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文体”要靠常规逻辑来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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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文体”要靠常规逻辑来支撑

文／刘加民

“反结构”的作文是把比较规范的、程式化的内部结构打乱了，破坏了，制造出一种新奇的另类的效果。在这几年的作文应试中，还出现了另外一类作文：把本不属于通常意义上的“作文”的文体，比如“方程式”、“问答题”、“选择题”、“简析题”、“标点符号”、“通知”、“表格”、“诊断书”、“产品介绍书”甚至数学习题都搬到了考场上，而且取得了不错的分数。
2001年，高考是以“诚信”为话题的话题作文，高考结束后媒体上公布了一篇“就诊报告体”的满分作文《患者吴诚信的就诊报告》，引起巨大震动。读者惊讶之余反躬自问，谁规定了说理性的作文就一定是中规中矩的“三段论”式的议论文。如果用别的办法同样可以达到“阐述、论证道理并使人接受”的目的，又有何不可？
其实，除了常见的几种“基础文体”（记叙类、议论类、抒情类、说明类），我们早就见到其他的小门类，比如“书信体”、“报告体”、“日记体”、“字典体”（如韩少功的长篇小说《马桥词典》），上述“就诊报告”之类作文，只是在这文体创新的路上走得更远罢了。
与“反结构”一样，这些“文体”的创新也有个共性，就是绝大多数属于议论类文章，论点是不言自明的，大家一眼便知要说什么，有兴趣读下去的原因是看到了新鲜的形式。同一个目的地，大家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和交通工具而已。
我们看看这种文体创新的“大师”鲁迅先生的杂文《青年必读书》：

青年必读书

——应《京报副刊》的征求

鲁迅

青年必 读书	从来没有留心过，所以现在说不出。
附 注	但我要趁这机会，略说自己的经验，以供若干读者的参考—— 我看中国书时，总觉得就沉静下去，与实人生离开；读外国书——但除了印度——时，往往就与人生接触，想做点事。 中国书虽有劝人入世的话，也多是僵尸的乐观；外国书即使是颓唐和厌世的，但却是活人的颓唐和厌世。 我以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国书，多看外国书。 少看中国书，其结果不过不能作文而已。但现在的青年最要紧的是“行”，不是“言”。只要是活人，不能作文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二月十日）

这篇短文形式上非常另类，观点也颇为“偏激”。1925年，孙伏园主编的《京报副刊》刊出启事，征求“青年必读书”十二部。鲁迅对此很反感，但还是认真作了答复。“在青年必读书”一栏，鲁迅直接作了否定的回答，这正是他的论点；在“附注”一栏里，他提出要少读或者竟不读中国书，多读外国书。这是他的论证和论据，他对当时文坛盛行的“与实人生离开”的文章，只会让人空谈误国，误入歧途，所以不要读中国书。解决问题的的办法就是读外国书，因为外国书可以让人们做“活人”，有生气和激情，鼓励人们积极参加奢华变革，多做实事，少说空话废话。
我们看到的是“表格”的外表，其实内在逻辑还是很完整的。因为作文的最终目的是要让读者明白，要与读者共享一套逻辑章法，外在的变化永远只能是服务于内容的表达，不能实现与读者的沟通和交流，再漂亮的作文也成垃圾。
2001年高考之后 ，引起作文界巨大震撼的满分作文《患者吴诚信的就诊报告》，也属于同一种情况：花哨的形式下面，依然保留着完整的可以理解和接受的“逻辑关系”。请看：

患者吴诚信的就诊报告

一考生

姓名：吴诚信
性别：男亦可，女亦可
年龄：生于20世纪60年代或70年代
职业：待定确诊方法：中西结合
一、望诊
脸色：无甚大碍，就是不会脸红。即使是“落井下石”后，也是脸不变色。眼睛：眼珠缺乏灵活性，只能偶视或者向“钱”看。目光狡黠。鼻子：鼻头上翘，鼻孔变大，嗅觉间歇性失灵。只能闻官气、贵气，而不能闻民气、贫气。舌头：发生变质、发音不准确，舌间形状有变为弹簧的趋势。说“撒谎”（sahuang）发音清晰，说“真话”（zhenhua）则发音含糊，吐字不清。
二、把脉
脉搏沉、快、促、紧、滑、涩……典型的吹牛皮后心悸、早搏导致的心脏衰竭的先兆。
三、透视1.肝肺呈现出暗色，甚至变黑。2.脊椎有弯曲迹象，病情表现为直不起腰。
四、血样采集
患难与共者血色呈暗红色。血色分子结构多种多样，有“才”、有“貌”、有“钱”、有“思”，其中前三者居多，唯独缺“信”，“诚”细胞和血小板几乎没有。
五、基因鉴定
经过精密仪器测试，患难与共者的基因已经发生异彩变。已不能显示系何族子孙，“信、义、患难与共”结构已被破坏。虽然基因测试确定不出系何族，但其行动都具有浓厚的封建小农意识。表现为：见了五斗米就折腰（当然，脊椎已查明有问题），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挖人墙脚，落井下石。
六、治疗方法
1.换血：注入大量“人文”氧气，替换体内有害健康的“拜金主义”二氧化碳。2.每天早晚一次扪心自问，摸摸自己的良心在否。3.阅读大量杂文，唤醒其诚信意识。
七、医生建议
此病例不是首次发现，十分具有代表性，望患者注意，切莫相互传染。
医生（签章）

本文形式新颖，有极强的创新色彩，文章通过“望诊”、“把脉”、“透视”、“血样采集”四种方式，由表及里地刻画出丧失诚信者的特点，通过“基因鉴定”含蓄地揭示出“丧失诚信”的原因，“治疗方法”和“医生建议”则提出了恢复诚信的基本方法，全文层层深入，从“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三个方面进行了全面阐释，基本完成了议论文“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任务。思路清晰，用语诙谐，且不乏令人深思的语句，不失为一篇佳作。
需要提醒的是，这种文体的创新局限性很大，当年这文章刚出来的时候，一片喝彩，因为他是第一个把美女比喻成鲜花的人。当效仿者、效颦者多起来了，就发现这玩艺儿太容易复制。因为文体创新撑死了也就是十来种，如果不在内容上下功夫，很容易就落入了俗套。偶一为之可以，若是专门练这个，肯定南辕北辙，越练越不会写作文。真正的文体功力，还是要从哪几种“基础文体”练习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