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级管理：青春的心是易碎的水晶

卢望军

青春的心是易碎的水晶

    我喜欢单独和学生谈心。这样，眼睛和眼睛才不会游离。
    我喜欢对学生说，过来，挨老师坐着，我不习惯仰视别人，你这么站着，我会项为之僵的。因为，学生多不习惯和老师平起平坐。
    我喜欢随手边从抽屉里拿糖递给学生边说，拿哪种味道的呢，嗯，拿我最喜欢的味道吧。其实，所有糖对我都是一个味道，我不爱吃糖。
    安全的需要是人仅次于生理需要的基本需要，而心理安全是进行一切说教的基础。危险的氛围会带来不安的心理，而不安的心理会让学生闭紧去往真实心境的门。
因为每天批阅学生“心灵独享时光”的关系，我得以和学生分享一些他们愿意和我分享的心灵故事，得以洞悉那些百转千回的成长秘密，得以感受孩子的善良美好也直面人性的逼仄阴暗。
    青春的心啊，就像一块块的水晶，虽澄澈透明却布满裂痕，虽不千疮百孔但也沟壑纵横。

孩子，我不需要卧底

    学生日记摘选：老师是永远不会看清学生的，老师，我要反驳两点：一是××，绝不是文明人物，性格有点女孩子，经常骂人，是班上绝大多数人讨厌的对象。二是×× ，绝不是自省人物，如果她自省，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你是我，就会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我对她有着不少的反感。（老师，我是个卧底，问我肯定知道，比如说，谁带了手机）而我的一些事，老师肯定也不知道，因为老师是不会知道真实的学生是怎样的。
    看到这篇日记，我心里很沉重。这个孩子未尝不是好孩子，这个孩子未尝不是绝对信任我，这个孩子未尝不是真心替我分忧。但是，她错了，错在以为别人必须完美，错在以为真相胜过一切，错在以为老师无所不能。如果默许，这块水晶将布满瑕疵；但如果无视，这块水晶为我留出的那一块将碎成一地伤痕。我拉着她的手说：“谢谢你的信任和体贴。但是，我不需要一个卧底，我需要的是能容人能爱人的天使。你很优秀，也习惯以你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但是，无论何时，你要记得，我们可以要求自己更优秀，但也要允许不优秀的人存在。也是就我们常说的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老师宁肯被你们的假象欺骗，也不想你冒着被全班同学鄙视的风险来做卧底。”
    她点点头，我的话她现在不一定全懂，但是，我相信她能感受到我的暗示——真相和真诚，我更愿意选择后者。

孩子，人都是极度自卑和极度自恋的结合体

    学生日记摘选：我真的是太追求完美，但又不乐意去动手的人。我也想自己奋斗起来，可我其实没有那种勇气。我自卑到骨子里，但伪装得很好，我是个天生的演员。卢老师说××很善于自我反省，可她不知道我不太反省的原因是什么，因为去慢慢剖析自己的缺点，然后听到我心碎的声音，那种自卑渗透到了我的五脏六腑，太心酸。
    如果仅从文字看，很容易被文字中渗出的深深自卑迷惑，我们会猜测这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女孩。但其实，她是我们班的第一名，其他孩子眼中的神话。也许，她这种自卑在别人眼中显得矫情，但在我看来，再正常不过。我自己就是这样，极度的自恋和极度的自卑各居心之一隅，纠缠不清。自恋胜了，便觉春风得意；自卑赢了，便自怨自艾。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普通人哪里有这样博大的胸襟！我现身说法，推心置腹，她带着淡淡的释然离去。
    人宿命的悲哀，在于自视甚重而总不为他人所重，失落和自卑几乎是不可避免的。我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她还会常常被这样的自卑情绪纠结。我的指导也许是心灵鸡汤，可以治标；却不是灵丹妙药，无法治本。我只是想告诉她，自卑或自恋，都不必太纠结。人人心里都一个结，解开了就是心蝶，轻舞飞扬；解不开就是心劫，愁肠百结。

