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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勋说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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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6 10:56:2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蒋勋说宋词》
  作者:蒋勋 
  1 为什么唐诗会变成宋词
  大家对词这个文学形式有兴趣,可是也许我们应该关心的一点是,为什么唐诗会变成宋词?我们会发现由于唐诗的成就太高,它经过初唐的成就,到李白、杜甫、李商隐、杜牧,唐诗的成就高到这样的程度以后,其实大家会发现,老百姓、民间慢慢读不懂了,因为它已经高不可攀。凡是艺术形式意境越来越高的时候,其实也就说明它远离了民间。可是民间本身不可能没有娱乐生活,所以他们自己就会写一些乱七八糟的歌来唱,这时士大夫会看不起说,你看那些歌多难听,真是靡靡之音。结果这两者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然而一旦当这两个东西被拉近的时候,它就会产生新的艺术形式。就是我们现在讲的词。

  大家千万不要误会,认为宋朝没有人写诗,其实多得不得了,甚至他们的诗比词还要多。可是他们的诗都没有词的成就高,这个是有趣的事情。其实苏东坡写了很多诗,可是你会发现他最重要的东西都是词,因为词比较自由。它的整个音韵的形式当中发生了变化,当我们在读“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我们会发现唐诗的七、五都在变化,甚至四都出现了,九也出现了。它的音韵的跌宕起伏发生了很多节奏上的新的韵律感,这个韵律感推展出词的一个新的境界出来。

  讲到词,首先要提到五代词,因为五代词是唐诗过渡到宋词的一个关键桥梁,但是这个关键的桥梁的关键人物是李后主,其实李后主的作品不多,可是不多的作品,却在文学史上发生了那么大的影响力。有时候的确可以看到在文学艺术的创造性上,一个人会有旋乾转坤这么大的力量。

  李后主是战争的失败者,又是文化上的战胜者。因为他的诗征服了汴京,整个汴京的文人都开始填词。我们看到北宋时词变成文学的主体,诗不再是主体,大家还在写诗,可是诗不再是最重要的文学形式。可以看到李后主的影响有多大,他令原来属于贩夫走卒的歌声,忽然变成士大夫抒怀的工具,他们以它来抒解生命的某一种情怀。那些伶工,从来没有想到他们的作品可以变得这么有意境。如果我们今天谈词这一文学形式的出现与成熟,要重视两个方面:一是民间创作,词最初不是文人创作,而是民间歌曲。它产生于民间,产生于大家认为有一点低俗的民间文化。后来当文人开始用这一形式去书写自己的心情感受,它变成民间创作与文人创作合作产生的文学成就。二是李后主,他把民间创作与文人创作连接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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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6 10:56:52 | 只看该作者
2 “富三代”的李后主,在历史上一直饱受争议
  唐朝崩溃以后,进入五代十国的分裂局面。这一阶段,有两个朝代比较安定繁荣。一个是定都在南京的南唐,延续了对唐朝的向往与崇拜,他们一直自认为延续了唐朝的正统,被称为南唐。李煜是最后一位君王,被称为李后主。另外一个朝代是建都在四川的西蜀,也产生了非常华丽的艺术、文学创作。

  在整个中国文学史上,李后主的地位一直存在巨大争议。他是一个亡国之君,背负着原罪。一个帝王竟然亡了国,当然受指责。另一方面我们又会发现,他创造了文学世界当中最精彩的作品,而且对后代影响很大。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对李后主评价极高,说他变伶工之词为士大夫之词,如果中国文学史上没有这个人,也就没有后来的士大夫之词。什么叫做士大夫之词?什么叫做伶工之词?伶工是写流行音乐的人,职业性地演奏音乐的人,他们的音乐形式在民间流行,在社会上的地位一直不高,人们一直把伶工之词当成消遣。士大夫之词就是后来的苏东坡、欧阳修写的词。这些人是士大夫,是社会文化的领导者。他们认为词可以变成上层的文学形式。打个比方,今天有一个人,利用民间卡拉OK形式,填进自己写的词,改革了流行歌曲,提高了流行曲的意境。李后主是第一个做这种文学改革的人物。

