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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散文家作品选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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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6:28:41 | 只看该作者
一个人和他的十二座山岗
作者:祁连山下的老孟
一个人和他的十二座山岗

也许是神谕。母亲说,在我出生的那一天,一只粉红色的鸱枭落在了门前的白杨树上,它凄厉地叫了三声,飞进了祁连山,有人清楚地看见它飞过了十二座山岗,然后消失在茫茫的云雾之中……
多年以后,母亲在叙述这件事的时候,语气中依旧充满了一种迷离恍惚的恐慌和神秘。那只鸱枭的哀鸣,仿佛是一枚深秋的树叶,带着霜寒落进了她的心灵,给她留下了难以言说的伤感。在我的故乡,人们历来把鸱枭当成不吉利的象征。跟乌鸦相比,鸱枭的鸣叫更有一种鬼魅般的邪恶与恐怖。据说叫声荒寒惨烈的鸟可以带走人的灵魂,使他一生都不能走出心灵的黑暗。或者童年夭亡,或者中年遭遇不测,生命就像一颗露珠,随时都会被无常的妖风卷入另一个世界。
按照乡村巫神的说法,我是个短命鬼,来到人世转一圈便迅速离去,只把更大的悲伤和痛苦留给父母。当然,这种灾殃也可以避免,那就是向山神禳灾祷告,祈求神灵保佑,他们会在高高的山顶,在白雪飘摇的地方为我驱逐鸱枭幽魂,保佑我长生不老。
童年的梦云遮雾绕。梦中浮现的一直是巫神的影子,那个黑衣黑裤的中年女子,歪歪斜斜地走进我家的院子,坐下来,有时唇吻歙合,念念有词,有时挥舞一把生锈的铜剑,东砍西劈。她的眼睛似乎蒙着一层绿幽幽的雾气,目光从我的身上扫来扫去,带着飕飕的冷风。在我的故乡,有关巫神的传说充满神秘色彩,有一种说法是,她能够闭上眼走进幽冥地狱,把人间的信息传递给那些孤独的亡灵。还能把阴间的亡灵找回人间,跟他的亲人团圆。但我看到的她却是另一个样子,譬如不擅言谈,终日沉默像一块冰冷的石头;还譬如不知羞耻,只要碰见墙角旮旯,就旁如无人地解开裤带,翘着屁股撒尿。总之,那个神乎其神的巫婆,不过是一个冷漠邋遢的乡村老婆子。
父母亲没有理由不相信巫神,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大山之中,完全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那里的清泉溪流、草木鸟兽,真心地膜拜深山幽谷中的每一株草,每一朵花。相信那白云栖息、山风猎猎的岗峦上就居住着万能的山神。几乎是每年的端阳节前后,父亲都要依照巫神的吩咐,怀揣一张画有鸱枭的符裱,带我去祭祀山神。
十二座山岗,十二个名字:莲花峰、银洞坡、旗杆顶、龙王岭、腊台子、边瓦房……那些山岗是祁连山系的余脉,峰峦上已没有嶙峋嵯峨的气势,阴坡上长着鬼柳,、牛筋刺之类的低矮灌木,偶尔能看到几棵云杉和柏树。阳坡则分外开阔,随处可见旱獭和狐狸的洞穴,洞穴前荒草纷披,野花烂漫。
到了山岗脚下,父亲便让我跪下来,然后取出面桃、瓜果之类的供品,恭恭敬敬地献在石头上,他磕头,我也跟着磕头。他说,山神爷,保佑我儿子吧。我也说,山神爷,保佑我儿子吧。父亲就呵呵地笑,摸着我的脑袋说,你小子还聪明呀,屁大点人就想要儿子呢。我知道说错了,也咧着嘴嘿嘿笑。那时候,父子俩不象是来祭祀山神,倒象是玩什么游戏。我想的是,山神就住在白云缭绕、山岚飘摇的地方,不知道他看见了没有?
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一只蝴蝶。是白色的那种,翅膀像重叠着两个半圆的花瓣,上面印着黑色的斑点。它绕着一朵金露梅飞了一圈,然后就落下去,静悄悄地伏在花蕊上,翅膀向上收拢,再慢慢展开……
仅仅就是一瞬间,我幼小的灵魂发生了微微震颤。也就是那一瞬,我恍惚看见了山神,她原来是一个蝴蝶般美丽的女孩,从远方,从白云深处,扇动着洁白的翅膀,向我飞来。

几场毛毛细雨落下来,十二座山岗变成了黛青色的剪影,在蓝幽幽的雾岚中时隐时现。小溪从岩石的罅隙边姑姑地涌出来,汇成小河,慢慢地流向远处的荒野。湿漉漉的苔藓上生出一些零星的野花,跟着呼呼的山风摇曳。
那一年,我的一位小伙伴溺水身亡了。他是在那个几米深的水潭中游泳时淹死的,里面的水草和淤泥绊住了他的腿脚,下去后就再没有上来,等大人们赶到时,他的尸首已经在水里浸泡了一天一夜。小伙伴被一个放羊的老汉捞了出来,像死鱼般晾晒在一块石头上,他的肚子膨胀得又大又亮,仿佛是一个气球。眼睛还没有完全闭上,黑亮的瞳孔还闪现着隐隐的光芒,鼻孔中粘着几瓣绛红的野山茶花。四肢蜷曲,做出努力像上游动的动作。我抚摸着他冰冷的身体,脑子里一片空茫。
一连几天,十二座山岗之间都回荡着小伙伴母亲凄惨痛苦的哭声。每日黄昏,那个头发花白的女人就抱着一件破旧的衬衫,从这个山谷走到那个山坡,一边又一边地嘶哑者嗓子喊:娃呀,回家吧,娃呀,睡觉吧。喊魂的哭叫声惊起了石崖栖息的鸱枭,它们拍击着翅膀,呼啦啦地飞向苍蓝的天空。
