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做大事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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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人物做大事的时代  

                        许锡良



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对中华民族的考验史无前例。因为一个平坦的全球化时代所需要的价值观念、学习能力、创新能力，与我们的传统文化所遗留下来的东西都是格格不入的。在这里形成的对立势头非常明显：平坦的世界需要平等、自由、开放、创造与个性，但是，中国的传统文化追求的是等级、封闭、保守、垄断、驯服与奴性。这种纠缠、博弈、融合的过程会是漫长的、痛苦的，但是，每一个中国人都无处可逃，结局的选择只有一个：顺应潮流或者逆潮流而被淘汰出局，不会有第三种情况出现。
美国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在其世界畅销书名著《世界是平的》（马斯.弗里德曼著，何帆等译，《世界是平的》，湖南科技出版社，2006年11月版，第192页。）一书中曾经这样说：“当世界变平时，把等级制度夷为平地的不仅仅是可以做大事的小人物，还包括可以做小事的大人物——他们可以自己完成更多事情。”这句话所包涵的意义有两个：一是平坦世界里，越来越多的大事是由小人物做的；二是越来越多的大人物也会亲自做小事，包括秘书的工作。
世界是平的，但是，世界是由什么力量碾平的？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随时随地，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却又是那样悄无声息。太阳每天似乎都是那样升起，我们每天似乎都是那样度过时日，但是，这个世界真的变了，昨天，似乎有人还在津津乐道地把手机称为“大哥大”，今天手机已经成为一个人衣食住行及工作、学习中不可缺少的工具。手机阅读、手机银行、手机字典、手机网络、手机博客、手机验证、手机电视、手机图书馆等等，令人眼花纷乱，纷至沓来，一个东西，人们还没有熟悉，另一个东西接踵而来。但是，创造这个平面世界的人似乎一个也不出名，他们始终隐藏在水下，却悄悄地改变着这个世界。人们也越来越要求个性化，每个人的不可替代性，每个生命的不可替代性随着这样的平坦世界的到来而越来越凸出了。
人类似乎第一次出现了这样的局面：一个人做大事，但是他可以仍然是小人物。从前的世界，一个人做了大事，就会成为英雄，但是现在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无数的人做着大事，却仍然可以是小人物，但是，即使是小人物，如果需要，小人物也可以在一夜之间成为一个万世瞩目的人。每一个小人物，都要学会对自己的生命与行为负责。在这个平坦的世界里，没有人可以做坏事，却永远不会被人知道。在平坦世界里，最好的生存策略就是诚实。你永远不要指望，你造的假文凭、拍摄的假老虎、炮制出来的神医以及装出来的假神仙可以长期蒙骗过人们的眼睛。在互联网时代，假的东西将无藏身之地，而且人们发现假所需要的时间越来越短了，而且即使是平坦世界出现以前所造的假，所抄袭的文章，只要你突然一夜之间成名，都有可能被翻检出来，即使是现在不被发现，不等于过一段时间不被发现，即使过一段时间不被发现，也不等于某一个时间里也不会被发现。从现实世界到虚拟世界，常常只需要一部手机外加一根网线，你在世界上最偏僻的小山村里的事情，就有可能进入世界视野。在这样的平坦世界里，人们一览无余，只要里面包含了某些触动人们敏感神经的东西。
也就是说，一个将来想有所作为的年轻人，从现在开始，你就得为你自己的行为负责，即使你现在只是一个学生，担负着导师要你做的一个子课题的研究任务，也不要企图用抄袭的方式来蒙混过关，你公开发表的东西，有朝一日被公布出来，那是要加倍偿还的。这意味着在平坦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无藏身之地，每个地方都可能成为世界关注的焦点。即使像湖北恩施野三关这样一个偏远小镇，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女子身上发生的事情，也会惊动世界。从前不可能成为新闻的东西，现在不但可以成为新闻，而且可以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每个人的信息、联系方式与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可能通过网络强大的搜索功能被发现。一个平时默默无闻的政府官员，在办公桌上不经意放置的一包名贵香烟，都可能被某个镜头捕捉到，然后成为新闻焦点，继而挖出一个贪官，也可能是手上戴的一只天价瑞士劳力士表暴露了自己的贪污受贿的线索。

这个世界的改变如此巨大，却又如此悄无声息，乃至中国许多人，特别是那些政府官员都没有为这种改变作好心理准备与思想准备，更谈不上知识、技能与视野上的准备。他们中不少人仍然像过去那样耀武扬威、那样飞扬跋扈、那样不可一世，他们仍然习惯了像过去那样被喉舌笼罩下说话的方式。十几年前，美国幽默喜剧电影《捕鼠记》里有一句经典的台词：即使是一只小虫，也会坏了你的大事。如今一只小虫闹出惊涛骇浪的事情更是常见了。
大人物如果从来不上网，有朝一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为了世界的边缘人物。他说的话显得特别滑稽可笑，他的行为显得特别不合时宜。一时之间成为人们街谈巷议的笑谈对象。世界变平坦了，不但小人物可以做大事，而且大人物也可以做小事了。一个真正关心国计民生的政治人物，其实现在要了解社会，自己在家里上网就可以做到，不必再按照不同级别呈送上来的所谓《内参》来了解社会的变化。如果一个领导人仍然手捧《真理报》，认真阅读，并且把这份报当成是自己了解外面世界的主要信息来源，那是可笑而且是可怕的。平坦世界里，甚至许多秘书做的事情都可以自己亲自来做。如果你准备在一个公开发言里准备引用某句唐诗，却又不知道作者是谁，也不知道前句与后句之间的关系，那么，只要打开电脑或者手机，开通一个功能强大的搜索引擎，百度或者谷歌或者雅虎，然后立即就可以得到。一个领导人动辄引用诗词、名句来显示自己的学问渊博，以增强公共影响力，这在以前是经常做的事情，但是，今天一个领导人拥有某个知识其实是算不了什么的。人们越来越需要的是领导对陈旧的不合理的规则的改变以及对合理规则的维护能力。靠声情并茂朗读唐诗宋词以取得人们的好感的时代，正越来越成为过去时，人们需要的是有效的办法与变革的能力。因为所引用的一切材料都可以在网上立即查到，而且这种查寻工作不再需要烦劳秘书与文员，自己动手反而会更快。这就是大人物做的小事情。
大人物与小人物对世界的影响力也许越来越只有方式与方法的不同，而没有其他的根本差别。一个无职无权的网络思想、意见提供者，他对社会文化系统的阐述，其对社会的影响，不亚于一个平庸的政客的作用力。因为后者常常因为时过境迁，人走茶凉，犹如一只小鸟从天空中飞过，却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而前者却可以用他深刻的文字与卓越的远见深深地打动人心，从而对这个世界发生着持久的影响力。

