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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房直子童话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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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1 12:43:43 | 只看该作者
五、小人们跳舞
 

  从那天以来──从那寒冷的11月黄昏发生的事以来,过去了两年。
  良夫的送信地区,又改回东街。
  分别了很久,良夫又回到这条街来了。听到市内电车“嗡──”的声音时,良夫清楚地想起那天黄昏的事情。
  (那老奶奶回来了吗?)
  突然他对她有点怀念了。她是相信自己,让自己保管珍贵的菊酒壶的人。而且,自己家里,依仗着壶,得到许多的快乐。
  (去看她一下吧?)
  良夫想着。
  (如果老奶奶回来了,明天就把壶还回去。)
  良夫给街上的各家送着信,一点点向酒库靠近。在拐角的水果店一带就可以远远望见那酒库了。它夹在大建筑物中,孤独地站着,浑身都被战火熏得黑黑的。不料,等来到水果店跟前,良夫“啊”地屏住了气息。
  酒库不见了。
  酒库连影子都没有了。酒库的位置上,正在盖新的大楼。
  粗钢筋架上,写着“××建设”的白色覆盖物,在风中哗啦哗啦响。
  (没有酒库,……没有……)
  良夫心中断断续续地反复着这两个词。然后,他用颤抖的手指着那方向,向水果店的售货员打听:“那儿有个旧酒库吧?它怎么被拆了?”
  水果店售货员答道:“啊,那酒库哇,很早以前就给毁掉啦。”
  “哦……”
  良夫感到,莫非是老奶奶把酒库卖给别人了?他歪着脑袋,又骑上自行车,穿过信号灯,靠近那正盖的大楼。
  “喂,喂,这儿发生了什么事?”邮递员问工地一个戴头盔的人,“喏,这大楼是谁的?”
  那个人“啊”地歪起脖子,然后说;“详细情况,我不太知道,原先,这儿有一个古老的酒库。”
  “嗯,我知道哇。库里有天鹅绒的椅子,有间暗暗的客厅吧?”
  “客厅?”戴头盔的人显得有些吃惊。
  邮递员点点头。
  “嗯。大概两年的;我给那酒库送过信。那时,里面的老奶奶,让我保管一个东西。”
  “别胡说八道!”戴头盔的人张大嘴叫喊。
  “那里面怎么能住人,我毁仓库时亲眼看见的,里面是空的呀,连一个桶也没有。周围的墙壁破破烂烂,破得够厉害啦!”
  听到这话,邮递员猛烈地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
  他大声喊着,猛一回头,只见在工地劳动的许多人,都停住工作着的手,往这边看。邮递员不好意思了,急忙跨上自行车。
  他沿着东街一家一家地跑,心想两年前的那件事,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嗯。那样的酒库里竟会住着人,这首先是可疑的……)
  从那以后,良夫对做菊酒非常热心。为什么?因为每月卖菊酒的钱,比他从邮局领到的工资多好几倍。
  每天晚上,他和惠美子给小人送谢礼,暂时沉浸在小人们的世界里,真有说不出的快乐。
  等全体小人都挂上项链时,惠美子提议道:“老戴那样的麦秸帽子,多可怜。喏,给他们一人一顶漂亮的毡帽怎么样?”
  “啊,这是个好主意。顺便也给他们做鞋吧。不是那样的长靴,而是又轻又漂亮的鞋。”
  听到这话,惠美子立即打开针线盒,剪起做帽子和鞋用的布来。由于尺寸太小,只好使用镊子,累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
  此后,两人想方设法给小人一家赠送各式各样的礼物。
  给母亲小人长裙子和带花纹的披肩,给她的丈夫有条纹的裤子和西装背心,给孩子们一色的蓝上衣。
  最后,良夫做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东西。
  那是豆粒般大的小提琴。这把小小的乐器,是良夫使用放大镜和镊子,费了一个晚上才做出来的。尽管小,却做得很好,绷着四根细琴弦,还有小小的、小小的弓。
  两人把小提琴悄悄放在梯子下边,心情激动地等着小人们结束工作。
  现在,小人们全都穿着漂亮的服装,母亲小人的长裙子,是庄重的天鹅绒;她丈夫的裤子,挺直而有裤线。孩子们的上衣也相当妙。同时,他们穿上了一式的毡鞋,看上去,轻快得象芭蕾舞鞋。
  不料,由于服装过于华丽,小人们的工作,比以前更费时间了。
  种苗时,母亲小人自己常因踩了裙子下襟而跌倒。父亲小人和孩子们,唯恐弄脏得之不易的上衣和裤子,因而十分留心。玻璃珠项链也净碍事。惠美子做的帽子,比以前的麦秸帽子小得多,搬运菊花,特别费时间。做完一次桌布上的工作,五个人都累得摇摇晃晃的。
  就在这个时候,小提琴被轻轻放在梯子下边。
  父亲小人首先发现了它,提心吊胆地挨近去。接着,他叫来母亲小人。母亲小人看见小提琴,伸开双手,露出非常吃惊的样子。然后,她又把孩子们召集了来。
  五个小人弯下身,看了小提琴一会儿,当知道那是真的时,他们欢喜得跳了起来。比得到帽子、得到西服的时候还要欢喜!他们拉着手,围着小提琴站成一圈,咕噜咕噜地转开了。
  “哦,他们喜欢音乐哪。”
  “是啊,瞧他们那高兴劲儿。”
  父亲小人先拿起小提琴,夹在下巴下面。他右手拿弓,在细细的弦上,轻轻、轻轻地来回擦。
  小提琴似乎在卿卿地响。那是什么曲子呢?声音太小,两人的耳朵听不见。大概是三拍子的圆舞曲,因为母亲小人展开裙子转开了。跟着,孩子们也跳了起来。
  “真棒!”惠美子喊道。
  小人们完全忘掉造酒的事,蝴蝶般不停地跳舞。
  确实,这天小人一家跟往常完全两样,特别兴致勃勃,甚至过于兴致勃勃了。
  父亲小人拉着小提琴,猛然朝意想不到的方向前进。朝着桌布边缘──母亲小人和孩子们,一面跳舞,一面跟在后边。
  一瞬间,惠美子的心咯咯一声,但已经晚了。
  来到桌布边缘,父亲小人飘然跳到草垫上。
  接着,他消失了。
  跟着,母亲小人和三个孩子,也都陆续来到桌布外边消失了。
  这只是一转眼的工夫。
  良夫和惠美子脸色苍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上哪儿去了呢?”
  惠美于掀开桌布看。又在草垫缝里寻。一个小人也没看见。
  剩下的,只有空壶和大白桌布,还有小人们忘了的五顶帽子。
  象从长梦中醒来一样,两人呆呆地坐着。
 



 

六、不安的日子
 

  小人们虽然消失了,但卖菊酒得到的钱,都已积下了好多。
  那正好能买一所房子。因此,两人想早点安个新家。
  有那么一天。
  和平常一样,良夫在东街,从这店到那店地送信。突然,意料不到的一行字,跳进他的眼帘:
  菊屋酒店
  那字写在一块大得出奇的招牌上,刚做好,还有油漆的气味……
  良夫一惊,停住自行车。他察觉到那儿确实就是原先古老酒库的位置后,不禁惊惶失措起来。
  酒库后面,建成了钢筋混凝土的漂亮酒屋商店。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感到浑身发凉,呆了好长时间。
  新的菊屋酒店,镶着玻璃。排着好几个货架,穿工作服的年轻店员,正在摆货物。店前排着一排庆祝开业的花环。
  (是这样啊,是这样啊。那老奶奶早就回来啦。大半,用儿子的钱,在酒库后开了新的商店……啊,怎么办……小人消失了,约定也毁了……)
  抑制住心脏的冬冬跳动,良夫象逃跑似地离开了那里。那一天,他都记不得自己跑了哪些地方。
  傍晚,他步履沉重地回到公寓,接着,把发生的事讲给惠美子听。
  “新的菊屋酒店开业啦。老奶奶早就回来啦,可能就在那店里。不久,就会取壶来了……”
  “……”
  啊,从那以后,两人心中,整日沉甸甸地,还不时感到毛骨悚然。
  这种感觉日益加重,没几天,白天两人不能工作,晚上也睡不着觉。只要呆着不动,就有不知来由的寒冷,从脊背上袭来。风吹门晃,也要按住猛跳的心,树叶影子映到窗上,也会蜷缩起身子来。
  “我说,在这儿住着,可不太妙哇。”
  “啊,尽量快点搬到别处去吧。”
  于是两人每天都瞧新闻广告,找房子。
  一天,一封信寄到良夫家。是一则出卖房子的广告。
  广告上大字写着:
  郊外绿荫之家。明天起便能住。
  还登着张照片:红房顶,小而整洁的房子,另外,带有草坪的院子。房间的窗户上,镶花边的窗帘在摇动。而且,价格和两人存的钱差不多。
  两人脸对脸,轻轻点了点头。
 



 

七、去红房顶的家
 

  这样,两人买下广告上登的房子,稍稍搬了家。
  他们和公寓的人们,和花店的母亲都没有告别。越快越好,远远地躲开去──良夫和惠美子,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等搬去那儿以后,再给他们写信吧。
  两人来到车站,乘上去郊外的电车。
  那是清晨第一趟电车,其他乘客一个也没有。
  在仍然沉睡着的城镇大楼之间,电车咕冬咕冬地跑,一会儿,渡过铁桥,穿过杂树林,横穿过一片荒草的原野。
  “红房顶的家在等着我们哪。”惠美子兴高采烈地说。
  “嗯,这下放心啦。”
  空荡荡的电车里,两人象小学生去远足那样地开心。
  “马上就过隧道啦。”良夫从窗户探出脑袋叫道。
 
  惠美子晃荡着两腿点头。
  隧道可真了不起。整个电车象被突然吸进漆黑的暗夜中。嗡──惠美子禁不住闭上眼睛。
  这时,就在这时,两人产生了一个奇妙的感觉,仿佛连同电车和自己,都被一股什么魔力吸进一个神秘的小小的、小小的洞穴里。
 
  “哇啊──”惠美子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叫。
  等她猛睁开眼时,电车已穿过隧道,在白色的晨雾中,咕冬咕冬地接着跑。
  “我头晕。”惠美子把手贴在额上。
  “嗯,我也是。我觉得身子象在缩小。”良夫捂住胸。
  但是,从电车窗口吹进的风,非常凉爽,两人一会儿就把这事儿忘了。
  他俩在郊外的小车站下了车。
  在寂静的站台上,良夫做深呼吸:“空气不一样啊。”
  “嗯,风也不一样,天空颜色也不一样。”
  惠美子迷迷登登地望着远方。
  走一会儿就到了他俩的新家。跟广告上的照片一样,有院子,红房顶。邻居还有一所相似的房子。周围是宽广的原野。
  第二天,屋内的整理全结束后,两人坐在阳台的椅子上交谈。
  “多静的地方,太好啦。”
  “啊,这地方有点寂寞,可是,比在公寓想起老奶奶的事,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总要轻松得多。”
  随着搬迁,良夫也想换换工作。再也不干邮递员了,从明天起,就在这块土地上干力气活儿,种点旱田过日子。空的菊酒壶,在搬家时扔掉了。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跟菊屋断了关系啦。”良夫愉快地笑了。他想早一点熟悉这儿的土地。
  “明天再向邻人问个明白吧。从明天起,开按新生活啦。”惠美子轻快地说。
  就在这时,从什么地方传来了音乐声。
  是小提琴。在静静的秋野里传来了小提琴的乐声,一下就把他们俩迷住了。那是什么曲子呢?小夜曲……小步舞曲……
  还是,还是……
  那美妙的乐曲越来越近地飘送过来。
  良夫沉醉地闭上眼睛。
  这时候,和小提琴的声音一起,“哗──”地传来孩子们热闹的笑声。这似乎是邻居,是邻居院子里传来的声音。
  惠美子快活了。小提琴曲子,换成了圆舞曲,三拍子。惠美子站起身,和着小提琴哼哼唱着,来到院内,踮起脚尖,越过篱笆偷偷窥望邻居的院子。
  哟,那真是幸福的一家。围着拉提琴的爸爸,妈妈和三个孩子在跳舞。象一群蝴蝶似的。妈妈的长发随风摆动,黑色天鹅绒的裙子,绣花的披肩,十分鲜艳。爸爸穿着带条纹的裤子。孩子们穿着蓝色上衣。而且,他们都穿着一式的轻快的毡鞋
……
  “咦?”惠美子想。这些人似乎在哪儿见过。
  (是以前公寓里的人吗?)
  这时。邻居太大的胸上,有东西一闪光。
  珠子项链!
  仔细看去,爸爸和孩子们都戴着同样的项链。
  (那是玻璃珠啊……)
  一瞬间,惠美子头一晕,一屁股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心中反复说:(是那些小人,是那些小人呀。)
  形容不出的恐怖,渗进惠美子的全身。
  (我们,没准儿,来到可怕的地方啦。没准儿,再也回不去啦……)
  过了多长时间呢?
  在阳台上打瞌睡的良夫,猛地睁开眼睛,一看,惠美子瘫坐在篱笆那儿。他慌忙跑过去:“你怎么啦?”
  惠美子指着篱笆那边,断断续续地说:“喏,邻居……就是那些人哪!”
  “那些人?”
  “对,小人的一家。戴着我们给的项链,穿着我们给的西服,正在拉小提琴哪。”
  良夫大吃一惊,向篱笆那边望去。
 