巫婆又开始在山脚的古庙里做起了道场。树枝上挂满了红布条儿,到处都飞舞着冥币燃烧后留下的黑色灰烬。巫婆不停地向人们唠叨着有关水鬼的事情。她说,鸱枭在午夜鸣叫,水鬼从深潭中爬上岸,等待孩子的到来。水鬼长着绿色的眼睛,绿色的皮肤,就连舌头和指甲也是绿色的……
小伙伴意外的死亡给我们家带来了不祥的预兆。我的父亲和母亲整天阴沉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是水鬼的魔爪已经逼近了我的身体,饕餮般的大嘴正觊觎着我那些鲜嫩无比的肉和骨头。可恶的鸱枭还在鸣叫,他们害怕自己的儿子成了水鬼的第二顿美味佳肴,于是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我出门上山,而一年一度祭祀山神的事情也有父亲一人承担,他独往独来,虔诚地为我做着祈祷。
然而,我还是常常溜出家门,在十二座山岗的沟沟壑壑中嬉戏玩耍。那个水潭边已没了我伙伴的影子,潭水幽幽碧碧,风吹过来,漾开细碎的涟漪。但看不见水鬼,水面上只有墨绿的草叶,轻轻地飘来飘去。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只松鼠,在水边的草丛里跳跃,亮晶晶的眼睛一闪一闪。安静,神秘,恬淡,平和,在我童年的心灵中,十二座山岗的每一朵花,每一株草,每一潭水,每一缕山岚,都氤氲着灵气,有着诗和童话般的情愫。
更多的时候,我去钻那些幽暗深邃的山洞。听父亲说,很早的年代,十二座山岗上都有埋藏银子的地方,人们为了找到宝藏,就在山腰间开挖了许多岩洞。我走进去,里边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自己“咚咚,咚咚”的脚步声。黑暗中,好像隐隐约约现出一个光斑,但到了跟前光斑很快又消失了,接着是更加粘稠的黑暗。在洞穴里行走,感觉到黑暗也带着响声,宛若潮湿的空气,飘进眼睛,又缓缓渗入骨髓。
有一回,刚刚到了一个山洞前,探头望里看,竟然发现靠近石坎的地方,有两个人影,一男一女紧紧抱在一起,都赤裸着身子,像两条蛇互相交缠、蠕动,不停地滚来滚去。我没有看清他们的脸,印象中,那女人围着一块红色的头巾,因为光线暗淡,那头巾就显得分外艳丽,犹如一团火苗,在我的眼睛里燃烧。
我最终选择了逃跑,几乎是一口气跑上了那个叫龙王坡的山岗。坐下来后,心还在嘭嘭地跳,头上的汗流下来,顺着脖子流进了脊背,不一会身上的衣服就全湿透了。那团火还在我眼中升腾,飘荡,肆虐,恍惚间,我感到自己就变成了一缕烟,被火苗带上了天空。
一生中,那两个人第一次影响了我生命和情感的轨迹。男女的偶然媾和,使我窥见了隐藏在人性深处的秘密,还有生命的真相和本原。那是发生在我少年时代的重大事件,仿佛在水潭中扔进了一个石头,从此后,我平静的心灵里就有了水花和波浪。
而最初,这一切并没有转化成罪恶的情欲,我只是隐隐地感觉到自己便了,比如喜欢无端地流泪,即使看见一朵花被风吹落,也要轻轻地叹息一番。甚至躺在山岗的阳坡上,无来由地哼唱一支颇为忧伤的民歌小调。
我站在那条小河边。我的影子被河水摇碎,复原,再拉长,成为一片孤独的叶子。水中的倒影很清晰,我看见了自己胳膊上的肉腱,脖子里的喉结,还有嘴唇边毛茸茸的胡须。
山不转水转,随着时光的流逝,我已经长大了,长成了一个雄性勃发的男人。
做梦。奇奇怪怪的梦。梦中的十二座山岗被白雪覆盖了,我从山顶一直往下滑落,宛若一片羽毛,轻悠悠地飘进深深的山谷。有时候还梦见那个清冽的水潭,里面的像黑色的斑点,一棵又一棵水草疯狂地往上游弋,蛇一般吐着暗绿的信子……
青春期的骚动和迷茫像没有星光的夜晚,笼罩着我的肉体和灵魂。
上高二的那一年,我从同学那里偷偷借了一本书,没有封面,中间的纸页被人沾着唾液翻过了,留下了肮脏的痕迹。只有第三页的插图还在,是彩色的,画有男女生殖器官。女性的器官是一个剖面,深红或玫瑰紫,像极了一串成熟的葡萄。到了晚上,当父亲和母亲睡熟以后,我就从枕头下抽出那本书,对着昏暗的煤油灯看,看得如醉如痴。每当合起书本,闭上眼,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一个女人,面容模糊,没有真切的形象,很快就幻化成一朵花,在我心慌意乱的凝视中消逝,再睁开眼睛仔细看,跟前便只有十二座山岗的背影了,刮着风,下着雨,一片朦胧。
没有谁向我讲述男女之间的隐私秘密。也就是那一年,我的一位堂嫂结婚了,蜜月刚刚开始,她就跑回了娘家。那些日子,父母亲总是背着我悄悄嘀咕着什么,隐隐约约,好像是说,堂哥患了一种叫阳痿的病。阳痿是感冒头痛吗?是腹泻拉稀吗?我不知道。我只晓得那种病很神秘,永远不能告诉外人。家族里依旧请来了巫婆,让她写好符咒,焚香,祷告,然后把那个纠缠堂哥的“鬼”装进瓷罐,由我的父亲把他送到十二座山岗脚下,摔碎,用石头砸成粉末,抛入碧绿幽深的水潭。巫婆拿了钱和供品走了,堂哥德病依然没有好,反而是脸越来越黄,人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一支随时被风吹走的枯树枝。
十二座山岗上生长着许多种药材。有黄连、黄柏、大黄、秦艽、柴胡、党参……每年七月,放暑假后,我就跟着菊香姐去山里挖草药。她是我的邻居,没有上过学,但人聪明伶俐,长得也漂亮,苹果脸,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像被秋天的露珠浸过一样。挖草药是一件很累的活计,干一会儿就感到腰酸腿软,到了歇晌十分,我和她简单地吃一点干粮,便开始在云杉树荫下睡觉,一直到了太阳偏西,再起来干活。
