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见闻思录之四 颜亮亨

陈材信

                八  台南诸古迹
     9月28日，我倆自個兒到台南去。近8時到達新竹火車站，半票兩人共580元（人民幣約120元），兩百多 公里，比大陸並不貴。步行先到 一家銀行，人民幣1000，換了台幣4700元。
     台南是臺灣最古老的 城市之一，是鄭成功最早創業、戰鬥和經營的 地方。現在也還保留了很多古城的韻味。街道都不寬，絕少60米寬8車道的大道，到處是騎樓。這種景觀，梅縣只殘存於淩風東西路，廣州只在文德、大德幾條街仍有所見，其餘多半改成了另一番景象的大馬路，而這裏卻穿來穿去都是騎樓，感受到百年前的古色古香。
     從台南火車站向西，步行半小時，就到了本城的著名古跡與精神象徵的赤嵌樓。1653年（明永曆7年），荷蘭人在此興建“普羅民遮城”作為他們的行政和商業中心，漢人則稱之為“赤嵌樓”“紅毛樓”。鄭成功收復了臺*灣，就成鄭氏的行政中心了。
     大門的牌樓巍峨壯觀。入得門來，舉目即可見兩棟高聳的双层宮殿式樓宇。拾級而上，中間一尊鄭成功座像，兩邊掛滿了各種歷史資料。依欄遠眺，城中房舍街道，歷歷在目。下樓則可見到假山、噴泉。石馬、石駝。紅牆邊上，牌列著幾十塊康熙皇帝御賜的石碑，滿漢文並列，都是褒獎鄭氏收復臺灣的歷史功績的。猶如一座戶外的歷史博物館。
     廣場上高高豎立著一座銅鑄的群雕像：荷蘭總督葵一，率隨員向鄭成功及幾位大將獻上降表。鄭成功威風凜凜，居高臨下，使人有揚眉吐氣之感。
     鄭成功這位歷史人物，海峽兩岸都是推崇的。然而兩者的著眼點卻大相徑庭。此銅雕的基座有本市前市長的贊詞云：鄭氏複台後，仍奉明為正朔，孜孜以求反清複明之大業，誓不降清。儼然是老蔣“反攻大陸”和绿营台独的古代版了。而張學良晚年書贈呂正操詩云：“孽子孤臣一雅儒，填膺大義抗強胡。豐功豈在尊明朔，確保臺灣入版圖。”從對鄭成功這個人評價上，統派與獨派真可謂涇渭分明。
     出了赤嵌樓向左往南，就到了鄭氏家廟。這座廟不大，供著鄭氏歷代牌位。也有鄭成功的塑像。我妻必珍因為也姓鄭，所以恭恭敬敬三鞠躬。我們原來聽說過“延平郡王府”以為這就是。其實家廟不等於王府，以後才知是在城之東南，殿宇宏偉，文物豐富，我們却遊丟了，真可惜！
     離開鄭氏家廟，走到台南孔廟。這是全台最大最早的孔廟（臺北的孔廟我們也參觀過，比這座小）。明永曆19年（1665年）鄭經（成功之子）的參軍陳永華（即《書劍恩仇錄》的陳近南）倡議並主持興建.後來又逐步擴大，不但以之作為祭孔之用，平時則為臺灣府學。所以這碧瓦重簷的大門，橫額高懸四個大字“全台首學”。
     进得大門，是一個大廣場。這廣場與台南中學和休閒公園連在一起。廣場北側是大成殿。殿的兩邊古柏蒼松，頗增森嚴肅穆之感。這座殿高約二十多米，雖比不上曲阜的孔廟，也算巍峨了。中間神龕裏沒有塑像，是一座大靈牌；“大成至聖先師孔子之靈位”，兩側最靠近至聖的地方供奉的依次是：複聖顏子、宗聖曾子、亞聖孟子、述聖子思；其餘一直排下去的是孔子的主要弟子子路、冉有、子貢、子張之輩了。我緬懷先祖，特意在顏子牌位前留了個影。
     神龕之頂上，高懸著康熙御筆的匾額“萬世師表”，依次還有道光、光緒的匾額。右側是蔣中正題的“有教無類”。左側是蔣經國題的“道貫古今”此外還有陳水扁和馬英九的，只没有看见李登辉的。問管理人員：阿扁既然成了罪犯，何以還掛他的匾？答曰：尊重歷史。
     主殿兩側是蕪廊，也有許多牌位，把秦漢之後歷代的著名儒者都供奉上去了。董仲舒、鄭玄、許慎、顏師古、顏真卿、朱熹、張載、文天祥、王夫之、黃宗羲、顧炎武......不勝枚舉。主殿後有一後殿，則供了孔子之父叔梁訖和其子孔鯉。不知為什麼沒供奉“聖母”顏征在。後殿也擺設了許多春秋時祭祀的旗幡禮器。
