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见闻思录之五 颜亮亨

陈材信

         
             臺灣見聞思錄之五：蓝和绿 统与独  

                                                                              颜亮亨

                                       十  蓝与绿

如果說我對臺灣的社會風氣是贊許的，那麼我對臺灣政壇的光怪陸離則是反感的。藍營是國民黨和它的擁護者，綠營則是民進党及其支持者。兩者挖空心思互相攻訐明爭暗鬥。這就是他們的所謂“民主”“自由”。我們大陸遊客一般說來是很看不慣的。

我們自然說不上有深入的 瞭解。但只要每天翻翻報紙，就照例看見許多無謂的爭吵論戰。藍營的是《聯合報》《旺報》，綠營的是《自由時報》《蘋果日報》等等，壁壘分明，說不到一塊去。

從當前的 形勢看，綠營多半占了上風。國民黨政府的幾乎每一項舉措，綠營總是橫加指責；藍營則往往只有招架之功，很少還手之力，这是可以理解的：民进党想要东山再起，自然千方百计揭短，而且它毕竟有一定的民意基础；国民党既然是执政党，为了标榜它们的“言论自由”多半也采取沉默。这就显得绿营很嚣张而蓝营很窝囊。

藍營對大陸似乎頗有合作共贏之意，而綠營的政治態度總的說可謂“逢中必反”。最近馬英九政府想要與大陸搞個經濟協作框架協議（ＣＥＦＡ），想儘快討論和平條約。綠黨一律斥之為“賣台”“媚中”。注意：他不說“媚共”而說“媚中”，有深意在焉，因為他根本不承認臺灣與大陸屬於同一個國家。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六十周年前夕，北京搞了個臺灣花車。綠黨大嘩：這還了得，他们怎麼敢矮化我們臺灣，看做你們的一個省？你馬英九應當向他們抗議呀！馬政府自然不會提什麼抗議。於是綠黨組織遊行，幾百人戴著鬼面具穿著黑衣服，衣服上寫上三個大字：馬僵屍。

南雄市長陳菊，雖是民進黨高層人物，但今年春到了北京，大陸照樣給予禮遇。不料她一回到南雄，就煽動放映熱比婭的紀錄片。大陸旅遊團不去南雄以示不滿，南雄的旅遊業一下子不景氣，旅店住房率陡降，不少商家希望把关系缓和一点。但陳菊不讓步，乾脆改在十月一日放映。熱比婭得寸進尺，要求給予入台簽證。行政院長雖然沒給予簽證，但並不敢理直氣壯宣佈熱比婭是分裂主義分子；只是說，熱比婭是維吾爾“世青會”主席，而該會的秘書長某某，聯合國已認定是恐怖主義分子，為了臺灣的安全而不予签证，云云。綠黨指責：你們是請示了北京的吧。於是發表評論：《馬英九---胡錦濤的乖兒子》。

绿营往往用钱买通某些媒体，采用諷刺、謾駡等手段进行人身攻擊。甚至還在立法院講壇上大打出手。最近為了競選縣市長，就在美國進口牛肉的事件做文章，又要組織大遊行，聲勢越造越大，醉翁之意不在酒，並不是真正關心民眾的健康，而是選戰的需要；另外，南投縣民進党候選人李文忠則指責“行政院長”吳敦義在巴厘島與黑道人物勾勾搭搭，卻又拿不出證據。吳敦義則以誹謗罪反控告他。以後的花樣恐怕會更多。

我聽到一句順口溜：“到了北京嫌官小，到了上海嫌錢少，到了臺灣覺得文革還在搞”。的確，臺灣政壇的亂象，令我們聯想其四十年前的大陸，紅衛兵隨意揪鬥黨政領導的大民主，仿佛又在臺灣重現。

藍營是不太敢理直氣壯地反擊的，因為已是執政黨，怕有壓制言論自由之嫌，凡事只好低调处理。我只看到《聯合報》發表一篇輕描淡寫的文章，意謂在野黨的責任，應是善意建言，匡扶缺失，若惡意攻擊，徒增內耗，非謀國之道。話是對的，但卻軟弱無力，絲毫不起作用。

我外甥阿台說：看來集權有集權的好處，民主有民主的壞處。您看你們大陸，要辦什麼大事，中央一聲令下，各級遵令立即施行，不用幾年就辦成了。即如青藏鐵路這麼大的工程，三五年就建成了，真是奇迹。若是在臺灣爭過來吵過去，十年八載也未必辦得成，我們這邊內耗太嚴重了。

我補充說：大陸也是民主，只不過對民主的理解與歐美和臺灣不同。我們那邊叫協商式民主。一件大事，先咨询专家的意见，再在黨的政治局討論，然後與各黨派商量，再交付政協與人大爭論、表決。這叫做決策的民主化科學化。這與毛澤東時代的乾綱獨斷已有了本質的區別。至於普選，限於的社會基礎與民众的知識水準，現在只在最基層開始。如果一下子搞全國普選，試問伊拉克、阿富汗與巴基斯坦的效果又如何呢？

