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炜：文学没有进步，只有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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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炜：文学没有进步，只有永恒
2011年05月06日
  北京晨报



　　“古往今来的作家，基本上生命里都有一种宇宙感，对头顶的星空，脚下的大地有了难以表示的情感和崇拜，从李白到托尔斯泰，无不如此。”

　　张炜的作品总是有意无意地透露着对自然的亲近，在这个车水马龙的现代社会，他的小说常常会让人感到遥远。张炜说：“其实这不是文学风格的问题，而是生命本身的追求，人天生追求生命的本质，追求自然与人的贴近，文学尤是，失去它，会显得很单薄。”

　　这个时代，科技发展给世界带来无数变化，但是文学的本质不变，张炜说：“科技可以进步，也容易进步，但是文学艺术最根本的标准和追求不大可能进步，不仅仅是几千年形成的，也是因为人对于生命、对于人性的思考和探索总是类似的。”

　　张炜，当代著名作家，著有长篇小说《古船》、《九月寓言》、《我的田园》等。2010年出版了一部长达39卷、约450万字的长篇小说《你在高原》，堪称世界文学史中最长的一部作品。

　　从未想过写生态文学

　　新书是这一年来的演讲集，题目大多是邀请方定的，但90%的题目不约而同倾向于这个方面，这说明他们从我的作品中感受最深的就是这个。

　　北京晨报：你的小说，总是给人自然和原生态的感觉，这是你的写作风格吗？

　　张炜：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要写生态文学。之所以会这样，是和我的生活经历有关。一个作家的创作，包括很多方向，总是要受他本身的生活经历的影响。我在这30多年的创作中，大部分作品都会给人这种感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

　　北京晨报：你的新书《午夜来獾》中讲了很多人与自然的道理，是你创作中的感悟，还是命题作文？

　　张炜：新书是这一年来在美国、香港的演讲集，题目大多是邀请我的一方定的，但是大多数，可以说90%的题目不约而同地倾向于这个方面，这说明 他们从我的作品中感受最深的就是这个。所以，既可以说是命题作文，也可以说是我一直在思考、在追求的东西，因为它几乎贯穿着我的整个创作生涯。

　　自然让文学变得丰满

　　自然的追求被淡化，一方面是长期以来文学和社会的关系割舍了文学本身的传统；另一方面，是因为科技时代，虚拟的生活跟真实的自然越来越遥远。

　　北京晨报：演讲和写小说不同，你在演讲中似乎更有哲学的味道，是刻意而为吗？

　　张炜：一个作家，不管是中外，还是古今，本质上都有宇宙感，康德说“天上的星空”，荷尔德尼说“黑夜里走遍大地”，作家对头上的星空、脚下的 大地有着难以言表的感情和崇拜，或者可以说这是一种神性。比如李白的“举头邀明月”，比如俄国三大作家，托尔斯泰、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亦如此。跟星 空大地的牵念非常明显，正是人们形容的“大地母亲”一般。这不是文学的风格，也不是色彩的追求，而是生命本身的追求。脱离这个追求，文学就会变得很单薄。

　　北京晨报：但是，在今天，如同你所说的这样的作品并不多见。

　　张炜：今天的文学，社会性更强一点，而这种自然的追求被淡化了，当然，文学必然要有社会性，但是不能只有这一面。自然的追求被淡化的原因，一方面是长期以来文学和社会的关系割舍了文学本身的传统；另一方面，是因为科技时代，虚拟的生活跟真实的自然越来越遥远。

　　网络只是一个载体，文学只有优劣之分，没有网上网下的区别，倘若我们把时间拉长，再重新看文学，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唐诗很好，但唐朝几百年，写的诗无数，真正有名的，不过唐诗三百首。

　　当代文学背离了经典

　　今天，一个人所知道的知识要比古人多很多倍，但这种“知道”其实是虚拟的，是有隔膜的，是二手的甚至三手四手更多手的。

　　北京晨报：科技和伦理一直都存在悖论，科技和文学也如此吗？

　　张炜：今天的的世界，科技极度发达，信息空前膨胀，一个人所知道的知识要比古人多很多倍，但要注意的是，这种“知道”其实是虚拟的，是有隔膜 的，是二手的甚至三手四手更多手的，你从电视上、网络上得到的经验已经转了很多次手了，花，也没有香味了，鸟鸣，也变成电子音了，你不会有亲身感受自然， 感受世界的那种亲切感。这种转手的经验，不是自己亲身得来的，会产生很多问题，导致人们在判断事物的时候出错。

　　北京晨报：你曾经说当代文学背离了经典，是这个意思吗？

　　张炜：是的，不是中国的当代文学，而是全世界的当代文学，在整个现代化的过程中逐渐背离了经典。经典不是要固守传统，文学也不可能仅仅停留在 经典上。但是另外一面，经典的核心是不会改变的，它和科技不一样，科技很容易进步，而文学艺术只有优劣，没有落后进步之分，本质上它也不大可能进步。古人 今人在文学艺术领域所追求的基本上都类似，不因古今而不同，也不以中外而有别。

　　张炜谈网络文学

　　现代文学“掉链子” 与网络无关

　　网络文学，如今已成为文学中不可忽略的热词，但严格说来，不存在网络文学这个概念，和它相对应的是什么？龟板文学？竹简文学？草纸文学？没有这样的概念，所以网络文学也不存在。

　　网络只是一个载体，文学只有优劣之分，没有网上网下的区别，文学的标准大部分都是相对恒定的，网下的有好的，也有拙劣的，网上同样，一部好的作品，不管印成书还是做成电子文档，都是优秀的，一部差的作品，不要说写在网上，就是写在卫星上，它也不会变成优秀作品。


　　如今，网络文学的流行让很多人对文学失望，认为难有好的文学作品，更有人提出文学没落一说。倘若我们把坐标系放大，把时间拉长， 再重新看文学，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唐诗宋词元曲很好，但是唐朝宋朝元朝有多久，唐朝几百年，写的诗无数，真正有名的，不过唐诗三百首，三百首里面，那几个 大家又占了很多。所以，要包容地看，要放长时间、放大坐标系，等到一百年，我们再看，总会有几部好作品，历史如此，未来也会如此。

　　所以，一旦放大坐标系，就会发现，我们的时间太短了，几十年里，还远远没办法得出结论。有人感觉到没落，有人觉得和经典背离了，这种警觉本身就很好。世界本身就是这样，既有痛苦不安，又有希望，不可能只有好没有坏。而现在我们所有人都还在路上，还没有到做小结的时候。

　　晨报记者 周怀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