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绀弩碰上黄苗子与黄苗子碰上聂绀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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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绀弩碰上黄苗子与黄苗子碰上聂绀弩

(2011-01-11 15:56:17)

黄苗子写过一个所谓的遗嘱，他希望自己死后丧事从简，宁静告别。这个遗嘱有言，“我坚决反对在我死后开什么追悼会、座谈会，更不许宣读经过上级逐层批审和家属逐字争执仍然言过其实或言不及其实的叫做什么悼词。否则，引用郑板桥的话：‘必为厉鬼以击其脑’”。黄苗子所谓遗嘱，看似豁达大度，看尽生死人生。其实，这是一种文化表演，更是一场自我防御。这种表演和防御里隐含了他深刻的恐惧，他害怕他死后大家议论纷纷，挖掘历史。他害怕大家在生前给他面子，在他死后无所顾忌，在回忆历史中将他告密的丑闻抖搂出来，让他身败名裂。

聂绀弩碰上黄苗子与黄苗子碰上聂绀弩

萧夏林

清明节，收到网上购买的武汉出版社出版的《聂绀弩全集》，但封面败坏了我的兴致。聂绀弩全集封面文人的小家子气十足，应有的庄重大气一点不见。仔细看，却吓了一跳，封面图画是一幅墨梅图，手书的“聂绀弩全集”几个字下面，右是“苗子敬题”，左是黄苗子的印张。

你说，是不是碰到鬼了。

我顿觉人世的荒诞，聂绀弩命运的悲哀。

一开始我还疑惑，苗子是谁？很快就想起来，苗子就是今年因为《聂绀弩刑事档案》在海内外暴得大名的中国文坛最大的告密者著名文化老人黄苗子先生，所谓致聂绀弩十年监狱的文化密友。

封面墨梅图，显然是着名书画家黄苗子先生的手笔了。

聂绀弩生死摆脱不了黄苗子了。

聂绀弩活着被黄苗子在北大荒密友，在北京被文化特务职业政治告密，成为现行反革命，进入山西监狱十年。聂绀弩入狱黄苗子居功至伟。没有黄苗子无微不至的告密，聂绀弩不可能在６４岁入山西监狱。如果不是多方特别营救，聂绀弩肯定死在山西监狱。

聂绀弩死后的２００４年，武汉出版社出版了《聂绀弩全集》，全集封面梅花图和题字竟然是黄苗子。《聂绀弩全集》又由黄苗子“盖棺定论”，今人更觉造化弄人。地下有知的聂绀弩先生，不知是悲是喜。

黄苗子堪称聂绀弩最好的朋友之一，聂绀弩与他的文学唱和交往最多。黄苗子如此表现，聂绀弩如此认为。世人朋友也如此看待。但是，就是这个所谓最好的朋友出卖了聂绀弩，把一切唱和好成了政治告密的谍报，把聂绀弩好成了现行反革命，好进了山西监狱。

聂绀弩不知，好友原来是地狱，就是山西监狱。

聂绀弩在被审判期间应该知道是好友黄苗子出卖买了他，是好友兢兢业业的工作让他远离北京来到了山西监狱。但是，聂绀弩出狱之后，依然与黄苗子来往，并没有怒发冲冠。世人不解，特别是寓真先生的《聂绀弩幸事档案》发表之后，聂绀弩为什么没有像胡风先生那样与一些所谓密友断然断绝关系呢？

章诒和先生认为，聂绀弩的人生苦难太多太大，黄苗子告密之难，也就无所谓了。

出狱后的聂绀弩海阔天空，黄苗子也就装作没事一样，没有任何道歉，也没有任何忏悔，而且不断以聂绀弩好友的姿态，写文作画。黄苗子写聂绀弩的散文很多，评价聂绀弩的文章，写聂绀弩传记的作家，黄苗子与聂绀弩哥们情深，黄苗子对聂绀弩的赞美之辞亲切权威，绝对不可或缺。

聂绀弩苦难了自己，成就了黄苗子。黄苗子告密获得的政治收益无需多言，聂绀弩出狱后频频以好友到访，好像是难兄难弟，聂绀弩死后黄苗子写诗作文，哀悼怀念（把告密叙事成为伟大友谊），聂绀弩声望在不断提高黄苗子所谓书画家着名的身价。２００４年《聂绀弩全集》封面由黄苗子一笔定乾坤。用台湾的话来说，黄苗子真实吃人够够。这虽然令人惊诧，但是，却是历史的必然。聂绀弩不幸生在中国，不幸活在大陆，更不幸与黄苗子成为好友。