  李后主身上有两重有趣的矛盾,他的前半生与后半生绝然不同,简直是两个很不同的人。他的前半生是什么?他的祖父是皇帝,他的父亲又是皇帝,到他做皇帝的时候,有一点不耐烦了。李后主是第三代的富贵,祖父那一代要北伐中原,到了父亲那一代,已经不太想了,再到了孙子辈,连想也不想了,就是玩。江南又非常富有,皇宫里面天天吃喝玩乐。读他的传记时,会发现他整天都在调情。调情是李后主生命里面最大的重点,我想大家都听过他与大周后、小周后的故事,一对美丽的姐妹,是他的皇后、妃嫔。他有几首词就是写他从大周后的房间跑到小周后旁边,“手提金履鞋”,让他的脚走路没有声音,从窗户爬进去。他是非常奇怪的一个人,在玩一些情欲的游戏。他生于富贵之家,长于华丽的宫廷,根本就没出去过,不知道外面的民间疾苦,他完全是一个淫乐的皇帝,每天关注的都是自己的吃喝玩乐。可是他喜欢文学,他就去写词唱歌,唱的东西全部是艳情的内容。我觉得他的艳情与李商隐全然不同,李商隐有感伤,他没有。比如李后主著名的《玉楼春》,里面没有任何感伤。

  在李后主早期作品当中,我们读不到感伤,他也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感伤会降临到他的身上。富贵的第三代,也可以说是最幸运的人。祖父打天下,父亲守成,孙子干什么呢?当然就是花钱,就是挥霍。所谓富不过三代,大概就是讲这个意思。所有偏安江南的朝代到第三代,常常出现这种现象。华贵、富丽,又有点糜烂的生活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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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6 10:57:17 | 只看该作者
3 前半生的醉生梦死是真实的,后半生的亡国之痛也是真实的  等到宋太宗大军南下的时候,李后主吓了一跳:“怎么打仗了?”他曾在诗里写过“几曾识干戈”,什么时候想到要打仗,从来没有想到要打仗。从皇帝忽然变成俘虏,巨大的命运转折,使他在文学史里扮演了重要角色。

  王国维在评论他的时候,有一种很特殊的悲悯。王国维说李煜长于深宫妇人之手,从小在一堆女人当中长大,没有办法要求他不写这样的诗。他根本没有机会出宫,没有机会到宫廷外面去看外面的人生百态,他生命另外的一个开始,就是亡国。他前半生面对自己追求感官上的愉悦,追求女性,是诚实的,后半生亡国以后他的哀伤也是诚实的。甚至变成俘虏以后,李后主想到的竟然还是美。“沈腰潘鬓消磨”,用了两个典故,沈是沈约,潘是潘安,是南朝时的两个美男子。这个皇帝真的非常有趣,被抓变成俘虏了,心情很不好,原来是因为他自己觉得很自豪的身材容貌都开始要憔悴了。王国维对他的欣赏,是因为觉得他根本就是一派天真。他完全不知道什么叫亡国,什么叫战争,什么叫侮辱。他还在讲他自己的容貌之美,担心自己的容貌要憔悴了。

  宋朝军队抓他的时候,他特意跑到祖庙里,因为中国古代有一个习惯,君王亡国后,要到祖宗的坟墓前面去磕头,跟自己的祖先告别,然后辞庙。“最是仓皇辞庙日”,李后主用了“仓皇”两个字,拜完庙就被抓走了。他觉得很惨,“教坊犹奏别离歌”,教坊是皇室里面的乐队,乐队觉得皇帝要走了,就演奏起充满离别意味的曲子。他看到平常服侍他的宫女,就哭了,“挥泪对宫娥”。这首诗被骂得非常厉害,大多数选本都没选这首作品。人们觉得到这个时候李后主还“挥泪对宫娥”,真是亡国之君,实在太过贪好女色,亡国的时候还惦记着宫娥。如果他说“挥泪对祖先”好像比较可以被原谅。王国维却认为他作为诗人的真性情就是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的。他觉得要走了,最难过的就是要与这些一同长大的女孩子们告别。所谓的忠、所谓的孝,对他来讲非常空洞,他没有感觉。这里颠覆了传统的文以载道,绝对是真性情。李后主没有感知到国家,他就是感知到宫娥,因为他是跟这些女孩子一起长大的,没有其他机会去感知到底家国是什么?家国对他来讲,只是供他挥霍的富贵。