当人们面对互联网这个平坦世界发言的时候，人们会发现，我们真正需要的才能是自主、个性、综合与创造，没有人可以代替你的生命，没有人可以代替你的判断与主见，没有人可以代替你的体验与生活，自我作主，自我实现。谁也无法判断你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你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除了上帝，只有你自己知道。

这个传统的旧世界，因此被颠覆了，不是流血的，不是用暴力的，而是用技术、视野与思维方式改变的。

世界不再以地域、民族、国家作为标准进入工作程序，而是以人的能力、技术、创造作为工作的准入条件。数字化与自动化，机器越来越代替更多我们从前所做的工作。在这里唯一不想被淘汰的方式就是学会不会断学习与创新。只有拥有属于自己独特的东西，只有所做的工作不会被数字化，不会被自动化的机器所取代的时候，你的工作才是稳定的。

从前的妇产科手术，靠是的手术刀，但是，现在越来越被机器代替了，电脑控制的腹腔镜手术，需要的不再只是手术刀操作的娴熟，而是腹腔镜针头的熟练运用；从前的眼科手术刀，越来越被现在的电脑控制的激光准分子切割技术所淘汰；今天最顶尖级的国际象棋大师也无法与电脑对弈胜出，使国际象棋、中国象棋这种古老的游戏立即魅力大减。当机器能够代替人去做的时候，常常意味着机器要比人工更廉价，更准确，更有效率，也更精致。因为机器出错的机会总是远远少于有着血肉之躯的人，机器出错率总是对疾病、情绪与环境条件影响异常敏感的人要少得多。当机器代替人去做一些事情的时候，人就意味着被逼向了人性的道路，越是机器代替人的工作，越是对人作为一个“人”提出了人性化的要求，因而，这个社会也就越是人性化社会。这也意味着从前的血汗工厂终究是要被解散的，因此，这个时候，产业就转移了，人们的工作性质改变了。生活方式也与从前不同了。

在这个时代，一切可以被机器代替的职业，都将会被淘汰。人们学习的重要性与创造的重要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成为普通平凡人的工作内容与生活内容。学习的性质也因此发生着极大的变化，如果你学习的东西是机器可以代替的，那么，你所学的东西也是迟早要被淘汰的。比如，如果你的学习只是会背诵唐诗三百首，而不是自己作出一首美丽的诗歌来，如果你对英语的学习只是背诵单词，而不是用来熟练地沟通与交流；如果你对数学的学习就是能够在一分钟内用口算算出多少位数字内的加减乘除；如果你的考试成绩是靠偷看一眼就可以大大提高的那种————那么，你的这一切都将会被淘汰的。一个人真正的学习，是机器所无法代替的，如果是机器不可以完成的，那么，你所学的一切，迟早会被这个平坦的世界所淘汰。当你用那样的学习成绩走上社会的时候，你面对一个复杂、平坦，同时又变动不居的世界时，你会茫然不知所措。新的学习，需要的是寻找新问题的能力与强烈的批判意识、创造意识，需要的是分析与解决问题的能力，知道自己需要去哪里寻找对解决自己问题有用的知识与信息。当你明白知识与信息只有在寻找到相关问题之后才会有意义时，你的学习才是成功的。因为背诵、记忆与计算的事情，没有哪个人的大脑可以与电脑相比。但是，再厉害的电脑也只能够做没有生命个性的事情，而你就要学会将这些事情交给电脑去做，自己只做那些电脑无法做的事情。比如创造一曲具有民族风情的优美歌曲，写一篇有深厚哲理的论文，发明一种新的工具，歌一首有自己个性的歌曲，设计一款有独特审美价值的时装，这些都是电脑所不能够做的，电脑也许会为你的创造提供许多方便的条件，但是，电脑最终也无法为你完成任何富有个性与富有创造性的工作。

人，在这个时代就是这样被不断地解放出来了。人们所做，越来越不是自动化的机器所能够代替的。要想不被机器所代替，只能够培养出你自己独特的个性，有着自己的创造、发明与发现。这也就是为什么西方世界似乎突然在一夜之间，不约而同地追求起个性来。因为人性，说到底就是个性，也就是与工具性大不相同的东西。如果一个国家的教育，仍然在以宏大为美，以追求整齐划一为有效，追求消灭学生个性，让学生成为一个背诵的机器与计算的机器，再成为一个考试的机器与听话、驯服的机器，而从来没有自主意识、创造意识、合作交流意识——为这些作为“人”的意识，那么，用这样的教育教育出来的民族，是迟早要被全球化浪潮与平坦世界的力量所淘汰与摧垮的。不幸的是，我们现在正面临这样尴尬、窘迫的危险境地。

2010年8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