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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流沙河用四川话摆龙门阵,巴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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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31 22:59:5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流沙河

百科名片

流沙河,原名余勋坦,四川金堂人,当代诗人,1931年11月11日生在成都,1935年迁回城厢镇槐树街老家。自幼习古文,做文言文。











人物简介  1947年入省立成都中学高中部,转习新文学。1949年入四川大学农业化学系,写作愈勤.建国后,历任川西《农民报》副刊编辑、四川省文联创作员、《星星》诗刊编辑、中国作协第四届理事。后在中国作协四川分会专门从事创作。著有诗集《告别火星》《流沙河诗集》.1950年到《川西农民报》任副刊编辑。1952年调四川省文联,历任创作员、《四川群众》编辑、《星星》编辑。1957年后在成都从事多种劳作,工余研读诸子百家。1966年被错判为右派,押回金堂老家,劳动糊口,共12年。1978年到金堂县文化馆任馆员。1979年复出发表作品。年底调回四川省文联,任《星星》编辑。中国作协理事、四川作协副主席。1985年起专职写作,作品出版20种。



人物概述  流沙河,早就与“大毒草”《草木篇》一起闻名全国。如今,流沙河与他的新诗一起又与读者见面了。

  流沙河原名余勋坦,四川金堂县人,生于1931年。早在解放前,他在成都二中读书时,就是一个追求光明、酷爱文学的少年。他加入了进步学生团体“十月读书会”,并在进步报刊上发表文章。新中国成立时他17岁,正在四川大学农化系读书。他痛恨自己的地主家庭,决计脱离它而独立生活,毅然辍学前往山区当了小学教员。

  流沙河的文学才华受到党的重视,经作家西戎推荐,他被调到《川西农民报》工作,1952年转入四川省文联搞专业创作。这时他已是一名青年团员,他以他的赤子之心,写了许多歌颂党和毛主席的诗篇。



1957年1月,流沙河、白航等四位年青诗人在成都创办《星星》诗刊。创刊号上发表了流沙河借物咏志的《草木篇》及其他作者的各种流派的好作品,在全国一枝独秀,深受读者欢迎。

  “反右”开始,《星星》被指控为“反党刊物”,《草木篇》则是最毒的“大毒草”。天真的流沙河以为这只是一场误会,跑到西安避风。不久被勒令回成都接受批斗,接着被戴上“大右派”帽子(时年25岁!),留文联机关监督劳动,当“反面教员”。

  当他在西安“避风”时,正值成都市川剧团在该市演出。一天,一群年轻川剧女演员在骊山游览,忽然有人惊叫:“看!那个勾着脑壳散步的就是流沙河!”一双双目光投向他,其中一双久久不能收回:想不到,“猖狂向党进攻”的流沙河,竟是位形容可怜的青年!她对他产生了同情。后来,又从一位老作家口里了解到流沙河的为人,更为他感到冤屈,她设法接近他,给他一些安慰。

  这位女演员,就是后来做了诗人妻子的何洁

  “文革”将要开始,报纸上已在点名批判“三家村”的时候,他被押送回老家金堂县城厢镇。唯一为他送行的人就是何洁。她同情他。她更爱他——爱他的气质,爱他的人格,爱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

  回到老家劳动改造,流沙河当了一名锯木匠,用大锯将圆木锯成板。三个月后,何洁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在当时,能够和“右派”离婚可算是“幸运”的了,她却抛弃了工作,从成都来到了县城。她并非没有想到当这种人妻子的艰辛,特别像流沙河这样说来很可怕的人物,但决心永远和他在一起。

  1966年农历七月初七,是他俩新婚的日子;门外是背着刺刀枪的武装民兵,屋里没有一个客人;流沙河的老母做了一小碗红烧肉,一家三人围着小桌庆贺喜事。

  替人洗洗缝缝、当保姆,妻子尽力帮助丈夫,使他们的家生存下去。孩子快出生了,挺着大肚子,与丈夫并排站在一起接受“造反派”批斗;孩子生下后,背在母亲背上挨斗。儿子鲲鲲6岁就“参加了工作”;随父到木工厂做工。此时流沙河已拉不动大锯,骨瘦如柴,只配当钉木箱的“敲敲匠”。鲲鲲给爸爸打下手,6岁孩童一天居然能挣到一角多钱!孩子爱吃甜,父母买不起糖,便用糖精泡水给他喝。天真的孩子说:“等我们有钱了,就能大把大地吃糖精了吧?”父母听了此话肝肠寸断,抱着孩子痛哭不止。



生平事迹  1948年高中时期开始发表作品。五十年代初任编辑开始写诗。1956年出版第一部诗集《农村夜曲》。



1957年1月参与创办诗刊《星星》,并发表散文诗《草木篇》,由此为诗界、文学界瞩目。但后者不久即遭到公开批判,被认为是“站在已被消灭的阶级立场”上,“向人民发出的一纸挑战书”,由此被打为右派,遣送回原籍劳动。七十年代末回归文坛,仍然以诗作为主,记叙自己以往的生活遭遇和心理体验,后结集为《流沙河诗集》(1982)、《故园别》(1983)、《游踪》(1983)等。 <<故园六咏>>荣获1979至1980年全国优秀新诗。

  因才识扬名,因清脱为人仰重,因谦虚而倍受爱戴,这便是人们心目中的著名诗人流沙河(余勋坦),流沙河近年思想也越来越趋向自由民主价值观。《理想》被选自语文课本



人物近况  流沙河曾在中国诗坛上笔走龙蛇,饮誉海内外。10年前,先生突然“见异思迁”,弃诗而作文,鼓励海峡两岸文化交流,拨弄出举世瞩目的一个大旋涡。近年来,突然又波澜不兴,一时间,文化人都在询问他的“流向”。蜀国的文学圈子压根儿就消失了他那瘦比黄花的影子,消失了他那让人心头搁不下的谦恭,消失了他兴之所至谈笑惊座的幽默。





个人外貌


  先生已逾八旬,身高1.7米,体重却只有90多斤,怎一个“瘦”字了得?他的样子,容易使人联想到经霜后的枣树,秋塘里的残荷。光阴似箭催人老,先生已是两鬓如霜了,但双眼依然睿智深邃,神态依然恬淡超然。先生言谈海阔天空,雅俗共赏,亦庄亦谐。他幽默的质量,可谓绝唱,上下五千年,纵横数万里,引经据典,从早“幽”到晚。




著作作品


  先生是四川成都人,生于1931年11月11日,幼习古文,做文言文。1947年入省立成都中学高中部,1949年入四川大学农业化学系,1952年调四川省文联,历任创作员、《四川群众》和《星星》诗刊编辑。1957年“反右”运动中,因《草木篇》被毛主席亲自点名,“假百花齐放之名,行死鼠乱抛之实”。流沙河在全国上下被批倒批臭,后连续接受多种“劳动改造”(白天修路,锯木头,傍晚遭批斗),累计20年。

  1979年他被调回四川省文联,从1985年起专职写作,并先后出版了《锯齿啮痕录》《独唱》《台湾中年诗人十二家》《流沙河随笔》《流沙河诗集》《故园别》《游踪》《庄子现代版》《Y先生语录》等著作。迄今为止,已出版小说、诗歌、诗论、散文、翻译小说、研究专著等著作22种。但是他令我们折服。





笔名来由  先生原名余勋坦,“流沙河”中的“流沙”二字,取自《尚书·禹贡》之东至于海,西至于流沙,因为国人名字惯为三字,所以将“河”复补。




点评著作  先生的400则精美短文集成的《Y先生语录》堪称一绝,真所谓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先生是一部不可多得的活字典,标新立异,出语有典,理据有度。流传颇广的《庄子现代版》就是佐证,充分体现出他的学者风范。





才子表现  先生走路的步态有异于常人,似乎有点脚不着地,给人一种飘逸感,但又不是飘飘欲仙的那种,身子薄菲菲像只风筝。风筝飞在蓝天高处,轻轻漫漫,引人仰望。先生一生中只有有限的几次出川游历,最远的一次是南斯拉夫。虽然足迹未远,虽然已逾七旬,却足以担当起一个“老才子”的名分,写起文章来纵横捭阖,才情横溢,机智幽默,反讽甚至狡黠,都在字里行间随处可见。




