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言微义：倾听，把耳朵叫醒

卢望军

倾听，把耳朵叫醒

    有不会听的人吗？
    从理论上讲，只要不聋，听是人的天赋才能。
    但正像双目炯炯而常常熟视无睹一样，耳朵健全也常常充耳不闻。又聋又瞎的海伦·凯伦在无光无声的世界里寻觅世界的斑斓和悦耳，而这个世界里却游走着无数耳聪目明的聋子瞎子。
    我们的课堂上，也多这样的器官健全而感觉迟钝的聋子瞎子。
    我曾做过一个测验：
    学校开广播会，通知段考注意事项。广播结束，我就广播内容询问学生，结果在意料之中：成绩优异的学生能复述全部要点，成绩中等的学生勉强能说出一二，成绩一般的学生完全不知所云。课堂上养成的专注倾听的行为经日积月累已内化为一种生活习惯。
    拥有倾听的习惯，终生受益。我从初一起即近视，而且因为海拔问题成为最后一排的“常驻人口”。我没有申请调位置，老师也就没有特殊照顾，整整一年，黑板对于我而言几乎是不存在的。我只有听，特别专注地听。这一年专注的听使我获益匪浅——我听人说话，100字以内的句子我听完一遍即可立刻复述，契合率95%以上。因此，我不大肯原谅因为看不见黑板就不好好听课的学生。中学生近视眼固然多矣，但这是持续认真学习的证明，而不是逃避认真学习的托词。
    培养学生倾听的能力，是学法指导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老师们有过检查学生笔记的经历，一定会啼笑皆非。如果把学生的别字辑录起来，编成笑话集，大概可以热卖。别字产生于同音字任意替代，而同音字任意替代，源于听讲时不经思考即作笔录。例如，“视死如归”误写成“誓死如归”，学生大约以为既然是英雄，都是敢死队的，必死，誓死。我在课堂上大力提倡并反复训练“听而思，思而记”的听课三步曲，训练半年，效果显著。当然，学生的不经大脑思考即潦草笔录，也是因为笔录内容太多来不及细想。我们经常看到，老师在台上依依呀呀念，定神析视，可谓苦口婆心而语重心长；学生在台下急急忙忙地写，偶然抬头，实在表情麻木而眼神迷茫，“抄写机器”由此产生。提高听的效率，先减少写的分量。双手从大量书写中解放，耳朵才能从麻木中醒来。
    倾听是一种美的姿势，可以通过模仿而习得。倾听有三个要领：第一，倾，即用尽全部力量，专注地听；第二，倾，身体向说话者微微前倾；第三，眼睛坦率而平静地注视对方的眼睛或者脸。我常常在课堂上以这样的姿势听学生回答问题，我问学生有什么感觉，学生说，我感觉自己很重要，老师很尊重哦。倾听是一种美德，美德的含义，便是尊重。一个感觉自己很重要的学生，会有无穷的表达愿望；一个得到充分尊重的学生，将喷发出无尽的潜能。教师或家长鼓励孩子说话，无需喋喋不休，摆出认真倾听的姿势即可。认真倾听的姿势，便是最美的姿势，美是可以感染人的。
    我常常对学生说，除了集体回答“Yes or No”，其他时候都要保证一个人说话时其他人在听。虽不免专制，但不无道理。想想，一个课堂，学生如果都是自说自话，学习内容无论看上去多么充实，没有思维的碰撞，实际上也是虚空，合作探究形同虚设；一场聚会，来宾如果都在喋喋不休，会场气氛无论看上去多么热烈，没有心灵的对接，其实也无比冷漠，没用听众的演说无比尴尬。
    聽——这是听的繁体字，从耳所得，即是听。或者说，用耳朵去听，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想的“倾听”，即是美德。古人造字的心思多么缜密，用意多么精妙！
    但从什么时候起，“聽”变成了“听”呢？是生字偏旁的转换导致了“听”向“说”的蔓延，还是“说”对“听”的侵蚀造成了生字偏旁的渐变？
    当一个人口若悬河的时候，耳朵大约就沉睡了吧。
    而耳朵醒来的人，心一定也同时醒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