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着为中国的学者树立一个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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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试着为中国的学者树立一个范本  

               许锡良


一个人如果能够看淡身外之物，他就可以自由许多，同时也就可以做许多事情。摆脱多少物欲，人的心灵就可追求到多少自由。人要完全摆脱物质的束缚是不太可能的，因为人毕竟是血肉之躯，但是，人可以以一已之肉身为标准与界限来追求物质享受，却可以以整个宇宙万物为标准追求精神自由。这就是说，良田万顷，日食三餐；广厦千间,夜眠七尺。物质上的满足是不可少的，但是肉体上的满足其实是很容易的。我们许多追求其实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肉体上的需求，而是一种变态的多余的东西。那些贪官污吏拼死拼命贪污来了那么些多远远超出自己及所有家人与亲属的物质需求，到头来连那些数字都不是自己的。

钱，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是残酷无情、冷若冰霜的，少了一点都是不行的，那些动辄厌恶谈钱的人，也许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按下他的肚皮里面肯定还有没有消化完的鱼肉。否则饿他三天再来谈钱，自然情形是会大不相同的。但是，人，绝对不能够让钱成为自己生命与自由的主人，而应该是自己生命的奴仆，它的存在是为自己的生命幸福与生命自由服务的，假如钱成为了我们的主人，而我们成为了它的奴仆，那么，我们其实就是头脚倒置着走路。人，特别是一个学者，应该在任何事物面前都以主人的身份行走在天地之间。如果你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有限，那么，至少你应该拿出一半的时间与精力来挣钱，另一半的时间精力用来享受与细细体会作为金钱主人的滋味，在你享受的时候，你忘记了挣钱的重要性，忘记了钱作为你的奴仆的存在。但是，那些动辄用金钱摆阔炫耀的人，其实骨子里仍然是一个金钱的奴仆，因为他所有的自豪资本都只是在这点钱上。除了这点钱，他一无所有，这就像一个奴仆除了赞美自己的主人之外，再无其他的资本一样。
在学术上，我始终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学者是非常幸运的，幸运于生存在这样一个时代。当互联网出现的时候，我开始意识到，我的时代已经来临。我属于这个时代，这个时代也需要我。这是我的时代，我应该在这个时代，用自己的方式作点思考，写点东西，作点事情。一种全然不同于当下，也不同于过去的生存方式。如果没有互联网，我一定会选择一种既定的体制之路，不断地攻读学位，然后做课题，寻找关系做教授，沿着这条既定的道路一路走下去——事实上我也在这样人家设计好的道路上已经走了一半，甚至可以说是一大半，虽然走得艰难，但是毕竟还是走下来了。但是，我发现，即使这样走得成功了，这个社会，这个世界也不会因为多一个博士，多一个教授，就显得有什么亮色，那么多人在这条道路上浑浑噩噩地混着日子，像个活死人一样毫无自己的声音与主见，面对一点点蝇头小利与小小的权力诱惑，就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尊严与自由，甘愿匍伏在权势的脚下做舔鞋的工作。这个世界上总要有人站出来做点不同的工作，有点不同的生活方式，我以为，这个工作，在这个时代上帝选择了我来完成这个使命。完成这个使命，你会与众不同。少了你，地球当然当转不误，但是在某个范围内就是不同，因为我已经用自己的生命在中国这个腐朽的僵尸上打上了我自己那鲜活的印痕。我清醒地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代替我，代替我的认识，代替我的思考，代替我作为一个鲜活的生命对这个世界的体察、认知、判断与感受，作为一个独特的，无可替代的会思考的生命，本是人人都具有的本能，但是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发现自己的这个本能。而我就是其中之一。每每想到这里的时候，就充满了自豪感与幸福感。