  文学的创作,艺术的创作,最重要一点就是是否真实。如果存在作伪,就是有问题。可是当文化传统要求文以载道时,我们不得不作伪,不能不载道。李后主写的“挥泪对宫娥”,如果以现代视角来看,刚好颠覆了人的伪善部分。我们看文天祥的《正气歌》、史可法的《左忠公轶事》、林觉民的《与妻诀别书》为什么被选进课本?不见得因为它们是真正优秀的文学作品。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我们才会觉得当李后主写出“挥泪对宫娥”的时候,颠覆性有多么大,他等于是打了已经习惯于伪善的文学传统一个耳光。他就是不要挥泪对家国,而是挥泪对宫娥,这是他的私情。这在我们的生命当中,是令人羞怯和难以启齿的部分,只有天真烂漫的李后主,才如此坦然地写出来。我一直很感动于王国维在写《人间词话》的时候给予李后主新的定位,不然在整个文化传统中,我们甚至都会怀疑,到底应该把他放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所以王国维认为他从此以后背负了释迦牟尼与基督的原罪。他到北方之后,觉得身上背负亡国之君的原罪,后来的宋徽宗也是如此。他们完成了文化上的角色,却输了政治上的角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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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6 10:57:46 | 只看该作者
4 政治上的失败者,文化上的贡献者
  在政治历史上,李后主、宋徽宗都是亡国之君,是受诟病与批判的,可是在文化上,没有李后主就没有宋朝的词,没有宋徽宗就没有南宋元以后绘画上这么高的成就。他们在文化上的贡献是非常惊人的。

  宋徽宗留下一个传统,作为一个执政者,如果没有文化方面的收藏,是不配作为执政者的。后来的人接受了这种理念,因为他代表了正统。正统并不是政治,不是政权,而是一种意识。正是这种意识,使一批文物一直被保存下来,在任何战争当中,执政者最先要带走的就是这些文物。没有宋徽宗,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观念。在文化创造的历史上,是李后主和宋徽宗这样的人,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在传统的美术史上,他们两人是被批判的,政治上的评判被带到了美术史的评价上。如果写政治史,宋徽宗被批判是正常的,可是写美术史批判宋徽宗如何立论?宋徽宗的个人创作丰富到了惊人的地步,他的收藏,他编纂的画谱的影响力都极大。这说明政治史一直都在干扰着文化史,我们还没有独立的文化观。我想这是我们在美术史、文化史上,将来一定要纠正过来的一个巨大问题。一篇文学作品被选入国文课本,常常不是从文学的角度出发,在这种状况里,无法看到真正的文化创造力。

  有时候你会感觉到一种宿命,好像是注定了要让一个诗人亡一次国,然后他才会写出分量那么重的几个句子出来。就是如果不是遭遇这么大的一个事件,他的生命情调不会从早期的有点轻浮、有点淫乐的东西转到那么深沉。真的就是一个大的亡国,忽然让这个聪明绝顶的人领悟到繁华到幻灭。所以我们读到《虞美人》,读到《浪淘沙》,读到他这些后期的作品的时候,忽然带动了一个很不同的生命经验。有时候非常矛盾的一件事情是说,这个所谓的宿命这个事情,是不是一个亡国在等着李后主,是不是一个亡国在等着宋徽宗,为什么宋徽宗的书法写出这么华丽而感伤的瘦金体出来,是不是里面有一种不可逃避的命运的赎罪感在里面,这些都是非常难以解释的现象。我们就不能了解,宋徽宗为什么会写出这样的书法,因为在整个历史上,没有人写出这种锋芒毕露的书法,可是他真的是用这样的字面对了亡国的命运。这种在亡国之后产生出来的创造力,其实是值得我们重视的。

  我想在座的各位一定同意,如果李后主没有经历亡国,不会有后期的这些作品,说不定他继续写他的靡靡之音,可那样他在文学上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了。所以,好像真的是亡国换来了历史上的几首千古绝唱,而这样的东西对整个宋朝文化又发生了那么大的影响。大概宋太宗都没有想到,他抓来了一个人,会对他的朝代的文学发生这么大的影响。宋太宗是关心政治的人,是个手段残酷毒辣、心机重重的人物。我们讲的“烛影摇红”是在讲宋太宗,是觉得那个哥哥老活着,老活着,不死掉,然后大家在外面看到“烛影摇红”,然后看到有人去掐死了皇帝继位的宋太宗,这个赵光义是这样登到帝位的,所以他在政治上是特别特别阴狠的一个角色,可是刚好对比着李后主那种天真烂漫,完全不知世事的一个孩子一样的人物,我想这里面就可以看到文学的成就跟政治的成就的两极性。李后主哪怕只要有一点点,甚至万分之一类似宋太宗的心机,他也写不出那样的词。正是由于他的一派天真,他才会那样写,他才不会想到“故国”两个字最后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他是完全不懂政治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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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6 10:58:09 | 只看该作者
 5 李后主应该是最喜欢流行歌曲的一个诗人
  我们先来看李后主的《乌夜啼》,也有叫做《相见欢》的。