臺灣的政局如此混亂，老百姓實際上是茫然的。我聽到一位小吃店老闆说；“李登輝是混蛋，陳水扁是壞蛋，馬英九是笨蛋”。李登輝雖是國民黨，骨子裏卻是死硬的台獨分子，陳水扁已是判了無期徒刑的大貪污犯；而國民黨現在也讓民眾失望。目前正在進行縣市長選舉，由于民進黨的主動進擊加上他們自己的內訌，国民党已漸顯劣勢。民進黨開始是以標榜“廉潔”起家的，現在還遲遲不能與陳水扁決裂，也很難取信於民。下一屆把票投給誰呢？老百姓困惑了。馬英九三年後恐怕連任不成了。是民进党东山再起呢？还是有另一位深孚眾望的強勢的國民党领袖出来收拾残局呢？拭目以待。

                                     十一   统与獨

在臺灣的二十幾天，統與獨，是我無法繞開的話題。

阿華的母親（我的大姐）總對他說，不要和阿舅爭論這些事，阿舅會不高興，傷感情。我說，沒關係的。在歐美國家，一家之中，夫妻父母子女之間政見不同，爭得面紅耳赤是常事，溝通交流，彼此有益。事實上，我們雖然見解很不同，但都還是笑笑 嘻嘻的，我反而覺得他很可愛。有時他大哥和幾位鄰居也參入來。他們都告訴了不少我原來不知道的事，對我有益，促使我深一層的思考。

阿華判斷：全臺灣至少有百分之七十的人是不希望統一的。為什麼呢？他說：臺灣人受外來人的欺負太深太久了。荷蘭人欺負了３８年，日本人欺負了整整５０年。當初清政府把臺灣割讓給日本，棄臺灣人如敝屣。當時台民自然不服，清朝官員撤走了，台民自發組織反抗，共有１４次武裝起義，全都壯烈失敗。血流成河，幾千人頭被掛在樹上，真慘啊！好不容易等到日本投降，老蔣的軍隊進來了。哪怕衣衫襤褸，被暗中戲稱之為“叫花兵”，其實還是萬人空巷“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不料國軍上岸之後，軍紀極壞，強佔民居土地，甚至強姦婦女草菅人命。一開始為“肅清共諜”（確實有數以百計的共產黨地下人員）就錯殺了幾千無辜民眾。１９４７年的二二八事件竟屠殺了三萬多人。你說占四分之三的本地人怎麼信得過占四分之一的外來人呢？

這是日本和老蔣的國民黨的罪，怎能算到共產黨的賬上呢？

共產黨是沒有在臺灣殺人。但你們大陸的“胡风反革命案”囚了多少人？反右整了近百萬知識份子，大躍進餓死人以千萬計，文革使大陸變成人間地獄。這些事當然都瞞不了臺灣人。現在大陸要吞併臺灣，臺灣人怎麼甘心怎麼放心呢？

我打了一個比喻：一個很大的公司。第一任董事會犯了不少錯誤，特別是其董事長，剛愎自用獨斷專行，確實辦了許多壞事蠢事；但以後的幾任董事會和董事長早已經改弦更張了。而今已是宏圖大展，突飛猛進，其業務蒸蒸日上，舉世矚目。你豈能因幾十年前的錯誤而否定現在？

但他們卻列舉了不少在北京在上海在西南部，工作中或旅遊時碰到的不文明不誠信的事，大陸還有許多地方貧困得很，所以對大陸還是信不過。我解釋說：這小小的臺灣島，日本把它當成自己的國土經營了幾十年，老蔣以整個中國的國庫用於一個小省，加上它的自然條件遠遠優於大陸，1949年两岸就不在同一起跑线上，當然它的經濟與文化教育領先於現在的大陸。但就粵閩江浙魯而論，趕上臺灣，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大陸法制日趨完善，風氣逐漸好轉。而臺灣已現衰退之象。此消彼長，臺灣的民意也是會逐漸變化的。

關於“外來人”的提法，我質疑說，除了高山族等“原住民”（當時大約４０萬吧），不都是從大陸來的嗎？就連阿扁的祖先也是閩南人嘛！他說，要從鄭成功算起，也近四百年了。曾祖的曾祖來自何方，有幾個人還去尋根問底？對幾百年前的祖居地還談得上什麼感情？我媽媽來自梅縣，自然還懷念故鄉；我兄弟也回過老家，會有一點感情；我兒女就談不上了。我的鄰居祖籍五華，若是回去，誰認識呢？多用點冤枉錢而已。青年人到大陸，只不過是遊山玩水罷了，沒什麼“血濃於水”的感受。他們只想就在這個小國裏安安穩穩地生活，不想依附於什麼“大中國”。

