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叙事：励志和处世

卢望军

励志和处世

    一般说来，励志和处世是两码事。
    大多数人的矛盾，是因为他们身上同时拥有两套价值系统：一种是来自青少年时期家庭和学校教育（主要是学校教育）强力灌输的励志系统，宣扬真善美；一种来自于成年后社会铁的现实潜移默化的处世系统，充斥假丑恶。前者做到极处，谓之圣贤；后者做到极处，谓之厚黑。大多数人的心灵，就在这两者之间徘徊。找到平衡，相安无事，谓之中庸；失去平衡，矛盾冲突，谓之分裂。
    这种矛盾，投射在教育，表现为老师面向学生时的两难选择：若把世界描绘成桃花源，教导学生追寻真善美，恐误人子弟，因为作为一个成年人，我们清醒地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若赤裸裸地呈递现实，暗示学生顺应假丑恶，也会良心不安，因为作为一个教师，我们至少还愿意相信，人真正的成功，取决于人性的高尚。
    凡是构成两难的命题，几乎就没有两全的办法。
    例如：一日放学后，小程找我哭诉：小郭把他的练习册抢走了，大概是要抄家庭作业；小周又趁火打劫，说要把他的书包抢走丢掉；他旧伤未了，又添新愁，哭得稀里哗啦。
事实很明显：小郭和小周闲得无聊，逗弄胆小内向的小程取乐，典型的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我立时火冒三丈。以我的性格，最恨倚强凌弱的人，通常面对这种学生，我会直直逼问一句——凭什么你以为你可以这样做？凭什么？
    我打电话给小郭，限他20分钟之内把小程的练习册送到校门口。我陪小程在校门口等小郭的时候，顺便聊起小周欲抢书包的事。
    小程说：“他我的书包抢走，说不还给我了。我很生气，就把他的书丢到地上，他就把书包还给我了。”
    我说：“你做得非常对，换做是我，如果把书丢到地上他还不还给我的话，我就把他的桌子掀翻！记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没错，我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我知道，用励志系统，我应该教育小程忍让宽容，可是，按照处世标准，我必须告诉他奋起反抗。
    老师们一定都知道，校园暴力，是普遍存在的。一位小学老师给我讲过一个事例：一个二年级男生长期被迫向一个六年级男生缴纳“保护费”，后来六年级男生东窗事发，金盆洗手，一个星期都没有勒索他。可怜这个小男孩竟吓得不敢上学，他惶惶地想：那个人这么久都没有找我要钱了，不知道再来要的时候会是多大一笔。怒乎？悲乎？痛乎？反正无语！
类似的悲剧，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持续上演，没有序幕，也不会剧终。绝大多数软弱的孩子选择了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以求相安无事。殊不知，人类的欺软怕硬的劣根性直接酿造了人的另一劣根性——得尺进丈。励志教育告诉我们，退一步，海阔天空；而处世经验则告诉我们，退一步，天昏地暗。宽容造成放纵，退让换来紧逼，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
    老师虽然不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但是对于绝大多数中小学生来说，扮演着“人生的导师”的作用。我以为，一个只向学生揭露假丑恶的老师未免悲观，但一个只向学生宣扬真善美的老师也是严重失职。励志是为了发展，是为了把自己这块材料锻造成器，而处世是为了生存，是为了在广漠而冷漠的人世间找寻一块立锥地。真正负责的老师，面对学生时，会在励志和处世之间寻找平衡，既对学生终身的发展负责，也对学生世俗的幸福负责。
    人生如一条浩浩长河，站在此岸望彼岸，会有两种想法：一种是不知深浅怎么过，一种是不过怎么知道深浅。前者审慎，为处世原则，可保平安；后者激进，为励志态度，必至辉煌！很难说，哪一种态度更好，所求不同，所取也不同，看你对你自己的定位。
    当然，最好的生存之道，当是外圆内方，处世可不拘小节，但是内心要有所坚守。所谓外圆内方，即如刘墉所说，就是“在远处坚持你的原则，在近处迂回前进的方法”。
    或能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