  惠美子在他耳边,用低声清楚地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们,在不知不觉之间,变成跟他们一样大小啦。被变成小人啦。喏,这儿,说不定……”
  说到这里,惠美子沉默了。
  (说不定是小人的世界。我们用卖菊酒的钱,买了小人的房子……)
  良夫沉默了一会儿,呻吟似地说:“原来是这样啊。”
  一切都明白啦。那酒库老奶奶的话不是随便说说的。他们最害怕的坏事,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
  这时,小提琴的声音戛然而止。
  “您好,邻居。”
  篱笆那边,邻居的女主人在向他们打招呼。
  惠美子不由得答道:“您好。”
  接着,她对良夫嘀咕道:“我们能跟那些人通话啦。”
  以前,怎么也听不见他们声音的小人们,现在能和他们说话了。不过,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喏,钻过篱笆到这边来玩吧,怎么样?一块喝点茶好吗?”邻居的太太发出了邀请。
  篱笆上有个破洞,从那里钻过去,可以直到邻居家。
  两人钻过了篱笆。
  邻居也是红房顶的家。房间前面有小小的阳台。都有名字。但两人心神恍惚,什么也没记住。他们现在终于知道,三个孩子中,最小的是个女孩。女孩象棍子一样直立着,笑嘻嘻的,可是,两人连她的头也忘了摸一摸。
  良夫和惠美子,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请问,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良夫战战兢兢地问。
  邻居的男主人,用布擦着小提琴,快乐地答道:“这儿是我们的故乡。”
  “故乡?……这么说……这么说……”
  “恩。有一段时间我们外出了,最近又回来了。现在,我们在这儿过得很快活,每天又唱歌,又跳舞。”
  听到这话,良夫和惠美子偷偷去看天空。
  小人国的天空,是深蓝色的,飞着零碎的白云。可是,啊,这是真正的天空吗?如果,现在有人从上面俯视这块土地的话……
  良夫悚然了。他下决心要想个办法,恢复成原来的大小,回到人类世界里去。
  “那个,我们是坐电车到这里来的……这儿有电车在跑吧?坐上它,我们还能回到原先的城镇去吗?”
  “电车?”邻居的大太愣了一下,然后歪着头答道:“我们这儿从来没有什么电车呀。”
  希望的线,噗哧地断了。良夫和惠美子,脸色苍白,相对无言。
  后来,两人在阳台的桌子前,被招待喝茶。
  那是有奇异香味的小人的茶。只喝下一口,两人的心中,恐惧、担心、悲哀,都象雾一样消散了。再喝一口,胸中有点象啪地亮了灯那种感觉。接着再喝下去,那灯变大,两人的心,完全明亮了,甚至还有点兴高采烈起来。胸中象有一个鼓,演奏出美丽节奏的音乐。那音乐,越来越大,和远方空中那边响着的风声混成了一体。
  这风的响声,良夫是记得的.他按着节奏,轻轻用自己知道的语言相唱和。
  出来吧,出来吧
  造菊酒的小人

  他突然唱起来了。惠美子也唱这支歌。邻居男主人拉起了小提琴。邻居太太和孩子们也唱道:
  出来吧,出来吧,
  造菊酒的小人
  ……
 

  唱着唱着,良夫和惠美子把以前的事忘光了,做过邮递员的事,曾经是花店姑娘的事,卖菊酒的事……俩人觉得,他们自打生下来就是生活在这里的。
  此后的日月,良夫和惠美子,在这块奇异的土地上,悠闲、快乐地度过了,什么事也没发生。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惠美子心里想要一双象邻人那样的舞鞋。
  邻居太太送来了这出色的礼物。两双鞋,用原野上结实的草,编得紧紧的,鞋尖还带着金色的玻璃珠。
 

  “呀,做得这么好,真多谢了。”
  惠美子抱住鞋,道了好几次谢。
  “哦,相当漂亮啊。”良夫也对鞋很中意。
  “多轻呵,好象风穿的鞋。”惠美子的声音象少女一般。
  穿上鞋,良夫和惠美子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强烈的愿望。
  “想到远处去呀!”系完鞋带,惠美子喊道,“哈,原野的那一边,有什么呢?”
  “啊,我也想知道。”
  原野的那一边,总是罩着浓浓的雾,什么也看不见。而且,两人以前从来没有想过那里有什么,正象我们在生活中,几乎不考虑远远的天际究竟有什么一样。
  但是,这一天穿上草色的鞋,两人的耳朵,仿佛听见了原野那一边有奇异的声音在召唤他们。那象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呼声。
  “我想到雾那边去!”
  “啊,我也想去!”
  这样,良夫和惠美子悄然走了。两人的步伐很轻快。良夫吹起口哨。惠美子一步三跳。穿着草鞋的他俩,兴致勃勃的,就象喝了适量的酒以后那样。
  但是,这原野意想不到的难走。杂草高大而茂盛,有些地方长得比人体还高。脚下,全是长时间没有耕过的闲荒地。
  不时,在远方天空,风唱着那听熟了的歌。风在唱完后,必定要有悲伤般的叹息。“嗡──”象是船上的汽笛,留下长而寂寞的尾音。
  尽管如此,不知为什么,原野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相反,使人觉得越走越远。走着走着,两人迷失了方向,等他们觉察到时,已经完全走进雾中来了。
  有点冷。也许已是黄昏。惠美子忽然想,莫非两人只在原野上咕噜咕噜转圈吗?
  “嗓子渴啦。”良夫突然嘟哝。
  “嗯,哪儿有河才好哪。”
  这时,惠美子觉察到自己的鞋湿漉漉的。仔细看去,原野的草中间,有水在流。一条细细的小溪。
  “呀,这儿有溪水!”惠美子发出尖细的叫声。
  “从哪儿流来的呢?”
  可是由于雾,前面几乎看不见。良夫和惠美子决定。先沿着隐约的水流声,走到前面去再说。
  走了多少路呢?
 

  两人终于找到一眼泉。那是小小的,蓝色的泉,涌出清澈冰凉的水。茂盛的草中,这眼蓝色的呈心状的泉,有如被遗忘了的遥远的回忆,静静地睡着。
  两人蹲下身,喝了凉凉的泉水。
  顿时,云消雾散,忘记了的各种事,都想起来了。两人的心中,陷入极大的惊恐和悲哀。
  两人把以前的事,清楚地、一点不剩地想了起来,搬到这块土地以前所有的事
……
  这时,风又唱了:
  出来吧,出来吧,
  造菊酒的小人……
 

  这支歌的意义,现在,两人终于明白了。
  “逃哇!”良夫猛地站起身,“从这块土地上跳出去!跳到泉那边去!”
  两人牵着手跑。跑哇,跑哇,不停地跑,朝着泉水那边的雾中跳了过去。
  “您来了。”
  谁在耳边说。低低的、沙哑的声音。
  两人一惊,睁开眼,是没见过的、耀眼的商店。
  荧光灯闪耀着。大货架上,整齐地摆着酒瓶和罐头。
  就在身边,穿着碎白道花纹布衣服的、满脸皱纹的老奶奶,庄严而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您来了,这是菊屋新开的商店。”
  老奶奶膝上,摊着一块白手绢。镶花边的、有蓝色心形刺绣的那手绢……
  良夫和在美子偷偷地互相看了一眼。
  我们以前,就在这里呀……
  在那么小的地方,转来转去呀。
  老奶奶朝手绢“呼──”地一吹气,迅速把它叠好,揣进杯里,然后微微一笑,问道:“你们要什么呢?白酒吗?啤酒吗?”
  她似乎根本不记得邮递员的事了。不,好像从来就不认识他们……
  “那个……那个……”
  良夫想打听小人的事,但终于没有说。因为老奶奶的脸过于庄严和平静。
  良夫和惠美子悄悄出了商店。推开银亮的菊屋玻璃门,来到外边,深深吸了口东街的空气。
  信号灯由黄色变成红色,在两人面前,市内电车“嗡──”地跑着。

22#
 楼主| 发表于 2014-4-21 12:44:17 | 只看该作者
施了魔法的舌头


  作者:安房直子
安伟邦 译
  这里,有一个孤独的少年。

  他穿着又肥又大的白衣服,戴着白帽子,呆呆地坐在店里的柜台前。

  他的名字叫洋吉。

  就在一星期前,他成了这个餐馆的主人。那是由于根本不希望的、意想不到的不幸──

  是的,一星期前,洋吉的父亲去世了。父亲有的东西,应该遗留给儿子,这街角的西餐馆,就成了洋吉的东西。

  但可悲的是,父亲的手艺却一点也没有留给他。

  他做的煎鸡蛋卷,象压坏的拖鞋。

  他做的牛排,象旧抹布。

  要说他做的咖喱饭,那只是辣,却一点味道也没有。

  他本来不太懂什么是味道。

  总之,他年轻,更何况他非常懒。

  无论哪家西餐馆,对味道都有秘密,可这座店的味道秘密,洋吉终于没能知道,就跟父亲离别了。

  因此,洋吉现在,穿戴着父亲用过的白帽子和白衣服,考虑着今后应该怎么办。

  厨房的钟,敲了半夜的十二点。

  独自一人呆在暗夜里……但是,洋吉没哭。这一个星期来,他深深知道哭也没用。

  许多厨师和仆人,陆续不干了,都没有忘记领取最后的工钱,而且,留下这样分别的话:“干脆把这店卖了算啦,因为对您来说,实在是太勉强了。”

  玻璃门在风中吱吱颤抖。窗户那边,隐约传来枯叶在步行道上舞动的声音。

  “啊啊啊,一切都完啦!”洋吉发出沉重的叹息。

  这时,突然后边有这样的声音:“干吗垂头丧气的?”

  洋吉吓一跳。

  “是谁?”

  他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小人,露出滑稽的脸色,站在那里。

  小人白帽子白衣服,也是厨师的打扮。

  “你从哪儿来?”
 
  洋吉不住地打量小人。

  “我呀,从地下室来。”
 
  小人高声快活地说罢,指着厨房角落进入地下的阶梯。

  “噢──”

  洋吉大张开嘴,点了点头。他小时候似乎听父亲说过,家里的地下室,住着奇异的小人……于是,他抢先说:“啊,是吗?这么说,你也要搬到别家的地下室去啦?”
 
  小人蹦地跳上洋吉旁边的椅子,叫道:“岂有此理!”

  那小小的眼睛,显得十分忠实而且认真。

  “忘掉故去的主人的恩情,竟然要搬走,真是岂有此理。”

  “恩情?”

  “是嘛,我呀,在地下室看守了三十年,领到的奖品,是出色的美食呀。”

  洋吉“嗯嗯”地点头。这西餐馆的地下室,是食料的仓库。

  和土豆、洋葱一起,父亲做的腌制品、熏制品、调味汁、果酱和酒,都在那里藏了好多。

  尤其那调味汁和果酱的味道是特别的。

  这家西餐馆,连那么席位的东西都考虑周到,受到顾客的好评。而且,这店的味道秘密,父亲象开玩笑一样地讲过:“家里有一个味道的小人嘛。”

  啊,这就是那个味道的小人。

  洋吉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小人。一会儿,心里有点开朗了。

  如果能有小人,将来也许会干点什么。

  “喏,你能帮助我吗?”洋吉问。

  “嗯嗯,嗯嗯,当然帮助您。”小人点了几下头后,忽然,用严厉的声音说:“不过,您懒惰可不行!”

  洋吉心里咯噔一声,想道:这家伙,凭你这么小,居然什么都知道。于是,他低下头,结结巴巴地嘟哝道:“因、因为,我没有爸爸那样漂亮的手艺。”

  “喝!您说是手艺?”