业余爱好  闲暇时,先生喜欢养养树。他家布满了各种小树,却没有一盆花。最高大的一株是橡树,他似乎颇有些为之自豪。那株橡树站在窗前,为他挡住了市尘与市声。太阳出来时,他的书桌上便满是叶影晃动。

  先生对家乡菜肴偏爱有加,对成都一川菜馆题壁赞曰:“民以食为天,食以民为铨,百姓所赞扬,物美价且廉。”并对“白肉拌蒜泥,腰花炒猪肝,落座便可啖,爽口即为鲜。鸡丁说宫保,豆腐说淮南,锅巴烩肉片,炸响满堂欢……”大加推崇。有朋自远方来,如台湾诗人余光中等来访,便以烧饼小菜、蒸牛肉和夫妻肺片等招待客人,于是主客尽欢,念念不忘。先生还在《Y先生语录》中说:“春天的苕菜,还有香椿拌嫩胡豆哟,夏天的凉粉,还有酸豇豆炒碎牛肉哟,秋天的泡海椒,还有干煸狗爪豆哟,冬天的泡青菜,还有豆豉熬腊肉哟。”引得读者口水长流。




独特行为  先生日常居家好静思,喜读书,此外亦奖掖后进,扶持新人,基本谢绝社交应酬。常以春蚕吐丝之态,为中国文学的宝库倾吐着字字珠玑。沧桑岁月终未使这条河枯竭干涸,相反,它正满载至清至纯之水,以自身独有的流向,静静地汇入我们民族文化史的无尽长河。



诗歌精选  理想,多么诱人的字眼!人类有了理想,才使世界不断向前发展;你我有了理想,所以能向着既定的目标不断努力。

  理想是什么?读了这首诗,你对理想的内涵也许会有新的理解。
理想  流沙河

  理想是石,敲出星星之火;

  理想是火,点燃熄灭的灯;

  理想是灯,照亮夜行的路;

  理想是路,引你走到黎明。

  饥寒的年代里,理想是温饱;

  温饱的年代里,理想是文明。

  离乱的年代里,理想是安定;

  安定的年代里,理想是繁荣。

  理想如珍珠,一颗缀连着一颗,

  贯古今,串未来,莹莹光无尽。

  美丽的珍珠链,历史的脊梁骨,

  古照今,今照来,先辈照子孙。

  理想是罗盘,给船舶导引方向;

  理想是船舶,载着你出海远行。

  但理想有时候又是海天相吻的弧线,

  可望不可即,折磨着你那进取的心。

  理想使你微笑地观察着生活;

  理想使你倔强地反抗着命运。

  理想使你忘记鬓发早白;

  理想使你头白仍然天真。

  理想是闹钟,敲碎你的黄金梦;

  理想是肥皂,洗濯你的自私心。

  理想既是一种获得,

  理想又是一种牺牲。

  理想如果给你带来荣誉,

  那只不过是它的副产品,

  而更多的是带来被误解的寂寥,

  寂寥里的欢笑,欢笑里的酸辛。

  理想使忠厚者常遭不幸;

  理想使不幸者绝处逢生。

  平凡的人因有理想而伟大;

  有理想者就是一个“大写的人”。

  世界上总有人抛弃了理想,

  理想却从来不抛弃任何人。

  给罪人新生,理想是还魂的仙草;

  唤浪子回头,理想是慈爱的母亲。

  理想被玷污了,不必怨恨,

  那是妖魔在考验你的坚贞;

  理想被扒窃了,不必哭泣,

  快去找回来,以后要当心!

  英雄失去理想,蜕作庸人,

  可厌地夸耀着当年的功勋;

  庸人失去理想,碌碌终生

  可笑地诅咒着眼前的环境。

  理想开花,桃李要结甜果;

  理想抽芽,榆杨会有浓阴

  请乘理想之马,挥鞭从此起程,

  路上春色正好,天上太阳正晴。

  《理想》一文现在在人教版中学生初一下册语文课本第一单元第一课

  中秋

  流沙河

  纸窗亮,负儿去工场。

  赤脚裸身锯大木。

  音韵铿锵,节奏悠扬。

  爱他铁齿有情,

  养我一家四口;

  恨他铁齿无情,

  啃我壮年时光。

  啃完春,啃完夏,

  晚归忽闻桂花香。

  屈指今夜中秋节

  叫贤妻快来窗前看月亮。

  妻说月色果然好,

  明晨又该洗衣裳,

  不如早上床!
就是那只蟋蟀  流沙河

  台湾Y先生说:“在海外,夜间听到蟋蟀叫,

  就会以为那是四川乡下听到的那一只。”

  就是那一只蟋蟀

  钢翅响拍着金风

  一跳跳过了海峡

  从台北上空悄悄降落

  落在你的院子里

  夜夜唱歌

  就是那一只蟋蟀

  在《豳风·七月》里唱过

  在《唐风·蟋蟀》里唱过

  在《古诗十九首》里唱过

  在花木兰的织机旁唱过

  在姜夔的词里唱过

  劳人听过

  思妇听过

  就是那一只蟋蟀

  在深山的驿道边唱过

  在长城的烽台上唱过

  在旅馆的天井中唱过

  在战场的野草间唱过

  孤客听过

  伤兵听过

  就是那一只蟋蟀

  在你的记忆里唱歌

  在我的记忆里唱歌

  唱童年的惊喜

  唱中年的寂寞

  想起雕竹做笼

  想起呼灯篱落

  想起月饼

  想起桂花

  想起满腹珍珠的石榴果

  想起故园飞黄叶

  想起野塘剩残荷

  想起雁南飞

  想起田间一堆堆的草垛

  想起妈妈唤我们回去加衣裳

  想起岁月偷偷流去许多许多

  就是那一只蟋蟀

  在海峡那边唱歌

  在海峡这边唱歌

  在台北的一条巷子里唱歌

  在四川的一个乡村里唱歌

  在每个中国人脚迹所到之处

  处处唱歌

  比最单调的乐曲更单调

  比最谐和的音响更谐和

  凝成水

  是露珠

  燃成光

  是萤火

  变成鸟

  是鹧鸪

  啼叫在乡愁者的心窝

  就是那只蟋蟀

  在你的窗外唱歌

  你在倾听

  你在想念

  我在倾听

  我在吟哦

  你该猜到我在吟些什么

  我会猜到你在想些什么

  中国人有中国人的心态

  中国人有中国人的耳朵

  我家 流沙河

  荒园有谁来!

  点点斑斑, 小路起青苔。

  金风派遣落叶,

  飘到窗前,纷纷如催债。

  失学的娇女牧鹅归,

  苦命的乖儿摘野菜。

  檐下坐贤妻,

  一针针为我补破鞋。

  秋花红艳无心赏,

  贫贱夫妻百事哀

  芳邻 流沙河

  邻居脸上多春色,

  夜夜邀我作客。

  一肚皮的牢骚,

  满嘴巴的酒气,

  待我极亲热。

  最近造反当了官,

  脸上忽来秋色。

  猛揭我的“放毒”,

  狠批我的“复辟”,

  交情竟断绝。

  他家小狗太糊涂,

  依旧对我摇尾又舔舌。

  我说不要这样做了,

  它却听不懂,

  语言有隔阂。

  乞丐 流沙河

  门外谁呼唤?

  河南父老,逃荒来讨饭。

  “俺们不是坏人!”

  怀中掏出证件。

  东家端来剩菜汤,

  西家端来陈饭。

  儿学英文识beggar,

  这回亲眼看见。

  愧我书生无能,

  敢怒不敢言。

  呼儿送去冷红薯,

  羞见父老,掩门一声叹
哄小儿  流沙河

  爸爸变了棚中牛,

  今日又变家中马。

  笑跪床上四蹄爬,

  乖乖儿,快来骑马马!

  爸爸驮你打游击,

  你说好耍不好耍?