那一天,她睡了,我去山谷里打水,回来后,就悄悄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观察一只在树丫里做窝孵蛋的山雀子。正午的风悠悠地吹过来,当我的目光落到菊香姐身上的时候,心突然跳了起来。我看见风把她的花格衬衫卷了起来,她没有戴肚兜,两个浑圆饱满的乳房露了出来,乳晕是褐紫色的,有着水一般的波纹。乳头很挺,圆圆的,宛如两颗草莓。不知什么时候,从远处飞来了两只蓝色的蝴蝶,款款地落在了她乳峰之间,翅膀忽悠忽悠地抖动着,在那凝脂般的肌肤上撒下了星星点点的银粉……那一刻,我觉得身上的血开始哗哗地流动,顺着脸,顺着耳朵脖子,恰似刚刚从冰雪里钻出来的小河,向着春天的某一个神秘的地方汇聚、迸涌……
我心里的那只手慢慢地伸过去,伸过去,我感觉到了菊香柔软、滑腻的肌肤,甚至触摸到了她那草莓般鲜嫩的乳头。但也就在这时,山谷里猛然传来了几声鸱枭的鸣叫,菊香姐一骨碌坐了起来,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只是冲我笑笑,很自然地掩住了衣襟。
我后来一直在想象那个场景。寂静的山谷。流水。树荫。花朵。蝴蝶。雪白的肌体。花蕾似的乳房……所有的事物都被十二座山岗的影子遮蔽,闪着幽光,虚幻而模糊,只有菊香的脸是真切地显现在阳光之下,像金露梅的花瓣。
我是一个很坦诚的人,从不隐瞒什么。直到结婚,在洞房之夜,当面对妻子胴体的时候,我把埋藏在心底十几年的往事告诉了她,我说,我曾在山谷里看见过一个女人的乳房,那个正午,心慌得厉害,我没有其它的邪念,只是想轻轻地抚摸一下,就像那只蝴蝶,用柔软的触手,轻轻亲吻她的乳头。

哥哥从山上捡来了一只狐狸。是小狐狸,个头还没有我家的猫壮实。可能是失去了父母,它显得孤独而忧伤。我把它放到院子里,拿来一些食物和水,但它不吃不喝,蓝莹莹的眸子里闪着泪光,充满了对人类的恐惧和不信任。它就那样可怜兮兮地爬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第五天,才勉强喝一些羊奶,但依然怕人,当我们走到它跟前时,它立马畏缩成一团,浑身簌簌地抖动着。
十二座山岗的峡谷中,原来生活着许多动物,有白唇鹿、黄羊、狼等,狐狸就是其中的一种。每年冬天,是狐狸皮毛最值钱的季节,村里的猎人就用铁夹和钢丝扣子,疯狂地捕捉狐狸。他们把抓到的狐狸吊起来,拿刀刺破喉咙,血流如注,喷洒出桃花般的雨雾,漫天都是红光。待狐狸毙命,然后就像脱衣服一样扒掉皮,把肉随意扔在山坡上,而到了黄昏,就有一群黑压压的鸱枭飞来,啄食狐狸的血肉。
我们最终把那只小狐狸送进了山谷。记得是一个夏天的早晨,我把它装入蛇皮袋,背在身上,费好大劲才来到那个叫烟洞谷的地方,那里是狐狸的家园,每一处岩壁上都有或深或浅的洞穴。小狐狸被我放出来以后,就颠着梅花碎步跑,还不停地朝我张望,一直消失于茫茫的灌木丛中。
我知道这是一件不值得叙述的小事,但就是这件事同样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之中。好多年过去了,对于故乡的十二座山岗,能进入我梦乡的也只有菊香姐和那只毛茸茸的小狐狸。他们同时构成了我生命历程中的两个隐喻和象征。
我离开故乡的第二年,那个巫婆也死了。她的死,意味着缠绕了我几十年的谶语云一样飘逝在远方,从此后,当我拿起笔来记述十二座山岗的时候,就少了一种黑夜似的恐怖和惊悸,我的笔下,更多是蓝色的小河,缥缈的山岚,还有美丽的金露梅山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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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6:29:07 | 只看该作者
遥远的歌声  刘军

这是一个离我已经十分遥远的冬季。这个冬季是淡蓝色的。一些歌声曾经飘扬在这个冬季的上空。当然,歌声也已经十分遥远了。那时,我是一名学生,一无所有。那时,我喜欢唱一些忧伤的歌曲。躲在角落里,仔细品味着没有人欣赏的歌声那略带苦涩的味道。在歌声中混杂着我对一位名叫柳永的词人不可名状的怀想。多年以后,当激情一点点消失,我依然能够听到当年飘扬在学校上空那些散乱而无序的歌声。它们就像周围那些平凡而寂寞的杨树,在风中生长,又在风中凋谢。叶子落在地里,腐败,然后消失。多年以后,那里长起一片灰突突的植物,名字叫回忆。
那时我在校园是一名孤独的歌手,孤独使我像一株沉默的爬山虎,触角布满整个漫长的夏季和冬季。冬季的某些时候,我们就像一群农闲时节的农人,蜷缩在大礼堂温暖的舞台上,懒散地敲打着面前的打击乐器,与些乐器高亢但不尖利。大礼堂的屋檐上有长久以来积攒下的一些雪片,被乐声震动着簌簌落下,惊飞了旁边觅食的几只麻雀,它们振翅飞向冬日遥远的天空,飞向柳永的唱词飘来的方向。