  乌夜啼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大家在阅读李后主这些脍炙人口的句子的时候,我想我没有必要一个字一个字解释,因为大家都非常熟悉了,像“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到今天它好像变成了我们自己的感受,像“剪不断,理还乱”,你在写信、写日记时可能都用过,也许在你不知道李后主这个名字之前就用过,我记得自己小学五六年级就开始“剪不断,理还乱”了,写毕业纪念册的时候也在写这个句子。所以,李后主的影响力是很惊人的。

  不过大家也会发现,李后主的文学成就其实来自于民间,我说民间是说他早期的生活并不是一个文人,也不是一个诗人,他反而是在流行歌曲里出来的,“剪不断,理还乱”是非常类似流行歌曲的感情,你会发现后来包括像苏东坡这些人,都不会写这样的句子,因为这种东西很女性化,好像是女性在刺绣的时候一堆东西解不开来,剪也剪不断,理也理不清的那个感觉,而这种感觉常常不是文人的感觉。所以我觉得,李后主应该是最喜欢流行歌曲的一个诗人。我们今天如果常常去卡拉OK唱歌,你会发现那些流行歌曲跟我们读过的许多文学名著的来源是不一样的。一个人如果整天唱卡拉OK,他去写诗的话,他的文字跟在中文系出来的人,绝对不一样。因为他们的渊源是不同的。比如说我们在江蕙的《酒后的心声》里面,会感觉到一种民间的酒家喝酒悲夜的那种情感,那个东西是你在书房里想象不到的东西。

  我常常会觉得,要了解李后主,恐怕要了解他前半生那种花天酒地的生活,而在花天酒地当中,他跟那些女性的厮混——对不起,我用到了这么粗俗的字眼,厮混。可正是这种厮混,他才会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感受。因为这种感受如我们在前面所说,是非常女性化的感情。我相信男性都不太容易懂得“剪不断,理还乱”,它就是纠缠,是在做女工的时候发生出来的生活体验。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其实非常浅白,就是离别的哀愁,就是一种滋味,可是这个滋味又说不清楚是什么。我们看李后主用到了“滋味”,很味觉的东西,可是大家有没有发现,流行歌曲里这种感觉很多呀,就是心头呀,或者滋味呀,大家有没有感觉到诗里面很少用到这种语言?也就是说,词的语言更接近民间了,当然这跟李后主了解民间最底层的文化有关,讲得更白一点,就是歌妓的文化,那些歌是歌妓唱的东西,不是士大夫的,当时士大夫阶层恐怕对这种东西很不屑为之,可是李后主他的天真个性里有这个部分。我都是皇帝了,你敢说我低俗吗?他反而敢去玩。

  不知道大家在读这首《乌夜啼》的时候,会不会联想到我们今天听邓丽君唱它的感觉,你会觉得邓丽君唱得很对,好像就应该是这样的声音,这样的感觉。这首词直到今天跟民间的流行歌曲还可以在一起。像“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各位看,这四句完全可以变成流行歌曲,完全是流行歌曲的形式。所以在情感的传达上,词是比较倾向于跟通俗文化接触在一起的。通俗文化的出现有它重大的意义,因为文学艺术的形式,已经艰难到远离了通俗。所以虽然有时候我们在文学形式上说通俗不好,可是有时候通俗是好的,通俗不好是说它可能太过于模仿,或者人云亦云,这个通俗是不好的。可是在美学上,当我们说一个文学创作在形式上越来越难突破,越来越跟民间脱节的时候,这个时候通俗的意义就是回到世俗的意思,俗世文学自有它的一种活泼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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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6 10:58:49 | 只看该作者
6 词在宋代出现的时候,就是流行歌曲
  我自己一直有蛮深的感慨,我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今天台湾所谓的现代诗跟流行歌曲之间的断裂非常严重?今天会去读现代诗的人,跟听流行歌曲的人,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有一段时间大家希望把它们拉在一起,比如有人想要把余光中的诗用吉他伴奏来唱一唱,让它可以流行。可是大家会感觉到,它毕竟没有真正流行过,比起今天在商业排行榜里销售到几十万张、上百万张的伍佰或者张惠妹的歌,毕竟还是不同。所以这里面我们该会发现说上面的这个士大夫阶层,所谓的今天的诗人的创作者,能不能关心到民间的流行形式,而同时民间的流行形式,有没有机会去看一下上面在做什么,我想这个话题就是我们谈五代词的变革的时候,应该需要关注的问题。因为五代词刚好是这两个东西连接,因为在唐诗的黄金时代之后,你要写诗超过李白杜甫,想都不必想了。所以他要另辟蹊径,另辟一条新路出来,反而走到了通俗的这个世界上去,把通俗重新开创新经验。当时有一批傻傻的人,还在那边继续模仿唐诗的,全部都完了,全部都毁了。反而走到流行歌曲的这批人出现了新的东西,这就是我们今天讲的五代词的变革的意义,就是词根本就是流行歌曲。

