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凯：论独立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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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凯：论独立思考
作者：林凯  时间：2010-2-14   来自：文汇读书周报  



    自“文化大革命”以后，人们就非常喜欢用这个词，尤其是一些思想解放的人，或者说有一些想法的人，都提倡独立思考。在这里独立思考的含义，是我们刚刚经历了一个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它告诫人们不要人云亦云，不要上面领导，或是报刊讲什么，你就信什么，也就是别人说的话你不要全信，或者是你信他的反面，这里的独立思考实际上成了对史无前例那场大革命的一种反动，起码也是反动的代名词。但是当我们冷静下来，会发现独立思考绝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理解的概念，而是有着很丰富的内涵。

    独立思考，如果我们要是分解的话，一是独立，二是思考。独立对人来说，只能是个人的事情，如果是大家一起思考，或是别人替你思考，独立的含义就不存在了。第二个思考是指对所认识事物的思前想后，如果按汉语词典的解释就是:进行比较深刻、周到的思维活动。那么怎么思考才能叫做深刻，如何思考才能有深刻的含义，这篇小文因篇幅有限，先按下不表。还是回到独立思考这四个字上来。既然独立思考是进行深刻、周到的思维活动，那你说有哪一个人不是在独立思考呢？智商高的人如此，智商低的人也如此，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你想你的，我想我的。我们还以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为例，你能说“四人帮”就没有独立思考吗？其实他们也是在独立思考，无非是他们的这种独立思考，没把国家往好的方面发展，反而是越思考国家越乱，但前提是不能否认他们有独立思考。但是为什么在“文革”后人们又去强调要独立思考呢？其实，在这里强调的是独立思考的权利，也就是你要允许我思考，如果我们从字面上去理解法国思想家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就是说你要是不让我思我就不存在了，那么作为人来说，我有头脑，有分析、判断的能力，你一旦剥夺了我思的权利，表面上我存在，实际上我不存在。人和动物本质的区别就是人有更高级的分析和判断的思维能力，人一旦失去了思的能力，人的不存在就是人如同动物，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只有我什么时候恢复了我思维分析和判断的功能，我才又成为其人。所以在这里，独立思考强调的是一个基本的人权。

    但是思考这东西，毕竟是一个复杂的思维现象。实际生活中，我们每一个人都在独立思考，可是独立思考就一定能思考对吗？诸葛亮一独立思考，想出个空城计，对了，结果化险为夷。又一思考，让马谡守街亭，结果铸成灭顶之灾。这两个都是诸葛亮独立思考出来的，却一正一反，有天壤之别，关乎国家命运。这就告诉我们对任何独立思考的东西都要去辨别，辨别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凭自身的生活经验，也就是所谓的经验论；一种是纯粹理性，也就是对独立思考的思考。对独立思考的思考又分其二:一是你用什么样的逻辑方法思考；二是你用什么样的知识结构帮助你思考。除此以外，我想也是别无它路的。我们一旦对独立思考的东西有所警惕，我们就会发现生活中有许多人对事物的分析和判断是处在自我矛盾之中，甚至是错误之中，包括现当代的学者和作家们的著作，就是说他主张的与他反对的，表面上看是两回事，仔细推敲，你会发现其实是一回儿事。这样独立思考的东西于人好像有益，其实更有害，因为人们是在无意识地接受这种混乱不清的思维。这就是你好像告诉人们清楚了，实际上是把人从一种糊涂引向另一种糊涂，因为你是在抛弃一种现象，却在复述另一种现象，但这两种现象的本质实际上一样。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一是思维不缜密，缺少逻辑性的分析；二是对所讲的内容和系统把握得不全面、不准确。五四时期的知识分子，虽然对孔子有各种非议，但是对孔子讲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没有非议，这句话表面上看去没有什么，但它很好地说明了人们对知识，对所讲知识这一思维系统的规范性。针对这种规范性，就是你不懂得的事情不要讲，一讲就容易错。比如有的人并没有很好地思考如何改造社会、改造人类诸问题，却高谈如何改造社会、改造人类，而且还振振有词，这样的高谈是有益还是有害，应是不言自明。一个人要是完全凭感觉谈问题，是只见现象不见本质，如果从事系统研究的人十有一二是错的，凭感觉的人十有八九是错的，这就是知与不知的区别。叶秀山先生在《哲学要义》一书中讲过一句很精辟的话:“知识王国是一个法治的王国，不是没有秩序的无政府状态。”可见对知识有系统的把握与无系统的把握有本质的区别。

    总之，对独立思考我们也要保持清醒，独立思考能思考出对的东西，也同样能思考出错的东西。那么如何才能独立思考得“对”，美国的洛克写过一本《历史中的英雄》，他讲，英雄都是时代的代言人，他们讲出了那个时代的人们想说而没有说出的话。那么我们就要问，英雄是怎么思考出来这些话的？这个问题其实是一个既简单又复杂的问题，就是按规律办事。不仅按客观规律办事，还应该按主观规律办事，过去我们不敢谈主观规律，认为是唯心的，但人的所言所行大都是客观服务于主观，人是思考在前，言行在后。所以社会有社会的发展规律，人有人的规律，各种艺术形式都有它们自身的规律，你只有符合规律，才能思考得对。比如文学，它不因社会的意识形态或是统治阶级的意志而改变它的特质，封建社会照样出伟大的文学家，中国出个曹雪芹，资本主义同样有伟大的作家雨果，它并不依统治阶级或是某个统治者的意愿，想出伟大的作家就能出伟大的作家。它也并不因你是不是作家的主席或是什么文化部长之类，就能成为伟大的作家。这说明了文学有它自身的规律，这个规律你违背了，你的任何创作即使在当时能红极一时，但并不为历史所记载，被历史所认可。所以学习文学的人其最终目的就是要发现文学的规律，进而把握规律，从而创作有价值的文学作品。这是以文学为例，其实凡事都如此。

    独立思考从形而下来讲，是人人都会用，也每天在用。从形而上来讲，它是一个哲学命题，也是非常重要的命题，对这个命题没有深入的研究，在某些问题上你即使思考对了，也只是偶然性，是撞上的，如用文雅的词讲，就是不自觉地符合了事物发展的规律，缺少必然性，也就是缺少严谨和科学性。哲学上讲，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其实就是针对思维和思考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