我们的演唱在淡蓝色的冬季季日复一日的进行。像一场永远不能停歇的劳作。我们的歌声七高八低,极不和谐。乱哄哄的声音和窗外萧瑟的风声夹杂在一起,如同一面覆盖着厚重尘土的镜子,使我们看不清事物的真相和自己的本来面目。我的同伴向着门外不时走过的女孩子们打着响亮的口哨,那些口哨仿佛长了翅膀,一直飞到宿舍旁边的林子里。在响亮的口哨声里,我看到一位女孩子安静地走过门前。她穿着一件深绿色的上衣,在冬季行走的人群中那么不合时宜,就像在南宋追求自由的柳永那么不合时宜。她没有回头,一直那样走下去,不知走回了宿舍,还是走到了别的地方。在银白的冬季,浅色的阳光透过耀眼的窗户斜射进来,这是遥远的北方一所落寞的礼堂,我的眼前闪过一团冷绿色的光茫。这团绿色后来成为我记忆的画框,我知道,没有这个画框,我所有的记忆终究是一块褪色的画布。那时候,大量的寒冷和雪花总是遍布冬季。在银白色的往事中,我是一茎枯黄的野草,或是一首三流的诗歌。
我看过一个人的文学概论课本。课本里在讲到竹林七贤的那一页上画着一个没有翅膀的天使。我不知道画这幅画的那个人是用怎样纤细的笔画勾勒出这些淡淡的墨迹的。这些没有翅膀的天使们通过画画之人纤细而瘦长的手指有了生命,有了安居之所,在冬季白色的寒冷中安静地和竹林七贤待在一起。
在这所校园,只有我用远距离眺望的姿势看到过一次这个绿色的身影。我不知道,这个看似平静的冬季实际上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悲剧。而把我和这个悲剧联系在一起的,就是那些没有翅膀的天使。那天看着那团冷绿色走过大礼堂的门前时,我就像一棵枝条上落满飞雪的树,沉默不语,落在了众人的口哨声和那个一闪而过的女孩子后面。当时,我正出神地猜想,多年以前的柳永和那些新鲜的歌妓们,大概也是以这样一种沉默的姿势,悄悄地落在了历史的身后吧。
不知多少个冬日静静地从城市的喧嚣中慢慢澄清,并且融化时,我们的演唱还在继续进行,这真像一场老也停不下来的茫茫大雪。有一天,我从喧闹的大礼堂走出来,在我穿过教学楼的丛林时,我看到她了,穿绿色衣服的她。她向我微笑。然后向我招手。当时的场景是白色的。远处的山脉太远了,成为一些斑点,在晴朗的冬日泛着幽蓝的光。我想像之中的场景应该是在春季和夏季,那些纤弱的柳树吐了芽,远处的田野上洁白的荞麦花也开了,这样朴素的场景中,我们的相遇才显得合乎情理。但现在是冬季,白色笼罩了一切,也覆盖了荞麦开花的可能。我走近她身旁,听到她很熟悉的叫出我的名字,就像叫出旁边一棵树的名字。她说刘军。
我又想起我的兄弟柳永。在一个忧伤的雨夜,柳永和一位熟识的歌妓牵着一匹瘦弱的老马,由远而近。马脖子上的铃声震碎了驿站旁边浓重的夜色,细密的雨点打湿了柳永行囊里的羊毫。远处的舞榭亭台上隐约有乐声传来,在如此浓厚的夜色中,分离让人觉得激动和伤心。
时间过去很久,我已经记不清楚我当时说了些什么。我回答了什么。我回答没有。我的记忆在此处出现断层,这成为我记忆深处的悲哀。我们以音乐的名义进行着一场遥远而漫长的聚会。人们借故而遗忘,并非真正的遗忘。记忆会出现断层,那是记忆触礁了,船沉没了。但碎片依旧在,记忆仍旧闪着光茫。我们的歌声仍在继续,像柳永清瘦而绵长的忧郁。我的朋友柳永曾经被人预言,终将要一个人要孤独地死去。那时他年轻气盛、风流倜傥,听了这话不以为然地一笑,随手摆弄着身边一位歌妓的环佩,死就死吧,管他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这句随口而说的话,最终成为千古浩叹,最终成为不可阻挡的事实,就像雪终究覆盖不了现实,融化之后就露出布满悲哀的大地。柳永高举起案上轻薄而华丽的杯子,一饮而尽,一滴眼泪滴在宋瓷烧制的杯中,激起一圈青色的涟漪。这是宋朝的南方。黑色的瓦片和白色的山墙遍布了整个南方。还有弯曲的河流,沉默而温顺地流过城市,把宋朝的垃圾、歌妓们的脂粉水、丢弃的罗帕、富家公子们随意抛掷的承诺以及真实的泪水,一起冲刷到遥远的地方。我的朋友柳永就坐在河岸边一间亭台的椅子上,望着流淌而过的河水,想着心事。他有一首刚刚想好的歌词在心里发芽,这首词和雨水有关,和分别有关,有忧愁有关,他准备把这首词交给身旁的歌妓们去演唱,让它能随风走到更远的地方。除此之外,我的朋友柳永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来搏取一点来之不易的快乐。南方没有真正的冬季。没有雪在飞,也没有风在奔走,更没有漠外粗砺的严寒和烧刀子一样割人的伤痛。但南方也有南方的伤痛,像是一碗在晚风中凝固的花雕或女儿红,凄冷、哀婉,郁结在心中久不散去。
多年以后,我在一个偶然的时刻听说,我所在的学校曾经有一位女孩子跳楼自尽。女生宿舍离我们唱歌的大礼堂仅有十来米。那个女孩子就在那里一跃而下。这个事件。人们并对它的内幕并不知情。几年以后,人们才知道,原来那个女孩子因为腿有些微跛,被一些人耻笑不已,所以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人们传说,那个女孩子穿着不合时宜的绿色上衣,跳下来以后,就静静地躺在一片绿色的松林旁边,一动也不动。我记忆断层的地方也由此被弥补完整。当时,那个女孩叫出了我的名字,并期待着我的回答。我带着略微惊讶的神情,正要说话,远处我的同伴已经在叫我了。我向她点点头,然后就很快走开。从此以后,我没有再见过她。那天下午的歌声一直延续了很久,我几次抬头望向窗外,但是窗外什么也没。没有人再坐在那里听歌。一些干硬的松枝随风落下,被风吹着,走向了尘埃深处。
