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评人是个什么玩意儿
作者:许骥
上世纪初,美国《新共和周刊》上有一副“肖像”讽刺书评家:我坐在安乐椅里读起这本小说来。开头那献辞就俗不可耐。这必是一本庸俗的书。我看完十页了。我差不多可以断定其余的了:幼稚,肤浅,幽默,平易可读……鬼知道它讲的是些什么!鬼知道我有些什么意见!……次晨我提笔写评论……我才知道我无话可说,除了昨晚写在书背上的几个字。于是我得祭起我那形容词的法宝了。它们曾经多次搭救过我。瞧,来了:“逼真”,“欠妥”,“生动”,“拙笨”……我还得把动词请出来充当巡捕,使这些形容词鱼贯而行,不相挤碰。我还得承认我从来没把作者和评者中间的关系弄清……我是一只虱子,吮着作者的血以苟活。
书评人简史
书评人怎么来的?想弄清楚这个问题,可读一本研究书评的专著——《书评·书缘·书话》(浙江大学出版社),作者萧乾、文洁若夫妇。
按说,一切写作都不应成为职业。写作是思想的,凡思想的,都是私人与本分的,不应被他者利用。所以,起初写书评的人,一定出于自发。但久而久之,不免变了味道。为什么会有人想把写作变成职业呢?无非出于两个目的:政治的和商业的。政治的且不说,商业的目的,在这个时代无孔不入,每一个文字工作者都深受其利与其害。
与书评有关的商业是什么呢?自然是出版。出版商需要有人为他们出版的书籍宣传,宣传是广告,只说好话不说坏话。但是,自发去投稿的书评作者,有什么说什么,怎么可能一边倒说好话呢?所以,出版商需要买通媒体,只发对他们有好处的文章。后来,出版商觉得买通媒体还不够。既然有那么多人愿意写书评,写得还不错,不如直接把这些人养起来,做“御用文人”,专门给媒体供稿。于是,一些受“包养”的“职业书评人”就出现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书评人若想保持客观写作,简直如同玩笑。失去了客观,评论尚可成为评论乎?一篇篇靠码字出来的书评,只是无数的软文而已。
书评人的这一蜕变过程,我们如果长期关注豆瓣网,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最早,众网友都是随便写点感想,不成体系。后来,有些认真的网友开始发表较长的书评,网站也渐渐有看头起来。再后来,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软文就出现了。因为网站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看的人越来越多,更重要的是,根据网站的推荐来买书的网友也越来越多,商业的力量就不可能不渗透进来。
书评人竟然也“职业”起来了!
据说美国科学家编写了一段会“写诗”的程序,只要给它输入几千首诗,它就能够用一种很高明的手法模仿、炮制出像模像样的诗来。“职业书评人”也是这么个玩意儿,像是会“写诗”的程序。书评人最常用的武功叫“书皮学”,有一本《如何谈论你没读过的书》(How to Talk Books You Haven’t Read)就是教你这一手的。
好书评,如何好?
所以,做书评人也容易也困难。容易的是,只要会写“读后感”,就会写书评;困难的是,要写出客观公正、博闻强识、文采熠熠、受人欢迎的书评,太困难了。
我知道有不少读者喜欢根据书评购书。但怎样的书评可信,怎样的不可信,确是需要多加甄选。豆瓣上著名的“独立阅读”小组,有一条规矩:不收出版社寄来的书,一切书评皆要自买,然后评论——这就是最基本的书评人之操守。
博学或需时日,一个人学养不够,是能力问题,不能怪他;但写软文,则是态度问题,不能原谅。我和很多书评人聊天,多言开始时都写过软文。但后来良心发现,也渐渐对发表文章不那么热衷了,独立起来。不少人到最后,甚至干脆就不再写普遍意义上的“书评”了,读罢好书,写几句感想,自己贴在博客上,不冀发表于媒体。
推辞之法各有千秋。如好友评论家魏英杰兄,约他写书评,他“呵呵”的笑,装傻,不置可否,识趣者自退。再如朋友《读品》创始人之一的李华芳兄,邀他写书评,他给你开个千字千元的稿费,那家出版社出得起啊!其实不是为稿费,而是不想写受约的书评罢了。实际上,两位都是写书评的好手。
日前,书评人朋友维舟发来一封信说:“去年尊兄所写的文章中,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书评人可以歇歇了》一篇,颇有同感。我也一直觉得书评没有什么独立的价值,有时不过是受人之托。虽然书评也有高下,但恐怕谁也不会把书评视为传世之作。‘书评人’这个标签,实在颇有些无奈。前一阵还看到有人说,很讨厌维舟这人,装B,什么都敢写,故作一副全能型专家的样子——看了这些也颇有喜感,大概他对我这个印象也是从书评来的,我确实是很多不同类型的书都写过书评。”在我的圈子里,维舟是相当严肃在写书评的人,尚且会遭到这样的质疑,产生这样的困扰,何况其他芸芸书评人?
书评人没有做一辈子的,但也有做一辈子的,是爱好而非职业。曼斯菲尔德、艾略特、桑塔格、南方朔、梁文道……都是几十年如一日坚持写书评的人。难怪舒国治跟我说:“梁文道身上有股子‘傻气’。”这种“傻气”,是不计利益、不受诱惑、不辞辛苦,坚持做一个纯粹的书评人。
来源:新浪博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