  小小屋中有自由,

  门一关,就是家天下

  莫要跑到门外去,

  去到门外有人骂。

  只怪爸爸连累你,

  乖乖儿,快用鞭子打!
仙人掌  流沙河

  她不想用鲜花向主人献媚,

  遍身披上刺刀.

  主人把她逐出花园,

  也不给她水喝.

  在野地里,

  在沙漠中,

  她活着,

  繁殖着儿女......
洛阳古碑  流沙河

  碑座上有狗睡午觉

  碑面蒙尘土

  碑左卖羊肉汤

  碑右卖烤红薯

  孤单单曝着老太阳

  古碑伫迎远客

  笑得好凄凉

  笑得好苦

  远客恭读碑文

  听繁体大字羞愧的陈述

  说孔子入周问礼

  来过此处



扩展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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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31 23:03:49 | 只看该作者
李辉     学者,曾有《胡风集团冤案始末》、《封面中国》等著作,爱旧书,爱和老人聊天,爱在故纸堆里看历史。
    四川文化的一张名片
    喜欢听流沙河先生讲话。不知他会不会普通话,反正从来都听他讲地道四川话———本地人大概还能分清是标准成都腔。他讲话语速不快,一板一眼,舒缓有致。他讲究语调,强弱相济,长短搭配,起伏之间形成乐感,如舞台道白一般,听起来,悦耳,舒服,且有趣之极。
    回味他的说话语调,是一种快乐。
    一年,我带一个摄制组到成都拍摄关于巴金“回家”的专题片,请流沙河出镜对谈,他带我们走进寓所对面的大慈寺。他瘦得出奇,轻得出奇,走路快而飘逸,担心一阵风如果刮来会将他刮走。我们找到一处楼阁,他坐在游廊旁的石凳上,阳光把树枝碎影撒落满满一身,与清癯面孔相映衬,煞是好看。摄影师审视镜头,不由赞叹,对我说:“你来看,太有镜头感了!”(南方都市报 [url=http://www.nddaily.com/]www.nddaily.com[/url]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对着摄像镜头,流沙河回忆八十年代巴金最后一次回到成都的印象:
    “他住在西门外金牛坝宾馆,我们去看他,弄一个椅子让他在中间坐。那个时候说话非常宏亮,大得很,身体很好。”
    “我记得一件事情,一个人对他说:你的脸色非常好。……回答四个字:虚火上冲。巴老说这句话,是表明不爱听别人当面吹捧他。我们大家都笑了。”
    说到“大得很,身体很好”一句,语速尤慢,“很好”二字,拖着长长的调子,颇有绕梁三日的袅袅余音。“虚火上冲”,他重复了几遍,一个“冲”字,尾音拐弯上扬,再戛然而止。摄制组是吉林电视台“回家”栏目的,他们都是东北人,事后告诉我,他们从来没有听人讲过这么好听的四川话。方言,却好懂,有味道,普通话难有此种韵致。
    采访完毕,流沙河带我们穿过凉棚,走进院落里的茶馆,我们喝茶聊天,听他摆龙门阵,听周围饮茶者摆龙门阵,好不自在。
    那天,流沙河与主持人对话时,我站在一旁,一边听,一边欣赏。阳光碎影下,听地道方言,看清癯面庞,他坐在那里,仿佛就是一幅成都风情画,四川文化的一张名片:从容淡定,风趣幽默,更有少见的飘逸。
    从青年至暮年,由诗而文
    流沙河擅长自撰对联,炼字酌句时见巧思,对仗颇为工整。如将此联送人,再以大楷书写,书法结构谨严,笔锋刚柔相间,获赠者欣喜不已。多年前,他曾送我一副对联:“诵爽快书临沧浪水,拂光明镜观灿烂星。”此联恰可概括他的诗文、思索、人格,带给我的感觉。
    流沙河首先以诗为世人所知,也因一组散文诗而在一九五七年惹祸上身。读他回忆成为“右派”之后种种辛酸遭际的回忆,再看当年发表的作品《白杨》,不由感叹,他似乎早早以这首诗,概括其性格特点,为自己的人生走向确立了一个标杆:
    她
    一柄绿光闪闪的长剑
    孤伶伶地立在平原
    高指蓝天
    也许
    一场暴风会把她连根拔去
    但
    纵然死了吧
    她的腰也不肯向谁弯一弯
    半个多世纪已过,从青年至暮年,由诗而文,由营造渲染诗意而转为解读庄子、说文解字。他挖掘文化传统,却非单纯的怀思古之幽情,他点点滴滴记录历史亲历,更着眼于冷静的反思。在当今文化界,流沙河的确是一个特立独行的文人,一个既入世颇深却又散发出超脱世俗的灵气。
    他的诗,不重激情,不重想象力与浪漫色彩,与他的从容、冷静风格相协调,他堪称为“以理入诗”的佼佼者。自然,这“理”是与“情”的拥抱,理、情交融而营造出诗的意象。喜欢他八十年代所写的《就是那一只蟋蟀》。他在诗的题记中写道:“台湾Y先生说:‘在海外,夜间听到蟋蟀叫,就会以为那是四川乡下听到的那一只。’”于是,“蟋蟀”成了他笔下丰富的文化载体。从大陆跳过海峡,落在台北院落的那只蟋蟀,夜夜唱歌。在流沙河的妙思中,蟋蟀的吟唱,从《诗经》一直唱到宋词,从故乡四川唱到台湾。他点染出几千年蟋蟀之唱的浓郁诗意,历史思虑与亲情渲染,尽在其中:
    在你的记忆里唱歌
    在我的记忆里唱歌
    唱童年的惊喜
    唱中年的寂寞(南方都市报 [url=http://www.nddaily.com/]www.nddaily.com[/url]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想起雕竹做笼
    想起呼灯篱落
    想起月饼
    想起桂花
    想起满腹珍珠的石榴果
    想起故园飞黄叶
    想起野塘剩残荷
    想起雁南飞
    想起田间一堆堆的草垛
    想起妈妈唤我们回去加衣裳想起岁月偷偷流去许多许多
    细节铺陈与具象层叠,委婉之间,融进诗人多少情思?历史的反差就在这样的诗句中,形成了感伤———一种含有历史思虑的抒情。
    幽默的笑,含泪的笑
    不过,读流沙河印象最深的,不是感伤,而是幽默。
    幽默一直被认为是四川文化的一大特征。少时看川语版电影《抓壮丁》,一连串因谐音而引发的笑话,让人忍俊不禁。四川人爱摆龙门阵,故事生动处恐怕不只在于情节,而更在于叙述者是否拥有语言的幽默。一九八八年,成都《晨报》副刊开设一个专栏,拟名“现代笑话”,由流沙河牵头,提笔设计版式,题签栏目名称,一时云集四川文人,如曾伯炎、王尔碑等,各人写亲闻亲历,热闹非凡,随后,由四川文艺出版社将之结集出版《高级笑话》一书。由此可见,在四川文人中,幽默是群体性的一大特征。当然,这话说得也许有点儿绝对,郭沫若、阳翰笙、巴金、艾芜、周克芹等人,走的并不是幽默套路。
    流沙河写过一篇《尴尬二十四》,其中一则如下:
    五十年代初,参加革命,犯了错误,当众宣读自我检查,心头紧,舌头笨,竟将表态句“回到人民立场”误读成“回到国民立场”。听见周围哗笑,急改口,殊不知又错说成“民国立场”,立刻招来痛斥,乃自掴其脸焉。
    一时的口误,却将历史转折之际鲜明的时代特征,表现得生动无比。
    回忆“文革”经历,不同人自有不同表达方式,流沙河选择了幽默。
    以幽默的笑、含泪的笑,面对那一时代的诸多荒唐、荒诞,在这一特点上,流沙河的写作与于光远的《“文革”亲历记》一书,有异曲同工之妙。于光远也是以一连串的令人哭笑不得的“趣”,来表现历史的沉重。他以“胜利者”为小标题,讲述一个生动有趣的故事:一次,批斗于光远大会在位于木樨地的政法学院召开,凭票入场。他只身前往,却没有票,门卫坚决不让他进去。见状,他故意坚持,说:“别人没有票不能进,我没有票可还是要进去。”一番你来我往争持不休,引起围观。他又说:“没有我,你们的会就开不成!”结果可想而知。
    流沙河所写《文革故乡怪事记》起始两则如下:
    鲁迅照片:抄家拿走玻璃板下照片,说是照的家父抱着婴年的我。我不忘父仇,照片是铁证。不知那是鲁迅与周海婴。照片一隅有鲁迅手书“五十与一”。家父清癯,貌似先生,事出有因焉。
    用狗头撞领袖:国庆二十周年近矣。某日,我与历史反革命六人奉命搬移一幅毛主席像,像高一丈五尺,斜凭高墙,刚画好的,须移到院中去。六人面向领袖,提抬像框底边。我遂自告奋勇,独立像后,撑抬像框横梁,移到院中,风吹像斜。我思保卫有责,急用贱头死死顶住。终因力弱,顶不住了,像乃从我头上压将下来,轰然仆倒在地。惊魂未定,头颅已洞穿领袖胸部矣!……国庆前夕,这幅毛主席像经多人努力得以升悬于东街丁字口。路过其下,仰视背面,犹见三尺缝合痕迹,令我心悸。
    怪事之怪,若非流沙河亲历,人们恐怕会认为这是向壁虚构的荒诞。
    幽默从来与智慧同行。流沙河无疑是一名幽默高手,他在《Y先生语录》、《南窗笑笑录》等书中呈现出这一才华,将他称为智者,实至名归。
    旁征博引,涉笔成趣
    的确,对于有着特殊人生经历的流沙河而言,历史感已成为血液的一部分,落笔之时,自然而然流淌而出。诗歌与回忆录自不待言,即便撰写说文解字之类的小品文,亲历的生活细节也作为历史积累,被他随时调动出来。在《流沙河认字》一书,他这样解读“膝与屈膝”:
    膝字若作动词,其义便是屈膝。出现于抑字与印字的结构里。篆文抑印二字结构相同,不过一正写一反写而已。恐怕最初本是一字,今之摁字是也。看篆文抑与印都是用爪(手)摁头,使之屈膝。距今四十年前搞“文化大革命”,这类场景到处都能目睹。那时被揪斗的各类分子都尝过这苦头,看了这两个字应该“备感亲切”。抑字训摁,好懂。印字也训摁吗?我说可能。印最初是动词,即今之摁,到汉代兴用印章了,才转成名词的。于是一字分化为两个字,一作抑,一作印。抑印双声,可以对转,暗示同一语源。
    旁征博引,耐人寻味。一个字,一个动作,也是流沙河人生经历的一部分。于是,学理性极强、易于走向枯燥的语言学范畴的挖掘、解读,也就多了鲜活气息,多了文化的另一种厚重。
    《流沙河认字》一书让人眼界大开。谁能想到,他将错就错,把陷入逆境后的那些日子,以苦读《说文解字》来消磨时光,来充实自己。其实,这也是一个智者掌握自己命运的过人之举。读此书,我不由联想到另外几位熟悉的前辈,他们正是在逆境中靠对知识的钻研而消磨时间,让生命不苍白、不虚度,无意或有意,为日后的文化创造而奠定坚实基础:文史专家、收藏家王世襄先生,成为“右派分子”后,仍痴迷于收藏与研究,几十年的孜孜以求,才使之晚年厚积薄发,填补文化空白;诗人绿原先生,因“胡风集团”案被关押在秦城监狱,其间,懂英语的他,又开始借助词典自学德语。后来,他成为了翻译德国文学的一个权威;翻译家董乐山先生,成为“右派分子”后,在新华社参与创办《参考消息》,业余时间,他以一己之力,编纂出一本《英汉美国社会知识辞典》;母校复旦大学中文系的章培恒老师,成为“右派分子”后,借在资料室之机,埋头于故纸堆,完成《洪昇年谱》,从此确立自己在学术界的重要地位……