在一个忙碌的白天,这段很久以前的记忆突然袭来,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我仿佛被一颗流弹击中。我再次闻到记忆中尘埃的味道,由鲜红变成褐色。陈旧的记忆,衣袂飘飞。而我知道,我的朋友柳永总是穿着褐色的长衫,向人们昭示他不同于人的身份,一时之间,在整个宋朝成为一种时尚。在我的想象中,礼堂旁边那片松林的边上,曾经腾起一阵细碎的尘埃,这些尘埃在空中悄悄的飞腾很久,然后悄没声息地重新回到地上,地面无声而柔顺地接纳了它。除此之外,那里什么也没,只有一片孤独的树木,顶上挂着几片孤零零的叶子。在深冬面前,它们仿佛一群怕冷而拘谨的来客。那个传说中在这里跳楼的女孩子只是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在她起程的深冬时节,大雪落下来,覆盖了所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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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6:30:17 | 只看该作者
偶然的刻度
李天斌
车箱内的转身

她朝我走来。她不断重复:因为结冰,高速路已经封路。只能走老路,这是最晚一班了……像是背诵台词,她不单向我说,她向每一个行色匆匆经过贵G3588客车旁的路人说。这是一种氛围,在这个夜色渐浓的车站,她必须营造好它,就像一些刻意的细节,不可忽略。不断落下来的雪花,落在她披肩的长发上。她抬起头,她已经位于我的面前,她再次说,高速路已经封路,这已经是走老路的最后一班了……她突然停住。她看清了我。她开始口吃。她说,你,你……你不是雪么?我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这样的发型----我没想到我竟然能在第一时间叫出她的名字,甚至还能想起她的发型。我显然有些激动----现在是10多年后,18年,或者是17年,也有可能是16年,地点是另一个城市,时间是一个落雪的黄昏,就像无数经典的镜头----生命必需的巧合,我在这里遭遇一个古老的故事……我说,想不到我们竟然在这里相遇,这个时候……
还是先上车吧。外面雪大。她说,然后是沉默。她没有说出我的名字。我想她也许已经忘记了我的名字。我坐在12号座位上。这其实并不是我的座位,我的车票标明是21座,但雪说,那只是打票的需要,一种形式,旅客们从来就没有按号数坐过,你可以随便乱坐。她再次离去,我突然闭上眼睛,头部紧贴后座,用力---我开始在她走向车外的背影里回忆。像蒙太奇的画面,更像一些细小但却锋利的指甲,深深嵌进我的肉体。疼痛?我说不清楚。我为什么要疼痛呢?我与雪,究竟有什么关系?当年的相聚,后来的别离,后来彼此的不通音讯,现在的相遇---必然或者偶然的转身,它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逻辑?比如现在,我坐在座位上想自己的事情,她站在车门处继续背诵她的台词,我们彼此并不相关,但又分明有着某种联系……
这么多年,你都在哪里?做些哪样?---我突然睁开眼睛。我能清晰地看见她嘴上涂抹口红的印痕,甚至嗅到她的体香。她现在就站在车箱的过道上,在我的座位旁。她看着我,问起我的从前---她说,混得还好吗?我说,几经辗转,四处换岗---我想说这也一如飘泊,身心的疲倦与生命灵魂的茫然。但我没有说出。我来不及说出。她来不及听我说出。她也许也不需要我说出---我的经历,她的经历,仅是此时的一个道具,多年后重逢的一种形式,并无实在的需要……就像现在,她的问话,我的回答,似乎可有可无。她在还没得到答案的时候就已从我身边走过。我在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再次闭上眼睛---我们再一次转身,在同一个车箱内,我们再次擦肩而过,她继续背诵她的台词,我继续我的遐想---18年前,17年前,或者是16年前,一袭的披肩长发,一双明净如水的眸子……18年后,17年后,或者是16年后,时间,皱纹,发生的或者不曾发生的故事,我们的穿越岁月的影子……一个偶然的事件,如雪,在窗外,漫过远山、高楼和水泥路,就要模糊了我的视线。
就要模糊了,我所乘坐的她的最晚的贵G3588,以及我们都已经陌生了的老路。

平安夜的对话
她说,你猜我是谁?她在电话里说。会是谁呢?我在心里说。但我还是说,请等一等---我想亲口说出她的名字。我不想让她说出。说出,此时,它与记忆有关,与友情或者其它有关,甚至与时间有关---我对自己说,一定要亲自说出,隔着这块叫做手机的薄片,她的名字,会因此而生动。我会因此而生动。她也会因此而生动。
但我终究没有说出---沉默,挟裹着心跳,时间制造的障碍,时间酝酿的感动,让我无法辨别那声音---在时间的流动里,她已经很沉静,及至练达,没有丝毫的慌乱和显露。我却无法平静。我在心里说,她会是谁呢?她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呢?---一个偶然的问候,抑或因为一份不能忘却的记忆?我站立,静止不动,我嘴里接着说,我猜不出,你会是谁呢?