     今天，9月28日（陰曆八月初十）是孔子的生日，臺*灣定此日為他們的 教師節。聽說兩個小時前馬英九率官員剛剛來祭過孔，而與此同時山東的 曲阜也在祭孔，兩岸的步調又不謀而合了。門口一群旅遊者正在照相，說是深圳的 教師旅遊團，我們說我們是廣州的教師，於是邀請我倆一起合個影。
     算是又過了一個教師節。全國人大代表曾提議以孔子生日為教師節，未獲通過，莫非不願與臺*灣同步？
     出了孔廟，坐大巴向西往安平古堡。已到下午五時，離關門還有一個鐘頭，我們就進去了。
     據介紹：17世紀初，荷蘭人以軍商結合的隊伍，於1624年進佔台南的 安平，並建造“熱蘭遮城”為其防禦要塞，全部工程於1634年完成。1661年鄭成功驅逐荷蘭後居住於此。乃稱“王城”“安平城”。進了牌樓，是一個不大的 廣場，左側一小樓，據說曾經是鄭成功住過的地方。出此門拾級而上，則豎立一座梯形立方体的大石，上書“安平古堡”四個大字。相對十余米遠，則是高十多米的鄭成功戎裝銅像。再往前走幾步，就是鄭成功的 史跡展覽室。
     這展覽室的內容非常豐富，陳列了很多實物：一邊是荷蘭人那時的盔甲、火器、刀劍、旗幡、戰船模型；另一邊則是鄭軍衣冠甲胄槍械之類。從這些器物看，當時的西方科技水平還是勝於明末的，可見鄭氏收復臺*灣的 鬥爭是何等艱苦卓絕了。我最感興趣的 是鄭成功以勝利者的 姿態與敵酋揆一所簽訂的協議，漢文與荷蘭文各一份，上面規定：荷蘭軍隊向鄭氏投降，必須交出戰船及武器和所擄掠的官私財物，两方同时释放俘虏。荷兰人限期一個月，撤回巴達維亞（即今之雅加達）。在此限期內，荷方人員只能在指定區域生活，鄭方軍民不准入內；鄭方保證荷方返巴達維亞所需之糧食蔬菜及船上用品。各個細節所載甚詳，充分體現我方的 人道主義精神。
     展覽室前方有一古堡，高六層，奮力登上，遠眺四周，幽雅別致的安平樹屋，富麗堂皇的安平天后宮，盡收眼底。整座古堡週邊則是結實的 古老城牆。靠牆的垛口，架著十多尊古式大炮，是四百年前的遺物還是近代的仿製品呢？怕是後者吧。古炮与铜像之旁，老榕盤根，見盡歷史滄桑而仍舊枝繁葉茂。夕陽西下，徘徊樹間，不禁勾起人無限的遐想。
     在“白鷺沙”民宿歇了 一夜，第二天一早遊了附近的億載金城。
     所謂“億載金城”原稱“二鯤炮臺”。清同治13年（1874），清廷派沈葆楨（林則徐的女婿）為欽差大臣，渡海來台籌辦海防。沈氏勘定安平形勢險要，乃奏請建造西式炮臺一座，延請法人設計，與1876年完工。進入門樓，是不大的一個廣場，一座小城巍然屹立。環繞小城的是護城河，寬十米許，水甚清碧，有小船供遊人遊蕩，青年情侶為多。走過漢白玉石的小橋，是方形的城樓。 城洞頂端有沈氏親筆所書“億載金城”四個大字。內門額則是他寫的“萬流砥柱”，氣勢雄渾，表示自己護土不讓的 決心。過了城樓一大片操場，足有兩三個足球場大，是將軍操練演武之所。環繞操場的是城牆，如今加了堤植了樹，還有十多尊大炮摆在那裏。左邊堤下，還殘留斷牆屋基，據介紹是當時的兵舍與糧食武器倉庫。我端詳著與城門洞遙遙相對的沈氏半身銅像，聯想起他的岳父林公，不禁對古代的 愛國者們油然而生敬意。
     離了這裏，搭火車匆匆到高雄的西子灣海邊悠閒地對海品茶，又匆匆打道回府了。                     

                    九  台湾的社会公德      
     寶島的自然風光給我刻下美麗的 記憶，臺灣的社會公德也給我留下良好的印象。