    同样的人与事,可以举出许多。他们是生活中的真正强者,不屈服于外界压力,不因陷入逆境而自暴自弃。作为文人,他们有自己的坚韧,有把握命运的方式。在“大革文化命”的年代,因这样一群人的存在,文化才在岌岌可危的情形下依然延续着,历史场景才不至于完全被政治所戕害。这是他们的万幸,也是文化之幸。
    《流沙河认字》在我们面前呈现的,既是一个博学而精于考据的文字学家,也是一个涉笔成趣的文学家。在他这里,知识、阅历、性情、敏思,互为映衬,交融一体。我想不出,当下中国文化界,还有谁具有这样的综合才能,可以写出这样一本精彩的书。
    读他对“錢”的解释,才知道其中有那么多的曲折与讲究:
    錢(简作钱)这个字,看在眼里,悦在心头。其实一场空欢喜,纯系误会。当初造此錢字,乃指一种起土农具,就是今之铁锹。錢qian锹qiao双声可转,錢即锹也。货币周代取泉,取义于水泉之流遍天下,无处不通。我们至今还说货币“流通”,正是用的泉水意象。后来以錢字代泉字。王莽复古又用泉字,终归失败。鲁迅日记复用泉字,买书都写用泉若干,以存古雅,亦文人癖好之可笑耳。
    《螳螂与蜾蠃》一则,谈螳螂颇为精彩,也最能体现其综合才能,且摘录部分文字如下,与读者共享:
    强本来是虫名,难怪从虫。下面三个强字篆文。第一个是虫名的强,第二个双弓叠合成一弓,表示这是“双料货”,也就是硬弓,即强弓。杜甫诗云:“用箭当用长,挽弓当挽强。”本该用这双弓的强。奈何此字已被废置,只好借用虫名的强……
    《尔雅·释虫》说这种虫爱用腿脚拭擦身上,而米中小黑虫据鄙人的观察,未见其有擦身动作。苍蝇倒有这个动作,但不可能名之曰强。除了苍蝇,螳螂也有这个动作。它不但用腿脚拭擦身上,还用口器三瓣大牙清理双臂,使之洁净灵敏,以利攫捕猎物。螳螂还有一个动作,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每值猎物挡路,行将快速出击之前,它总巍然不动,双臂举高,就像人在打拱作揖,似在祈祷什么。哈,明白了。难怪强又名蚚qi.蚚字从虫从祈省,祈亦声。古人质朴有趣,视螳螂为正在祈祷之虫,所以名蚚.蚚强双声对转,所以互训。
    瞧,这里有考据,有参照,有个人阅历,更有细节的形象描述,完全是趣味横生的小品文。骆宾王《在狱咏蝉》题记中有“见螳螂之抱影,怯危机之未安”一句,他所见的螳螂抱影,或许正与流沙河的观察与描述相近。螳螂身影,引发困境中人对自身安危的担忧,未曾想到,彼此之间,竟有此种关联。既然如此,我们又如何可以产生成语“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中的那种讥讽呢?
    与黄永玉的精彩通信
    曾见过一张一九八三年诗人们的合影。这一年,中国作协举办“文革”后的第一届全国优秀新诗(诗集)评奖,获奖者艾青、公刘、张志民、李瑛、流沙河、邵燕祥、舒婷、傅天琳等,是人们熟知的诗人。与他们站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位并不以诗人身份为世人所知的人,他是画家黄永玉,以《曾经有过那种时候》获奖。这是他出版的第一本诗集,也是他第一次跻身于诗人行列。
    这也是流沙河与黄永玉的第一次见面,诗将两人连在一起。一九九○年,作家出版社出版过一本多人合集《讽刺幽默诗选》,两人均入选其中,可见其诗风有相同之处。(南方都市报 [url=http://www.nddaily.com/]www.nddaily.com[/url]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时隔二十多年,两人有了一次精彩的通信。
    二○○八年,吴茂华大姐给我来电,询问黄永玉先生近况和地址,欲与之联系。她先驰信问候,后又趁赴京机会亲往万荷堂探望。
    十月十九日,黄永玉致信流沙河,其中写道:
    我在北京常常想你。只是失脱了地址。遇到四川来人,和你不识但知道你,只告诉我说:“没听说他死!”就算这混蛋话,也让我快活至今。你身体如此不堪,而能活得如此大方,这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精灵式的活法。历尽艰辛,人鬼不分的生活,(还存在怕不怕死的问题吗?)从动物学角度上,生命极限上来看,研究你,极有可能让一个科学家端回一个诺贝尔奖。
    从茂华来信上知道你在搞古东西,我也略有所闻,是觉得可惜和不赞成的。我曾开玩笑地说过,画家不可不看书,但不可多看书,书看多了,很有可能成为理论家的危险。你危险不危险我不晓得,但为你的散文和诗可惜是我的心情。或者也不尽然,出现一种世上绝无仅有的鬼声啾啾的理论又未尝不是一种奇观?
    我觉得我的画不怎么样!就好像鲁迅讲丑角在台上高叫失火引得观众大笑一样。叫得越急,笑得越厉害。但我要靠它养活家人和另外的行当,只好陪着大家大笑而葬身喜剧之火之中。你们喜欢我就画,并且念念有词说:“放松!放松!莫紧张!”老实说,画画上,我的劳动态度算好的。一位反右后不知下落的亡友说过,“劳动若可以改造思想,牛老早成思想家了”。我只是劳动好,不甘心空耗光阴,怕对不住饭。
    我从小也苦,漫长的苦,但不能和你比,和你比,就显得卑下。我那时候是由于抗战,跟广大的民族受苦,有民族自豪感陪着;和你的那种身受的东西不一样。
    求主,求菩萨,求摩罕默德让你长命!过得人样一点!
    十一月二日,流沙河回信写道:
    你总是使我吓惊,算来聆听謦欬仅有两次,使我吃惊却有四回。第一回是二十五年前,领了奖章下台坐在堂厢,我问奖章上两个V并成W是何意思,你说W C.随口而出,脸不带笑,真是庙堂下的老怪物,专长解构神圣。第二回是拜读杂感一篇,你说一副手套是办十个人的学习班,四川话说这个老几的肚皮太滥了,只有山精木魅才想得出来,如此转弯入彀的比喻。第三次是前不久屏幕上见你在地上抱膝打滚。天哪,这样的文人我还是初次目睹其放诞如阮咸的巢饮和龟饮,我一辈子从未有过如此不仪之举。第四次是前日下午拜读四尺横幅“共此灯烛光”的巨画,惊讶不忘旧雨,都什么年代了啊,还这样看重友情。小老弟我的灵魂如撞钟轰轰回响许久。久耽于人伪,殊不料黄大哥有此一杵撞来,要想不吓惊岂可得乎?我再有九天就是七十七岁满了,比大哥小几岁,世故倒比大哥多,真该忏悔哟!难得见到少小离家闯荡江湖阅人多矣八十几了犹怀赤子之心如大哥者。我比你只小几岁,经历却短了很长一截。上世纪四十年代,你就泅入人海了,我那时却呆在中学校做老夫子学生,完全不懂社会。入五十年代,进报社,转文联,在成都混到老。八十年代热得可怕,满目光明歌赞改革,后来才察觉我正唱得劲起声高之际,他们也不通知我一声,都悄悄跑出去先富起来。接着又是……心伤透了,胃疾气翻才想起去找庄子投诉,若不是漆园叟开导我,恐怕真气死了。给自己赌了咒再不去凑热闹,两届作代会都告假不去了。我一生软弱胆小没出息,复何言哉。
    久别的黄永玉、流沙河两人,谈往事,谈近况,点评对方,惺惺相惜。一来一往,纸上好一番“较量”。用“较量”一词形容,是说两人把信写得潇洒而风趣,颇有摆开擂台,高人过招,各显才情的阵势。
    流沙河书赠黄永玉一副对联:“天命难知须率性,人生易老要开心。”率性,开心,这正是两位幽默之人相似的生活态度。文人相知的深浅与否,有时其实并不在于来往的多少。书画互赠,往来通信,是佳话,也是证明。
    我与流沙河先生虽无深交,却一直欣赏与敬重之。适逢先生八十大寿,特草就此文,以作恭贺。说不上印象记,更非深入研究。闲读,漫说,仅此而已。
    今年春天,流沙河先生新送我一幅墨宝,上书“宁静致远”佳句。年届八十,淡定而从容,他步履轻盈地走进这一境界了。
    写于二○一一年七月中旬,北京
    □李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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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31 23:05:46 | 只看该作者
流沙河:爱中国就要爱汉字  敲开门上写着“余宅”二字的大门,枣红色的毛线帽子、棕色的厚外套、深色裤子、运动鞋都包裹着一个虽瘦却精神抖擞的老人,这就是流沙河给人的第一印象,这位在文化界颇有名望的老学者,有的更多是平易近人和礼貌,没有过多的寒暄与对话,却让本与流沙河陌生的记者感到亲切。
  11月23日的上午,在流沙河家中的采访就这样开始了。1931年的11月11日,流沙河出生在了成都,2011年的11月11日,80岁的流沙河却在生日之时去了西安,避开了所有想给他庆祝80大寿的人。当问起原因时,他却跟记者开了一个时髦的玩笑,“我生在1931年11月11日,5个1,今年又是6个1,1太多了,更何况,11月11日还是光棍节,所以我就不过了。”听流沙河这样一说,他笑了,记者也笑了,他将“求清净”三个字化在了笑话中:“我的一生就是一个笑话”,受人钦佩、却又饱经风霜的流沙河这样说,可此时他的眼睛却深邃而明亮。
  身份证上也是“流沙河”
                      