梅。梅---你现在哪?我想问。迫不急待地问。你现在就在我居住的小城么?我在期待一个熟悉而又老套的故事来临吗?但我始终没有说出。说出,我在心里说,此刻,我竟然被这个词语所俘虏……你吃惊了?---我怎么会知道你的电话,又怎么会给你打电话?……梅说,你现在是不是想问?难道你不想问吗?梅说---梅没有接着,梅是说,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现在的街道上,已是人山人海,烟花不断闪烁、升腾……对了,平安夜,圣善夜……圣诞的赞美诗充满了夜的旋律……今天是12月24日。对了,平安夜,梅---我其实想说祝你平安,但我没有说出,我变得拘谨而又木讷。梅也没有说出。对了,平安夜---梅说,我现在是在很远的城市给你打电话,我现在已经结婚,有了孩子。沉默---短暂的沉默,梅说,在平安夜,给你打个电话……
我搁下手机。我静止,站立,遥对夜空。远方很远。城市很远。远处是时间,时间里有我,有她,还有我们的过去……于是我拿起手机,按动功能键,按出通话记录,按出已接来电---找出刚刚搁下的电话,回拨---远方不远,城市不远---我就知道你还会按响这个号码,梅说。我说,平安夜,给你打个电话……沉默。断线。再次搁下手机。我知道,在明年的平安夜前,我不会再按响这个号码,一如她不会按响我的号码一样。平安夜之外,我们还是我们。正如她在短信里说的---
记住,或者忘却,其实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2008.1.22日)
9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6:31:47 | 只看该作者
□张中飞

高 原 风

  是一块无形的流动的雕塑吗?狂烈与温柔,混浊与清丽,活脱脱涂抹出了高原的印迹。不信吗?跟我走一趟,到鄂尔多斯高原。
  翻开这一页古老的土地,你便能读到它那深沉的还带着野味的色彩。那是一个深冬的傍晚,残阳吐出了最后的一缕光丝,紧紧搂抱着高原起伏的山峦,斑斑驳驳,忽明忽暗。我和父亲在这空旷深沉的高原景致里,赶着一群羊儿向家走去。我翘首向冬阳降落的地方望去。蓦地,黄黄的浓浓的一堵墙一般的雕塑结结实实屹立在西方的天边。残阳顿时没有了一丝光亮,凝聚着像蛋黄般的暗黄,在倾斜,在移动,在翻腾……
  “高原风!高原风来了!”父亲大声喊道。我的心猛地一颤,血液一下子放射到全身,耳鼓里传来了隐隐低沉而充满雄浑的音韵。注满了威风,仿佛将要把天空震开一个窟窿,要把山峦撕破八瓣。我完全失去了理智,怵然地注视着这一片茫茫的昏暗。
  父亲大声呼喊着我,慌忙赶着羊儿向沟底靠拢。他表现出了超常的耐力,左一鞭,右一铲,不停地飞跑,不停地大声吆喝着。羊儿在奔跑,天空在颤抖。还没等我完全明白过来,那堵黄色的墙已向我们涌了过来。尖厉的嚎叫声充斥于整个高原,令人毛骨悚然,我的心一下沉到了黑洞洞的深渊。父亲的吼声淹没了,天与地没有了界线。我的眼前已是一片昏黄,高原也失去了原有的模样。羊儿不知跑向何方,父亲不知忙碌何处?我直觉得头发像被恶棍疯了般揪扯着,脸像被泼妇抓起大把大把的沙子打来一般疼,眼睛已显得多余,整个身躯晃晃荡荡,犹如长起一双翅膀。此刻,心中除了恐怖和阴森什么也没有。
  猛地,我像被一根铁棒击中,重重摔倒在地。还想挣扎起来的时候,背上已像驮了一座山。那微弱的又如同闷雷般的喊声惊醒了我:“不要动!趴着!”是父亲的躯体,严严实实地覆盖住了我。于是,我的额头、鼻子、眼睛都紧紧地挨着高原的厚土。
  待到高原风停息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晨。光秃秃的山峦,单调苍老。父亲举目眺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而此刻的我,才从心底涌起阵阵悲哀。
  这是我十岁那年经历的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此,我对这穷凶极恶的高原风怀有刻骨仇恨。父亲却对我说:“高原风是一条硬汉。”它吞噬了庄稼,它倾折了树苗,它卷走了羊儿,它使熟悉的山峦变得荒芜。如此可恶的高原风,有哪一点值得称颂?父亲冷冷笑道:“你不了解它的脾气。”我一时茫然,不知怎样对答,深深的思索萦绕心际……三十多年过去了,我没有再看到那可怕的阴森的高原风,心里仿佛倒像失去了一点什么。今年夏天,我又一次回到了故乡。满眼弥望的,是一片片墨绿的牧草,灰绿的柠条,深绿的树冠。绿流进了我的心田,染绿了我的眼睛。尽管高原风曾经是那样猖獗,可它终究没有把高原吞没,也没有把高原人逼走他乡。相反,倒是它的肆虐,激起了高原人的抗争。我终于明白了父亲所说的高原风脾气。它是用它力的羽翼召唤着绿色。我站在高原上,极目四望:蓝的天,白的云,绿的原野,在阳光的辉射下,荡起我心灵的激越——那难忘的高原风,高原人的精灵……一缕缕一丝丝高原风平缓地吹来,抚摸着我的头发,亲吻着我的面颊,一股惬意涌上心头。

冬 雪

  鄂尔多斯的冬雪是珍贵的,然而我对这特有的感悟与理解却源于那个干燥的冬季。那年,枯黄的山野、笨重的棉衣早已让人触到了隆冬的气息。然而却不见冬雪,满世界的干燥令人浑身不畅。偶尔出门走走,扑面而来的也是冷嗖嗖、干巴巴的寒风。于是烦燥的心就渴望一场大大的冬雪降临。
  大雪似乎与我无缘。天天翘首以待,她却迟迟不肯到来。走向空旷的山野,试图寻求到一丝安慰。然而,这高原的景致也因缺少了冬雪而显得没有生机、没有活力,有的只是死气沉沉的冷漠和枯萎的荒凉。远处起伏的山峦,灰朦朦的,早没有了往日的伟岸,像死去的骆驼;偶尔从天空中掠过的山鸡,也没有了七彩的艳丽,有的却是挣扎般的苍黄;旷野里偶尔窜出的野兔,则更为狼狈,鬼鬼祟祟又无精打采。身边的马路也异常冰冷,路灯是渴睡的病人的眼……所有这些凝聚了鄂尔多斯高原冬日少有的苍凉与冷漠。正是这满是干燥,满是冰冷的一切让我的期盼变为一种渴望——苍天早早地惠赠一场白皑皑的大雪,改变一切僵死的现状。
  终于,等来了那场令我激动不已的冬雪。
  那是腊月的一个早晨。我像无聊的平常,推窗透透整夜的郁闷,但屋外已不见了往日的曙光。不知什么时候,浓厚的云层已将太阳堵在了天的那一边。满世界的阴沉,严严实实,不见光明,仿佛一个混沌的宇宙。然而,我久久压抑的心却豁然开朗。我知道,这是大雪前最高境界的酝酿,一场大雪用不了多久就会降临在这片干涸的土地上,就会润泽一切干渴的心灵。
  就像大战前的沉寂,整个天空除了阴沉,再没有任何的色彩。没有风,也没有任何声响,更没有令人激动、令人向往、令人感叹的绚美热烈的氛围。我的心凝固了。我看到了天空的苍白和凄凉:为了孕育那洁白晶莹的雪花,她承受了多少让人看不见的痛苦折磨,又承受了多少使人难以感受到的寂寞与忧伤。苍天的这份情感,就如母亲为了儿女,忍受了多少令人垂泪的炼狱般的苦难与艰辛,用自己甘甜的乳汁哺育着她们心中的希望。那无所顾忌、初衷不改的品格,令我们能不肃然起敬吗?