  由于是流行歌曲,所以它们有点调皮,有点不按常理出牌,整天混在酒家歌妓里面去唱歌的这些人,结果变成新的文学创作者,从他们开始走出了一条新的路。所以我想这样大家也许可以理解,为什么我们今天读到“林花谢了春红”这样的句子,我们会隐约感觉跟唐诗不一样。“太匆匆”,就是一个很直接的民间感情,就是觉得好快啊,时间这么快过去。所以你会发现,把这些东西变成歌,变成现代的流行歌曲非常容易,因为它本来就是歌。我们现在读的《虞美人》、《乌夜啼》都不是文学的名字,是音乐的名字,等于现在我们讲的“降G大调”之类的意思,升调、降调的意思。《乌夜啼》、《满江红》、《虞美人》都是词牌,每一首词里有一个音乐的调性在里面。
《乌夜啼》通常是比较悲哀的调子,就像我们今天把《雨夜花》这个调子拿来填词,你大概很难填成悲壮的感觉。《满江红》是壮大的感觉,所以《满江红》它一定是中东韵,是那种宏亮浑厚的声音的感觉。所以我们看到的词牌,是它音乐的调性,所以你可以看到两首《乌夜啼》,说明《乌夜啼》并不是诗的名字,不是文学的名字,它是音乐的名字,诗人只是按照这个音乐把词填进去。

  非常遗憾的是,经过一千年,我们今天的词大部分都不知道怎么唱了,我只听过有一首在广东被整理出来,现在在广东用粤语唱,叫《长亭怨慢》,姜夔的《长亭怨慢》,南宋的词,它还有古谱,可是我也不确定它是不是完全是古谱,还是中间也经过部分的修改。所以这是非常奇特的一个现象,就是文学留下来的东西比较稳定,音乐很容易流失,非常容易流失。所以作为词来讲,它应该有一部分是音乐史关心的,有一部分是文学史关心的。可是音乐史的部分能够找到的可唱的已经非常少,而属于文学的全部都还在。所以我们今天读到的《虞美人》、《乌夜啼》,都是文学的部分,至于音乐的部分,我们已经遗失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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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6 10:59:16 | 只看该作者
  7 《蝶恋花》在民间一定是艳情的流行歌曲

  好,我们再看下一首《蝶恋花》。《蝶恋花》是宋朝写词的人非常喜欢用的,原来在民间一定也是一个艳情的流行歌曲,蝴蝶那么依恋着花,这样的东西,它变成了一个曲调的名字,非常漂亮的曲调。我想大家都知道苏东坡写过非常有名的一首《蝶恋花》:“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所以《蝶恋花》是比较俏皮的调子,比较缠绵,有一点恋歌的形式,恋爱的歌的这种形式。李后主的这首诗,你可以感觉到是在用音乐形式,表达一种轻快的情绪。

  蝶恋花
  遥夜亭皋闲信步,乍过清明,早觉伤春暮。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
  桃李依依春暗度,谁在秋千,笑里低低语。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遥夜亭皋闲信步”,夜晚的时候一个人在亭边散步。“乍过清明,早觉伤春暮”,暮春的时候,刚刚过了清明,觉得春天快要过完了,有一点感伤,因为凡是到春天过完诗人的感伤情怀会特别深。“数点雨声风约住”,清明前后还有一点点稀稀落落的雨,然后风也不大了。“朦胧淡月云来去”,月亮在整个春雾的弥漫里面,有一种朦胧、云飘来飘去的感觉。在这里我们看到是一幅非常好的素描,对一个春天情景的素描。