  “是,是做菜的手艺啊。那恐怕是天生就会的,我怎么练习也不成。”

  小人轻蔑地扭过身子。

  然后,他慢慢地,象劝告似地讲道:“怎么样,哥儿?重要的不是手艺,而是舌头哇。厨师凭一条舌头就能成功。”

  “舌头?”

  “对。吃一口别家的菜,马上就会知道那里面放进了什么。有了这样一枚出色的舌头,那就足够啦。”

  “……”

  “去世的主人的舌头是出色的。您是他的儿子,肯定也会有好舌头。哎,让我瞧一瞧。”

  小人跳上旁边的桌子,看着洋吉的嘴里边。没有办法,洋吉伸出了舌头。小人费了很长时间看完洋吉的舌头。脸色显得十分阴暗。

  “唔──这是与众不同的坏舌头。”

  小人嘟哝着。洋吉悲哀了。

  “那……还是把这店卖掉吧……”

  小人猛烈地摇头:“不,不能那样做。这店的味道消失了是可惜的。”

  然后,小人想了一会儿,突然抬起脸,果断地说:“喏,哥儿,您要能遵守我的规定。我就给您的舌头施上魔法。”

  “噢──”

  洋吉险些从椅子上滑下来。

  “那样的事,能办得到吗?”

  “嗯。施了这魔法,您的舌头会变成顶好的。比去世了的主人的舌头还要出色。”

  “哼。”洋吉的眼睛逐渐发亮。

  “那,求你办一下!”他喊道。

  “那么,您能遵守我的规定吗?”小人叮问一句。
 
  “是什么规定?”

  “从今以后,您要拼命学习爸爸的味道。”

  “那太容易啦!”洋吉答道。

  小人点点头,从兜里拿出一片树叶。它又圆又小,很象蔷薇的嫩叶。

  “哎,闭上眼,张开嘴。”

  洋吉提心吊胆地张开嘴。舌头有点颤抖。

  “没什么,用不着害怕。”

  说着,小人把树叶轻轻放在洋吉的舌头上。

  一瞬间,洋吉觉得凉凉的,好象放上了冰片……小人呜噜呜噜地念起不明意义的咒语。

  一会儿,当小人的声音猛地中断的时候,洋吉舌头上的树叶完全消失了。

  “好,完成啦!”

  小人蹦地从桌上跳下来,接着,把洋吉领到烹调室,尖声说:“哎,打开那边的锅看看。”

  锅台上,滚放着一星期前的咖喱饭的脏锅。

  “这是主人做的最后的咖喱饭。您舔一口试试。”

  洋吉打开锅盖,轻轻舔了一下粘在锅底已经干了的咖喱饭。

  “……”

  洋吉直翻眼珠。

  “怎样?”小人笑眯眯地问。
   洋吉只答了一句:“了不起的味道!”

  实际上,洋吉觉得现在才真正懂得了父亲所做咖喱饭的味道。接着,他正确说出了放进的咖喱饭里的作料:“姜,蒜,肉桂,丁香,还有……”

  “一点不错!”

  小人翻了一个筋斗。

  “哎,赶紧做一做试试。”

  洋吉点点头,急忙动手干起活来。

  夜半地西餐馆,充满了咖喱饭的气味。小人哼哼的歌,食器的声音,在热闹地响着。

  做好的咖喱饭,小人面孔严肃地尝了,然后点了点头,用老师一般的口气说:“行。这样,您肯定什么都能做得好。那么,您今天晚上充分休息一下,明天到地下室来吧。那里,您爸爸做的食物还有好多。主人的味道是难学的。您那出色的舌头,恐怕也有不容易弄懂的东西。不管怎样,您要拼命学习,成为这店出色的主人吧。”

  洋吉点一下头。他想拼命干。

  “明天一定要来呀!”小人叮嘱一句,静静地走回地下室。

  第二天。洋吉从长长的睡眠中醒来时,已经将近中午了。

  今天的太阳,仍然光辉灿烂。

  “啊,真是好早晨。”洋吉嘟哝着。

  这样的日子,他真想坐在公园的草地上弹一天吉他。

  但在早晨漱口时,他想起那小人的约定。

  “地下室吗?哼。”

  这样明亮的日子,却要下到那发霉气味的地下室,怎么想也不愿意。因为那里,总是黑黑的,冷飕飕的。

  “大白天的,不能到那样的地方去。”

  然后,他慢慢地这样想:

  (首先,是吃早饭。今天,到别家西餐馆去吃好吃的东西吧。因为这一个星期,没吃到象样儿的东西。)

  他一模弄裤兜,大约有五枚一百日元的硬币。

  “好,既然要去,就上高级西餐馆。”

  洋吉甚至狂妄地系上领带,头上抹满了油。这样,他跳出了店。

  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有条到地下道去的石阶梯。从这儿下去,就是地铁的车站和耀眼的地下街。随着吹上来的风,传来地铁发出“嗡──”的声音。洋吉跑下石阶梯,在地下道一个劲地走。

  在水果店兼吃茶店的旁边,有一家大西餐馆。

  “是这儿,是这儿。”

  洋吉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店里。很久以前,洋吉曾和父亲到这里来过。

  “咱家是第一流,这儿也是第一流,可这店里还有独特的味道。”

  父亲曾经说过这样的事。

  坐在白桌子前,把餐巾摊在膝上,洋吉的心情有点沉稳了。

  不过,那只是在他尝了端来的饭菜之前。把一匙粘糊糊的玉米汤放在舌头上时,洋吉深深地点头。

  “嗯,知道啦!”

  他的声音响彻店中。仆人吃惊地看着这边。但洋吉已经忘乎所以了。

  (知道罗,知道罗,全部知道罗!)

  他一口气喝完汤,调出西餐馆。

  (知道罗,这家汤的味道!)

  确实,小人的魔法发生作用了。简直是特别见效。

23#
 楼主| 发表于 2014-4-21 12:44:53 | 只看该作者
跑回自己的店,洋吉就动手做起刚刚喝过的汤来。

  使用完全同样分量的材料,做成完全同样的味道。真是了不起。

  “啊,即使是我,也能做呀。”

  这时,洋吉把那个小人的事,把地下室的事,就象昨天的梦一样忘掉了。

  厨师凭一条舌头就能成功,小人的话是真的。

  洋吉用施了魔法的舌头,陆陆续续地,到别家西餐馆去偷味道。

  为了这个,不论往返要花费六个小时的城镇,不论地上三十层的旅馆,他都要去。洋吉那出色的舌头,对多么珍奇的香料,隐藏得多么小的味道,都能完全尝出来。

  洋吉制作了自己店里的惊人菜谱,然后雇了仆人、女招待员和会计。

  洋吉的西餐馆兴隆了。

  这样,一转眼之间,过去了十年。

  洋吉成了大人,是第一流西餐馆的杰出主人,舆论认为,比这家更好吃的西餐馆,哪儿也没有。

  当然如此!

  以为他把别家最好的味道,全都偷来了嘛。

  现在,洋吉再也想不起那悄悄地睡在地下室里的“父亲的味道”。

  这十年间,他自己一次也没有去过地下室。

  一天晚上。

  洋吉的店里,来了一个竖着黑大衣领子,模样有点贫困的男人,吃了一盘夹心面包。这位顾客要付款回去的时候,说了这样的话:

  “跟你主人说说。这儿的饭菜虽然好吃,可是,我的店比这儿更好吃。”

  “哦?”

  会计直眨眼。男人接过找回的钱,深戴帽子,消逝在黑暗的大街里。

  “主人……”

  会计跑到厨房,把这件事告诉了洋吉。

  “咦咦,还有更好的店?”

  洋吉停住干活儿的手。

  以后过了大约三天,那顾客又来了。仍然是黑大衣黑帽子,吃一盘夹心面包,回去时,说着同样的话:“跟你主人说说。这儿的饭菜虽然好吃,可是,我的店比这儿更好吃。”

  这些话,洋吉早在后边听清了。洋吉自己也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做好外出的准备。

  推开玻璃门,黑大衣顾客往外走。那背后,还有一个穿黑衣的洋吉在跟着。

  “喀、喀、喀……”

  没有行人的林荫道上,响着男人鞋的声音。

  (到底是哪一个店呢?)

  男人走向地下的石阶梯。

  (哦,是要坐地铁呀。)

  但是,顾客什么车也没坐,急步走进地下街。

  地下街──从孩子时候起,洋吉就喜欢这儿。这儿,无论什么货物,都显得光辉灿烂。什么都象是高级品,很新奇。

  地下街上,今天也是闪闪发光地排着装饰得漂漂亮亮的商店。

  点心,水果,西服,伞,钟表,鞋,帽子,还有冰淇凌商店。按理说,这儿应该是地下街的尽头,少年时期,洋吉总是在这儿吃过软冰糕才返回去。

  不料,怎样了呢?一段时间没来,地下街却扩展到了尽那边。

  一开始,洋吉以为那里准有一面大的镜子。没想到,那黑大衣男人却快步走进镜子里。

  “嗯。一段时间没来,这儿已经扩大施工啦。”洋吉的自言自语里混杂着叹息。

  都市真是了不起的地方。不知不觉之间,地面底下会形成一条商店大街。

  新的地下街市,更明亮,更华丽,闪光的石头地板,伸展个没完没了。

  男人走到花店的拐角处,就向右拐了。他一次也不回头。好像是带发条的偶人,总用同样的步调走。
 

  接着,在面包店那里,又向右拐弯儿,走一会儿,又向右,再向右。拐了多少弯儿了呢?似乎走了地铁一站那么远的路。

  正走得挺累,突然,男人的身影在洋吉的眼前消失了。

  (啊?)

  洋吉慌了。向四周看去,只见尽头的地方,也就是说,新地下街最里边,有一家小小的西餐馆。

  (嗯,是这里。)

  洋吉推开沉重的门。

  店里响着低低的音乐声。桌上点着小小的红色煤油灯,是个小而整洁,令人舒适的店。

  (使人印象相当好的店哪。)

  洋吉来到角落的桌前。天花板,墙壁,都是没有经过加工的原样混凝土,显得十分陈旧。

  但是,它又装饰得很风趣。要说墙上的点缀,只有一把旧吉他。

  “您来了。”

  端上了盛着水的杯子。

  也许是由于时间太晚,店里很静。只有一个女招待员,在稀疏的顾客之间动来动去。

  刚才的男人怎样了呢……洋吉转着眼珠找,明明进了店里的男人,却连影子也看不到。

  (哎,那种事,怎么都行。我只要偷来味道就行啦。)

  靠在椅子上,洋吉等着端来夹心面包。

  一会儿,端来了大盘子,里面盛着漂亮的夹心面包。洋吉赶紧抓起一个,接着,瞪圆眼睛。

  他头一次尝到这么丰富的味道。

  “的确好吃!”

  尤其是果酱和泡菜的味道特别。

  “唔──是上等的!”

  然而,洋吉的舌头更为上等。他马上知道了,果酱里放进了什么和什么,泡菜里加进了什么。

  “好,好,全知道啦。”

  他点了好几次头。

  (不管你多么自豪,这店的味道,已经是我的啦。)

  忍住涌上来的好笑,洋吉高高兴兴地出了店。

  不料出外一步,就不知道回去的路了。刚才自己是从哪儿来的也想不出。

  不但不明方向,地下街市简直就是迷宫,无论哪一家商店,全是玻璃。店员都是一样的支付,甚至看来面孔也都一样。而且,白色的荧光灯,只会呆呆地发亮。

  “来时,拐过面包店,还有一个花店哩。”

  洋吉穿过小小商店胡乱走起来了。

  可是,不管怎么走,花店和面包店也没有出现。走得正累,他突然听到地铁“嗡──”的声音。

  猛一注意,眼前是熟悉的冰淇凌店……

  “呼──”

  实际上,这时的洋吉,早已急出了汗。

  当天的深夜。

  洋吉独自一人在厨房。急忙做刚才的果酱和泡菜。

  “那确实是……”

  他闭上眼睛。每次回忆味道,他总是这样的。

  “那确实是红辣椒,薄荷叶,还有……”

  但今天是怎么回事呢?明明知道得那样清楚的泡菜分量,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红辣椒加上薄荷叶。一点白糖,一小撮盐。白胡椒?不,好象没加上它。唔

──今天是怎么啦?”

  洋吉把这些都归咎于地下街市。由于过于迷路,舌头才反常了。

  精疲力尽地坐在椅子上,洋吉嘟哝道:“明天,再一次去那店里看看!”

  没想到,第二天,又到了地下,洋吉大吃一惊。因为哪儿也没有新的地下街。地下街,在卖冰淇凌的地方,就到了尽头。

  “……”洋吉以为自己被施了魔法。

  (要不然,是昨天晚上做了梦吗?)