  终于,天空中荡漾开来丝丝湿气。这湿气在整个天空弥漫,呼入鼻孔是那样的清新、那样的甜美。那渴望的冬雪就要潇潇洒洒飞来了!果然,仰头一望,天空中已是缤纷的美丽,无数朵雪花轻盈盈地飘落下来,落在睫毛上、停在脸颊间,湿润像触电般传递,顷刻间爽心的感觉涌遍了全身。
  这场雪来得好大啊!一袋烟的工夫,已是满眼皆白。铅色的天空越发朦胧,似幕布更加掩映出雪花的顽皮与淘气,二片,三片,甚至几片簇拥着漫天飞舞。飞累了,便一股脑儿跳落在地上,织出一块冰晶玉洁的地毯。踩一踩,软绵绵、咯咯响,移开脚,一个羊脂玉的足迹便深深地镌刻在毯面了。长长地吸一口清冽湿润的空气,哦!这迟到的大雪终于让我久渴的心田得到了深深的慰藉。
  雪花越飘越大,天地浑然一体。雪断断续续下了一天,到傍晚时分,银色的大地已与深邃的太空结结实实融为一体,但天际边那晶亮的雪山轮廓却把浑浊的天挡在了另一边,仿佛这个大地原本就是这样和谐而亮丽。大雪在黑夜中熟睡了。仿佛经过一天的劳动,疲乏至极,静静地躺在夜中,享受着甜美的梦。我同样也感到了满足,和雪携手进入梦乡。夜里我睡得是如此踏实。
  当东方第一缕曙光射入我的窗户时,满屋已有了熠熠的光辉。我知道,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一切都是那样清新、那样朴素、那样耀眼、那样晶莹剔透!
  屋顶白了,白得像镀了一层光。微风掠来,掀起团团雪屑,轻盈地飞舞,似乎在炫耀着自己的美艳。然后,轻轻一跳,沿着那灰色的墙壁慢慢滑落下来,隆起小小的雪堆,竟然是那样的夺人心魄。院内皆白,没有一点瑕色,偶尔看见两行脚印,也似白纸上打的钢印,凸现出了一种音符般的美韵。街道两旁的垂柳,像白衣卫士,静静伫立。裹满了雪茸的枝条一棒棒垂下来,像燃放的喜庆礼花,给人无尽的向往。远处的大山,顶起厚厚的雪冠,蜿蜒曲折,此起彼伏,一直通向无垠的天边。雪的辉映下,整座山,是那样的纯净,那样的清丽,那样的高远,那样的雄浑博大。
  看着这一切,我的心情陡然好了起来。一冬的不畅似乎已荡然无存。

北 方 榆

  在突兀的山岗上飘动着一面旗帜。在风的鸣叫中,展示她的伟岸与辉煌。夕阳西下,暮色沉沉,静穆的山岗上,仍可升起大片大片黑色希望。
  啊!北方榆,高原最为值得称赞的精灵。
  如若一位杰出的诗人与你站在同一山岗上,他的灵感,他的激情会顿然陡升,无数赞美的言词,会情不自禁显示在你那令我感动的身躯上。同时,他会虔诚地跪拜于你的脚下,双手作揖,然后仰望你的颜容,聆听你的心声,他只能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因为你写在这突兀的山岗上的诗,他是无论如何绞尽脑汁也描绘不出的呀。
  黑暗把你裹了起来,看不清你的身躯,看不清你的叶片,甚至看不到你的轮廓。但是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我,已把你深深地镌刻于我的眼窝。北方榆的壮美,在夜晚已显现得是那样令人充满悠远的遐想。于是,我就想到了,北方有哪一树种,能与你媲美?杨树在山岗上显得是那样弱不禁风,柳树在山岗上显得苍老萎靡,唯有你显出的是气魄,豪迈与威风凛凛的风度。
  这,我想,都是源于你刚强的筋骨!
