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首诗，迎接新的一年 文/范红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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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首诗，迎接新的一年
安静地靠着美

那些芦苇，在风中摇晃
白色的几支
靠着坡地
靠着几块黑色的墓碑

你坐在汽车的最后一排
你坐在人群之外
夕阳照着窗外的芦苇
照着窗内，你的脸

生命多么美好
可以安静地想想自己的事情
可以让死亡
安静地靠着美



立秋

园子里种满了植物
侧柏，月季，天鹅绒
阳光下，园艺工人在给它们浇水
一道优美的弧线
一个闪闪发亮的早晨

路的那边走来一个人
她微笑
她对着园子微笑
这清晨获得的
足够她享用一整天

风经过高处的竹丛
她抬起头，仔细聆听----
那沙沙声里
那摇曳里
秋意，正悄悄地荡漾开来



我这样爱着阴影和秘密

走在楼梯间的阴影里
走在月光下的树影间
我静静地看着自己

明亮的事物很多
有时我也曾拥有

楼梯的扶手生了锈
我看见时间清晰的年轮
树影在地上斑驳
勾画着我不可知的秘密

我这样爱着阴影和秘密
就像爱着潜伏的死亡，和虚构的你……



天堂之路

      ------致春江花月夜

那夜我们在雾里行走。
那夜我们在云端说话。
捂着细微的恐惧，
我们小心翼翼。

在一场大雾里迷了路，
我们在世界的边缘走迷宫。

我讲了一个笑话，
你笑着呵出了热气。
浓雾将一切取消，
将我们放大。

因为恐惧而兴奋。
因为盲目而迂回。

当我们终于穿出浓雾
身后那遥远的狗吠声，
那天堂里的一段路，
散发着无穷的魅力。



仙女路

    -----致大道中行

深夜的仙女路有点空荡。
雾升起来了，薄薄的。
两边的树木在风中颤抖。
路灯照着这里的寂静，和冷。

一辆车缓缓开过来，
几个嘴角留有烧烤味儿的人，
在车里说话。
他们说孩子，说诗歌，说房价。

“前面岔路口就是我的家。”有人打开了车门。
另外的人感到
仙女路的寂静和神秘，一下子涌进了车内，
象打开了闸。



丢失的鞋子

    -----看电影《天堂的孩子》

趴在小桥边，轻声啜泣的
我的女孩
你的晶莹的泪珠，啪啪地落下
河水哗啦啦流淌
它也在伤心啊
它卷走了你的一只小鞋子
它没办法让自己停下来

小鞋子，小鞋子
那白色的，系着鞋带的，你唯一的小鞋子
此刻我愿意是它
是你贫穷日子里的慰藉
是你苦涩成长里的秘密



在那荡漾的日子里

我把眼光投向他们----
站在废墟上的一个男人，一个孩子
孩子的指尖正在拿起什么
她有天使的面孔和惊奇，她张着小嘴。
男人双手插兜，仰望着天空:
或许有白云正好经过
或许有微风刚刚颤动树梢。

男人和孩子的幸福
曾将我的心填满
在那荡漾的日子里
在八年前
我拍下了这张照片



坐在台阶上抽烟的少年

顺着慢慢升腾的烟雾，往下看
一个少年白皙的手指
夹着一根香烟
香烟兀自燃烧
少年的眼神，停在秋天里
或者阶前晃动的青草
或者对面的一堵墙，那虚无缥缈的
某一块砖

他陷入沉思里
他忧郁的侧面，令整个台阶生动起来
令这个秋天，如我所愿


落花生

灰头灰脑的家伙们躲在桃树下
慢慢变干
有时阳光照不到这里
它们就看着对方身上的土
彼此讥笑

你摘下其中的几个
你剥开那外衣
每个花生都藏着自己的孩子
每个孩子都穿红色的衣裳
在壳里，孩子们都有黑暗的童年

这个下午的阳光照过来
红衣服变得润泽鲜艳
你的手有点颤抖
这一刻
有一种庄严的仪式，令它们完成了自己的人生


我爱这夜色茫茫

朦胧的月光映照着她的窗户
她静静听着
夜色里的事情-----
铁门晃荡了一下，有了进了小区
汽车熄火了，晚归的人按下遥控器
楼梯间里归心似箭的脚步
钥匙发出阵阵脆响

一个酒醒的人借着月光
看着自己的人生
看着人生里，这些
转瞬即逝的细节

黎明就要到来
身体里的纷争，抱怨，和酒精
慢慢散去
那窗台，那月光，那之外的茫茫夜色
再一次抚平了她


在雨中

去菜市场的路上，下起雨来
无边无际的雨
拍打着房屋，树木，我的伞
站在伞下，看着厚厚的雨帘
包围我

该怎么告诉你
我此时的孤独----

被世界抛弃的
被冰凉淹没的
在生活的路上
被一场雨水窒息的
……

我的丈夫和孩子
在等着我买回一家人的菜
他们恬淡的脸
此时，仿佛在天边


橹工

汴河两边，青草蔓延至了远方
走在柔软的草地上的人们
是有福的

我的摇橹生涯漫长
在这河流上
我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你们听见的橹工的号子
整齐划一，高亢嘹亮
那是我们的泪水和欢乐

太阳出来的日子
两岸的景物，洒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在漂浮的人生中
有时我看见了，那些崇高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