  提起“流沙河”几乎人人都知道,但又有几个人知道他本来的名字叫余勋坦呢?说起名字一事,流沙河自己也有一些无奈:“本来我用我自己的真名,那时我在报社工作,报社的同事看到了我用笔名发表的文章,他们就喊我的笔名,而单位入档案的人事部门也把我的笔名录入了档案,就没有办法改了,所以到现在就一直都没有改。最后连身份证都叫流沙河,有时候别人就问我,你是姓哪个'liu'啊,我总不能说我是流氓的流。”说到此处时,流沙河自己都忍不住大笑起来。“所以,我的一生都是一个大笑话,我的生日是个小笑话,光棍节,我的名字也是个大笑话。 ”
  可以说,流沙河的一生,因为一首叫《草木篇》的诗歌而改变,直到1979年平反才摘掉了帽子。“现在回想那一段过去,也是一个笑话。就像你也问我是否会有委屈的感觉,最初当‘右派’的时候心里很不平,后来一想,同样是当‘右派’的同志,90%多处境都比我艰难,我就没有权利再不平了。 60岁以后,我渐渐地也看透了,心中就不再有不平了。 ”
  回首过去感觉不真实
  在交谈中,激动处,流沙河不禁还会在言语时配上了一些手臂上扬的手势,随后,他用一个老者而不是学者的口气,对记者说:“人一老了以后,回想他过去的事情,都觉得不真实了,是不是发生过这件事情,都不确定了。我生在成都,我的母亲在去世以前曾带着我去找生我的地方,那里现在变成了停车场,母亲还能认出来。她就带着我,开始数脚步,然后她告诉我,生我的炕就在这里。我一看,这里停着一个车,我就是生在车下面的。是否真的有这件事情,我都觉得恍惚了,我就想怎么会是这样呢?我当了‘右派’以后,做过很多很苦的劳动,当时拼命地做,过了几十年以后,我再经过那一带,连我自己都怀疑了,是否真的发生过这件事情,难怪古人会说,‘人生若梦’,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但是时间太远了,回想起来就像一场梦一样。 ”
  在被打成“右派”的时候,流沙河很绝望,完全的绝望,但现在过了几十年后,再回头看,他感叹:“这也完全不算什么,因为我读过历史,司马迁的《史记》我读过2遍,我知道了人世间的辛酸苦辣,比较起来,我这都不算什么。 ”
  汉字和空气一样是必需品
  告别了诗歌的流沙河,走得离文学越来越远了,他的经历更多的倾向了文字学,从最初的《流沙河认字》,到现在的《文字侦探》,他对于文字不遗余力,并在其中也找到了乐趣与道理。
  稀松平常的汉字,流沙河却将它的与阳光、空气、水一样重要。“为了什么我要做这件事情呢,因为汉字对于我们中国人说来,是和阳光、水、空气同样重要的,是我们每时每刻都在使用的,这四样对于我们来说缺一不可。但凡是我们最熟悉的,我们反而不去思考它,是最陌生的。我们每个人都在使用的名字,又有几个人知道这几个字代表的意义呢? ”说到此处时,流沙河便问起了记者的名字是哪两个字,自己是否知道其中的含义,这样的一问不禁让记者满头出现了问号,随后,流沙河便一一地耐心说来,言语间透着幽默和机智。“人要学会感恩,感谢大自然的恩,感谢阳光、水、空气,在中国的文化中,要感谢汉字,中国人中有一句话‘大恩不报’,是因为这个恩太大了没有办法去报,但也是因为人的惰性,认为享受这四样是应该的。对于汉字不了解,这是一种危机。中国人从古代起读书,最初学的就是汉字,所以在汉代时将文字学成为小学,是基础的意思,一直到1949年,大学中文系都还有古文字专业,中文系还要学汉代的《说文解字》,但现在大学的中文专业中,以前的这些知识,都变成了‘目录学’的文字。已经过去60多年了,中国的读书人都完全缺了这一块。 ”在说到这一番话时,流沙河情绪很激动,让记者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位老知识分子的着急与无奈。
  将以《诗经现场》收官封笔
  这几年,流沙河出书的速度一点都不慢,在今年年初他出了《文字侦探》,在近期出了《Y语录》,但当记者问到他是否还会继续写作时,流沙河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我的身体和精力已经都不再允许我写了,我现在正在写的是《诗经现场》,已经写到一半了,出完这一本就不打算再写了,我写不动了。 ”
  说到这里时,流沙河还带记者走进了他的书房,靠墙放着两个大书柜,屋内但凡能摆书的地方就都摆满了书籍,在靠窗的书桌前,记者看到了流沙河正在写的《诗经现场》,刚劲有力的字,写在一个个的小格里。旁边还放着一本流沙河要时时翻阅的《诗经》原著,如两粒芝麻大小的字对于视力大不如前的流沙河着实有些困难,看着书边放着的高倍放大镜,就能想象80岁了的流沙河读《诗经》时是如何的困难。“我眼睛现在不好了,从前,我写稿子都用软笔写在小格里,多年前我眼睛因为黄斑变性动了手术,所以右眼就看不到了,只能用左眼看了,现在我都用不了软笔了,所以只能选择用自来水笔了,因为写下去的时候会有落笔的感觉。 ”
  很多人都质疑,一把年纪的流沙河为什么还要研究少有人涉猎的文字学,流沙河是希望自己能做一个铺基的作用。“什么是爱祖国,就是要爱祖国的历史文化,爱祖国的山川大地,爱祖国的同胞,还有爱中国的文字。汉字把13亿中国人凝聚在一起,这13亿中国人住在不同的地方,但有一条线把他们串联起来,就是汉字。 ”而这样严肃的时候,流沙河也不忘幽默一把,“汉字的好处谁最了解,联合国最了解,因为文件翻译成各个国家的语言中,汉字最省纸张,所以说汉字最环保、最绿色。 ”“平时除了读书,我还要工作,我不是每天都工作,如果今天没有什么兴趣的时候,我就不写,除了工作之外,我还在外面讲课,在成都市的图书馆,一个月只讲一次。有时在大学里面,给学生讲2个小时的古文字,学生都很爱听,老师也会来。
  在网上搜索“流沙河”,其中的介绍总是少不了著名诗人、作家等等,在采访的最后,流沙河却告诉记者,写我时,只写成都文人就好。“我早就不写诗了,我回过头来研究中国的古典,告别文学,拜拜。我抛弃了我作家和诗人的身份,我自己都不承认了,我给自己的名称是学者。”从前都称呼流沙河为著名诗人,现在出去讲课时,别人问流沙河希望怎么介绍时,他都会说“成都文人”。“我现在把很多东西看的很淡,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中有一句,‘鸟倦飞而知还’,说的意思就是说懂得了该回家了,不要再在外面争那些名和利,不要再出风头了。 ”说完这一句,流沙河将手指向客厅墙上的一幅字,上面写着“知还”二字。 记者 王莹
  记者手记
  一路上都在想,是该叫他余老师,还是流沙河,带着一份忐忑我敲响了流沙河的家门,开门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他的友善和蔼。在采访的桌子旁,还能看到流沙河看了一半的书做好了标记,整个的采访,流沙河丝毫没有让我感到他是一位德高望重、身上有无数光环的学者,更多的是一位长辈。甚至他还说,自己年纪也大了,对于记者的采访现在都不接受了,但同意接受我的采访,一来是因为在沟通时我没有给他定任何的题目,二来是我来自遥远的沈阳,距离反倒把我们拉近了。他说起四川话声音洪亮,写起字来苍劲有力,走起路来步伐稳健,谈到文学与文字学时不乏睿智与幽默,这就是我眼中和印象中的流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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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31 23:07:11 | 只看该作者
闲读漫说流沙河2011/08/25
    来源:YNET.com 北青网  北京青年报   