我說：聯合國只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代表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臺灣是中國的一部分。美英德法俄日意澳都是如此。承認“中華民國”的只有非洲南美的十幾個小國，而且事实上仅仅是“金钱外交”。試問“中華民國”有什麼國際生存空間呢？最近聯合國召開的世界氣候會議，臺灣只能以“觀察員”的身份旁聽而已，並且只能打“中國新竹”的旗號，多麼可憐！“中華民國”的“總統”往南美小國，路過美國沒有美國官員接見，並且不准出機場，多麼窩囊！若是當了“中國臺灣特區”的特首，到了美國還風光的多呢！

他說：我們小百姓，不管那麼多。反正我這“中華民國”的護照，往來歐美各國，通行無阻。你們那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護照，要到法德等國去，還要繁難的手續。這倒是實話，我們想到法國旅遊，旅行社要遊客出示銀行存款等資產證明，生怕你入境後潛入他國不回來（也確實有這情況），成為他們社會的不穩定因素。還是怪我們國家太窮了，發展真是硬道理啊。

中秋之夜，吃月餅啃燒烤喝白酒之餘，不禁又談起統獨的話題。阿台也參進來了。阿華提出：外蒙原來也是中國的一部分，它不是也獨立了嗎？外蒙可以，臺灣為什麼就不行？我向他們解釋：１９２９年外蒙在史達林的慫恿下宣佈獨立，但那時中華民國政府並未承認。１９４５年７月，蔣中正派蔣經國到蘇聯與史達林談判，要求訂立《中蘇友好同盟條約》，請蘇聯出兵東北消滅日本關東軍，並要求蘇聯承認國民政府是代表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史達林提出許多苛刻條件，其中包括中國政府承認外蒙古獨立。蔣經國表示為難，說不好向中國民眾交代。史達林惱怒地說：現在是我們有求於你還是你們有求於我？小蔣不得已，向老蔣請示。老蔣認為只要蘇聯不支持中共，可以答應。於是又派王世傑去簽約。老蔣晚年想起此事也是很內疚的。今非昔比，現在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很強大了，沒有任何大國敢於要脅中國讓出臺灣。所以，援引外蒙古的先例來搞台獨是不可能的。阿台插话说：从前蘇聯是聯合國常任理事國，而同時其兩個加盟共和國烏克蘭與白俄羅斯也是聯合國的成員國，仿照這個先例，中華人民共和國是聯合國的常任理事國，同時也讓中國臺灣特區在聯合國有一席之地。如果能够这样，臺灣人心理上是否能平衡些呢？我揣想，這也不是不可能的吧。我補充說：記得江澤民講過，若是能統一，可以既不叫“中華民國”也不叫“中華人民共和國”就叫做“中國”，這就不存在誰吞併誰的問題；國旗也可以不用原來的，另設計一面兩岸都可以接受的。我覺得這是很合情合理的設想。我大姐哈哈大笑：這些國家大事，用不著我們老百姓瞎操心，幾年內也弄不清，讓我的重孫輩去解決吧。於是打住。仍舊喝酒賞月照相。

十年前，大陸領導說過，臺灣問題不能無限期拖下去，但最近這句話不太提了。臺灣的綠營與藍營，實際上藍營偏於統，綠營頑固地要獨。然而報刊上卻很少出現“統一”“獨立”的詞語。中國國民黨與中國共產黨最高領導多次握手言歡，他不稱“臺灣國民黨”，他要強調“互信”“雙贏”，他承認“九二共識”，连战最近在新加坡面对胡锦涛表示，要“两岸共同谱写中华民族发展的新的一页”，實際上都有統一之心。然而马英九逼於臺灣多數選民的意向，只好提出“面對現實”，意謂：現實是中共並沒有治理臺灣，臺灣是另一個政治實體，你中共不能不承認這是“現實”。所以他提出“不統不獨不武”。本來非統即獨，非獨即統，既不統一又不獨立是自相矛盾的。但其意只是說，在我的任期內我只能如此；至於我之後，誰知道會怎麼樣呢？

既然這樣，估計會有一段相當長的時期會僵持下去。因為胡錦濤及其以後的幾屆主席，既不敢貿然宣佈：不能再等了，打吧！也斷不會說：強扭的瓜不甜，由他們獨立吧！而馬英九或其後任的“總統”也是既不願主動去要求統一，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宣佈：臺灣共和國獨立了！兩方都如此，這樣就有可能拖相当長的時間。

大陆中央说：寄希望于台湾人民，这确实是决定因素。待到中國更加繁榮富強，人民的文化素質進一步提高，社會風氣根本好轉，國際地位繼續上升。而臺灣眼見已經停滯衰退，國際活動空間進一步縮小。此長彼消，民意的對比自然也會有極大的改變。那時統一 的 時機總會到來的吧？我們恐怕看不到那一天，只能是“家祭毋忘告乃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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