  可是现在,洋吉忘不了那泡菜和果酱的味道。梦也好,魔法也好,不是自己亲手做出来,就感到过不去。恰象音乐家,听过一次美丽的音调,绝不会忘记一样。

  从这天起,洋吉不再工作了。吃饭也通不过喉咙,睡觉也全是果酱和泡菜的梦

……

  一天又一天,洋吉在地下街里迷惘。有时。,靠在冰淇凌店的墙上,呆立不动。

  一天,洋吉在人山人海中,一眼瞥见了那黑大衣男人。

  男人非常急,提着的买东西包都快抡碎了,一直、一直地走。

  而且,眼看到了冰淇凌店的那边……

  那儿,仍然长长地伸展着新的地下街。许多人毫无奇异地往那儿走。

  洋吉气喘吁吁地在黑大衣后边追。

  他一面追一面想:这一回可不是偷,而是会见西餐馆厨师,求他教给泡菜和果酱的做法。

  现在,洋吉象变了一个人,心情变得谦虚了。

  不久,男人拐过花店的角,拐过面包店的角。走了一会儿,向右拐,又向右

……接着,在见过的西餐店里突然消失了。

  紧接着,洋吉猛力去推那门。

  跨进去一步,店里乌黑一片,再加上潮霉气冲鼻,冷飕飕的。

  (今天休息吗?)洋吉想。

  这时,里边传来尖高的声音:“呀,好久不见啦!”

  同时,没有灯罩的灯泡啪地一下亮了。

  注意一看,洋吉的脚下,站着一个小人。

  “您终于回到您的地下室来啦!”

  那儿确实是洋吉的西餐的地下室。冰冷的混凝土上,酒桶和辣酱油瓶,都蒙着薄薄的灰尘。

  “……”

  现在,洋吉的头脑里,清晰地浮现出多年前的约定。

  “我等了好长时间啦。”小人小声说。

  “对不起呀。”

  洋吉蹲下身子,深深鞠一躬。

 

  小人蹦地跳起来,兴高采烈地这样说:“没什么,您父亲的味道一点也没有变,因为我在好好地守着哪。这是泡菜,这是熏制品,那是果酱,那边角落的瓶子是辣酱油……”

  洋吉点点头,慢慢地、一个挨一个地尝了那些食物的味道。无论哪一种,都是出色的味道。

  他想向亲切的小人道谢,转过身去时,可那小人已经没有了。

  地下室里,只有洋吉一个人。

  洋吉缓慢地登上台阶。地下室的上面是厨房。那是洋吉从今以后,认真制作父亲的味道的、用惯了的厨房。

2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1 12:45:29 | 只看该作者
北风的蓝手帕


  作者:安房直子

  每天每天都刮着北风的寒冷的山中,有一幢熊住的房子。  房子虽然很简陋,可是屋顶上的烟筒却大得出奇。门口还贴着一张这样的纸:
 
  谁肯教我音乐,必有重谢。            ──熊  一只慢吞吞的黑熊住在这幢房子里。他孤苦伶仃地过日子。半年以前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孤零零地自己住在这儿。  熊的家里有一把扶手椅,一只白色的电冰箱和一个特别大的大火炉。火炉一年四季都生得旺旺的,上边放着一把茶壶。  黑熊总是坐在扶手椅上,端着大茶碗,一边喝茶,一边想事。  这只熊今年四岁,四岁的熊就算成年了。他的胸前长着一圈轮廓分明的白毛,好象一弯美丽的新月。他的身体也很魁梧,可是,他的心却还有点儿孩子气。  “好寂寞呀,寂寞得连心都发冷。”熊喃喃自语说。屋外,山上的树木发出“沙啦沙啦”的响声。忽然,仿佛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咦?”……熊竖起耳朵仔细听。  咣当咣当,咚咚咚……  “是风。”熊歪起脑袋。  咣当咣当,咚咚咚……  不,还是有人在敲门。确确实实的!  “来啦!”熊赶忙站起来,朝门走去。  打开沉重的门,“嗖──”一股冷风猛地吹进来。风中果然有一个人,一个跨着青马的青色的人。  熊一见,不禁打了个寒战,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原来,那匹马从毛到蹄子全是青色,骑在马上的人呢,也从头发到指甲全是冷冰冰的青色。  可是那人右手握着一把金色的乐器,特别漂亮。熊一见,心情立刻快活起来。  “啊,是来教我音乐的。”熊喊起来。  “……”  “您是音乐老师吗?”  可是那个青色的人不高兴地说:“老师?开玩笑!我是北风。”  “北风……”  “对。我绕到这儿来,是想在你家歇会儿。当然,也可以利用这时间教你点儿音乐。”  “啊!这太好了。只要能教音乐,我才不在乎是北风还是什么呢。”  熊高兴地说着,把青色的人领进家里,请他坐在扶手椅上。北风一屁股坐到这房子里唯一的那把椅子上。  于是熊忙着去沏茶。他又拿出一只大茶碗,提起火炉上的茶壶,咕嘟咕嘟把水倒进去,然后笨手笨脚地递给北风。  递完茶,熊自己也打算坐下来,可是找不着椅子。他东张张,西望望,找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仅有的椅子已经让给客人坐了。于是他挠挠脑袋,坐到地板上。  “可是,北风先生,”熊按捺不住喜悦,心神不定地用两只手揉着膝盖,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乐器?”  北风一听,笑嘻嘻地说:“别忙,我先得问问你,门上干吗贴那么一张纸?”  “因为我太孤独了。我想,如果学会了音乐,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可你为什么这样寂寞呢?”  “因为我孤零零的,只有一个人。”熊凄凉地说。  “为什么就你一个人呢?”  “别人都死啦!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啦,也是这么一个刮风的日子,猎人来啦,于是,‘砰’地一声,爸爸被撂倒了,‘砰’的一声,妈妈被撂倒了,弟弟妹妹们全完了,只剩下我一个。”  “从此以后,你就一天天哭着打发日子吧?”北风插嘴说。   熊听了使劲摇头。  “哼,我才没哭呢。哭和我们黑熊没缘。不过……”熊弯下身子说:“胸口里就象有风吹过一样,特别凄凉。”  “原来如此。不过,恐怕音乐也不能排除寂寞。”北风笑笑说。  “不,我觉得行。听说学习音乐就能把一切都忘掉,精力一集中,孤独寂寞啦什么的就会忘的一干二净。”  “对。”北风随声附和。熊盯着北风那金色的乐器,又问了一遍。  “这到底是什么乐器?”  “这叫号。”  “号……号……是什么?”熊舌头都打不过弯来了。  “喝噢──号”北风一个音一个音地重复说。  “号。”  “对,对了!”北风说完站起来,猛不丁地吹起那只漂亮的号。  声音多大呀,响亮而辉煌。熊觉得自己的房间刹那间被染成了金色。  “太好了……”熊眨着眼喊道。  可是……仔细听下去,号却是一种凄凉的乐器。虽然发出的声音那么大,可是却带来一种意想不到的、悲哀的回声。给人的感觉,就象那大大的,冉冉下沉的夕阳一样。  “啊,我也是这样,虽然个子挺大,可却总觉得寂寞,说不出的寂寞。”  熊一下子被这乐器吸引了。当北风吹完一曲时,他请求说:“喂,让我吹一会儿吧。”  北风小心翼翼地把号递给熊。熊接过号,紧紧攥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使出全身气力把号举到嘴边。真的,全身气力!  只听“当”的一声,号重重地碰到门牙上。  “痛,痛,痛死……”熊捂住嘴蹲下身子。  “不要紧吧?”北风问。  “恩……”熊显出很痛的样子,点点头。  “不,我问的是号。”北风赶紧从熊的右手中夺过号,仔细检查起来。  “瞧瞧,这儿都弄坏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想起了熊,朝熊看了看,问:“你怎么样?”  “没,没关系。”熊用呜噜呜噜的声音回答。怎么头晕脑胀的?原来是门牙被碰掉了一个。北风一眼看见了,说:“牙碰掉了,不行了,不行了。”  “不能吹了吗?”熊提心吊胆地抬头看了看北风。  “恩,你吹不成了。”  确实,没准真让北风说着了,因为一说话,熊的嘴里就漏气,象一阵小风一样,从豁牙缝里呋呋地吹出来。  “好,请保重吧。”北风站起来。  “这就回去啦?”熊捂着嘴,不甘心地问。  “恩,还有好多工作呢。”北风说着,朝门口走去。走到半截儿,他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转过身来说:“对啦,门口那张纸上写着‘必有重谢’。拿礼物来吧。”  “礼物!”熊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别说一个音符都没教,连牙都给碰掉了,还谈什么礼物……  可是北风立刻说:“我为你可是浪费了不少时间,连你的身世都耐着性子听完。再说,是你自己把牙齿碰掉的,弄得你吹不成号,没教成又不怪我。何况,我这把心爱的号都被你弄坏了,所以你得给我礼物。”  “可也是。”熊想。  “你说的也对。那就给你吧。就算我今天倒霉。”熊说着,把北风带到冰箱那儿。  冰箱里藏着熊最喜欢的食品,有一篮子山葡萄和一个菠萝罐头。  “啊哈!你的东西真不错。”北风大声喊起来。熊捏着一把汗说:“不过,我只有这么点儿,你可不能拿得太多。”  可是北风理也不理,伸出青色的手,一把抓起菠萝罐头。  “啊!啊!这……”熊刚打算张口,北风却飞快地把罐头倒进斗篷,连声招呼都不打,闪出门去。  “唉!”熊“砰”地一声关上冰箱,一屁股坐到扶手椅上,他觉得全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比先前更加感到寂寞了。
 
-
    即使这样,熊仍然想学音乐。  “真正的音乐老师今天准来。”他满怀着希望,一天天地这样等待着。  一天,有人敲他家的门。  咣当咣当,咚咚咚。  “来啦,这就开门。”  熊跑去开门,于是看见风中有一个骑着马的青色的人。  “啊?又来啦!”熊愣住了,张着大嘴,可这回来的是一个女人。泛着青色的长头发在风中飘舞。  “噢,这回是北风太太。”熊嚷起来。北风太太用那对大大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熊,就象石头一样。熊不知怎的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忙说:“您的丈夫一个星期以前就从这儿走了。”  那个青色的女人满不在乎地说:“知道。我们总是隔着三个山头,用天数来计算,正好是一星期。”  噢,原来是三个山头。北风真不一般。熊想。  可是,更不一般的是,北风太太夹着一把小提琴。熊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他高兴极了。  “咦,你有小提琴?我最喜欢小提琴了。恩,我想学。”  北风太太一听,哼地笑了一声说:“喂,先让我歇会儿,最好拿点儿热茶和点心来。”  “有茶,可是没有点心。不过,如果您肯教我小提琴,我会送您好东西的。”  熊这么说着,把北风太太领进家,然后请她坐到扶手椅上。北风太太拖着蓝裙子坐下去。熊一边倒茶一边说:“前些日子,您丈夫带来过一把号,可我没吹成。今天能让我拉拉这个吗?”  “小提琴也非常难学呢。”北风太太一边烘着手,一边说。  “是吗?……可最简单的曲子我总能拉吧?”  “怎么说呢!”北风太太打开琴盒,拿出栗色的小提琴。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琴。  “好,我先给你做一个示范。”北风太太站起来,开始拉小步舞曲。  小步舞曲……多么好听的名字呀。细细的琴弦颤动着,撒落出一个个音符,仿佛搭起一架银色的梯子。熊满怀寂寞,顺着这音乐的阶梯上啊上啊,刹那间,沉重的心情轻松了……  “听着这乐曲,能使心通到月亮上,没错!”熊陶醉地自言自语。小步舞曲拉完了。  熊说:“我也想拉一个试试。”  “好,你先试试。”  北风太太递过来小提琴。熊用微微颤抖的手接过来,一下子捅到下巴正中间。  “哎呀,不对不对,不是这样。”北风太太慌忙拿过小提琴,小心翼翼地帮熊贴在左腮帮下,又教给他用右手轻轻地捏住了弓。好,姿势优美极了。熊胸中浮起小步舞曲那美妙的旋律。右手的弓轻轻、轻轻地在细细的弦上一拉。  啊!怎么回事?“吱扭──吱扭──”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让人全身直起鸡皮疙瘩。熊惊讶得气都喘不过来,心口扑咚扑咚直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翻着白眼说出一句话。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你干这个不行。”北风太太瞧不起他似的要回小提琴,顺手收回琴盒。  “怎么?嗯,怎么?从多来米发开始一步步地学也不行吗?”熊哀求似的说。  “算了,你不行。”说着,北风太太站起来。  “给我礼物吧。”  “礼物!可你什么也没教我呀。”熊惊讶地喊起来。  “这是因为你不具备这种气质,因此,即使我想教你也教不成。再说,我还给你拉了那么美的小步舞曲。”  确实,世界上竟然有小步舞曲这样美的东西。熊想,于是把北风太太领到冰箱旁。  “哎哟,多好吃的葡萄呀!”北风太太喊道。“全归我了。”她不等熊回答,就抱起了盛葡萄的篮子。  “这,这……”熊吃惊得只能喊出这么几个字来。他张大着嘴愣在那里,直到北风走后好久好久也没合上。
25#
 楼主| 发表于 2014-4-21 12:45:52 | 只看该作者

