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你玉一样的母亲

宋伟

做你玉一样的母亲
                                 文：  松鼠

   
       今天，放学的路上，我骑着摩托车，你坐后面，抱着妈妈的腰，靠在妈妈的背上，你说：“妈妈，你真好看。”
       我和你,是马路上一尾小鱼缓缓地游，一如我们平静而反复咏叹的生活，你的话是此刻徐徐的风吹动了我心底的波澜。
     “宝贝，你是说妈妈的裙子，还是说妈妈的样子？”
     “妈妈，我不是说你的衣服，你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我的儿子，你那么小，说的话跟你的年纪不相称。我早知你的早熟，早已习惯你的早熟，可是，现在，我还是诧异你的早熟。
     “妈妈，你总说闹闹的妈妈漂亮，可是我觉得她没有你漂亮，因为她的心灵不美，她太暴躁了。”
     “可是，我也很暴躁啊。”
     “妈妈就是生气的时候暴躁，然后很多时候是温柔的。”
        ……
       宝贝，我明白了你眼中妈妈“好看”的标准，你的要求太低了——你只是要一个温柔的母亲。我很惭愧，我其实不配你眼中的“好看”。
       对不起，宝贝，我不止一次地觉得我不是一个好妈妈。
       多少次，面对你小小的错误，我总是那么暴怒。
       昨清晨，我从外面淘来的心爱的镀金咖啡勺不见了，我大声斥责你不该把小朋友们带到楼上来，可能是他们拿去玩了，而我也无法去问这些小孩。而等我冷静下来，打电话一问你奶奶，奶奶说看见你拿它吃了冰块，就洗了放在筷篓里。想想你刚才惶恐的表情，想想我刚才暴怒的样子，我想起了大明伯伯曾无意跟我说的一句话：“我女儿说‘大人跟小孩子之间是不公平的，小孩子打碎了碗是要挨打或者挨骂或者挨责怪的眼神，大人打碎了碗小孩子却没有给大人任何责罚。’”
       是的，宝贝，大人很多时候是虚伪的，而我就是不诚实的。我总是说：“儿子，我希望我们做朋友一样的妈妈和儿子。”但是，你把妈妈当朋友了，妈妈却仍然只当你是小孩子。我有请朋友来家玩的自由，我却要责怪你带你的朋友来家玩。我以我做够了卫生为由把你和你的朋友撵驱去你的领空。我其实很不够朋友的啊！
       而有多少时候，你真是我真挚的朋友啊！
       妈妈的记忆像流水。
       在深圳，为了多赚点钱。每个周六的九点到十一点，妈妈要到一个孩子的家里做两个小时家教。我跟你商量：“两百块钱，够我们两个消费一个周末，你一个人呆两个小时，好吗？你是妈妈眼中的小小男子汉。”宝贝，你眼睛里闪烁着不安，但你还是冲着我连连地点头。
       宝贝，其实妈妈是非常不放心，我们住在这个小区的十一楼，没有一个熟识的人。所以我跟你说，妈妈不锁门，你从里面把门拴上。如果万一楼里起火了，你千万不要乘电梯，你要飞快地从步行楼梯冲下去。你一个人在家，任何人来按门铃，你都不要理，只有从探视屏看见是妈妈回来了，然后的确是妈妈的声音，你才可以开门。你一个人看电视，但不要离电视太近，万一电视烧坏了，才不至伤到你，这时，你不要动任何东西，只赶快跑下楼去找保安叔叔。妈妈的手机你放在你跟前，我会每半小时给你打一次电话。……
       生活本没有这么多恐惧，但妈妈所设想的意外该给你增添了多少不必要的惊恐？当我第一次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我刚站在门口，还没有敲门，你就赶紧开了门。宝贝，小凳子在门口，你就坐在那儿。是不是你根本就没有看电视，从我一离开，你就搬个小凳子，就坐在门口，一直地等着妈妈回来？宝贝，我看见你的眼睛，红红的，是不是你一直在无声地流泪？我一把把你抱在怀里，亲你的眼睛一遍又一遍，我的泪决堤而下，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以后，我不去了。是的，我真是个残酷的母亲，为金钱所收买，陪人家的儿子习读，而我6岁的儿子一个人在家里哭泣。
      但是，你记得当时怎么说的？你说：“妈妈，汉汉只哭了一会儿，以后不会了。你只管去教别人。”
      宝贝，我除了能紧紧抱你，除了流泪，我什么也说不了。