  下面它转到《蝶恋花》的主题,也就是情感部分来讨论。“桃李依依春暗度”,讲桃花、李花都还处在开放季节,春天却已经慢慢在过去了,“春暗度”是双关,一方面在讲春天,一方面在讲男女之情,所以用“暗度”,好像是一个偷情的东西。我跟大家提过,就是李后主在早期的词当中,有非常大的偷情的兴趣,他一直觉得“暗度”那种感情是他很着迷的,他很喜欢用这种方法去写艳情的诗。“谁在秋千,笑里低低语”,我们看到这两句就是《蝶恋花》的感觉,写女孩子在荡秋千,在玩,然后听到她们的惊叫,或者笑这种感觉。刚才讲的苏东坡的那首也是在讲女孩子荡秋千。“谁在秋千”,他没有讲是谁,就是有一个美丽的女子,她很娇的声音,笑声,可是不知道她在哪里。这样的一个描绘,用了《蝶恋花》这种比较轻快的调子来带,带出一个情歌、恋歌的这种形式。“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变成了诗人替她去想,春天来了,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在青春年华,大概她的一片芳心要有所寄托吧。“一片芳心千万绪”,有好多剪不断、理还乱的烦恼、思绪。“人间没个安排处”,完全是白话,唐诗绝对没有这个句子,意思就是在这个人间到底怎么去安排自己啊,好像有一点无奈了,就是一个思春少女的情怀,那种思绪万端的情绪。你再回想一下李白、杜甫、李商隐,都没有这个句子,这种句子绝对是从民间的歌曲、流行歌曲里出来的白话的东西,而且我相信,当时的文人一定很看不起,什么叫做“人间没个安排处”?我们现在还在用“安排”,它是非常白话的语言,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当时的民间的这种流行歌曲,反而能够在语言的一统模式当中,出现一些比较活泼的词汇。因为唐诗已经有一点固定了,固定了以后它没有办法再去描述那种很新鲜的感觉了,可是在流行歌曲里面这种语言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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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6 10:59:46 | 只看该作者
 8 诗和词之间的界限在哪里
  在上一章里,我们讨论了五代时期对于词的发展影响最大的人,也就是南唐的李后主。我曾经在前面提到过,我会在介绍宋词的时候把唐诗拿过来与之作比较,那么,诗和词之间的界限到底在哪里呢?

  其实,诗和词的界限不是很容易分清楚的。很多人认为词因为是长短句,很多人叫做乐府里的长短句,因为它是按照音乐的程式来安排的。我们讲的《满江红》,《虞美人》,《相见欢》,它们不是一首诗的名字,它们是一个音乐的词牌,有点像西方讲的音乐的调性,所以比如像《满江红》,它一定是有一个唱歌的旋律的。所谓的填词,就是诗人拿到了这个《满江红》,按照这样一个词牌,把文字放进去。

  我想用我们今天的经验作例子:好比说在今天的流行歌曲里面,有哪一首歌,比如《绿岛小夜曲》吧,你对那个旋律很熟,可是你觉得它文字不够雅,那么你就把它的文字抽掉,换另外的文字进去,当然换文字会有它的限制,因为你必须按照它的节拍、它的长短来安排文字。如果它只有三个音节,你要放七个字就非常难,因为填词是要在每一个音符里面放进一个字进去,这个过程叫做填词。所以我们可以说词在整个文学性上,它更接近于跟音乐合拍的过程。很多人以为词是长短句,好像就比较容易写,因为比较自由,可是事实上刚好相反,因为它的每一个字与每一个音律之间必须有很好的关系。它的上声、入声,或者它的关系位置、它的节奏,都必须是准确的,因此它的难度比诗还要高,我想这是词在形式上跟诗一个非常大的不同。