 
  熊的日子更加惨淡凄凉。冰箱也空了,门牙也掉了。
  他坐在扶手椅上,小声地,象唱歌似的哼着:
  “砰地一声,爸爸被撂倒了。
  砰地一声,妈妈也被撂倒了。
  弟弟妹妹全完了……”

  眼泪扑簌扑簌掉下来。熊赶忙揉揉眼睛,咕嘟喝了一口茶水。
  “今天怎么这么冷呀。”
  真的,今天冷得可怕。劈柴添了又添,可还觉得脊梁冷飕飕的。
  “寒流快来了。”熊小声说。
  正在这时,外边有人叫门:“有人吗?”
  “来啦!”熊大声答应着起身去开门。
  “啊,还是有客人好。”他想。
  可糟糕的是,门打不开。怎么回事,没上锁呀!怎么推,门也不动。“噢,”熊想,“是不是有人在外边放着东西。”于是,他弓起身子,用两只手撑住门,使出全身气力一推。
  “一──二!”好不容易门才打开一半。
  于是……他看见屋外一片银白,他的房子已经一半被埋在雪里。
  “哟,真让人吃惊,下雪了。”熊哈着白气。
  雪中,又有一个骑着青马的青色的人。
  “啊?又来了!”熊惊讶得象根木棍一样戳在那儿。不过,这回的北风却是一个小孩。一个小姑娘轻飘飘地跨在一匹木马一样的马上,就象一朵青色的小花。她那从妈妈那儿遗传来的长头发在风中起伏。
  “您好,熊先生,身体好吗?”小姑娘有礼貌地问。
  “谢──谢──你,我──很──好!”熊眨着眼睛,好不容易才说出这么一句,就象念书一样,一字一句地。
  青色的少女,象梦一样,朦朦胧胧,在下个不停的雪的面纱的那一边。
  “不过,象这样使人心情愉快的客人,还是第一位。”熊想。于是敞开大门,说:“请!”
  北风小姑娘潇洒地从马上跳下来。青色的马靴也很漂亮。
  熊把小姑娘领进家里,让到扶手椅上,然后热情地去泡茶。
  “真不凑巧,我一点儿点心也没有。”
  熊想,要是这会儿有菠萝和山葡萄该多好呀。他挠着脑袋说:“最近,接二连三尽碰上倒霉事。”小姑娘却不介意地说:“点心吗?咱们一块儿做蛋糕吧。”
  “……”熊吧唧吧唧嘴,心想,蛋糕是什么东西。他小声说:“可是,什么材料都没有,我的冰箱是空的。”
  “我全带来了。”
  北风小姑娘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块蓝手帕,铺到椅子上。
  “我会变魔术。喂,转过身去。”
  熊朝墙转过去。
  “数五十下,不到五十不许回头。”
  “嗯。”
  熊听话地点点头,扳着手指头数起来。两个手的指头弯下去又伸开来,弯下去又伸开来,来来回回了好几遍。五十怎么这么罗嗦呀。尽管这样,他却还是照小姑娘的话,认认真真地数着。一数到五十,他立刻转过身来。
  你猜,他看见了什么?
  手帕上实实在在地摆满了做蛋糕的材料。面粉,鸡蛋,一罐蜂蜜,还有发酵粉。
  “哎哟!”
  熊两眼睁得圆圆的。还有比这更惊人的事吗?
  “多有意思呀。”熊忙去准备锅和盘子。
  北风小姑娘麻利地和好面粉,烤上了一个圆蛋糕。烤好一面以后,端起锅一颠,蛋糕就“啪”地翻了个个儿。熊看得连喘气都忘了。
  不一会儿,够他们吃的蛋糕就烤好了。又软又松。当在蛋糕上满满地浇上蜂蜜时,熊高兴得心里痒苏苏的。这种心情已经多少个月没有过了。
  他们吃着蛋糕的时候,熊想:这么愉快的午餐,要是永远永远继续下去,永远永远不结束该有多好呀。
 



 


 
  屋外仍在下着大雪。
  熊家里那扇唯一的小窗户被雪光映得明晃晃的。忽然,北风小姑娘说:“喂,知道吗?雪花落下来的时候,也有声音。”
  “……”熊吃了一惊,因为他觉得没有比雪更安静的东西了。
  “雪花是沙沙沙,一边唱着歌,一边儿落下来的。”
  ……
  “沙沙沙”
  ……
  声音很小很小,可是却又轻柔又温暖,白色的花飘落的时候,也发出这种声音吧?
  月光洒下的时候,也发出这种声音吧?
  熊出神地听着小雪花的歌。北风孩子安静地说:“风呀,雨呀,全都会唱歌。当我通过的时候,树叶也唱起美妙的歌,‘飒飒飒,飒飒飒’。花也是,每朵花都有自己的歌。”
  熊点点头。他觉得小姑娘说的这些,他全懂。不过,很快他又觉得,自己所以能听懂,是因为有小姑娘在身边。要是这孩子走远了,他就又会什么也听不见,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啦。
  于是,熊感到一种无法忍受的悲哀。
  “这……这……这也许是一个不可能的愿望。不过,”熊说到这儿,又沉默了。这显然不可能,为什么呢?因为这孩子是北风呀,和熊是两个世界上的人。
  北风小姑娘明白了熊的心思。于是无精打采地小声说:“我该走啦。爸爸和妈妈之间隔三座山,妈妈和我之间隔三座山,绝对不允许离开更远,这是北风王国的规矩。”
  熊伤心地点点头。
  北风小姑娘站起来说:“熊先生,请背过脸去。”
  熊听话地站起来,冲着墙。
  “请数五十下,不到五十别回头。”
  “嗯……”熊点点头,大声数起来。
  “一、二、三……”他虽说在数数,可对屋里发生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听见小姑娘在他转过身后不久蹑手蹑脚地向门口走去,听见她轻轻地开门,轻轻地关上,后来,又听见马在门外嘶鸣,风飒飒地吹。
  可是,熊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忍住哭,一个劲儿地数数。好不容易照小姑娘的吩咐数到五十下。
  “已经不在了。”熊小声嘟囔着转过头来。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扶手椅显得格外大。
  椅子上,轻飘飘地放着刚才那条蓝手帕。
  “哎呀,她把手帕忘了!”
  熊一下子快活起来。
  “这是变魔术的道具呀!”
  在这条手帕上,刚才那个孩子曾令人惊奇地变出过做蛋糕的材料。
  “我没准也行。”
  熊连忙把手帕铺在椅子上,然后闭上眼睛,慢慢地数了五十下。
  他怯怯地睁开眼睛。
  可是,手帕上空空的。
  “咳──”熊很丧气。
  “非得那个孩子不成。”
  可是这时,他突然高兴地想到,那孩子没准还会再来。
  对呀,她丢了这么心爱的手帕,所以下次路过时一定会来。
  “对!对!一定会来。她会来问:我的手帕是不是落在这儿啦?”
  熊高兴地自言自语着。然后把手帕叠得很小很小。
  “我要把它好好地保存起来。放哪儿好呢?”
  他在屋里东瞧瞧、西望望,想呀,想呀,终于想出了一个最好最好的地方。
  这就是,放在自己的耳朵里。
  “嗯,搁在这儿最保险。”熊把手帕塞进自己的耳朵里。
  这下,你猜怎么啦?
  他忽然听见了奇妙的音乐。
  “沙沙沙……”
  哦,这是雪花的声音,比刚才听到的更加响亮。这是雪的合唱。
  “果然是条魔法手帕。”熊眨着眼睛。
  后来,他坐到扶手椅上,陶醉地闭上眼。
  雪下呀下呀,越积越厚。
  不知不觉,熊的房子被这轻柔的雪埋住了。连房檐,连烟筒……
  而房子里,一只熊,耳朵上插着花一样的蓝手帕,进入了幸福的冬眠。
  还能说些什么呢?
  好好睡吧,熊。
  作一大堆好梦。

26#
 楼主| 发表于 2014-4-21 12:46:23 | 只看该作者
天蓝色的摇椅


 作者:安房直子
安伟邦 译
  这是发生在土豆和牛奶特别好吃的北方城镇的故事。  这个镇外,住着年轻的椅匠和他的妻子两个人。他做的椅子,全都十分结实,坐上去又很舒服。  一天,椅匠做了一把可爱的摇椅。  “呀,真漂亮的摇椅!是谁订的货?”老板娘一边做着炖土豆,一边问。  “是谁的?告诉你吧,是咱家的。”  “咱家的?可是,到底是谁坐呢?”  “孩子坐嘛。”椅匠快乐地回答。  老板娘该是快生孩子的时候了。  “你坐一坐看。”椅匠心情顶好地说。   老板娘轻轻坐上摇椅试试。  “呀,真舒服……”  老板娘晃悠晃悠地摇着椅子,出神地眺望天空。  生娃娃的前一天,椅匠目光闪闪地问妻子:“喏,给那个摇椅涂上什么颜色呢?”  “是的,红的好哇。”老板娘回答。   椅匠想:到了明天,就去买刚开的红蔷薇那样的红漆吧。
 
-
    在天空非常蓝的日子,老板娘生了个女孩。  但可悲的是,那孩子是个瞎子。知道这件事后,椅匠慌忙到镇里去请医生。医生诊察了好长时间,说生来就瞎治不好,说完便回去了。  椅匠和老板娘,从那以后老是哭。一连好多天,都在哭。  直到镇里的人们来催快点做出新椅子的时候,两个人的眼泪才终于止住。
 
-
    秋末的一天,椅匠去送椅子回来的路上,忽然,想起了那把摇椅。  “还没涂漆哪。”他自言自语地说。可是一想起不管涂上多么好看的红色,那孩子也看不见,他就极其悲哀了。   昨天,老板娘还说过:“这孩子,什么也看不见哪。多美丽的花的颜色,水的颜色,天空的颜色,都看不见哪。”  “天空的颜色……”椅匠反复说。天空是漂亮的蓝色。椅匠坐在枯树下仰望耀眼的天空。他想,如果只能教给那孩子一种颜色,就教给她天空的颜色吧。  这时,椅匠身后发出沙沙的音响,接着,传来孩子的声音:“叔叔!”  椅匠回头看去,就在身后的树下,一个小小的男孩,象被落叶埋住似的,坐在那里。那孩子尽管小,却使用绘画颜料画着画儿。  “没见过。你是哪儿的孩子?”椅匠问。   男孩眯然一笑:“我在画画儿哪。”  简直所答非所问。  “哼,什么画呢?”  椅匠蹲在男孩旁边,瞧着图画纸,随后就呆住了。因为图画纸涂着一色的蓝。  “这不是画呀。”  “是画,是天空的画。”  “天空的画?”  椅匠又吃一惊。可是细细一看,不错,那是天空的画。图画纸上的蓝色,跟那天的天空颜色完全一样。  “我明白啦。画得真好。”椅匠说。那蓝色,越看越跟真正天空的颜色一样。那蓝色,好像要渗进心里。即使闭上眼睛,眼睑里也扩展着蓝色的天空。  “我说你呀。”  这时,椅匠想出了个绝妙的主意。  “能不能把那蓝颜料分给我?”  “为什么?”  “涂椅子。”  于是,椅匠讲了自己瞎女儿的事,而且讲了想教给她天空的颜色。  “知道啦。我给你。不过,今天我只带来这么一些。”  男孩拿起小瓶子给椅匠看。瓶子里,只剩下一点化开的蓝颜料。  “叔叔,明天再拿行吗?”  “啊,行啊。”  “喏,明天要是天气好,我还到这儿来。”男孩说,“叔叔,明天早晨太阳出来时,你也拿着瓶子和笔到这儿来吧!”  “知道啦。太阳出来的话,就拿着瓶子和笔到这儿来。”  这样,椅匠和这奇异的男孩分手了。
 