      后来，我仍然在周六去做家教，而你在这两个小时里做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回来的时候，你是一只小鸭子嘎嘎地扑过来，向我笑，向我闹。
      我常常犯头痛的毛病，尤其是在深圳紧张的工作之后。当我支撑着把你的晚饭做好，就躺在沙发上再也不想动。你轻手轻脚自己盛好了饭，坐到我跟前，把饭朝我嘴里喂。宝贝，妈妈一骨碌爬起来，妈妈从心里笑了。妈妈怎能做宝贝的孩子呢？我们一起吃饭，然后，你唱着今天老师教的英文歌帮我收东西，然后，洗完澡，衣服就由它自个儿泡着吧。你帮妈妈按前额，一下一下，还有点小力气，妈妈的头被你治得不痛了。
      那回暑假组织内蒙山西双飞七日游，我不知怎么安顿你，犹豫再三打算不去。可是任老师说我傻，不去，多可惜。最后只好把你交给你爸爸同事陈阿姨的侄女带，她读大学恰好在东莞过暑假。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我真的担心这七天，你是不是习惯。当我回来的时候，漂亮的陈阿姨对你赞不绝口：“你这个儿子真是没白养，在我家跟小凡一起很省心。见谁都一脸笑，跟在我们后边哈哈颠颠，简直是个小宠物。我老公都喜欢上他了。我问他喜欢不喜欢我，他说陈阿姨又温柔又漂亮，跟妈妈一样好。我就说要认他做干儿子。他歪着脑袋想了想，说，等妈妈回来跟妈妈商量一下才好回答。……”
      宝贝，我原以为你离了妈妈会生活得很糟糕，可你竟然活泼得像只可爱宠物猪。你比妈妈性格好，说话做事，真的是纯朴天然既可爱天真又不失机灵。
      当我把牦牛骨雕小缀子挂在你脖子上的时候，你“趴”地亲妈妈一下然后悄悄地趴在我耳边说：“我是愿意给陈阿姨做干儿子的，她很漂亮，但是没有妈妈漂亮。要是你不高兴，我就不答应。”
      我大笑，觉得自己真是个幸福的妈妈。宝贝，陈阿姨真的是少见的大美女，只是你爱妈妈，所以才觉得妈妈比陈阿姨漂亮。多一个人爱你，妈妈怎么会不高兴呢？
      后来，我俩回家乡了，又在家乡的原单位工作。爸爸继续留在广东工作。
      五一的时候，你爸回家度假。有一天，我和他吵了几句。我一个人躺在你的房间，思想我们不能每天生活在一起，不在一起我们说的是思念，但是在一起，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们却又要争吵。
      宝贝，你像只猫一般悄悄地爬到我身边，摸摸我眉毛，亲亲我额头，在我耳朵边跟我说：“妈妈，你们是长时间不在一起，想法不一样才会吵。原来我们都在广东的时候，你们从来都不吵。”天啦，这个小妖，我8岁的小妖，他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个问题，并且他说得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他又说：“妈妈，我觉得你应该生气，爸爸是男人，男人不应该让老婆伤心。你不要理他，我去教训他。”
       我感动死了，宝贝，你真像我的朋友。
       后来，你爸真诚地向我道歉。你爸还跟我说了这么一段话：“这么些年，老是你带孩子，你比我辛苦，在儿子的心目中，妈妈比爸爸柔弱，但最亲。要是我不好我失去了老婆，同时也就会失去儿子……”
       宝贝，我并不是要你做我和你爸爱的天平上那个砝码。但你，永远是我心中至重的砝码。
       妈妈柔弱，但是一样活得很骄傲。你爸爸爱的，你妈妈自恋的，也许正是妈妈的柔弱和骄傲。
       妈妈最喜欢的饰品是玉。
       玉是温柔的，而早期的字书解释玉，说：“玉，石之美者。”原来她温婉之下，竟有不可变更的石的本性。而那玉的形容，是许多混沌琐屑的生活中忽然脱颖闪现的一点灵光，石、玉之间，只有爱的人才可以看得见那玉。也许我只是石，并不温柔，而你，我的宝贝，因为你爱妈妈，所以总能看到那灵光一现。
       亲爱的宝贝，我最亲爱的朋友，从你这一岁起，妈妈再一次说：“让我们做朋友一样的妈妈和儿子。”如果妈妈又虚伪，又不诚实，你就像妈妈曾经拉你的耳朵一样，拉拉妈妈的耳朵说：“妈妈，你真是块顽石。”
       妈妈就会:突然顿悟，灵光一现，竟又是那玉。

[ 本帖最后由 宋伟 于 2008-6-15 07:0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