  我特别想跟大家谈诗和词不同的另一方面。我刚才用《绿岛小夜曲》这一类的流行歌曲举例,也许更适合的举例应该是我们在民谣里面所了解的,比如《雨夜花》、《望春风》、《补破网》等等。这一类的东西很可能在宋代类似于词牌的形式,比如《补破网》,它可能是一个比较哀伤的调子,可能是描写一些比较辛苦的渔民的生活,所以后来大家拿《补破网》来填词的时候,基本上也会填进类似的情感。同样的道理,我们看到大概所有的《满江红》去填词的时候,填的内容都比较悲壮,很少人会用失恋的感觉去填《满江红》,大概失恋的时候都会去填《鹊踏枝》或者是《蝶恋花》,因为《鹊踏枝》和《蝶恋花》是比较接近《雨夜花》那种调子的。因此我不知道大家可不可以了解,就是音乐本身的调性,有的慷慨激昂,有的可能是比较婉约,比较哀愁的。所以这就限制了这一个词牌本身的发展,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找一下:所有填《满江红》的词,大概都在写关于国破家亡,或者类似这种悲壮性的东西。比如我们今天选的北宋词里,没有一首是《满江红》,因为《满江红》大概不会随随便便去唱的,因为它比较庄严吧。像我们很熟悉岳飞的《满江红》的调子,就是因为它在传达一个比较特殊的,跟家国情怀有关的情感。它也比较类似于像今天的“军歌”、进行曲,比较豪迈、悲壮。文人平常在吃饭以后大家弹琴唱歌,大概不太会唱《满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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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6 11:00:15 | 只看该作者
9 诗的没落是由于专业性越来越强,诗人开始转向词这种形式
  这样,我想大家就可以比较清楚地了解到诗与词、曲发展中间的界限。诗的文学形式慢慢没落以后,词曲就兴盛起来,这其实是因为诗后来发展成太过文人化的一个专业的艺术。我不知道大家记不记得,我们讲到中唐以后,像杜牧、李商隐、李贺的出现,他们的诗越来越难读懂,用字用句越来越繁复,你必须要查字典了。所有的文学形式,当它繁复到专业性那么高的时候,它可能达到巅峰,可同时一定是下坡的开始。它到了巅峰,无路可走了,那它就会下坡,那这个时候,它就会下到民间。所以你会感觉到,大概唐代比较有创作力的诗人,已经意识到诗这样的形式,必须要转换成另外一个形式。我们会发现最有趣的就是,尽管李白、杜甫是诗的高峰,可是李白他是非常喜欢词的,我们现在保留的大概最早的词,就是在李白的集子当中出现的,像大家很熟悉的《秦楼月》:“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一般都认为,这是词的开始。李白是喜欢在酒楼跟这些民间的歌谣形式发生关系的,所以这个《秦楼月》应该算是最早的一个歌谣形式,被诗人拿来填了词。我想作为李白这么了不起的一个创作者,大概他觉得这个流行歌曲的歌词实在太烂了,他就想把它改掉,他就放进了他自己的内容。所以他从《箫声咽》——一个吹箫的声音,开始有了呜咽的声音,那种悲哀的,有一点感伤的那个声音,“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

  我们刚才说过词与诗有很大的不同,从上面大家可以看到,第一,词有很明显的长短句,三个字,四个字,五个字或七个字的这个形式,它把原有诗的形式再一次打破。我记得我们在讲文学传统的时候曾经讲过,最早的中国汉语的诗的格局,从《诗经》开始是“关关雎鸠”,是二加二,是二的关系,是偶数的关系,然后到屈原的《楚辞》,都是三个字的音节。到秦汉统一的时候,出现了汉乐府,“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变成二加三,五的关系,所以二跟三的组合,在汉代出现了五言形式。汉朝的三百年,大概都是五,然后到曹植,三国之后分裂,重新出现二二三的关系,就是七言的形式,所以到唐代开国,出现“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都是七个字的形式。

  那么诗经过了大概“二、三、五、七”这个结构的发展,到了词出现的时候,后者就开始把上述结构来了一次大集中,所以我们也可以说词在宋代文化的基础上面,把汉语的格律的美,做了一次最大的集合,可是它的准备工作是在唐朝。刚才提到李白、杜甫的诗是格律的极限,五言、七言的极限,可同时他们又意图打破这个极限,那么有趣的是扮演这个角色的不是杜甫,而是李白。因为杜甫太在意形式的完美,而李白在意的是创作内在的情感,所以他会把形式打破。