  ■他坐在那里,仿佛就是一幅成都风情画

  喜欢听流沙河先生讲话。不知他会不会普通话,反正从来都听他讲地道四川话——本地人大概还能分清是标准成都腔。他讲话语速不快,一板一眼,舒缓有致。他讲究语调,强弱相济,长短搭配,起伏之间形成乐感,如舞台道白一般,听起来,悦耳,舒服,且有趣之极。

  回味他的说话语调,是一种快乐。

  有一年,我带一个摄制组到成都拍摄关于巴金“回家”的专题片,请流沙河出镜对谈,他带我们走进寓所对面的大慈寺。他瘦得出奇,轻得出奇,走路快而飘逸,担心一阵风如果刮来会将他刮走。我们找到一处楼阁,他坐在游廊旁的石凳上,阳光把树枝碎影撒落满满一身,与清癯面孔相映衬,煞是好看。摄影师审视镜头,不由赞叹,对我说:“你来看,太有镜头感了!”

  对着摄像镜头,流沙河回忆八十年代巴金最后一次回到成都的印象:

  “他住在西门外金牛坝宾馆,我们去看他,弄一个椅子让他在中间坐。那个时候他说话非常宏亮,大得很,身体很好。”

  “我记得一件事情,一个人对他说:你的脸色非常好。……回答四个字:虚火上冲。巴老说这句话,是表明不爱听别人当面吹捧他。我们大家都笑了。”

  说到“大得很,身体很好”一句,语速尤慢,“很好”二字,拖着长长的调子,颇有绕梁三日的袅袅余音。“虚火上冲”,他重复了几遍,一个“冲”字,尾音拐弯上扬,再戛然而止。摄制组是吉林电视台“回家”栏目的,他们都是东北人,事后告诉我,他们从来没有听人讲过这么好听的四川话。方言,却好懂,有味道,普通话难有此种韵致。

  采访完毕,流沙河带我们穿过凉棚,走进院落里的茶馆,我们喝茶聊天,听他摆龙门阵,听周围饮茶者摆龙门阵,好不自在。

  那天,流沙河与主持人对话时,我站在一旁,一边听,一边欣赏。阳光碎影下,听地道方言,看清癯面庞,他坐在那里,仿佛就是一幅成都风情画,四川文化的一张名片:从容淡定,风趣幽默,更有少见的飘逸。

  ■既入世颇深却又散发出超脱世俗的灵气

  流沙河擅长自撰对联,炼字酌句时见巧思,对仗颇为工整。如将此联送人,再以大楷书写,书法结构谨严,笔锋刚柔相间,获赠者欣喜不已。多年前,他曾送我一副对联:“诵爽快书临沧浪水,拂光明镜观灿烂星。”此联恰可概括他的诗文、思索、人格,带给我的感觉。

  流沙河首先以诗为世人所知,也因一组散文诗而在一九五七年惹祸上身。读他回忆成为“右派”之后种种辛酸遭际的回忆,再看当年发表的作品《白杨》,不由感叹,他似乎早早以这首诗,概括其性格特点,为自己的人生走向确立了一个标杆——“她,一柄绿光闪闪的长剑,孤零零地立在平原,高指蓝天。也许,一场暴风会把她连根拔去。但,纵然死了吧,她的腰也不肯向谁弯一弯!”