 
 
  第二天早晨,从窗户窄缝里射进一道阳光的时候,椅匠抱着空瓶和笔,到原野去了。在昨天的树底下,昨天那个男孩正坐在那里。  “早晨好。”椅匠说。  “早晨好。真是好天气呀。”  “啊,是的。”  “拿瓶子来啦?”  椅匠一声不吭,把小心抱来的瓶子和笔递了过去。  “那么,这就着手工作吧。”  “工作?”  “对,那可是费力的工作呀。”  说着,男孩从衣服兜里拿出一个透明的三角帽子。椅匠一看,慌忙说:“你呀,我是来分绘画颜料的。”  男孩晶亮的眼睛笑了:“可是叔叔,您不是想要天空的颜色吗?真正的天空颜色得从天上取呀。”  男孩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手绢,摊在草上。然后,用那玻璃帽子遮住阳光。  于是,怎样了呢?白白的手绢上,不是挂着一道小小的、小小的彩虹吗?  “叔叔,用笔蘸着这虹的蓝地方,往瓶子里装啊。”  椅匠拿起笔,一心一意地按照男孩的话做了。  用笔蘸着白手绢上突然挂着的小虹的细蓝条,眼看着笔鼓了起来。把笔拿到瓶口,蓝色的水滴噗哧地掉了下来。  椅匠这样反复了好多次。太阳逐渐升高了。  椅匠目不旁视,从虹到瓶,从瓶到虹地移动着笔。积存在瓶子里的颜料蓝色,一点点地变了,有时是紫花地丁的颜色,有时是矢车菊的颜色,还有龙胆草色,鸭跖草色,桔梗色,绣球花的颜色……  突然,绘画颜料红的惊人,很快又变成暗紫色。接着,当那紫色水滴噗哧地掉到瓶子里时,白手绢上小小的虹就消失了。  椅匠拿着装满奇异颜料的瓶子。  四周微暗了。  “这么说,用了一天……”椅匠惊叫道。  “嗯,所以呀叔叔,你取得了最好的天空的颜色。”  黄昏的原野上,想起男孩可爱的声音。  “谢谢。”  椅匠握住了那孩子小而温暖的手。
 

    椅匠回到家,赶紧拖出了那把摇椅,用笔蘸满刚弄到的颜料去涂。摇椅眼瞧着变成了漂亮的天蓝色。真是了不起的天蓝色!
 

    瞎女孩到了三岁,就坐在那摇椅上,记住了天空的颜色。从那以后,她还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最宽、最高、最美的东西就是天空。她还常常这样说:“瞧,天空中有鸟儿飞去啦。”  “浮着好看的云彩哪。”  瞎孩子能看见天空,这奇异的故事传遍了全城镇。消息传到邻近的城镇,再邻近的城镇。许多人为了看奇异的女孩和天蓝色的摇椅,都涌到了椅匠的家。
27#
 楼主| 发表于 2014-4-21 12:47:00 | 只看该作者

 

 
  这是女孩五岁那年秋天的事。
  椅匠正在干活儿。老板娘在炖土豆。女孩晃摇晃摇地坐在摇椅上,看着天空。
  这时,有谁来了。
  “您好,叔叔!”
  门那边发出声音。老板娘打开门,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站在那里。
  “呀,你是哪儿的孩子?”老板娘问。
 
  在男孩回答之前,椅匠从工作场跳出来叫道:“呀,你是以前的那个孩子!”
  他长得有多么大了呀!老板娘也知道了那孩子是谁。于是,她往炖土豆的锅里,加进更多的牛奶。
  “叔叔,小娃娃呢?”男孩拉长声音问。
  “小娃娃?已经是五岁的女孩啦。”
  椅匠快活地指着窗户那边。女孩老实地坐在窗边天蓝色的摇椅上。男孩靠近去说:“你好!”
  女孩转向这边。男孩觉得不说点什么不太合适。
  “喏,我……”
  这时,女孩的面颊突然放光了,她接着喊道:“我知道哇!你是给我天蓝色的人吧?”
  男孩完全高兴了。过于高兴,深深点了点头后,只回答了一句:“对。”
  后来,围着小小的桌子,男孩和椅匠一家吃了炖土豆。
  男孩回去时,椅匠悄悄求他:“喏,我想教给这孩子花的颜色。你能给我拿来红颜料吗?”
  男孩点点头,接着在门口那儿,轻轻对女孩说:“我是风的孩子。秋天快结束的时候,会吹一点点温柔的好风吧?那就是我呀。”
 



 


 
  初夏,那风的孩子到南方城镇去了。在那里,他看见了漂亮的蔷薇园。于是他想起去年受托的红颜料的事。
  一天晚上,男孩挎着大篮子,偷偷钻进蔷薇园,掐掉许多红蔷薇花。篮子满了,往衣服口袋里装,口袋满了,往帽子里装,再趁着太阳还没升起的功夫逃走了。
  第二天早晨,蔷薇园看守人瞧到红蔷薇全被薅光,惊得几乎晕过去。蔷薇园立刻骚嚷起来了。
  风的孩子一点也不知道这些事,他下到河滩,在那儿点上火,煮红色的花瓣。咕嘟咕嘟地煮了好长时间,好容易得到满瓶的绘画颜料。那是红蔷薇颜色的、又粘糊又美丽的绘画颜料。
 



 


 
  秋天到来,风的孩子小心地抱着那绘画颜料,来到椅匠家。至于椅匠和老板娘怎样欢喜,而且为男孩做了多么上等的炖土豆,就不必再说了。
  椅匠赶紧给夏天就做好的新摇椅涂红颜料。等可爱的红椅子涂好时,风的孩子对女孩说:“这是开在南方蔷薇园的红蔷薇的颜色呀。”
  “呀,蔷薇的颜色!”
  女孩摸索着,轻轻坐在蔷薇色的椅子上……啊,怎样了呢?女孩站在了蔷薇园红红的蔷薇之中……
  啊,这就是红色吗?象暖和的厚厚的盖膝毯子那样的颜色。比作音响,就象是低八度的和音那样的颜色。是深深渗进心里的颜色。这就是红色吗?是红蔷薇的颜色吗?
  女孩忘掉了呼吸,入迷地看着红这种颜色。
  风的孩子要回去时,女孩说:“好吗?我希望过年有海的颜色。”
  “海的颜色……”
  男孩想:这可有点难。
  女孩热心地央求。风的孩子点点头,温柔地答道:“做做看。”
 



 


 
  第二天早晨,女孩坐上昨天的蔷薇色椅子试试。
  可是怎么回事?昨天的红颜色看不见了。相反,一朵花也没有的荒芜的蔷薇园,象没有颜色的画一样浮现了出来。椅匠觉察到,昨天椅子涂的红颜料,一夜的工夫全褪色了。
  女孩拼命想在心中浮出昨天看到的叫做红色的颜色。她觉得不会有第二次看到那颜色。因此,她想珍重地、珍重地把那颜色收藏在心里。
 



 

十一
 
  风的孩子渡海到南方去时,求大海说:“海先生,想办法把您的浅蓝色送给我吧,我要带给一个瞎女孩。”
  海什么也没回答。哗──白色的大波浪洗着岩石。男孩在浪线上跑来跑去地央求海。波浪哗啦哗啦地洗着他小小的脚。
  风的孩子从南方回来时又央求大海。
  但是,大海什么也不说。海水是那样蓝,可用手捧上来,却象日光一样透明,绝不会成为海颜色的绘画颜料。
  风的孩子站在沙滩上,难过地瞧着海,一直瞧到太阳西沉。
  哗──哗──哗──……这波浪的后面,男孩忽然听见了隐约的歌声。
  是海给他唱的,是一支好歌。
 



 

十二
 
  秋天结束,风的孩子又来了。椅匠打开门,吃了一惊。那男孩子个子竟然长高了五厘米!真的,男孩又高又细地站在门口。如果不是露出白色的双重牙在笑,也许认不清是谁。
  “海蓝颜色的绘画颜料,没能得到。”风的孩子抱歉地说。
  “不过,我记住歌啦。”
  于是男孩唱起了海的歌。那时出色的哼唱。静静地听去,就象温暖而深蓝的海的扩展,波浪的光辉,远远的水平线,甚至微微的海潮气味,都能察觉得到。
  风的孩子把这支歌教给了女孩。这样,女孩知道了海。
 



 

十三
 
  女孩坐在天蓝色的摇椅上,唱着海的歌,又等待着秋天的到来。
  可是不知为什么,那年秋天来后,树叶都落光了,男孩还没有来。下一个秋天,再下一个秋天,也没有来。
  女孩坐在天蓝色的摇椅上,等了好几年。黑色的发辫,长得特别长了。
  不久……女孩自己也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了。尽管那样,她还是在等着秋天。
  女孩到了十五岁。
  一天,女孩被老板娘教着,试做炖土豆。她做的炖土豆,越来越好吃,做着做着,味调得很出色。
  又过了几年。
  少女的天蓝色,渐渐淡薄了。少女坐在摇椅上,拼命要想起什么,要恢复什么。后来,想拿出一件收藏在心里的好东西。那可曾经是好东西啊……忘了收藏在哪里……少女叹息了。
 



 

十四
 
  一个秋天的日子,有谁在敲门。
  门口站着位高个子的漂亮青年。那人说,他是从南方城镇乘船来的。他求椅匠收他做徒弟。椅匠特大欢喜,以后,就每天教给青年做椅子的方法。
  青年最喜欢少女做的炖土豆。少女每天都咕嘟咕嘟地炖土豆。
  一天,青年在工作场一边做椅子,一面哼哼着好听的歌。听到歌,坐在摇椅上的少女不觉一惊。
  是的,是那支歌。是海,是海!
  刹那间,少女的眼睛里清楚地看见了天空的颜色,还有那从前珍贵收藏的,一瓣蔷薇颜色──
  少女跑向青年,喊道:“是你呀,果然是你呀,给我天蓝色的人!”
 



 

十五
 
  不多久,瞎少女成了青年的妻子,成了比谁都知道真正天空颜色的幸福的妻子。
  她成了即使长头发完全变白,也仍然能够坐在摇椅上,出神地望着天空的很好的妻子。

28#
 楼主| 发表于 2014-4-21 12:47:33 | 只看该作者
风的旱冰鞋


  作者:安房直子
彭懿 译
  秋天快要步入尾声了。

  山上的树叶飘飘落下。一个刮着冷飕飕寒风的早晨,茂平蓦地冒出一个念头:“今天试着做块腊肉吧。”

  “腊肉?”年轻的妻子面带惊诧,“那种东西自己家里还能做吗?”

  她想:腊肉只有在肉店里才能买到的啊。

  见到妻子眼睛睁得圆圆的,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茂平得意地说:“没什么难的。不过是肉的熏制品而已。烧落叶沤烟把猪肉块熏了,肯定能做成。至于熏制的方法,我在镇上的肉店里也大致听到过。前些日子腌的肉还有吧,今天就用它来试试。”

  茂平的劲头儿上来了,连妻子的回答也顾不上听了,就朝外面冲出去。他在茶馆后面的一篇空地上搭起一个炉子。是用砖和预制板砌成的,一个简单的四角形的炉子。

  “这就行了。”他点点头,开始收集起落叶来。

  山上落叶到处都是。就是熏制一百块腊肉、二百块腊肉也是绰绰有余。茂平一边吹着口哨,一边从杂木林里扒出小山一样高的落叶和枯枝。

  而就在这个时候,妻子在茶馆的厨房里开始准备起肉来了。平心而论,她是不赞成熏制腊肉的,可茂平根本就不听劝阻,没有办法。已经是残秋了,登山的旅游者日渐稀少。正打算捡起喜爱的、已经搁下了好些日子的编织活,偏偏又冒出这么一个活来,又不能歇着了。

  妻子嘟嘟囔囔地说着,洗净腌肉,煮上了。

  “你准备好了吗?”

  外面响起了茂平的喊声。

  妻子急忙把肉用风筝线穿好,答应道:“好啦好啦。”

  用线拴着的肉块,吊在刚刚砌好的炉子上,好像一个小小的包裹。茂平把一个空的大罐子翻过来,在底上凿出几个洞眼。肉就悬挂在罐子的正当中,绑着肉的线从中间的洞眼穿出来。茂平把它放到了炉子上。在这之后,只要在炉口点上火,用落叶的烟一熏一沤就大功告成了。

  茂平说:“简单简单。”

  茂平一脸的得意,但妻子却是满眼的狐疑。

  “不尝尝熏好的东西,好坏可不知道。”

  听妻子这么一说,茂平点燃了炉膛里的火焰,意味深长地说道:“刚开始总是要失败的,几次一摸索,就会掌握窍门了。”

  这是茂平一个埋在心底的梦想。要是能手工做成了飘香的腊肉,“茂平茶馆”就有了一个名特产。

  “茶馆的名特产,绝不仅仅是面条和五香菜串啊。”

  茂平坐在炉子前头,守着火候。

  他注意着不让窜起火苗,耐心地熏沤着。空地向阳背风,干爽而又暖洋洋的,茂平的心情变得好极了。他想,如果要是有时间,我还要学学西餐的制作方法哪。突然,刮起了一阵风,邻近的林子里飘起了一片金色的雨。

  就在这个时候,从林子里传来这样一个声音:“茂平啊,你在干什么?”