因此，我打定注意准备过一种与传统轨道不太一样的生活。当然，我不会像韩寒走得那样远。因为，就年龄而言，韩寒远比我幸运，当他睁着眼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生活在互联网世界里，他的时间与精力都是我们这个年代出生的人所无法相比的，而我睁开眼的时候，就被迫喊“毛主席万岁”、“我爱北京天安门”。注定了我与韩寒这一代人相比是输在了时代的起跑线上。因此，韩寒为中国人树立了一种生命样本与一种生存范式，而我却要为中国的学者树立一种生存样本。要知道，在中国，总还有一些人不是那样污浊地生存着。他们会有自己的主见，不会屈服于权威，不会食嗟来之食。他们追求的是自己心灵的安宁，保持自己的独特个性。同时我也知道，在中国总有一股势力，让每个人都一样，千人一面，千篇一律，如果不是这样，总有一股势力来干扰你。但是，任何影响最终都要通过你自己的生命，通过你的思想来接纳。如果有一种力量要让你不高兴，你就不高兴，要你高兴，你就高兴，那么，在情绪上，你就是一个随大众的易感人群。但是，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只听命于来自于自己内心世界的律令。为了这个律令，我可以放弃许多功名利禄，除了我自己的生命之外，我需要那种自由的状态，那种悠闲自在的状态。

我以为“自主”与“自由”是作为一个学者所必不可少的条件。如果一个人把自己弄得很忙碌，他就远离了一个学者的身份。因为“忙”就是“心死”，就是丧失了精神家园。因此，我要努力使自己成为一个有着充分空闲时间的人。我的电话常常每星期才会响一次，而且这一次有时也仅仅是因为家人叫我吃饭才打给我的。因此，我有充分的思考、阅读与写作时间。常常是悠闲自在地思考、阅读、写作。这对我来说其实都是一种玩乐，没有压力，没有必须完成的任务，没有时间表，没有催命般的紧迫感。每天就那样信马由缰，自由自在地按照自己的生命轨迹走。我坚信，悠闲、懒散、自由与自主，是每个真正做科学研究与艺术工作的人的最佳状态。这样，我每天都有很好的胃口，很香甜的睡眠，很宁静的心境，很长时间，都不知道疾病是什么滋味。平时，一有所得就及时记下来，不求别人赞赏，只求自己的生命得到满足。今之学者为人，古之学者为已——其实在现在，这并不矛盾的。互联网时代，求学为人为已其实是可以完全统一在一起的，而且可以同时完成。完全可以做到自己的生命得到满足的时候，也能够引起某些人的共鸣。

我每天争取都写点东西，从来没有想过要留点真理、知识与智慧在这个世界，要雄心勃勃地为人类的知识海洋添加一粒什么砂子。这样的工作是居里夫人、牛顿、爱因斯坦他们这样一流的头脑做的。作为一个普通的凡人，我的思考、写作只为自己的生命不断地增添砂粒。那些无意之中闯进我的文字世界的人，请在读我文字时，不要嫌我的文字写得长，不要嫌我写得不够简洁，有时还很有点罗嗦，因为我的文字本来就不是为你们写的，而只是为我自己写的，是我自娱自乐的结果，也是我思想火花的点点滴滴的记录。那些东西有时对某些智者来说是浅薄的、片面的，但是对我来说这点东西曾经点燃了我，激发了我，曾经让我眼前一闪，心中一亮。不管是浅也好，是深也好，都是我个人生命的真实足迹。我用我的文字每天记载着自己的心路历程，我不看其他人有什么意见，只管自己低头走自己的路。就那样一直走下去。不问收获，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多少，只问耕耘之乐。我的写作、阅读与思考，都只是为了彰显我自己独特的生命个性，提升我自己的生命质量，我只管自己在这个过程中玩得高兴，全然不管他人的感受。

