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临摹意识与主体意识的转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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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法临摹意识与主体意识的转换　
      书法的学习是个非常奇特的现象，因为它在努力追求创造性或独创性的语境下却以临习模仿古代书迹为起始。临摹在书法学习时间的分配上可以说占了相当大的比重，这种现象千百年来一直不变的原因恐怕与书法美的特性有关。因为书法的审美形象是以抽象形象为主，它完全不同与绘画，即便是与书法有亲缘关系的中国写意画，也离不开具体的形象，无论它如何夸张、抽象，都还是能找到具象形象的影子。由于文字是符号，尽管它也经历过象形这一阶段，然而最终它还是皈依了象形，回到了抽象世界。
      书法的表现有相当大的程式性，它有它的一整套技巧体系，但这个体系专门狭窄得让怯者退步，一点一画，仿佛都有明确的规定。它不可能不顾一切地去创造什么新境，不可能创造一些招数充作手段。由于其书写对象的抽象形式，导致了在表现手段上必然受一定的规定。于是，模仿便成了书法学习的不二法门。无论是幼儿、青少年、还是老年，也无论是在基础入门书法教育、中小学教育、师范院校教育、还是大学级的专科、本科、研究生教育，只要是学习书法，都离不开模仿。但模范并不等于简单机械复制，不论多忠实于原作，都不可能完全脱离主体的观照。通过笔者数年的临习和体会，拙以为临习可以分为三个层次：即单纯摹仿层、选择摹仿层和综合摹仿层，其各层均有操作实践上的侧重。
             第一层：单纯的摹仿
     初入书法之门，面对浩瀚的书法碑帖和各具特色的艺术风格，杳然不知所措，好不容易选择好了字帖，准备静下心来临写的时候，又有人指责没有自我，只顾模仿，书奴。还没有开始就被这样或那样的思想束缚的学书者，哪里还找得到半点自信。其实，这是对书法认识不清的原因和缺乏正确的引导所致。初学书法，不从摹仿始何为？所以，单纯的摹仿是摹仿学习的第一步。
单纯的摹仿主要体现在“单纯”二字上，我们或可以称之为准确的临摹。对形体、笔画、线条进行一对一的摹仿，亦步亦趋，把范本中一切你所能看到或通过观察可以感受到的内容忠实地记录下来，这便是所谓的单纯的摹仿。
书法没有十分具象的形象，自然形状中亦没有直接可以入书的形象，只有字帖中所展现的对象才是我们模拟的对象。在单纯的摹仿中，我们主张忠实地摹仿对象是以丧失自我为代价的。要求准确、精确地表达出原作的方方面面，在细致入微的观察中获得书法技巧或其它层面的信息。运用比较、对比的方法，去拉拢与范本的距离。其实，自我价值的表现在艺术家看来应该是十分重要的，它具有极高的价值。然而，我们不应忽视对于初学者来讲，尚处于一个陌生的状态，对书法的认识与理解还不甚深刻。其自我价值缺少专业艺术价值的内涵，把非专业的艺术价值和自我意识压抑到最底层，完全以字帖为中心，就像小时侯朗读课文时的分角色朗读一样。你学习王羲之书法就是扮演的王羲之，学习颜真卿就应该努力体会颜真卿作书时的表现意识和运用的技巧语汇。事实上，在此阶段越能抛弃泯灭自我，最终就越能最先认识和强调具有专业性格的自我价值。
值得说明的是，这种单纯摹仿中所指的单纯决非简单、低级之属，而是相对于选择和综合摹仿而言的。事实上，这种准确、精确的单纯摹仿在亦步亦趋的再现原帖中仍然存在着对学生观察能力、理解能力与表现能力，甚至是意志的培养。如若单纯的视这一阶段的摹仿为机械的复制就是曲解了我们的本意了。
             第二层：选择的摹仿
如果说单纯的摹仿所关注得最多的是范本中字形的空间构架和点画穿插的话，那么选择的摹仿所倾心的则更多的是个体形象与个体形象在挥运时的挥运之势，或曰时间体验。选择的摹仿也可称作分析的临摹，它主要以研究、分析、归纳为主要手段。
一根线条所展示的美除了它固有的空间之美外，还应该包含用以表现这种美的运动过程。一篇作品，如《诸上座帖》，它的内在节奏表现如何？反映出一种什么样的节奏范型？