  我们上面提到的李白那首词,它对于词的创造性意义非凡,李白可能真的是在酒楼上听到那个歌以后,觉得这个歌的形式,是可以拿来作为一个新的文学形式的,而且李白这个人讲通俗一点就是爱玩,是在创作上爱玩的人。他对形式的创造常常会比较有另类的做法,不像杜甫那么规矩。杜甫是人家教他一个律诗,他就规规矩矩照着写,而李白这个人有一点佯狂,所以我们看到这首词当中的气魄,传达出李白特殊的豪迈,同时也有很多婉转。我希望大家特别注意到叠句的大量出现:“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他再重复一次“秦楼月”,这是歌词里最常用到的形式。大家可以注意到所有的歌词,因为只有听觉的缘故,是需要反复和婉转的。视觉看的东西常常要避免重复,所以我记得我们小时候写作文,老师常常说,同一页不要有重复的词汇或者字句,这就是一个视觉文学的规则。可是听觉刚好相反,听觉非常喜欢重复,你注意一下《雨夜花》或者《望春风》,都有调性跟文字的重复性。这个重复性会使大家便于记忆,便于跟上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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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6 11:00:40 | 只看该作者
10 词不具有唐诗的叙事功能,但它的画面感强烈
  所以,凡是跟音乐性、音律性配合得比较密切的文字,它都会形成婉转这个东西。我们说婉转,其实就是在把感情做反复的讨论。所以在《秦楼月》中,“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大家可以感觉到,你读到“秦娥梦断秦楼月”的时候,其实没有想到后面会出现“年年柳色,灞陵伤别”。那这是我们刚才讲说词的独立性比较高,各位有没有感觉到,这首词你把某些句子抽出来,只有几个字,它可以单独成为一个画面。我在年少的时候读这首词,最喜欢的画面是“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就是八个字。王国维也讲八个字道尽边关的气魄,他认为唐以后没有人再写得出这样的画面。“西风残照,汉家陵阙”真的就是一个画面,汉家陵阙是在从唐朝的角度来讲,几百年前的废墟,可是站在那个落日的残照当中,西风是秋天的风,秋天的风吹起来,完全是一个画面的景象。我们刚才说过,词很大的特征是它不再叙事了,经过诗的叙事过程以后,词把情感直接抓出来变成了画面。所以我一方面觉得词本身是音乐性非常高的文学形式,同时我也觉得,词也是视觉性非常高的一种文学形式。我说视觉形式是说,我们会发现词的某些句子拿出来以后,更适合去画一张画。就像“西风残照,汉家陵阙”这八个字,的确是一个可以入画的画面,因为它会抓住一个景观上的东西,感官性比较强。诗在叙事的传统当中,有一个理性规则,它必须从“汉皇重色思倾国”开始,一直到最后,要有一个编织的结构。可是歌曲的结构常常不那么严谨,歌曲的结构可以跳。在一个歌手的心情当中,你会感觉到比如《雨夜花》里描写的景象,可能一下让你看这个屋檐上的水在滴,一下让你看到掉在土里的花的萎堕的样子,它的视觉是转移的,有点像我们今天的电影镜头,转移性跟自由度都非常高。

  我想上面讲的这些能够帮助各位慢慢感觉到词与诗在形式上的不同,有一个文学史家讲过一句很有趣的话,他说宋词像一种编织,像一种织锦,它把很多不同彩色的线编织在一起,而唐诗像一种单一的线,单一线的串连。所以我想用编织,用彩绘去形容宋词,是因为它常常会有各种不同的视觉效果跟感官效果显露出来。我们可以看到在李白的“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当中,感觉到音调的婉转,转成心事;同时也感觉到具备释放出文学的独立个性,“乐游园上清秋节”,是一个独立的意向,在唐朝大家喜欢去游玩的乐游园,秋天的时节,这个平坦的郊外,它是一个独立本身的东西,它跟后面的“咸阳古道音尘绝”可以分离,可以是两件事情,可以相关,也可以不相关。相关是靠着曲调来相关,不是靠着文学本身的意象来相关,它其实是独立的意象。所以我想大家会发现,宋词也许更接近现代诗,因为它非常讲究意象这个东西,本身把意象抓出来,最后结尾“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完全是意象。我希望大家仔细看一下,在“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八个字当中,诗人有没有讲他的感情,有没有讲他快乐或不快乐?什么都没有讲,因为他全部用的是名词,就是西风,西边的风。残照,夕阳。阙,汉朝留下来的一个皇帝的立木的门。它其实全部是名词,可是为什么它会组合出一个感觉出来,我们叫做意象,意象并不是直接告诉你,我觉得好悲壮。它也没有讲悲壮,可是这里八个字形成的是悲壮的感觉,是一种肃杀、悲壮,一种时间的沧桑之感,很复杂的感觉被这八个字完全说出来了,这是文学上的高手。

  我们在一路这样讲文学欣赏的时候,大家会发现有一类创作者会很直接地传达他的情感,而另一类的创作者,他把情感融化成为一个意象,而意象的传达性,它的时间的耐久性,有时候更高。我们以后会讲到像元曲当中的《天净沙》,大家非常熟悉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九个意象,完全没有讲作者在做什么,完全是电影拍摄的方法,蒙太奇的手法,“枯藤老树昏鸭”,是三个不同的东西,“小桥流水人家”,又是三个不相干的东西,“古道西风瘦马”,这个叫做意象,所以用意象写诗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你可以把情感融化在里面,你把它变成一个纪录片的效果,带着读者去看意象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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