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雅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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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小雅的诗

  



回声

有这么真实地靠近过夜晚么？
一个人站在黑暗里，站在内心的最深处
万家灯火熄灭，整个城市进入睡眠
微弱的星光和露水一起，撒落下来
阳台上的人，阳台上红的紫的小花
仰着脸，和夜晚一起
慢慢潮湿
一阵风翻动身边的叶子
一个人听见，内心清晰的回声




光阴

雨水从白天，下到夜里
从身体外，下到身体内
生命中有许多时刻，这样度过
今晚，一个人熄了灯
一个人停在她漫长一生中的
这个点上
她将再次重复这样的光阴：
听雨水打着芭蕉，打着身边人的鼾声
她将和夜晚一起，几经周折
去往新的一天




虚假

清晨
有风
花草树木们微微拂动
阳光自高处铺洒下来
这个世界再一次
被爱的光环笼罩
一个人躲在窗帘后
这虚假的晴空




塞壬之歌

雨已经下得太久了
你已经走得太远了
在那岩石边，你说你正在眺望
迷离的大海
你说今天的她，平静又温柔

雨水这么大，夜晚这么深
我只有在梦里，去那海岛
散开我海藻一样的长发，和动人的歌喉
你要寻声而来，亲爱的
你不需要铁链捆住双手，也不需要用蜡塞住耳朵
我的歌声，只为你一个人唱
我只为诱惑你而来

过来吧，我的奥德修斯
不要一脸漠然，不要拒绝美的诱惑
这西西里岛的海浪
正奏响爱的乐章


注释：奥德修斯，在古希腊神话中，特洛伊战争的英雄，他曾安全路过塞壬女妖居住的海岛。
◎不要试图靠近我

不要试图靠近我
我随身藏着匕首和毒药
我随时都会让你
背上谋杀的罪名

在春天里，我会做关于死亡的梦
在笑容里，我会恨你一百遍

你有远大的理想
我鄙视理想
你有良好的口碑
我躲避口碑

我只有一个朋友，它叫孤独
跟它在一起时，我才回到我
才象一个人
那么爱，和渴望

不要试图靠近我
出于悯惜，或你的好奇心
午夜里的花
绝不会提前开放


◎草原，草原

草原，草原
我一直念
它就在我眼前了

就有满眼的绿
从那边铺过来，到我脚下，托起我
就有干净的天空，站在头上
看我轻盈，看我的心尖
跳得小心翼翼

就有一株株的青草
变成微笑的你，拥抱的你，亲吻的你
就再也，舍不得不想你
舍不得
奔跑过去，惊动你，爱坏了你


◎毫无理由

夜晚来得毫无理由
黑压压的光线再一次
充满视野
这个城市的植物
绿色将不是绿色的了
随风拂动的
你也看不见它们的喜悦
美好的事物都要藏起来了
藏在你的视野之外
过属于它自己的时间

你
也该回到你的身体里
回到那无边的黑暗里
毫无理由
你应该做一个
懂得梳理
懂得沉默的人


◎落叶

不象拱桥
比例那么完美
不象月亮
在远远的天上时而上弦，时而下弦
一枚落叶躺在早晨的阳光里
它有小小的影子，和属于自己的
一小阵风

当我走过时
它展现给我，一个漂亮的弧度：
叶子的两头微微上翘
身体向内卷曲
枯黄的脉络，随意地
贴着水泥地面

多么象我
走在新一天的早晨
心中藏着荒芜
脸上挂着喜悦


从来没有这样

从来没有这样
爱上这条街
爱这条街上吹来的风
它吹动我的耳环
我新洗的头发
吹过我身后
刚刚还缠绕我的空气
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
希望迎面碰见你
碰见你的眼神
在沙沙作响的
柔软的樟树下


●在清明河畔

贴近一片青草
聆听它生长的声音
在弯弯的河堤上
一个女人扔掉了身份和角色
成为风景的一部分

风在空中追赶着白云
流水在前进中安抚着河岸
植物繁茂
村庄安宁
小世界和谐完美

那匍匐在大地上的人
却听见
青草被抚摸后，微微的颤抖
和一个人生长的孤独


●仿佛爬山虎

仿佛爬山虎，一夜之间爬满东墙
仿佛那些叶子，在阳光下如此翠亮

春天的早晨
你穿素色衣服
你要去一条古老的街道
有个人在那里等你
他穿过了很多时光，经过了很多人
停在那里等你

当他的眼睛拨开人群
远远看过来
春风一一拂动，爬山虎的叶子


●草莓与核桃

鲜亮的嘴唇
干净的欲望
草莓有的
你没有
你已经是核桃了
沟壑越来越深
春天越来越远


●她的孤独飘在半空

在夜里坚持醒着的人
坚持趴在窗口
马路上的灯光
灯光下的树
一个人在树下踩着自己的影子
慢慢走过来

叶子泛着青光
几粒星辰站在远远的天上
那趴在三楼的人
看见低处的孤独
在低处游荡
她的孤独飘在半空


●回想

树荫下乘凉的孕妇
风经过竹林，留下的沙沙声
飞鸟在窗外划过的弧线
夕阳将最后一点光，慢慢收敛

那年夏天
宽容而独立的事物
从她的眼睛中一一掠过
之后多年
她常常回想
那幸福之中的挣扎，那挣扎之中的幸福


●山上的野花

紫色，细细的茎。
你是什么时候开的？
开给谁看？
这莽莽的山林，
除了小动物从身边跑过，
除了太阳和风，偶尔过来抚摸，
还会有谁
看你摇曳，看你向着辽阔的山谷
低声哭泣？

在尘世这么年
我长出茎和叶子等一个人
我开一朵花等一个人
我枯黄着枝干等一个人
……


●世界上只有这一间房子

一张柔软的枕头，花色是你喜欢的
灯光恰到好处，时钟不紧不慢
房间里的空气
有时急促，有时伤感

夜色渐浓
那些明亮的，美好的
看不见了
世界上只有这一间房子
你们慢悠悠地
相爱，死去


●厌倦

突然很厌倦
这样的空气
这样的春天
这样你来我往的人间

突然很羡慕一棵树
长在一个地方
就永远不移动
就守着自己的根基
往更深的孤独里
生长 生长

其实人最终
要回到自己的孤独里
那经过的浮华
和爱
最后都会扔下你
去经过别人


●无题

好多天没出门了
好多天呆在阴影里
看窗外夏天悄悄来到
看阳台上春天里的花，慢慢凋零
今天下过雨，我闻到了生长的气息
我得出去走一走

迎面走来的人看上去那么善良
他们眼中流露着，宽容，和作为小人物的坦然
他们背后的建筑，朴素而简单
几个孩子背着书包，沿着古老的街道奔跑
这些活在花环和蜜糖里的孩子们啊
他们的背影牵着我，走了那么远

商店和餐馆，依然有人进进出出
物欲和食欲，依然这么折磨着人
我已经理解了，这是每一个活着的人的基本需要
就象我在某些漆黑的夜里，深深地需要一个男人
需要他的手，他的唇，他身体每一处的力量
这是整个人类，前进和悲哀的根源

路边的乞丐，不惜变卖自己肉体的痛苦
以博得人们的同情
N天前看见的小偷，依然混迹于这个城市
广场依然是广场
天空依然站在天空的位置

我依然是我呵
一个女人，行走在地面上，人群中
一张和千万个人相同的脸，和眼睛
那隐藏于身体里无尽的河流与山川
日夜不停地冲撞着我，湮没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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