望着敌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你的内心充斥着极大的快感和满足，你觉得自己便是江湖上真正的盖世英雄！
      这场战争，你赢得相当轻松，敌军伤亡5000，你损兵100。那一夜，你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你退回营寨后，决定重重地奖赏你的士兵。
      你摆下酒池肉林，唤出绝色美女载歌载舞，供将士们纵情享乐。只是，你做梦也没有想到，消魂的黑夜中竟潜伏着重重杀机，如幽灵般的危险正向你悄悄逼近。
      子夜时分，守营士兵前来禀报，说你二十年未见的故人踏着月色寻迹而至。这个消息无疑是一针兴奋剂，让你惊喜万分。你赶紧传令，命人带朋友入帐。
      眼前的这个人，一身素妆，气宇轩昂。他是和你一起玩着黄泥巴长大的总角之交，你们曾立下“苟富贵，勿相忘”的君子誓言。
      一阵寒暄后，你的朋友直奔主题：欣闻兄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屡建奇功。今以少胜多，力挫官军锐气，真是可喜可贺。愚弟深夜造访，欲与兄台在死亡谷上一醉方休！
      死亡谷就在你军营后面，满山遍谷的杜鹃花开得正艳。这是你揭竿起义之地，也是你赖以生存的巢穴，可你怎么也不会料到，死亡谷会在今夜成为你的葬身之地！
      你拎起两坛酒，随朋友直奔死亡谷而去。
      你们在死亡谷上席地而坐，一人一坛酒，直喝得天旋地转，星月无辉。曾经的往事历历在目———遥忆当年的自己，动如脱兔，静若处子；水清濯缨，水浊濯足，何等的率性自在！金戈铁骑，策马扬鞭，笑卧沙场，煮酒论英雄，何等的豪情万丈！而今，一段仓皇岁月就这般烟云散尽，不经意间已是明日黄花。逝者如斯，令你黯然神伤，唏嘘不已。你一时兴起，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举杯邀明月，挥袖笑苍天，“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就在这时，你似乎感到自己的后背一阵寒冷。你下意识地一摸，原来是一把匕首深深地扎进了自己的心脏！
      鲜血，在肆意地汩汩而流。你忍着剧痛，双眼喷出两道怒火，绝望而愤怒地朝那个昔日与你同甘苦共患难的朋友咆哮道，想不到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没有死在敌人的手上，却倒在朋友的剑下。我与你素来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背叛于我？
      谁知你的朋友一声冷笑，不是我背叛了你，而是你背叛了江湖！
      我背叛了江湖？你满脸的狐疑，无论如何也搜索不到让自己信服的答案。
      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你的朋友依然很镇定地回答道，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但你恰恰忘记了一条重要的江湖法则，那就是，在江湖上，根本没有温情的仁义道德和永远的朋友，只有赤裸裸的利益和疯狂的杀戮！所以，像你这样的侠义之士，注定为江湖所不容！你的朋友继续说道，我曾经和你一样幼稚愚蠢，一心想做一个为民除害替天行道的江湖好汉。在经历一次次的失败和失望后，我终于明白，江湖险恶，适者生存。于是我向江湖妥协了，向官府妥协了。在这个世界上，能完好地保全性命才是硬道理，无论你采取的是何种方式。这，就是你今天必须得死的原因！
      听完你朋友的这番慷慨陈词，你真想用自己的无影剑将其碎尸万段，然后剥其皮，挖其心，饮其血。但现在，那把原本轻巧的无影剑在你手中变得异常沉重，你甚至连握住它的力气也丧失殆尽。你忽然想起了自己天真无邪的童年，你曾和你的朋友“溪头卧剥莲蓬”，一起牧羊、垂纶、追蝶、弄笛……那是一段如诗如歌如画般的岁月，无尽的童贞童趣在尘世间弥漫，天地亦为之动容；你更想起了秦朝壮士荆轲，想起了他在易水河畔拜别故人时所唱的那曲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此时，你的眼前一片黑暗，你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要走上尽头了。这个世界真的很美，月光依然皎洁温柔，青山依然巍峨俊秀，碧水依然清澈透亮……只是，你留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却容不下你！
      你忽然仰天长啸，鲜血从你嘴中喷薄而出，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你用尽全身力气，抱住那把随你征战沙场杀敌无数的无影剑，纵身跳下死亡谷……
      儿子，你怎么了？快醒醒！朦胧之间，只听见有人在拼命呼唤你。你睁开惺忪的睡眼，见到一张慈祥的女人的脸———她是你的母亲。
      你的母亲正用一双长满老茧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你的额头，焦急地问你，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情不舒畅？
      你嘿嘿地傻笑着，说是做了个噩梦。你的母亲这才惊魂方定，说只是个噩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躺着休息一下就没事的。你突然感觉一股温柔的气息从你母亲的手传遍你全身，一种久违的感动和一种踏实的安全感从你体内荡漾开来。你感到非常惊讶，因为这个感觉从未出现过，你甚至一直在忽略身边这个最亲近的女人，而此时却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强烈，那么的深刻！于是你缓缓地抬起头，仔细地端详着这张写满沧桑的脸———
      就是这个女人，顶着烈日，踏着严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自己柔弱的双肩扛着生活的重轭艰难前行，任凭岁月洗尽铅华也无怨无悔……
      也是这个女人，从你挣脱她子宫的那天起，就把你看作她生命中的全部。她对你嘘寒问暖，对你宠爱有加，对你呵护不断。你高兴时，她和你一起分享；你忧伤时，她与你共同承担。她馈赠于你，恩惠于你，演绎着一场“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的不朽的“母爱传奇”，却从不奢望你的一丝回报……
      还是这个女人，教会你做一个宽容、豁达、坚强、博爱的男人；教会你为人处世之道和立足社会所必需的知识。在你生命中，她永远是黑夜里那盏不灭的阿拉丁神灯，赐予你光明，赐予你智慧，也赐予你力量！
      ……
      经过了一个漫长的冬眠季节，你内心的感恩情结迅速复苏。你的眼泪开始不听使唤地滑落，你不顾一切地扑入她的怀抱，失声痛哭。
      你终于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的地方并不一定有江湖，这个地方就是你温暖的家；有家的地方就永远有人不会背叛你，这个人就是———一个生你养你、一个疼你爱你的善良女人———你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