  茂平吃了一惊,向林子的方向瞥去。他凝视着,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枯黄的树丛中,略微露出一只黄鼠狼的身影,它站在那里,眺望着这边。黄鼠狼的眸子闪烁放光,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似乎嗅出了一股食物的香味。

  茂平微微一笑,回答道:“我在做腊肉啊。”

  黄鼠狼歪着头颈,认真地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给它一追问,茂平反倒来了兴趣:“就是熏制的肉呀。把盐和胡椒腌过的肉,用落叶的烟慢慢的熏沤做成的一种食物。好吃极了,当心舌头落下来……”

  茂平笑出了声。

  黄鼠狼咽了口吐沫,然后询问道:“到时候,能给我留一小块吗?”

  “行啊行啊,”茂平连连点头:“你想吃,我就送给你一片吧,安安静静地等着。”

  可就在这个时候,相反方向的野竹林里,矮竹的叶子沙沙地摇响了。另外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能让我也尝一片吗?”

  定睛一看,矮竹的叶片中又一只黄鼠狼探出头来。这一只,长得好肥硕。

  这下可好了,茂平一边想一边说:“好啊好啊,有什么办法呢。不过可只是一片啊。”

  突然间,茂平变得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因为两只黄鼠狼一左一右,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忙碌的身影。茂平坐到一个空罐上,观察火候,又往炉子里添加了一些新的落叶。而这一切都没有逃过两只黄鼠狼的眼睛,它们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那悄悄的喘息声,让人觉得不快。两道视线也如针刺一般。

  “怎么搞的,有一种厌烦的感觉。”茂平暗自思忖道。

  他觉得,仿佛有一道肉眼看不见的绳子,把自己给五花大绑了似的,动弹不得。于是,他对两只黄鼠狼吆喝道:“哎,你们两个暂时到别的地方去溜达溜达好不好!一直守在这儿,叫我都没办法做腊肉了。到那边去兜上一圈,过了晌午再回来。”

  茂平又吃了一惊。想不到,两只黄鼠狼真的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就从视野里消失了。肥的一只往芹谷那边走去,瘦的一只则朝长满橡树的山里走去。

  茂平不再焦躁了,又开始考虑起西餐的事情来。从那时起,大约过了有三个小时吧。

  太阳爬上了山顶。茂平又一次坐到了那个空罐上面,翻弄着熏肉,随后,冲着茶馆里的妻子大声喊道:“喂──熏好啦!”

  这一喊,整个山谷里都似乎回荡起来。茂平高兴得手舞足蹈,首次的“作品”味道究竟如何呢,恨不得立刻就尝一口。

  “砧板,菜刀!砧板,菜刀!”

  这样嚷着,茂平急匆匆地向茶馆方向奔去。

  就是这个时候。

  背后的炉子里“轰”的一声巨响,窜出一只茶色的动物,飞快地朝林子里逃去。它嘴里叼没叼着腊肉?茂平也好还是他的妻子也好,都没看清楚。炉子上的空罐被倒扣过来,做好的腊肉不翼而飞了!

  “糟糕!被抢走了!”

  茂平一下子跳了起来,他气得快要发疯了,追进林子。

  果然是黄鼠狼。

  是那只瘦的。

  摆着蓬松的金黄色的尾巴,它正流星似的逃窜。当茂平看见它嘴里叼着那块腊肉时,他的心中升腾起一股愤怒和憎恨的怒火!

  “无耻的东西!”

  大叫了一声,茂平挥舞着握紧了的拳头,穷追不舍。想不到黄鼠狼的速度竟然这样快。像茶色的球一样,跌跌撞撞地逃去。穿过林间,奔过窄桥,就是穿越灌木丛时也丝毫不减速。茂平以为,它嘴里叼着肉,不久就会精疲力竭了,但恰恰相反,它逃跑的速度反而更加快了。而且,它竟一头向沥青车道扎去!

  咦……

  茂平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脚步。

  他凝眸望去。

  有点不大对劲儿啊。

  天啊,黄鼠狼怎么象人一样后腿直立在奔跑啊。而两手(确切地说,应该是称作前足吧)紧紧地抱住了腊肉。它简直是像要飞起来一样了,最后只能隐约看出一个茶色的小点。拐过了一个缓坡,不见了。

  茂平彻底地惊呆了。

  怎么会有这种怪事……

  茂平攥住白色的护栏杆,呼呼地喘着粗气。回家取一辆自行车吧,正想着,从他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喂喂,借你一双旱冰鞋吧。”

  猛地回头一看,竟有这样的事情:那只胖乎乎的黄鼠狼在护栏杆的内侧摆了一个摊头。

  “是风的旱冰鞋啊,犹如飞一般的魔法的旱冰鞋啊!”黄鼠狼在草地上摆着几双旱冰鞋,一脸的得意,“钱吗,以后再说吧。快点穿上它去追吧!”

  “好吧。”茂平点点头。旱冰鞋可是他的拿手好戏。穿上旱冰鞋,沿着这条平缓的沥青下坡道滑下去,不要说一只黄鼠狼了,就是两只黄鼠狼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茂平从胖黄鼠狼手里接过旱冰鞋,急忙穿到脚上。这时,从胸底鼓足了勇气。胖黄鼠狼在他身后尖声叫道:“请加把油吧!那小子背叛了你,也就等于背叛了我。”

  茂平一言不发地出发了。

  两手倒剪,嗖嗖地向前滑去。

  旱冰鞋棒极了,滑呀滑呀一点也不觉得吃力。不要说自行车了,比汽车的速度还要快!实际上,茂平已经不知超越了几辆汽车了。这样一气追到了半山腰,终于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茶色动物在前面飞快地逃窜。

  看到了,看到了。

  茂平舒展地笑了,加快了速度。

  然而,黄鼠狼那方好像也不甘示弱,不是在跑,而是用一种好像滑行一样的速度在奔逃!奔啊奔啊,速度丝毫也不减,完全没有疲倦的样子。

  难道说、难道说那小子也穿着一双旱冰鞋……

  没错。越看越像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没穿旱冰鞋,它怎么可能逃得这样快啊!

  怎么办,是歇口气还是继续追赶?能追上吗……

  那只胖黄鼠狼……

  ──他想起了它说的一句话:那小子背叛了你,也就等于背叛了我。现在,茂平总算恍然大悟了。

  也就是说,一开始,胖黄鼠狼和瘦黄鼠狼是串通好的,阴谋一起偷盗茂平的腊肉。接着,瘦黄鼠狼谎称为了不被逮住,从胖黄鼠狼手里骗来了旱冰鞋。然后,它们又约好了碰头地点,决定在那里平分腊肉。但下瘦黄鼠狼却违约了,没有赶到约好的碰头地点,而是一个人从另一条路逃之夭夭了!这下惹火了胖黄鼠狼,把旱冰鞋也借给了茂平。
 
  真叫人难以相信。

  无聊加上生气,茂平连连摇头。

  他想,回家吧。

  然而,旱冰鞋却停不住了。怎么办呀?不论他怎样想止住,茂平的双脚就是止不住,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飞进。茂平的整个人象风一样,发出“咝咝”的声音。

  “停下,救救我……”

  茂平喊了起来。可是没有一个人来救他,好像谁也没有注意到茂平的存在。人们看不见茂平的身姿。也就是说,速度太快了,似乎只有一根线一闪而过。
 
  秋风,秋风,嗖嗖……
  从山上刮向山脚,嗖嗖……
  吹落橡子,快点;
  吹飞落叶,快点!


  一个人竟哼起了这样的歌谣来。茂平好不惊愕。

  我变成风了……

  啊啊,我确实是变成风了。茂平的身体从山上向山脚吹去,变成了一阵风。如果不是风,怎么会有这样惊人的速度?怎么会这样一刻不停地飞奔……

  太可怕了,茂平想。茂平的腿开始颤抖起来,嗓子干裂,心脏几乎快要跳出来了。

  救命啊、救命啊……

  茂平几乎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可还是在滑行。山被甩到了后头,奔向一个村落;穿过它,又向另一个叫不出名字的村落奔去。腊肉的事情、黄鼠狼的事情全都抛到了脑后,只是向前滑去。

  而当红日西沉的时候,茂平蓦地嗅到了一股早已久违了的味道。那是温馨的海风的味道。

  
秋风、秋风,停下来吧;
  是海边了,停下来吧……


  一头撞到了护栏杆上,茂平倒了下来。黄昏的天空变得眩目起来……

  苏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那头黄鼠狼紧挨自己并排躺着。夕阳的光辉倾泻在它的身上,脊背上闪耀着一种美丽的金黄。金色的毛在飘动,它呼呼地喘着粗气。两手把腊肉攥得死死的,脚上果然套着旱冰鞋。

  “把你折腾得够呛吧。”黄鼠狼说。

  “是啊。”茂平像是呻吟似的嘟哝道。

  正在这时,夕阳坠入了大海,好壮观的落日啊。

  “不过,你倒是鼓足了力气跑到底哪!”

  茂平这样一说,黄鼠狼的肚子微微地颤抖着,也说道:“你也是一样啊!茂平,你也是鼓足了力气跑到底哪!”

  两个人站了起来,脱下旱冰鞋,向海边走去。

  坐在堤坝的边上,茂平和黄鼠狼遥望着大海,开始吃起腊肉来。茂平从口袋里掏出小刀,切开腊肉。一股熏物的香味扑鼻而来,切口处呈现出鲜艳的红白色。

  “看啊,虽说是第一次做,可还真是不赖哪!”

  黄鼠狼动情地说:“太美了,吃着腊肉,伴着海风吃腊肉……”

  “确实是太美了,但你可不要再干第二次了。”

  “是,绝对不会再干第二次了,真是把你害得不浅。”

  茂平和黄鼠狼把旱冰鞋挂在腰上,归山了。当然,归途坐的是电车和公共汽车。而且一直到了半夜,他们才回到了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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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1 12:48:10 | 只看该作者
谁也看不见的阳台


  作者:安房直子
安伟邦 译
  有个城镇,住着一位心眼特别好的木匠。

  不论有人求他什么事,他都能爽爽快快地答应。譬如:

  “木匠先生,请你给我家厨房做一个搁板。”

  “哎,哎。这很容易。”

  “昨天暴风雨,我家的木板墙坏了,你能不能想点办法?”

  “那您可太为难了。我马上给您修好吧。”

  “我家小孩想养兔子,请给做个巢箱。”

  “啊,有了空儿,就给您做吧。”

  木匠还很年轻,但手艺却非常好,他只要挂在心上,甚至可以造一幢大房子。他是个很好的人,人们老是求他干点没有报酬的小活儿,因此,他总是穷的。

  一天晚上。

  来了一只猫,“咚咚”地敲木匠睡觉的二楼房间的窗玻璃。

  “木匠先生,晚安。请您起来一下。”

  猫极其有礼貌地打招呼。窗户的那边,圆圆的月亮升了上来,对着月亮,猫尾巴竖得直直的。

  那是只雪白的猫,两只眼睛绿得象橄榄果实一样,木匠被猫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瞪着,身子不禁瑟瑟发抖了。

  “你是谁家的猫?”

  “谁家的?我没有家。”

  “野猫……可你的毛色相当漂亮啊。”

  “嗯,我特别打扮了才来的,因为我对您有个特别的请求。”

  “哦,那到底是什么事呀?”

  木匠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冰凉的风“飕──”地吹进来,白色的野猫在风中,用严肃的声音,一口气地说:“想请您做一个阳台。”

  木匠呆了。

  “猫做阳台!”他叫道。“这不是太过分了吗?”