     二十多天不算長，也沒有特意去作深入的 調查採訪。只是隨便在街頭走走，與左鄰右舍聊聊甚至只無意識地跟陌生人交談幾句，對這裏的民風、人情、素質，也就有了不少的瞭解。對照我們這邊的社會現狀，我不由得百感交集：羡慕、困惑、焦慮、期待，兼而有之。
     20多天，從南到北，我們只看到五六個乞丐。可從我家到黄埔大沙西，短短幾百米，往往就可看到十多個。他們的乞丐被人性化地稱為“街友”，南邊的居多（大約是“八八風災”之故吧），穿著也不是那麼襤褸。两岸為什麼懸殊還那麼大呢？當然，在報紙上也能看到因貧困失業而舉家自殺的慘事和搶劫詐騙之類的刑事案件，但我的總體印象是比大陆还是好一些。
     他們的笑容是自然的，他們的談吐是文明的。人與人之間，“您好”“請”“謝謝”“對不起”“歡迎光臨”“慢走”......每天不知要聽多少次，受到感染，自己也不知要說多少次。他們早就自然而然成了習慣，而我們似乎認為是多餘的虛偽的，在公共場合與陌生人偶爾說幾句，也很少出現禮貌用語，我們好像早就忘記了我們中華是禮義之邦。
     在大小餐館，顧客邊吃邊悄悄地交談。而我們這邊的人卻常常在飯館高談闊論甚至猜拳吆喝。
     在名勝古跡公園海濱，很少看到隨地吐痰亂扔紙屑和吞雲吐霧。而我們在峨眉山在大明湖，卻看得見隨處亂丟的塑膠袋西瓜皮。
     有幾件小事給我們留下難忘的記憶：
     我們到一家小店鋪，他很熱情地說“歡迎光臨”。左挑右揀，最後一件也沒買，她照樣含笑地說“您慢走”。我們問:赤坎樓怎麼走？她引我們到路口，耐心告訴我們，前面有什麼標誌，往左走多少公尺，然後再往什麼方向。並不因為沒買我的東西而懶得理你。
     游完基隆野柳公園，外甥駕車往山上馳去。上了半山，天快黑了。他忘了路，繞了一大圈又回到原地。正著急，一個小姑娘騎摩托來，問：到九份鎮怎麼走？她說了聲跟我來。她到了家門，又說了聲：我再把你們帶到。一直送到了目的地，才轉向而別。試想在我們這邊，一個少女會在黑夜中獨自走山路嗎？會自告奮勇給陌生人帶路麽？而迷路者難道不會懷疑她別有用心？
     我到火車站窗口，說一聲：買兩張老人票！他馬上賣給我，既沒要你出示證件，也沒問：兩張？另一個老人呢？因為在他心目中沒有未到老齡冒充老人的事。
     我大姐的鄰居陳蕭氏去世了。馬路邊搭起大帳篷辦喪事。帳篷前堆滿了花圈。除了親戚，還有不少是村長、鄉長以及區縣議員的。我問：這位老太太是否當官的母親？管事者說：她就是普通的老百姓。我們這裏都是這樣的，一家有喪事，附近的熟人都要來表示悼念，何況這老太太九十多歲高齡了呢。我又問：帳篷搭在馬路上，妨礙交通，怎麼使得？他說，這裏不是市中心，短短一天，鄉親們都能體諒，講的是和睦嘛！人情味多濃啊！
     我外甥和幾位鄰居，講起大陸。外甥說在上海在北京做事，碰到許多坑蒙拐騙的事體；邻居说在雲南在四川旅游，聽到不少粗野無理的語言。拿小的說，到處問路，沒人願意回答，抬頭一看，一塊牌子赫然掛在那裏：“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哎！我們這邊人與人互不信任互存戒心，竟一至於此！
     他們說了不一會兒，我已經聽得臉紅耳赤。他們說的都是親眼所見，说的活灵活现，我也無法反駁置辯。在這種情況下，我怎麼開口談兩岸的統一？
     何以兩岸還有這麼大的差距？是“倉廩實而知禮義，衣食足而知榮辱”而我們現在還不夠實不夠足？是“文革”的後遺症幾十年還難消除？是市場經濟還未完善因而社會誠信尚難形成？也許是兼而有之吧？何時才能真正文明富足令台湾人民心服口服呢？令人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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