老师对你的好，你能感觉到吗

    学生日记摘选：从上午我的心情就不好，老师拿那个黑板刷一刷，满是白灰。上课时，老师把一只手搭在我的桌上，一动不动，就只有在黑板上写题目时候才把手拿开。
    语文课时，卢老师说要奖励三本书给我们的时候，我聚精会神地听，希望有自己的名字。可没有，我便满不在乎地听。
    现在，丑小鸭转眼变成了白天鹅，交了不少朋友，它也非常开心。它大摇大摆地在群鸭群鸡面前炫耀，大声说：“我就是原先的丑小鸭！”
    这是是我们班上最慢热的孩子。其他学生疯狂地喜欢我，但从去年到今年，他在我面前从来没有过任何亲昵的举动。孩子们把我围住时，他总是远远地站在圈外。当我的目光探向他，他就像小鹿一样跑开。好多别人以为开心的事，到他那儿就成不幸了。坐前排是大家向往的，他却因为粉笔灰坐立不安；事不关己立刻高高挂起，绝不会为别人的成功欣喜；丑小鸭心本是高贵而谦卑的，在他的想象里却充满了小人得志的报复……显然，他的心不够阳光。
    我叫他坐在身边，慢慢地说话。他一边说，一边用手使劲地在头上抓挠。“是头痒，还是紧张。”“紧张。”“卢老师是巫婆吗，这样紧张。还是你不习惯这样近距离和老师这样坐着。”“小学六年，我只这样和老师近地谈过一次话。”
    我明白了，长达六年的师生交流的缺失，紧紧闭锁了他走向老师的心路，他已经不习惯感受来自老师的温暖。难怪他总是这样冷冷地游离在集体游离在我之外。
    “你觉得我对你好吗？”他沉默不语。我知道他只是不想我因否定的回答而尴尬。我也不勉强他回答，我知道，些微的勉强也会被他放大成强制，他已经习惯了把事情往坏处想。融化这块冰，不能用猛火，只能慢慢走入，缓缓感染。

孩子，一定要降服心里的魔鬼

    学生日记摘选：我家新搬来的邻居在屋顶上工作。忽然，我听到哗啦啦的声音。原来是他由于屋顶瓦片滑，摔了一下，幸好没有掉下来。我由于没有事，便开始想入非非。比如，希望他脚滑从楼上摔下去，或者塌陷了瓦片，脚陷下去。但最后邻居安然的下来，我竟有点失望。看来，我要改一下我的这一缺点。
看到这篇日记，我久久沉默。这个孩子命运坎坷，家境贫寒，聪明敏感，从小接受各种各样的资助。一般来说，这样的孩子会特别善良特别感恩特别发奋，但其实，很多时候，这只是成人世界的一厢情愿。正常情况下，一个孩子不可能自然而然地把童年的苦难和伤害酿成祝福和奋进的美酒，大多数不幸的孩子心理比常人更阴暗。只是很多时候，这阴暗蛰伏在卑微的外表下，一旦碰开这个潘多拉魔盒，就会肆虐成人性丑恶的灾难。鲁迅笔下短衣帮对孔乙己的践踏，比之长衫主顾的漠视，岂不更使人觉得冷到彻骨！
    捧着这篇日记，我无端地感觉到责任的重大——这块水晶，若不细心呵护，真是会裂得粉碎。我考虑了很久才找到他谈，语气尽量轻松，怕他因此背上道德败坏的包袱，也怕他感觉不安从此对我关上心门。
    “你的想法我理解，而且我比你感受更深刻。美国9·11事件时，我拍掌叫好；日本地震加核辐射时我激动得睡不着觉，还不是因为看美国强大不顺眼，恨日本侵略过我们中国嘛！你这种不健康的想法，在很多人身上都有。比如，有些人围观跳楼，等了好久看人家还不跳，竟然不耐烦地说，怎么还不跳啊！”他笑了一下，表示不可思议。
    “是啊，人性的阴暗如果不加以控制，便会使人沦为禽兽，甚至禽兽都不如。人之初，性本恶，人之初，也性本善。善和恶在一念之间，天使和魔鬼也在一念之间，我很高兴，你坦诚地把这点想法写进日记，谢谢你对卢老师的信任。你接受过很多人的帮助，我希望你记得没有一种给予是理所当然的，要在心里装满阳光。”
    然而，锄恶意，植善念，灌溉人性的美，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我希望我之后，还有人会继续管理这片有点芜杂的心田。不过，即使我能教他三年，我也不敢保证将来。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只是一个普通老师，缺乏心理咨询的专业知识，灵魂的伟大工程师也完全可能变成心田的蛮横垦荒者。
    我不是心理老师，如果说我懂得学生一点点，那是因为我愿意顺着孩子的眼睛和心灵去看世界想问题。
    甚至，我一点都不懂，我只是愿意静静地听孩子们絮絮叨叨青春的那些困惑和忧伤。
甚至，我都没有时间听，我只是愿意给他们一个安全的角落，让他们自顾自地把心情流淌成美丽的文字。
    捧着青春这块易碎的水晶心，我万分珍惜万分小心。也许，我的呵护填平不了这其中的沟沟壑壑，但是，我愿意给每一点瑕疵每一道裂痕存在的角落，并且，用我的手，指给他们看前面明媚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