我发现一个人如果肯主动放弃一些东西，他的思想言论自由空间就会增加许多倍，用我的朋友张文质先生的话说，就是唇舌需要自我授权——说话表达就是一个人唇舌的授权。只要你肯说，在互联网时代，你还是有足够多的空间去自由表达的。在学术思想领域，一个无权的人的权利其实更大，因为他身心更无挂碍，顾忌会更少，可惜许多人却放弃了这样的权利，安心于把自己弄成一个哑巴与活死人。以为人就应该像孔圣人所说的那样：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思不出其位。其实，实践智慧属于权力者；理论智慧就应该属于学者。实践智慧要考虑此事是否行得通，理论智慧只考虑逻辑、道义与信念。因为权力要面对实践的物质世界，物质世界的障碍物常常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但是，学者面对的精神世界，其障碍物主要是来自自己的心理障碍，而心理障碍又常常来自你的蠢蠢私欲与重重顾虑。人，在内心里放下越多，就越轻松。一个学者，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状态是最有利于思想自由与独立精神的。

我对体制内的所谓成功学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敬畏感。但是，许多体制之外的朋友却常常让我肃然起敬。因为，如果说体制是一种束缚与枷锁，那么，你怎么能够指望一个戴着枷锁的人能够成为世界飞人？即使是世界飞人刘翔被戴上了枷锁，也不会跑过一个小学生的。因此，我学术思想上的朋友，绝大多数都是体制外或者体制边缘的。我发现与他们相比,我其实很幸运，因为，论才华与能力，我远逊于他们，但是，因为我处在体制内的边缘，有一个饿不死的饭碗维系着自己的基本生活，因此，得以有更多的时间精力去做点事，而他们的思想见解虽然常常很独到，却因为没有机会表达，或者因为忙于生计而无法整理出来,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颠倒着常理与常识。想做学问与研究的人，常常因为生计所迫而没有时间顾及，而占据着优裕条件的人却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因此，我常常认为中国的学术思想在民间，在体制的边缘，在草根那里，若干年之后，中国如果有人要写这个年代的学术思想史，只需要在民间与草根里找，在体制边缘里找就大可放心，绝不会有太大的遗漏。因为学术思想研究常常是在远离权势与金钱之后才会有自由飞翔的动力。权势与金钱对于学术思想研究来说就是两把大枷锁，紧紧地锁着思想的翅膀，从而动弹不得。印度诗人泰戈尔曾经说：小鸟的翅膀挂上了金块也就难以飞翔。学者有时也要挂着金块飞翔的，因为，学者也是人，需要满足生活，但是，不要指望会飞得有多高多远，因此，这只能够是一种权宜之计，而不是最终目的。
在中国，总要有人站出来说点真话，总要有人活得与众不同，总要有人用不同的姿态面对自己的生命。这样，这个时代就选择了我。但是，其实这个时代像我这样活的人并不少，因此，我也并不因此就孤独。互联网已经将一切孤独、寂寞及与众不同的人联合起来了，他们每天互相切磋观摩，因此，从前因为时空的限制与交流空间的仄逼，使得有个性的思想者，总是孤独冷静的思想者，但是，在这个互联网碾平了的世界，在这个E时代，如果再有牛顿、尼采、叔本华与爱因斯坦，他们一定不会感觉孤独与寂寞，因为，互联网跨越时空的限制，使得人们交流与探讨空前地方便快捷。在这里，思想如磨刀石，需要摩擦才会生热发光，对于一个学者来说，成就自我的条件只需要寂寞与自由，交流与碰撞。
孔子、老子、胡适、鲁迅都曾是中国人的范本，但是，毕竟时代不同了，新时代需要有新范本。范本就是路标，只标明人们的思想曾经经过这里，但是并不代表应该永远停留在这里。现在的中国学术其实什么都不缺，就缺乏甘心于孤独、寂寞与自由的人，尝试着做这样一个人，就能够为中国的学者提供一个全新的范本，有朝一日，人们会发现，生活原来还可以这样过，学者原来还可以这样当，就这一点而言，我自信我已经走在时代的前头了，能够开一点这个时代的风气了。

2010年8月12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