一根根偶然产生的线条到底为我们揭示了怎样的必然规律？线的长短、快慢、欹正，字形与字形的呼应，行与行的揖让是否也包含着这样的节奏变化？这种节奏变化如何产生？与人们的心律有否关系等等……都是我们在此阶段中要培养的。这一阶段与单纯的摹仿相比可谓是进了一步，单纯的摹仿只要求你忠实地再现原帖的风貌，而选择的摹仿则要求你分析作品与作者之间那种被创造与创造的关系，要求你在临摹的过程中有一种体验的年心态，在体验中表现你的所知所感，并且在这个局部上与原作契合。
选择的摹仿尽管仍然是跟着别人走，尽管也是缺乏自我意识的，但是其间所训练的分析、归纳和研究能力，足以让你具备转向主体表现的条件，是临摹中的重点，也是学习书法的关键。这一阶段和上一阶段相比，尽管只选择了范本的某一特点，但在要求上比第一阶段更为苛刻。它对于范本中某些内容的表现不仅要准确、精确，而且要深入，要从特殊的技巧中体会、总结出普通的规律，为我所用。这一阶段的摹仿，在分析、归纳等能力的培养中有了主体介入，主体的自我意识在其间发挥了相应的作用。
             第三层：综合的摹仿
     书法的存在是物质性的存在。它在视觉艺术中所闪耀的光彩是不可阻挡的。单纯准确的摹仿也好，选择分析的摹仿也好，最终都要落实到综合运用中来。在经历了空间构筑的精确入微和时间挥运的主体介入后，我们要将所学的知识和所培养的能力作一个综合。寻找自我是临摹的目的，创造自我则是书法艺术的旨归。我们学习书法时的摹仿其最终目的不是为了消灭自己、抛弃自我价值，而应该是更好的把握住自己、熟悉自己、表现自己，发挥自我价值。综合的摹仿就是这种能力的蜕茧而出的阶段，这一层的临摹不再是忠实地反映客体范本，也不是去精确分析而深入地表现范本的某一特征，而应该是寻找和创造自我。
      综合的摹仿是对所选范本印象的准确把握，是将对空间构筑的理解和时间挥运的体验相交叉、综合、化合的摹仿层面。这首先在立场上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因为这一层已开始将丧失的自我找回。这也许就是古人们所讲的物我和一、我化为古的境界吧！如果真是这样，根据临摹的目的来看，这种印象的临摹就该是最理想的境界了。
在综合的摹仿中，我们在不断的寻找自我，并适时的创造和表现自我。技法语汇在此时得到了解放，外围的无形限制也在主体价值的转换中逐步消失，就像长期带着镣铐跳舞的人们突然抛弃了镣铐，该是何等的自由、轻松，这种约束后的自由怕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深切地体会得出。当在一次拿起毛笔书写，感觉到十分灵活，表现起来游刃有余、左右逢源的时候，那些初学书时的些许胆怯该是全部消除了罢！摹仿不再忠实反映原貌，摹仿不再亦步亦趋，它变成了一种感情的抒发，心灵深处情感的表白，技巧就如同这表白的内容，如此流利、畅快又恰如其分。于是，我们要说的是：丧失的自我找到了！
寻找自我的临摹过程其实是具有临摹意识的学书过程，它使我们从低级走向高级、从简单走向复杂，而临摹本身也由技术层面完成了向精神层面的转变。在现代各层的书法教育中，我们非常重视临摹，更重视临摹意识的培养。那种忠实于客体的艰辛、主体介入时的快慰和寻找到自我的自由，使我们对书法的学习充满了信心。然而，最后需要说明的是，这三个层次之间并不是完全分离无关的，优秀的学习者应该交叉的运用他们，尤其是单纯的摹仿和选择的摹仿，它将在相互的补充中加速寻找自我的步伐。

　　　　　　　　　　　　　　　　　                                                                                   王   景
　　　　　　　　　　　　　　                                                                             二零零三年六月二十三日于堰逸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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