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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前,我们风华正茂(续十三之(六)) 彭月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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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 12:49:3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陈材信 于 2013-1-14 03:41 编辑

(七)“先 给 伢 喂 口 奶 吧!”
通山一中和通山幼儿园虽说相依为邻,但彼此隔着一条暗沟,而且,一中教工宿舍的地势比幼儿园要略高一些。两处有几米长靠得最近的地方,那就是我的宿舍和他们的大寝室几乎是一壁之隔:原来的暗沟已沉得看不见了,我站在室内,推窗便可见到幼儿园里的宿舍和操场,只是没有门可以相通,得绕到校大门再转弯。
一次,        我们正在上课,突然听到紧急集合的铃声,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高三师生直奔黄土高原下的教师办公室,在这里,见到许多人提着小水桶或脸盆潮涌般地朝校门口跑,边跑边叫“幼儿园起火了”!
跑出校门后,一路上只见通山县政府、人民医院和大路上的行人,多半提着水桶脸盆之类,也都跑进了起火现场,和一中师生汇合在一起,奋不顾身地出入于滚滚浓烟之中:
被惊吓得哇哇尖叫的幼儿被一个个抱出来了;供孩子们睡觉的双人木床连同被褥也被一张张抬出来了;烈焰吞噬了该院的储藏室、且正在往班公室里窜------我站在由各路人马排成的队伍里,紧张地传递着装满着浑水的大盆小桶,紧张地泼向火源,眼看着浓烟变淡了,最后,明火被扑灭了。有人心有余悸地说“幸喜刮的是东南风,要是刮西北风呀,火势朝着一中扑去,那就惨了。”
听到此,我拔腿就跑-----
“哎呀,我的娃娃!我的婆婆!要是刮西北风,借着风势的火苗最先窜进的不就是我家的窗户吗!火神一旦进了窗,整个学校的火势还能控得住?”
我越想越怕,跑近了,我看到门前花坛旁的空地上,一群人正在慌慌张张地忙碌着。杂物已经堆得乱七八糟,什么被褥衣物、书籍本子、铜盆木桶、锅瓢碗盏、 筷子柴火散得到处都是,只有那张借来的摇窝里面没有放什么杂物,看来,孩子被抱出来不久。又见旁边的一张竹椅上,奶奶一脸惶恐地楼着孙子坐着,口里在喃喃自语着。几个初中学生围着她不停地安慰着:“奶奶放心,彭老师肯定救火去了,她不会有事的!”
突然,有人叫道“喂,彭老师来了,这下好了!”眼尖的女学生老远就发现了我。
还没等到靠近,老人就发话了:“彭伢呀,真正是急死人了吔!你到哪里去了?”待发现我满身是泥水、疲惫不堪的样子,便叹了口气说:“你只顾救火,把整个家都忘得一干二尽了呀!”看得出老人家已被担心、恐慌弄得筋疲力尽甚至有些迷乱了。我猛然想起了婆婆是最经不起惊吓的。那次发生在青林月子里的往事一下子浮现在眼前了:
那天,我带着孩子到省直门诊去看病,奶奶留在武昌洪山路二号六栋二楼的屋里,颇为惬意地趴在窗口瞭望(往左可看到省委大礼堂及广场行人,往右可俯瞰到洪山长街的风光)。看着看着,眼里竟然出现了几个带枪的人,他们躲在门诊部出口的巷子里,极像当年摸进村子的日本鬼子和白狗子。对于坏人进村杀人烧屋奸淫掳虐的种种罪行,奶奶太熟悉了,所以,害怕得不知怎么办了,既不敢开门下楼,又不知我们母女俩在何方,急得只在房里打转转。当我敲门时,她竟然一再问“你是哪个?”得到证实才开了门,见到我,一把抢过孩子,无头无脑地问:“那些兵冇把你们么样吧?”我莫名其妙地问;“妈,您老人家刚才看到了什么?”
“兵,好多的兵!”老人家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
怕我不信,拉我到窗口,指着几处带枪的民兵躲着的地方,“那不是?” ------“是日本鬼子又来了吧?刚才还拉了警报的!”------老人已经魂不守舍了。
那一次,婆婆竟然把当天民兵的防空演习当成真的打仗来看待了!-------

现在,我深深地为自己刚才的“过门不入”而自责。要知道,来自革命老根据地乡下老太太的大脑中,有太多的“意外”发生过。
“妈,让您受惊了,实在对不起!’’
“冇麽事就好!你晓得刚才窗外火苗冲天,‘菊伢’又正在睡觉,我是怎么害怕的吧?”
学生争着插嘴:“是呀,彭老师,奶奶先前急得在门里大声喊:‘彭伢!彭老师!快来救命哪!’我们正往前跑,听到呼叫后,忙停住脚步进了屋。”
“我们最先就把摇窝抬了出去,请老人家给毛毛穿好衣服,坐在椅子上不动.。毛毛也有意思,她像是被吓得不敢哭了、只紧紧地抓住她的奶奶不放。”
“奶奶呢,只知道抱住孙女儿不停地念着‘菩萨保佑我彭伢,保佑我彭伢呀!’”
我连连向千钧一发前来救急的同学们道谢。此时,他们还在忙着和我一道往家里搬东西呢!
奶奶拦住我:“东西我来清理 ,先给伢喂奶吧,她一上午都冇吃东西了呗!”