  于是,猫摇摇头:“不,不是我要使用。有一位照顾我的姑娘,为了她,我才来求您的。阳台的大小,一米四方,颜色是天蓝色,地点是槲树大街七号,后街小小公寓的二楼。就是挂着白窗帘的房间。”

  说罢,猫“唰”地跳到邻居的屋顶上,仿佛溶化在黑暗中似的消失了。月光静静地落下,看起来,瓦铺的屋顶象是一片海洋。木匠“呼──”地吐出白气,怀疑刚才是不是做梦。──居然连猫都来请求给干活儿,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自己的手艺,竟传到动物那里去了吗……想着想着,身体不知不觉地有些热乎乎,陷进了温柔的梦中。

  没想到,第二天早晨,木匠“哗啦”打开窗户,在电线上停成一排的麻雀齐声说:“您要给做阳台吧?大小一米四方,颜色是天蓝色,地点是槲树大街七号。”

  木匠扛着工具袋在路上走,这一回,在树下游戏的鸽子说:“您要给我们最喜欢的姑娘做阳台吧?地点是槲树大街七号。”

  木匠的头有点发晕了。

  “怎么回事?猫哇,鸟儿的话,我怎么突然懂啦……”

  想着,他的脚不由自主地朝向槲树大街。

  在槲树大街七号那儿,的确有个公寓。

  那高大建筑物后面的房屋,二楼最靠边的窗户上挂着白窗帘。

  “不错,跟猫说的一样。”

  木匠赞许地仰看那窗户。

  “不过,这样做可以吗?随便做阳台,不会被公寓主任申斥吧?”

  他正想着,忽然有声音说:“一点也不用担心。”

  一瞧,昨夜的猫,正端坐在公寓的房顶上。猫很高兴地说道:“阳台要和天空一样的颜色。然后,我念点咒语,这样一来,就谁也看不见它了。也就是说,成了只有从里面才能看见的阳台。”

  猫用一只手抚一下脸。

  “哎,哎,请开始工作吧!姑娘现在不在家,她白天去劳动,到晚上才回来,我们想让她大吃一惊。因为直到现在,我们一直受着她很好的照顾。那姑娘,自己不吃饭,也要给我和鸟儿们喂食。我受伤的时候,她给我涂药;小麻雀从巢里掉下来的时候,她给拾起来小心地养育。所以,作为谢礼,我们总想给这煞风景的窗户做一个漂亮的阳台……”

  听到这里,木匠已经被猫的话吸引住了:“好,我接受了。我家有点旧木料,就用它做一个顶顶可爱的阳台吧。”

  木匠立即着手工作。他搬来木料,仔细地用刨子刨好,量了尺寸,用锯来锯,再爬到房顶,“咚咚咚”地响起锤子。

  这样,当木匠在大楼后面不向阳的公寓窗户上,做成天蓝色阳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那涂了油漆的小小阳台,好像是玩具一样。

  好了好了!木匠想着,收拾一下,开始下梯子。这是,房顶那儿传来猫的歌声:

  
能开花也能收蔬菜,
  手儿够得到星星和云彩,
  谁也看不见的漂亮的阳台。

  木匠急忙下到地面抬起头,想看看刚刚做完的阳台。可是,啊,如同猫所说,阳台连影子和形状都看不见,要说能看见的,只有房顶。

  木匠摇了好几次头,揉揉眼睛,然后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来打开那窗户呢?”

  木匠在微暗的小巷,靠着石墙,点着了一支烟卷。他在等着姑娘回来。他想,靠着墙吸烟,姿势可不太好。尽管那样,他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公寓的窗户。

  天已全黑,四周传来晚饭气味时,那窗里“噗”地亮起了灯。白色窗帘摇动,玻璃窗打开了。接着,长长头发的姑娘探出了脸。

  一瞬间,姑娘似乎特别吃惊,转身看了房顶一会儿,喊道:“多了不起的阳台!”

  她高高伸出手,这样说:“第一颗星,到这儿来;火烧云,到这儿来。”

  她的小白手里,好像抓到了星星和云似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从那以后,过了好几个月。

  寒冬过去,阳光稍微暖和了的时候,一个挺大的包裹寄到了木匠家里。包裹用天蓝色的纸包着,还系着天蓝色的带子。

  木匠歪着脖子打开包一看,哎呀,里面装满了好香的绿蔬菜,有莴苣,有剪下来的青菜,有卷心菜芽,有荷兰芹,有菜花……还有这样一张卡片:

  
这是在阳台收获的蔬菜。
  是给阳台修造人的谢礼。

  木匠瞪圆眼睛。那谁也看不见的阳台上,居然能长这么多的真蔬菜。他马上把蔬菜做成色拉。在奇怪的阳台上收获的蔬菜,甜甜的,嫩嫩的,吃上一口,浑身都舒服。

  到了五月。

  吹过的风,送来花和绿叶气味的时候,一件中等大小的包裹寄到了木匠那里。

  木匠打开包裹一看,里边是一箱颜色鲜艳的草莓,而且,照样附着这样的卡片:

  
这是在阳台收获的草莓。
  是给阳台修造人的谢礼。


  木匠给草莓浇上很多牛奶吃了。草莓凉凉的,香喷喷的,吃一口就觉得身子发轻。

  这时,木匠想:真想到远处什么地方去呀。

  希望在沙漠的正当中,建立一座顶到星星的塔,这少年时期的梦,现在,在木匠的胸中一下子苏醒了。

  在只能看见房顶的小巷后的二楼,独自一人住着,已经有几年了呢?在窄小的工作场,连续造着房檐几乎贴紧房檐的房屋,已经有几年了呢……啊,真想飞到锤子能“当──”地响彻天地的地方去。

  吃着草莓,木匠的心中,充满了对远处世界的向往。

  到了六月。

  久雨已停,在一个阳光又热又晃眼的日子,木匠那里,又寄来了一个包裹。

  这一次是个细长的木箱,里面睡着满满的红蔷薇。

  
这是阳台上开的蔷薇。
  是给阳台修造人的谢礼。


  木匠把蔷薇花装饰在自己的房间里。当天晚上,被花香包围着睡了。

  “喀吱喀吱”,是谁轻轻敲窗的声音,木匠睁开眼睛。房间里,蔷薇的香味冲鼻。窗外,上次的白猫端正地坐着,看着这边。

  猫一动不动地说:“木匠先生,接您来了。您不愿意坐上天蓝色的阳台到远处去吗?”

  “到远处去……?”

  木匠猛然往外一看,呀,前次做的天蓝色阳台,好像船儿一样,正浮在空中。

  天蓝色的阳台上,放着好几个大花盆,开满了红蔷薇。蔷薇的枝蔓,也缠到阳台的栏杆,长着小小的花蕾。

  在盛开的花中站着长发姑娘,向木匠招手。她的肩上停着许多鸽子。麻雀群在啄着蔷薇叶。

  木匠的心“啪”地亮了。形容不出的喜悦,使他的心咚咚直跳。

  “好,去吧!”

  他抱起猫,连睡衣也不换,从窗户跳到外边,在房顶上走几步,“噗”地跳上了阳台。

  于是,阳台象宇宙船一样地动了,朝着星星和月亮,朝着在夜空飘忽的云,慢慢地飞去。接着,不知不觉地,变得真正谁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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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1 12:48:39 | 只看该作者
狐狸的晚餐会


  作者:安房直子
安伟邦 译
  买来一套新的咖啡用具,狐狸的女孩想叫客人,想得忍不住了。

  “喏,爸爸。”一天早晨,狐狸姑娘喜气洋洋的对狐狸爸爸说。

  “这一回,把客人领到家里来吧,我要开晚餐会。”

  听到这话,狐狸爸爸吃了一惊:“晚餐会?”

  他膝上的狐狸报纸差一点滑下去。

  “对,因为呀,瞧。”狐狸姑娘向摆在柜橱上的咖啡杯一指,那是爸爸在姑娘的央求下,最近才给弄来的。

  “好容易的到了它,不用,可多没意思。”

  姑娘发出撒娇的声音,爸爸不由的“恩,恩”的点了头,但心里却想,招待客人,真是蠢事。

  首先,美味食物要成倍的减少。

  于是,狐狸爸爸说:“那么,让好吃的鸡来做客怎么样?给他吃好多好东西,我们也能吃上好东西。”

  狐狸爸爸想:这可是个好主意。

  但是,姑娘却摇着头,根本不听。

  “不行,不行。不是那样的,要另外的……”

  “另外的?”

  “对,比方说,人类。”狐狸姑娘干脆的说,好象一开始就只想着这些,“是这样的,想请一回人类的客人,是我很久以前就想过的。”

  狐狸爸爸瞪圆了眼睛,然后慢慢的说:“我说你啊,狐狸和人一起吃饭,可是十分没有道理的。因为人是人,狐狸是狐狸嘛。从很早以前就是那样规定的。”

  “恩,那,就这样是不行的。所以我要变化,变的特别棒,变成个人。”

  “唔恩……”狐狸爸爸抱起了胳膊,“那么,你想请几个客人?”

  “唔,咖啡杯有6个吧?得减去我们的份儿吧,那个,咱……”

  “6减2,是几呢?”狐狸爸爸叠起报纸问。

  不喜欢算术的狐狸姑娘,伸开双手,弯起手指头。

  “不是加法,是减法呀。”

  但是,小狐狸的脑袋乱套了,用支支的声音喊到:“人数怎么都行,反正是人类的客人!好吧,爸爸?”

  这是任性的小狐狸,而狐狸爸爸是温柔的,对孩子的话什么都听。

  “哎呀哎呀。”狐狸爸爸嘟囔着。

  细细的山路,连接到村落那边,正是黄昏时分。一个男人,突突的走下那条路,他穿着西服,长着口须,满象是一本正经的样儿,但他分明是那只狐狸。

  村中,已经星星点点的亮起了灯火,在芒草后边,微微的眨着眼。

  狐狸呼的叹口气:“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向往人类啦。”这狐狸爸爸,从前也抱着和孩子同样的想法。想和人类玩,想进人类的学校,想娶个人类的新娘等等。不过,结果都不了了之。

  “这一回,干得好一点吧。”狐狸想。一开始,狐狸爸爸对这种招待客人的游戏并不太热心,但让女儿吸引住,这样那样的想过之后,自己也入迷了。

  从那天起,狐狸父女下了好几天工夫,装饰了自己的家。于是,黑暗的狐狸洞,变成了漂亮的客厅。

  啊,得赶紧去找客人──狐狸爸爸想着,走进村口。这时,他看见旱田那面,有个青年在走。

  “太好了,太好了。”狐狸双手抚摸脑袋。然后,他靠近人,轻轻叫:“喂,喂。”

  青年站住,吃惊的注视着这个怪男人。

  “今天晚上,在我家举行晚餐会,请您吃许多好东西。”

  早就练习了好多次的这句话,狐狸象读书一样的说出来。

  “啊?”青年上上下下瞧了对方一会儿,猛然说:“可,可,可,可以。”

  他发出鸡似的叫声,跑了。

  其后,有背着大包裹的行商人,或着用手巾包着头脸的农夫走过。但谁都一样,即使不逃走,也只说:“现在正忙呢。”说罢就急忙的走了。

  也有的眯然一笑:“可不上你的当。”

  狐狸爸爸为难了,太阳早已沉下,周围呈现出淡紫色。

  “真不巧啊。”狐狸爸爸垂下了头。

  接着,他偶然抬起脸: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有一家商店,仿佛刚被风吹来的小小商店──狐狸眨眨眼睛。

  “为什么先前没觉察到呢?”

  这时,店里传出和蔼的声音:“刚点上灯,请。”

  “原来是这样。”狐狸爸爸点了点头。

  “微暗之中,有一家没亮灯的商店,这当然是觉察不到啦。”

  店里的灯,是蓝白色的荧光灯。被那光照着,看到了“电器店”的招牌。

  “啊,这么说……”狐狸爸爸想了起来:上次的那套咖啡用具,也是在这样的傍晚,变成人,在有这样感觉的店里买的。

  他呆呆站了一会儿,只听见:“呀,主顾。”

  发出亲切的声音,探出一张见过的脸。“您来了,多承照顾。”

  搓着手出来的,正是上次卖咖啡用具的男人。

  狐狸吃惊的问:“你究竟什么时候又开了电器店的?”

  对方清楚的说:“是,我们不论是陶瓷商店,还是电器店,在喜欢什么的时候,就开什么店。”

  “哦。”狐狸十分佩服了。他觉得,人类可真是了不起的。

  “不过,上次的一套咖啡用具怎么样呢?”

  “啊,那个呀,女儿可喜欢极啦。”

  “是吗?那太好了。这次你用什么电……”电器店老板指着店里。

  明亮的光中,摆着一列奇怪的货物。能放在手掌上的收音机,银色的烧水器,一个开关就能做出煮鸡蛋的机器,等等。无论哪一个,都象是魔法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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