  半个多世纪俨然已过,从青年至暮年,由诗而文,由营造渲染诗意而转为解读庄子、说文解字。他挖掘文化传统,却非单纯的怀思古之幽情,他点点滴滴记录历史亲历,更着眼于冷静的反思。在当今文化界,流沙河的确是一个特立独行的文人,一个既入世颇深却又散发出超脱世俗的灵气。

  他的诗,不重激情,不重想象力与浪漫色彩,与他的从容、冷静风格相协调,他堪称为“以理入诗”的佼佼者。自然,这“理”是与“情”的拥抱,理、情交融而营造出诗的意象。喜欢他八十年代所写的《就是那一只蟋蟀》。他在诗的题记中写道:“台湾Y先生说:‘在海外,夜间听到蟋蟀叫,就会以为那是四川乡下听到的那一只。’”于是,“蟋蟀”成了他笔下丰富的文化载体。从大陆跳过海峡,落在台北院落的那只蟋蟀,夜夜唱歌。在流沙河的妙思中,蟋蟀的吟唱,从《诗经》一直唱到宋词,从故乡四川唱到台湾。他点染出几千年蟋蟀之唱的浓郁诗意,历史思虑与亲情渲染,尽在其中:

  在你的记忆里唱歌/在我的记忆里唱歌/唱童年的惊喜/唱中年的寂寞/想起雕竹做笼/想起呼灯篱落/想起月饼/想起桂花/想起满腹珍珠的石榴果/想起故园飞黄叶/想起野塘剩残荷/想起雁南飞/想起田间一堆堆的草垛/想起妈妈唤我们回去加衣裳/想起岁月偷偷流去许多许多

  细节铺陈与具象层叠,委婉之间,融进诗人多少情思?历史的反差就在这样的诗句中,形成了感伤——一种含有历史思虑的抒情。

  ■以幽默面对那一时代的诸多荒唐

  不过,读流沙河印象最深的,不是感伤,而是幽默。

  幽默一直被认为四川文化的一大特征。少时看川语版电影《抓壮丁》,一连串因谐音而引发的笑话,让人忍俊不禁。四川人爱摆龙门阵,故事生动处恐怕不只是在于情节,而更在于叙述者是否拥有语言的幽默。一九八八年,成都《晨报》副刊开设一个专栏,拟名“现代笑话”,由流沙河牵头,提笔设计版式,题签栏目名称,一时云集四川文人,如曾伯炎、王尔碑等,各人写亲闻亲历,热闹非凡,随后,由四川文艺出版社将之结集出版《高级笑话》一书。由此可见,在四川文人中,幽默是群体性的一大特征。当然,这话说得也许有点儿绝对,郭沫若、阳翰笙、巴金、艾芜、周克芹等人,走的并不是幽默套路。

  流沙河写过一篇《尴尬二十四》,其中一则如下:

  五十年代初,参加革命,犯了错误,当众宣读自我检查,心头紧,舌头笨,竟将表态句“回到人民立场”误读成“回到国民立场”。听见周围哗笑,急改口,殊不知又错说成“民国立场”,立刻招来痛斥,乃自掴其脸焉。

  一时的口误,却将历史转折之际鲜明的时代特征,表现得生动无比。

  回忆“文革”经历,不同人自有不同表达方式,流沙河选择了幽默。

  以幽默的笑、含泪的笑,面对那一时代的诸多荒唐、荒诞,在这一特点上,流沙河的写作与于光远的《“文革”亲历记》一书,有异曲同工之妙。于光远也是以一连串的令人哭笑不得的“趣”,来表现历史的沉重。他以“胜利者”为小标题,讲述一个生动有趣的故事:一次,批斗于光远大会在位于木樨地的政法学院召开,凭票入场。他只身前往,却没有票,门卫坚决不让他进去。见状,他故意坚持,说:“别人没有票不能进,我没有票可还是要进去。”一番你来我往争持不休,引起围观。他又说:“没有我,你们的会就开不成!”结果可想而知。

  流沙河所写《文革故乡怪事记》起始两则如下:

  鲁迅照片:抄家拿走玻璃板下照片,说是照的家父抱着婴年的我。我不忘父仇,照片是铁证。不知那是鲁迅与周海婴。照片一隅有鲁迅手书“五十与一”。家父清癯,貌似先生,事出有因焉。

  用狗头撞领袖:国庆二十周年近矣。某日,我与历史反革命六人奉命搬移一幅毛主席像,像高一丈五尺,斜凭高墙,刚画好的,须移到院中去。六人面向领袖,提抬像框底边。我遂自告奋勇,独立像后,撑抬像框横梁,移到院中,风吹像斜。我思保卫有责,急用贱头死死顶住。终因力弱,顶不住了,像乃从我头上压将下来,轰然仆倒在地。惊魂未定,头颅已洞穿领袖胸部矣!……国庆前夕,这幅毛主席像经多人努力得以升悬于东街丁字口。路过其下,仰视背面,犹见三尺缝合痕迹,令我心悸。

  怪事之怪,若非流沙河亲历,人们恐怕会认为这是向壁虚构的荒诞。

  幽默从来与智慧同行。流沙河无疑是一名幽默高手,他在《Y先生语录》、《南窗笑笑录》等书中呈现出这一才华,将他称为智者,实至名归。

  ■他的书把知识、阅历、性情、敏思融为一炉

  的确,对于有着特殊人生经历的流沙河而言,历史感已成为血液的一部分,落笔之时,自然而然流淌而出。诗歌与回忆录自不待言,即便撰写说文解字之类的小品文,亲历的生活细节也作为历史积累,被他随时调动出来。在《流沙河认字》一书,他这样解读“膝与屈膝”:

  膝字若作动词,其义便是屈膝。出现于抑字与印字的结构里。篆文抑印二字结构相同,不过一正写一反写而已。恐怕最初本是一字,今之摁字是也。看篆文抑与印都是用爪(手)摁头,使之屈膝。距今四十年前搞文化大革命,这类场景到处都能目睹。那时被揪斗的各类分子都尝过这苦头,看了这两个字应该“倍感亲切”。抑字训摁,好懂。印字也训摁吗?我说可能。印最初是动词,即今之摁,到汉代兴用印章了,才转成名词的。于是一字分化为两个字,一作抑,一作印。抑印双声,可以对转,暗示同一语源。

  旁征博引,耐人寻味。一个字,一个动作,也是流沙河人生经历的一部分。于是,学理性极强、易于走向枯燥的语言学范畴的挖掘、解读,也就多了鲜活气息,多了文化的另一种厚重。

  《流沙河认字》一书让人眼界大开。谁能想到,他将错就错,把陷入逆境后的那些日子,以苦读《说文解字》来消磨时光,来充实自己。其实,这也是一个智者掌握自己命运的过人之举。读此书,我不由联想到另外几位熟悉的前辈,他们正是在逆境中靠对知识的钻研而消磨时间,让生命不苍白,不虚度,无意或有意,为日后的文化创造而奠定坚实基础。文史专家、收藏家王世襄先生,成为“右派分子”后,仍痴迷于收藏与研究,几十年的孜孜以求,才使之晚年厚积薄发,填补文化空白。诗人绿原先生,因“胡风集团”案而被关押在秦城监狱,其间,懂英语的他,又开始借助词典自学德语。后来,他成为了翻译德国文学的一个权威。

  同样的人与事,可以举出许多。他们是生活中的真正强者,不屈服于外界压力,不因陷入逆境而自暴自弃。作为文人,他们有自己的坚韧,有把握命运的方式。在大革文化命的年代,因这样一群人的存在,文化才在岌岌可危情形下依然延续着,历史场景才不至于完全被政治所戕害。这是他们的万幸,也是文化之幸。

  《流沙河认字》在我们面前呈现的,既是一个博学而精于考据的文字学家,也是一个涉笔成趣的文学家。在他这里,知识、阅历、性情、敏思,互为映衬,交融一体。我想不出,当下中国文化界,还有谁具有这样的综合才能,可以写出这样一本精彩的书。