(八) 年 夜 饭
1962年的年夜饭是在通山一中吃的。因为添了好菜好酒,又只有三个大人,我便想将平日颇为关照老师的党支部书记请来吃饭(比如他叫妻子把分给我当主粮的蚕豆换成大米,以保证婴儿的营养),文厚也同意了。可是奶奶半天不吱声,我们以为她默认了。哪知老人家突然冒了一句:“菊芳虽小,可是另一代人哪!她应该占一方吧?”文厚一下子被点醒了,(红安的年夜饭是不许他人参加的)马上眨着眼说;“听奶奶的!”抢先抱着丫头占了一方,又在空位上摆了一双筷子,“这是我家‘菊伢’的。”奶奶满意地笑了。“真是的,莫看我们今年小,明年你们看我怎么拿筷子夹鸡腿吃吧!”
文厚已经多年未和双亲聚首了——红安沙河村一共上百户人家,却划了二十八户地主。他大哥明明是本村堂兄的佃户,却成了地主——自己有几亩很远地方的水田佃给外人种了。地主家庭的子女是不能和“地主分子“多接触的。
如今他自己当了父亲,想到有了丫头才有这一次的三代同乐,便边拢住女儿的双手作揖边说:“我们给奶奶拜年了,祝奶奶多福多寿,长生不老!”奶奶喜得合不拢嘴,就着我的手,把一杯酒全喝了。
“我们给妈妈拜年了,祝妈妈每餐多吃些饭菜,让我有甜甜的奶喝!”我喝过半杯酒后连忙抱过孩子,抢着说:“我们给爸爸拜年了,愿爸爸按时到食堂去吃饭,莫再误了时间又闹胃病。”他听了兴奋地告诉我,现在已经举办了多期“通讯员培训班”——由大专院校、科研单位的宣传部推荐人员正式担任《光明日报》特聘通讯员。定期集中时,他及时传达报社的报道新精神,组织交流讨论武汉地区的重要信息;再有就是定期集中进行改稿、评稿活动,这些措施较快形成了一种上下一致、群策群力、迅速通畅的良性循环,总之,通讯网络的正常运行,使文厚的压力轻多了。
“那太好了,来,我们为爸爸摆脱困境亲一个!”没等我把孩子的嘴凑上去,他却嘬着嘴先凑了过来,连小孩带大人一起嘬,嘴里还不住地说“亲一个、亲一个!”亲得奶奶歪着脑袋抿着嘴直笑。

(九) 哺 育 盲 区
乐极生悲似乎是一种规律,春节的欢乐短暂得象一道流星划过。
文厚回到武汉,看到了几天前就到了的红安沙河大队催奶奶速回的挂号信。信上说老地主婆躲到武汉逍遥赖着不归,已经犯了大错,“再不改悔”,就派人来“抓捕”了。
     奶奶忍痛走了。
奶奶走得好不放心。临行再三叮咛:“彭伢,你是太忙了,以后一个人带着伢工作 ,将来吃的亏肯定不会少,你自己要处处小心才好。我走了,凡事得先想着伢,不能再由着性子来了------菊伢年纪真是太小了,要是断了奶嘛,我就把她带到沙河去养嘞。现在全靠你自己了------”

