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教学：且让诗歌朦胧地美丽

卢望军

且让诗歌朦胧地美丽

    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探索诗歌教学的新路径。
    因为喜爱，所以珍惜；因为珍惜，所以小心。
    首先乃是因为诗歌语言的精致美丽。美丽而经典的诗歌，是我们心头的床前明月光，是我们梦里的花落知多少，是我们恍惚间的山深闻鹧鸪——平淡素朴而摄人心魄。堆典故砌辞藻，并不能造就深邃的优美；用平常的文字，搭配出新奇的意境，绚烂之极归于平静，才会美到极致。
    也因为我自己读诗顿悟时的新奇感受。因“世隶耕”，我读到的第一首诗是一年级的课本上的《画》——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大约因为迟钝，我当时并未能理解这首诗，直到上初中了，听别的小孩依依呀呀，才瞬间大悟——哦!难怪叫“画”啊！那是我第一次有顿悟的感觉，我的一直沉寂在记忆里的第一首诗顷刻间复活了！至于老师当时讲了什么，是半个字都不记得了的。从那以后便喜欢读古诗，但很多时候读不懂，只是一种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喜悦。
    还因为我多年以来课堂上玷污诗歌之美的惨痛经历。很长一段时间，我热衷于解析诗歌，直到我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解析到我自己都要作呕的地步，我才知道对于诗歌教学，我犯了无尽的错误。我清晰地记得，这句诗我是从初三语文教材后面附录部分的满满一版文字里寻到的。当时也不懂，只是觉得美啊，真美啊，美到我好几次把她画成了画。但是，不幸，自从给学生们解析过几回以后，她在我心中就死了。我没能在学生心目中植下“壮美”的种子，反而亲手折断了我自己心中“雄浑”的幼苗。诗无达诂，朦胧是诗歌的生命，想经由解析而明晰乃是诗歌之美的死路。罪过！我曾经窒息了无数美丽的诗歌。
    以及我在批阅试卷时亲眼目睹的对于诗歌的种种羞辱。我以为，把“诗歌赏析”纳入中考的必考项目，是加速了诗歌的死亡。这类赏析题目通常是四分：两分分析诗人的思想感情，一般写思乡怀亲，忠君报国即可；两分赏析某个动词或意象，如“红杏枝头春意闹”之闹字，标准答案是“闹字采用了拟人的手法，写出了春意盎然的景象，体现了作者对春天的喜爱之情”。不按这种格式回答是要扣分的。罪过！我也不得不这么教我们班学生。记得这次段考，考的是“谁家玉笛暗飞声”的“飞”字。我可怜的语文课代表的回答是“飞字把玉笛声比作长翅膀的小昆虫，让我联想到笛声的轻盈悠扬”，多么灵动而诗意的感受啊，可惜阅卷老师半分都没有给。诗歌被谁给毁了？语文教学被谁给毁了？被标准答案毁了，被刻板的阅卷老师给毁了啊！
    诗歌，是表达瞬间感受的。写诗，是把瞬间感觉翻译成文字的过程。这种翻译定格，本来就是包含着感受的失真。即使诗人自己，也未必认为他笔下此时此刻的文字就妥贴细腻地传达了他彼时彼地的感受。何以我们相隔千年百年，竟狂妄地以为标准答案就是诗人当时的唯一感受？甚至竟可笑地判定不同的表述就是错误的理解？
    读诗，是一种不足为外人道也的隐秘感受，是读者生活体验和诗人生活体验的共振，是几千年前曾经活泼泼几千后依然华丽丽的人生经验通感。伟大的诗人和伟大的诗歌一样，都是永生的，从不曾离去。正是在这个认识基础上，我的诗歌教学尝试着采用对话式教学，引导学生和诗歌深入对话，引导学生用自己的心灵去贴近千百年前诗人的呼吸，引导学生在庸常的生活里发见另一种诗意的存在。
    感悟着孩子们稚嫩而真诚的触摸，我和你，怎么会，怎么能，又怎么忍心喋喋不休地说“孩子，你错了，让我告诉你怎么回答”？

    附学生诗歌对话作品：
    熊江波《送灵澈上人》：
    在暝色苍苍的竹林寺外，你，正在和好友畅谈，眉飞舌舞，谈笑风生。天色渐晚，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薄金，寺里敲钟的小和尚来到大钟前，轻轻地用木杖击打着青铜铸成的钟，纯厚而又悠扬的晚钟声，让你的心也随之萦绕……时辰已至，你与好友不得不道别。他走得是那样缓慢，仿佛每走一步就会远离你一丈；你看得是那样入神，仿佛每一个画面都想定格成永恒。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距离，一步一尺地拉长。
    你伫立在寺口，像一尊雕像。望着他那渐行渐远、逐渐模糊的背影，两行晶莹的泪珠，从你脸颊滑落，泪水将他和远山调合成一体。
    睁开眼，他已经隐没在这苍茫的夜色中……
    许楠《夜雨寄北》：
    今日你的爱人给你稍来了一封信，信中问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乡。你回信说：“没有固定的时间回家，说不定是明天，或者是后天、大后天……”今天晚上巴山正在下着大雨，雨水涨满了池子，溢了出来。你望着漆黑的天空也许会想：故乡的天空是否也在下雨呢？何时，我才能与我的爱人团聚呢？如果我们团聚，我会在西窗之下同她一道剪烛夜谈，我会把巴山夜雨的情景一一地诉说给她听，那时，我们一起看着广袤星空无尽遐想……可是，你连你何时能回到家乡都不知，还如何让你的爱人投入你的怀抱呢？想到这里，我感到一点淡淡的惆怅，一点点忧伤。
    夜幕降临，茫茫的烟雾包围了一切，也阻挡了你向远处眺望的视线，这茫茫的烟雾似乎告诉你回去是不可能的。你只希望这封寄回去的信可以让你的爱人放下心，不为你担心。可这一切都是徒劳，距离的痛苦，让你们更加地思念……
诗人啊，请你相信：爱不是距离与时间能衡量的，保持它，只有在相见时才会更加地相惜。
    刘星烁《春夜洛城闻笛》：
    夜晚，静悄悄的，没有一丝杂音。灯火渐熄的夜晚，不知从谁家传出悠扬的笛声，笛声随着春风，飘满了整个洛城。啊！多好听的歌啊！淋浴在这优美的笛声中，谁能不想到故乡呢？李白，你大概也是如此吧！面对这婉转的笛声，你想起家乡的每一寸土地，每一颗小草，每一颗大树。回想起来，当初的生活真幸福啊！虽然苦是苦了点儿，可是一家人和和睦睦在一起不是最好吗？李白，你有多久没有回家了呀？妻儿都还好吗？父母都还安康吗？他们的生活怎么样啦？是好亦或是坏？家乡的人们都还好吗？他们一定期望着你回去吧！收成还好吗？生活富裕吗？呵！这些你一定都一无所知吧！李白，你们诗人，面对广阔的大海会想起家乡、父母，想起自己是一滴水珠，想拥入大海的怀抱。可是你们想了，却没做，正如水滴被太阳蒸发了一般；面对浩瀚的太空，你们想做一颗恒星，持久的停留在宇宙中，可是，最终你们又无声无息的灭了，被黑洞吸走了。
    李白，你知道吗？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人说了不做，可是自己想做什么又不愿做什么，这还有意义吗？所以，如果思乡的话，那就回家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