  ■与黄永玉通信,高人过招各显才情

  曾见过一张一九八三年诗人们的合影。这一年,中国作协举办“文革”后的第一届全国优秀新诗(诗集)评奖,获奖者艾青、公刘、张志民、李瑛、流沙河、邵燕祥、舒婷、傅天琳等,是人们熟知的诗人。与他们站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位并不以诗人身份为世所知的人,他是画家黄永玉,以《曾经有过那种时候》获奖。这是他出版的第一本诗集,也是他第一次跻身于诗人行列。

  这也是流沙河与黄永玉的第一次见面,诗将两人连在一起。一九九○年,作家出版社出版过一本多人合集《讽刺幽默诗选》,两人均入选其中,可见其诗风有相同之处。

  时隔二十多年,两人有了一次精彩的通信。

  二○○八年,吴茂华大姐给我来电,询问黄永玉先生近况和地址,欲与之联系。她先驰信问候,后又趁赴京机会亲往万荷堂探望。

  十月十九日,黄永玉致信流沙河,其中写道:

  我在北京常常想你。只是失脱了地址。遇到四川来人,和你不识但知道你,只告诉我说:“没听说他死!”就算这混蛋话,也让我快活至今。你身体如此不堪,而能活得如此大方,这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精灵式的活法。历尽艰辛,人鬼不分的生活,(还存在怕不怕死的问题吗?)从动物学角度上,生命极限上来看,研究你,极有可能让一个科学家端回一个诺贝尔奖。

  从茂华来信上知道你在搞古东西,我也略有所闻,是觉得可惜和不赞成的。我曾开玩笑地说过,画家不可不看书,但不可多看书,书看多了,很有可能成为理论家的危险。你危险不危险我不晓得,但为你的散文和诗可惜是我的心情。或者也不尽然,出现一种世上绝无仅有的鬼声啾啾的理论又未尝不是一种奇观?

  我觉得我的画不怎么样!就好像鲁迅讲丑角在台上高叫失火引得观众大笑一样。叫得越急,笑得越厉害。但我要靠它养活家人和另外的行当,只好陪着大家大笑而葬身喜剧之火之中。你们喜欢我就画,并且念念有词说:“放松!放松!莫紧张!”老实说,画画上,我的劳动态度算好的。一位反右后不知下落的亡友说过,“劳动若可以改造思想,牛老早成思想家了”。我只是劳动好,不甘心空耗光阴,怕对不住饭。

  我从小也苦,漫长的苦,但不能和你比,和你比,就显得卑下。我那时候是由于抗战,跟广大的民族受苦,有民族自豪感陪着;和你的那种身受的东西不一样。

  求主,求菩萨,求穆罕默德让你长命!过得人样一点!

  十一月二日,流沙河回信写道:

  你总是使我吓惊,算来聆听謦欬仅有两次,使我吃惊却有四回。第一回是二十五年前,领了奖章下台坐在堂厢,我问奖章上两个V并成W是何意思,你说W.C.随口而出,脸不带笑,真是庙堂下的老怪物,专长解构神圣。第二回是拜读杂感一篇,你说一副手套是办十个人的学习班,四川话说这个老几的肚皮太滥了,只有山精木魅才想得出来,如此转弯入彀的比喻。第三次是前不久屏幕上见你在地上抱膝打滚。天哪,这样的文人我还是初次目睹其放诞如阮咸的巢饮和龟饮,我一辈子从未有过如此不仪之举。第四次是前日下午拜读四尺横幅“共此灯烛光”的巨画,惊讶不忘旧雨,都什么年代了啊,还这样看重友情。小老弟我的灵魂如撞钟轰轰回响许久。久耽于人伪,殊不料黄大哥有此一杵撞来,要想不吓惊岂可得乎?我再有九天就是七十七岁满了,比大哥小几岁,世故倒比大哥多,真该忏悔哟!难得见到少小离家闯荡江湖阅人多矣八十几了犹怀赤子之心如大哥者。我比你只小几岁,经历却短了很长一截。上世纪四十年代,你就泅入人海了,我那时却呆在中学校做老夫子学生,完全不懂社会。入五十年代,进报社,转文联,在成都混到老。八十年代热得可怕,满目光明歌赞改革,后来才察觉我正唱得劲起声高之际,他们也不通知我一声,都悄悄跑出去先富起来。接着又是……,心伤透了,胃疾气翻才想起去找庄子投诉,若不是漆园叟开导我,恐怕真气死了。给自己赌了咒再不去凑热闹,两届作代会都告假不去了。我一生软弱胆小没出息,复何言哉。

  久别的黄永玉、流沙河两人,谈往事,谈近况,点评对方,惺惺相惜。一来一往,纸上好一番“较量”。用“较量”一词形容,是说两人把信写得潇洒而风趣,颇有摆开擂台,高人过招,各显才情的阵势。

  流沙河书赠黄永玉一副对联:“天命难知须率性,人生易老要开心。”率性,开心,这正是两位幽默之人相似的生活态度。文人相知的深浅与否,有时其实并不在于来往的多少。书画互赠,往来通信,是佳话,也是证明。

  我与流沙河先生虽无深交,却一直欣赏与敬重之。适逢先生八十大寿,特草就此文,以作恭贺。说不上印象记,更非深入研究。闲读,漫说,仅此而已。

  今年春天,流沙河先生新送我一幅墨宝,上书“宁静致远”佳句。年届八十,淡定而从容,他步履轻盈地走进这一境界了。

  ■文/李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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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31 23:16:35 | 只看该作者
草木篇

流沙河

                             寄言立身者,勿学柔弱苗
                                         ——唐:白居易

                           白杨

    她,一柄绿光闪闪的长剑,孤伶伶地立在平原,高指蓝天。也许,一场暴风会把她连根拔去。但,纵然死了吧,她的腰也不肯向谁弯一弯!

                           

    他纠缠着丁香,往上爬,爬,爬……终于把花挂上树梢。丁香被缠死了,砍作柴烧了。他倒在地上,喘着气,窥视着另一株树……

                             仙人掌

    它不想用鲜花向主人献媚,遍身披上刺刀。主人把她逐出花园,也不给水喝。在野地里,在沙漠中,她活着,繁殖着儿女……

                           

    在姐姐妹妹里,她的爱情来得最迟。春天,百花用媚笑引诱蝴蝶的时候,她却把自己悄悄地许给了冬天的白雪。轻佻的蝴蝶是不配吻她的,正如别的花不配被白雪抚爱一样。在姐姐妹妹里,她笑得最晚,笑得最美丽。

                           毒菌

    在阳光照不到的河岸,他出现了。白天,用美丽的彩衣,黑夜,用暗绿的磷火,诱惑人类。然而,连三岁孩子也不去睬他。因为,妈妈说过,那是毒蛇吐的唾液……

                                   19561030日成都
6#
 楼主| 发表于 2012-6-2 19:51:15 | 只看该作者
老外20年建最全古汉字网站
来源: 文汇报  

老外20年建最全古汉字网站


作为一个中国人,会说英文的不少,但了解每一个汉字来龙去脉,把它的甲骨文、金文、小篆等等字形演变都搞明白的却不多。一个名叫理查德德.西尔斯(Richard Sears)的老外,花了近20年的时间,搜集了大量汉字字源,并建了一个网站供大家查询、了解。理查德德.西尔斯对汉字的研究近日被网友披露,更被认为是「2011感动中国的一个外国人」。



兔年即将到来,记者日前登陆在理查德德的网站Chinese Etymology(汉语词源)上输入「兔」,一搜索,加上现在的写法,共有15种!记者还发现,这个可爱的老外还挺注意自我宣传的,首页上贴了一张他胖乎乎的照片,并用中英文说明表示自己搜集的内容是免费提供给大家,「而且没有广告干扰」。



据了解,介绍这个老外的微博在30小时内被转发超过2万次,评价几乎都是一致的,大家对这个默默无名的老外花费这么长时间进行专业性的搜集、研究感到敬佩,「一个外国人对汉字表现出来的热衷不知令多少中国人汗颜」,理查德德获得了中国网民的认可,「『汉字与词源』网站出自一名外国人之手,实属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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