真的,奶奶一走,才几个月大的小青林一下子就掉进了哺育盲区。
首先,当妈妈的取消了“家庭小灶”,少了必要的汤汤水水,(哪怕是多喝点稀饭也好)成天就靠食堂三餐玉米饭充饥,哪来的营养奶水供给孩子?而且,由于白天招呼不到位,青林几乎每天夜半就发烧,我只得抱着在房子里百般哄呼,孩子仍然吵闹不休,眼看高烧近40度了,又只得极不好意思地去敲校医的门。小滕医生真好,或者正如她所说的“实在拿您没办法”,只得睡眼惺忪地领我们到医务室打上一针。后半夜,孩子的烧退了慢慢睡着后,精疲力竭的我才能爬上床------
其次,作息时间混乱,生活没了规律。白天,照料孩子的春香(未结过婚、是学校隔壁通山米厂孔师傅家漂亮的大女儿)每天一大早把就把青林接走了,中午送回来吃奶睡觉,下午还没睡醒又来接了。每天“课间操”这一顿也改在外面进餐了——退休了的孔爷爷是个北方人,特爱我家孩子。每天早饭后,只要不下雨,他就让孩子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抓住两只小手,悠哉游哉地晃出了门,自称是“带着小孙女去逛大街”。
可怜的,通山县城总共才一条街,连头带尾三里长。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段可能就五百米,即通山大桥出入口附近的街道。面馆也设在这里。往往是孔师傅老小还没到,迎接的声音就先到了:“老师傅,又带孙女看热闹来了?快放下!”
这是全县城最大也是唯一的面食馆。面条、馒头、包子、饺子、馄饨俱全。在早餐后中餐前这段时间里,食客不多,屋子里空间大,孔师傅来的正是时候。每次来,他总是先任青林在四四方方的大红桌子上自由玩耍,自有众人招抚着。他自己则边喝茶边听着众人对孩子的夸奖、边和人摆着龙门阵,心里乐呵呵的。
到该进食的时候了,青林被抱下了桌子,孔爷爷对着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快活地说:“哦,开饭了!”孩子也很兴奋,伸手便来抢汤匙。看样子,小家伙很嘴馋,但是真喂起来就难了。因为不管怎么哄怎么吓,她就是不吃馄饨馅只吃馄饨皮子和汤,弄急了,强行喂进去了,她竟包住嘴园睁双眼、不吞也不吐地傻望着,急得孔师傅手心直冒汗,旁边的人也跟着干叹息。有人怀疑“小丫头是不是得了疳积或者肺病?”
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民间医生咨询,疳积之说也就没怎么当真。想到医院检查肺的毛病,直接回答“到武汉大医院去!”
青林在孔爷爷家说不上得到过细致周到的照顾,比如,适时加减衣物,避风寒,多饮水,睡足觉等,倒确实让这家北方人获得了不少的快乐。他们一家四口,只有小姑娘春梅在上中学,其余的闲暇无事,都喜欢带着青林到处玩耍。
白天过度的兴奋和营养不良加上睡眠的严重不足,显然导致了孩子夜夜发烧不断。可惜,这个秘密后来才得到破绎。

(十)舅 舅 的 轻 机 枪
1963年4月,学校教职员工组织了一次到郊区某公社春游的活动。正好弟弟从外地来探亲,便一路同行了。一路上,年轻的舅舅抱着小外甥,边逗边跑,惹得孩子咯咯直笑。
一名大队干部带我们到了上船的地方。此时,数乘竹排已停在岸边。我见了,抢先一步上了其中的一座,并抓住了其中一根头大尾小的长篙——我在湖南芷江读中师时,有多少次在水里撑排(或船)的经历啊!那里,水清如镜,一群群小鱼儿在浅底相互追逐着,待长篙一点,木排离岸,连撑几下,让排头朝前,然后一路轻风送爽,把过团日的共青团员带向那极富诗情画意的远方-------
现在,我们在清凉的富水上滑行,微风送来的是一阵阵朗朗的笑声,最先入耳的是青林被阿姨们逗得一遍又一遍做出各种怪相时引出的:伙伴们向她发出各种指令,忙得她一会儿挤眉弄眼,一会儿又嘟嘴鼓腮。最让人忍俊不住的是一听到他人带着哭腔说了句“好可怜呀,妈妈不要我们了”的话,她立马就瘪嘴耸鼻挤着大眼准备掉泪了,自然也就有人立马来亲她:“阿姨瞎说,妈妈最喜欢我们的,是吧?”她听了立马又点头收泪;有人趁势再逗她“青林,快,笑一个!”孩子竟立马咧开小嘴大笑。大家赞“真是个活把戏。”小段忍不住惊叹:“真是变得快呀!”
“快吗?你小时候和她一模一样,不记得了?”快嘴周对着发出感慨者冷不丁地问。
“不记得了。”一阵狂笑顷刻爆发。
那小段突然明白过来受了戏弄,举起拳头就要打,小周忙招架着大叫:“君子动口不动手!”
不一会,撑篙手换了岗,我接过孩子坐在正和大李闲谈的弟弟身边看热闹,不久,青林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突然,笛声优扬,时隐时显,似仙乐徐徐吹来,原来是政治张和地理章坐在竹排前面低头合奏着歌曲。不曾想远望去,他俩竟活像两只蹲着的猴子,于是,又一阵笑声送了过去,章张二人受了众人的注目礼后愉快地吹起了口哨,大家便自发地跟着唱了起来。这边的歌曲一首接一首地荡漾在空间;那边的扑克高手赢了一盘又一盘地大叫着“走运”;蓝天上,朵朵白云悠悠飘忽;净空中,只只飞鸟展翅翱翔;俯首望,成群的小鱼儿在河里无拘无束地嬉戏着。再抬起眼,只见两岸的油菜花全开得金灿灿耀人眼目,又香得甜丝丝沁人心脾!啊------这无限生机的大自然,让整日里被圈在校园里的通山一中教职员工的身心得到了大大地解放。
目的地到了! 带队的干部告诉大家得先爬一个山坡,才能到大队部。于是,大家陆续下了船。弟弟还没上岸就把青林夹在胁下了,我看孩子还没有完全清醒便嘱咐他小心,弟弟便把小外甥抱住左右摇着吻着,大声说“青林,快醒来,舅舅带你去抓蜻蜓玩,好吧!”说着,把孩子扛在肩上,(大概以为这样孩子会更舒服些)拔腿便走。望着正在轻巧爬坡的弟弟的身影,政治张忍不住笑着说:“看伢的舅舅扛着一挺轻机枪在往前冲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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