聂绀弩生死都摆脱不了黄苗子，他永远是黄苗子发展自己的绝佳工具，是黄苗子牟取名利的阶梯。黄苗子成为中国书画泰斗，文化英雄，大师聂绀弩的光芒和帮忙肯定十分的显赫。

看着封面的题字和梅花，我顿生厌恶。

黄苗子的书画工于心计，矫揉造作，看似名士风流，实为是伪名士做派。我非常不喜欢。其实，并不是我知道了这是黄苗子所作才鄙夷恶心的。在前天我上网搜索《聂绀弩全集》时，就搜索到了这个封面。我觉得封面灰不溜秋，小国寡民，阴暗，非常的不庄重磊落，有辱伟大的聂绀弩。这是一个太糟糕透顶的封面，但看不清“苗子敬题”的痕迹。我当时就想，怎么聂绀弩这么一位不平凡大作家，全集竟然这么灰不溜秋，实在让人失望。

没有想到聂绀弩全集的命运的再次遭遇屈辱。

看着封面梅花图，我想起元代大诗人王冕“不要人夸颜色好好，要留清气满人间”咏梅诗句。虽然墨梅象征聂绀弩，梅花之高贵圣洁，但是，如此圣洁之人圣洁之物，由黄苗子作为，实在是一种玷污。黄苗子以墨梅象征聂绀弩没错，但是，黄苗子是不是也在此象征自己与聂绀弩的深刻友谊，恐怕也是不言而喻的。说黄苗子别有用心恐怕也不会过分。

清气之梅花，因了黄苗子，变得面目可憎了。

聂绀弩注定逃不过黄苗子的魔影。

聂绀弩遇上黄苗子，注定天使遇上了魔鬼，也注定了人生的噩梦和悲哀。

聂绀弩太苦难，聂绀弩太善良宽容。即使作为历史的审判主角，聂绀弩也晚到了几年，否则黄苗子郁风作品的拍卖，就会遭遇重大的失败，其基金会恐怕也遭遇重大挑战。

聂绀弩实在是太成全了黄苗子。黄苗子却未为自己的罪恶说一声抱歉。如果黄苗子像冯亦代那样反省自己，忏悔自己，社会会宽容谅解黄苗子，黄苗子也会因此获得巨大的文化尊敬，不会像今天这样遭遇天下的审判。

黄苗子觉得自己聪明过人，可以瞒天过海。所以，他拒绝亡羊补牢，反省忏悔。

聂绀弩散文《我的金言》有言“关于傻子的故事，是聪明人的创作；关于聪明人的故事，也是聪明人的创作”。

聂绀弩是文学天才，但也无疑是政治傻子，黄苗子无疑是政治聪明人。黄苗子不是最聪明的人，他在聂绀弩那里获得了巨大的名利，告密之物质荣华，文化之名利盛事，黄苗子鱼和熊掌俱得风流。

黄苗子忘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故事。他害了聂绀弩，自己也没有逃脱黄雀的手掌。他自觉自己聪明，其实他无不是所谓聪明体制的傻子。黄苗子以为自己是黄雀，其实他就是一个螳螂。

黄苗子更忘记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古老真理。

其实，历史才是最后的聪明者。体制也自以为是的聪明者。

黄苗子遭遇聂绀弩，２００９年１月，一向思维敏捷头脑清晰的黄苗子突然糊涂了，也有说住进了医院。

聂绀弩遭遇黄苗子，造就了聂绀弩的噩梦，生前死后的噩梦。但是，这个噩梦也是黄苗子这半个世纪的噩梦。

黄苗子一直在警惕恐惧着这个噩梦，但也在等待着这个噩梦。或许，他觉得这个噩梦已经过去。因为时间是在太长了，以至这个世界要忘记了聂绀弩。

黄苗子突然昏厥，不省人事，是岁月无情，还是《聂绀弩刑事档案》追索打击，让他几乎忘却最为担心的噩梦突然降临。

寓真先生的长篇见证文学《聂绀弩刑事档案》在２００９年《中国作家》第二期纪实板的发表，历史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审判。黄苗子恐怕因此恐惧而昏厥。《中国作家》第二期纪实板，虽然是第二期，但是，出版却是在１月１０号左右。

北京文坛不少人认为黄苗子的突然昏厥，就是《聂绀弩刑事档案》发表。这是他一生最担心的，最恐惧的。聂绀弩生前宽恕了他。但是，历史不会宽恕他。历史的审判今天终于到来。

不过，他够幸运的了，已经９６高龄了，噩梦才降临，他实在是太够本了。聂绀弩真是黄苗子的贵人。聂绀弩只是在黄苗子生命的终点，才给他一点颜色。黄苗子应该知足了。

上个月见到写作《聂绀弩刑事档案》的寓真先生，谈起此事。他有些紧张和担心。害怕是自己的文章导致文化老人黄苗子的昏迷。他说，他不想伤害黄苗子，在文中也没有明确指出黄苗子是告密者，他只想写出历史的真相。我告诉他，事实在那里，真相在那里。真相最残酷。这也不是伤害不伤害的问题。在聂绀弩苦难面前，黄苗子有什么伤害可言。

寓真先生期望黄苗子昏迷与他无关。

虽然我们也期望这事与寓真先生无关，从人道主义出发，也希望黄苗子这么大年纪不必遭遇最后的残酷审判。但是。历史总是公正的，也是难以躲避的。

虽然出狱后聂绀弩没有揭穿黄苗子的告密的把戏，告密者黄苗子也假装没有发生，或许认为聂绀弩是傻子不知。但是，黄苗子应该知道聂绀弩的历史档案刑事档案不会那么轻易消失。历史之鬼可能还会深夜上门。

聂绀弩不讲，聂绀弩题材又是官方出版的重大禁忌题材。２０世纪８０年代没有发生，８０年代没有发生，黄苗子或许认为永远不会发生了，起码他生前不会发生了。如果是那样，他就太圆满了。

我们看到，黄苗子虽然极力称赞聂绀弩，塑造成文化英雄的文化传奇，但是，我们看他的简历很少涉及５０年代到７０年代的历史。虽然他也小心翼翼的谈历史，他对于历史的叙事，一切都是一个文化英雄，一个好人一个被迫害者者的爱情传奇好文化传奇。他的小心澎湃着告密者内心巨大的恐惧和不安。

他害怕一不小心历史就会跑出来，聂绀弩跑出来，置于他死地。

他害怕那个噩梦的到来。

但历史是无法躲避的。

聂绀弩还是来了，带着他的刑事档案。虽然聂绀弩可能还带着宽容的微笑。

见证文学《聂绀弩刑事档案》被山西最高法院退休院长寓真先生完成。一些文章在过去一两年在《新闻学史料》《山西文学》等报刊上发表，但都不是重点核心。头脑清晰的黄苗子肯定有所闻，甚至有所读。据说，《聂绀弩诗全编》的编者侯井天先生与黄苗子关系密切，看到什么与聂绀弩黄苗子有关的资料都复印给黄苗子。

《聂绀弩刑事档案》核心部分在《中国作家》发表后，这才是真正的历史审判，无可逃避的历史审判。黄苗子无可遁逃。当然，黄苗子也无话可说。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聂绀弩刑事档案》核心告密者就是黄苗子，寓真先生虽然没有直接点名黄苗子就是那个致聂绀弩死狱的告密者，但是，稍有阅读智商的人都会看出告密者就是黄苗子。寓真先生因为人道主义，不想因为自己的文章惊扰吓着黄苗子老人，打破黄苗子老人夕阳红的美梦。没有直接点名。这是给黄苗子面子。这一点，寓真先生在文章中也表达出来了。不点名并不意味着告密者不是黄苗子，文章这样写还需要点名吗？

章诒和先生《是谁把聂绀弩送进了监狱》在南方周末发表之后，在海内外引起巨大反响，有人竟然大肆批判，说什么寓真文章并没有指出黄苗子就是告密者，大家一看这是别有用心之论。更有荒诞者，说章诒和先生侵犯了黄苗子的人权。也有所谓的章诒和不批判灾难制造者体制，却批判单个的人。请问，还原历史的真相指出告密者的罪恶，难道不是对体制最大的控诉吗？也有学者说，不要再揭伤疤，过去太复杂，是非难论，但是，伤疤不揭，真相何彰，罪恶的体制如何清算，伤疤不揭，正义如何伸张，历史如何进步？难道要作恶者永远逍遥，不负任何责任？这未免假正经了。

清算中国告密的历史必须从个案出发，像黄苗子告密聂绀弩这样经典的案例更应该成为精算历史的典范。黄苗子告密聂绀弩，制造聂绀弩冤狱，不仅是制度体制的罪恶，而且也是人性的罪恶的张扬。没有制度体制的罪恶，聂绀弩冤狱必然不可能发生，但是，有了制度之恶，人性之恶是不是必然爆发，聂绀弩冤狱是不是必然发生？假如黄苗子不那么积极告发聂绀弩，历史又该如何书写呢？

黄苗子自己没有清算自己，历史必然来清算。在黑暗的历史中，还有多少黄苗子在隐藏者，还有多少秘密档案？为什么这一块还是禁区，一些人死活扞卫，官方也坚决禁止谈论和出版。因为历史没有清算，所以，今天告密的丑恶一再上演。虽然这种告密的把戏政治效用大大降低，但是，这种丑恶传统不断绝，悲惨的聂绀弩之难还会上演，文革还会到来。

拒绝忏悔的黄苗子隆重出场了，已经忏悔的冯亦代再次出场，清算历史必须开始了。黄苗子和冯亦代为我们提供了如此经典的清算范本，不清算，我们就对不起黄苗子和冯亦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