  在突兀的山岗上飘动着一面旗帜。在太阳潮的涌动中,泛起绿波绿光。于是山巅摇起颤动的桨划开鱼鳞沟的雾霭,燃烧起帆的翅膀,张开永不熄灭的火炬。
  啊!北方榆,高原最为动人的绿色天使。
  早春来临,你轻轻一抖严冬的灰尘。你那粗糙的主干皮肤,似乎没有绿色,看不到青春的象征。但是,你那柔嫩的枝条,浅红中透出亮丽的翠绿,叫人不能不感到春的气息,春的温暖。北方的老农,始终把你作为春的使者,春的风筝。
  其实,你在春潮中,最为壮美的一幕,便是孕育出那金黄色的榆钱钱。满枝满枝的,丰盈夺目,把你打扮得犹如美丽的村姑,花枝招展,楚楚动人。山风吹来,你扭一扭身姿,那姿态,那风韵,实叫大山嫉妒。你是流动的一道风景啊!这道风景能延续好长好长时间,使寂静空旷的山,有了动人的绿云绿彩。在阳光与风雨的抚柔下,你把晶莹而盈实的硕果,轻轻地轻轻地抛落在大地上,于是大地上便铺满了金黄色,铺满了生机,铺满了希望,铺满延绵不绝的力量。
  我常常想,你那薄薄的种粒,为何有着那样顽强的生命力。不论是山洼,还是高坡,只要能接触到的地方,一场春雨过后,总能看到你小巧的身影,有时能连成一片,茂茂密密,好不使人惊羡。就是这些小巧的身形,风雨吹打不死,严寒封冻不死,酷暑暴晒不死,反而却能高高耸起,成为北方的树雄。
  这,我想,都是源于你那胸中澎湃的激情。
  在突兀的山岗上飘动着一面旗帜。鼓满力的雄健,召唤高原人挺起钢铁般的身躯,挥动古铜色的双臂,在高原上雕塑不毁的形像,描绘树的坚韧和绚丽。
  啊!北方榆,高原最为壮烈的骄傲!
  站在山岗上是英雄,躺下了,同样是好汉。生命已经终结,但留下的仍然是坚贞不屈的形象。老牛拉的犁扶手,锄田的锄杆,掀土的锹把,甚至割田的镰刀把,哪一样都离不开你的身躯、枝干。你的生命,就在这寂寞中,又一次得到升华,死得其所,死得有为,这就是你的品行,你的壮烈!
  我常常会站在北方榆下沉思。依偎着她就想到我靠的是一座雄浑的大山。因为在突兀的山岗上,难道还能找到比北方榆更好的依靠吗?我想到的,我感觉到的,融入我的心潮,每每就难抑我那狂跳的脉搏。我实在想不出,在北方还有哪一种树种的风貌,能与北方榆一比高低。看着北方榆的精神姿貌,再想想北方的农夫,我不知不觉就会由衷地大喊一声:高贵的树种,伟大的群体。或许正是北方榆的精神,感召震撼了北方的农夫,他们始终固守着这方土地,写出了一篇又一篇璀璨厚重的诗章,描绘出一幅又一幅优美凝重的画卷。才使北方与南方一样,同样显得生机盎然,同样有着美感灵气,同样有着令人难忘的色彩。
  北方榆,北方永远永远飘动的一面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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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6:33:17 | 只看该作者
舞蹈在狂流中的生命(散文)
刘  志  成
阴沉沉的天空如墨汁漫过,云层最浑凝的地方几缕鱼肚白似的光束灼然射了出来,挤开了巴掌大块黄沙沙的地方,转眼儿,那突破口上便火爆爆闪出一道银色的闪电,照得天地间刹那亮了一亮,又复归了阴霭。紧跟着炸响了几声闷雷后,雨点儿如鼓点,劈啪,劈啪地落下,地面上漫起一股酥酥的怄意的郁郁土香。
此时,你绝对想象不来,那平日里几乎要干涸的,昏昏沉沉,懒得发声吐气的陕北窟野河,会浩浩荡荡成怎样的一种咄咄逼人、粗犷凝重的交响呵。
那么,朋友,我告诉你吧,这时候,那河才有了真正的生命。它会在刹那间急剧地澎涨,汇集成一支巨大的洪流,如奔驰的千军万马,骄横无度地挥杀着,翻卷着,放肆地撕毁了河岸无数的灌木,大树,和裸露地面的炭块,轰隆,轰隆地席卷着奔啸而下,让你紧张、颤栗得透不过气来。
窟野河就是由此而得名的。河的上下游,生活条件差别很大。上游拥有煤山,拥有无数的乔灌木,而下游山区却为这些东西发愁,做饭取暖,须到百里外的上游,靠牛车运取。当地有民谣曰:一冬半春为炭忙,年三十拉炭在半路上水如油,炭似金,要娶婆姨攒三冬。 所以,  他们只好把希望寄托于这河的发洪季节。  
那一年,正在舅家做客的我,有幸目睹了这一悲壮的场面。河边聚集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他们正急切而紧张地站在滂沱大雨中,渴盼着那渗透着幸运与悲酸,胆量与技艺的冷峻时刻到来。女人们的长发已被雨水淋得淌起水来,衣服也陷下去了,乳部凸起来了,有了一道道美丽的曲线条。这些并没引起男人们的注意,他们神情专注地望着河中, 只是不时用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  甩到地下。浑压压的浪头像山峰铺天盖地地终于压过来了。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柴草杂物。富有捞河财经验的舅舅告诉我,头水猛,二水稳,赶上三水不落空,这头水,只是摧枯拉朽的前锋,一般是没有炭的,即使有,也因水过狂,下去不保被哪一个浪头打翻。
焦急的乡民们都已开始做下河前的最后准备了。为减少洪水的冲击力,不致被卷翻,男人们一律裸露了宽阔而结实的胸膛,浑身赤条条的一丝不挂。女人们也并没有做新娘子那阵子的娇羞,为营造火热的生活,她们也豁豁达达地脱下湿淋淋的衣裳。她们的身上只是比男人们多了条裤衩,身子一动,那两个嫩白嫩白的奶子也跟着美丽地颤摆。但此刻谁也<IMG title="舞蹈在狂流中的生命/刘  志  成" alt="舞蹈在狂流中的生命/刘  志  成" width=45 height=28>没有儇佻的邪念,有的只是一股无名的亢奋。我清楚用生命和生活对话的他们,从浊浪里饮下了日子的困顿, 从浊浪里咀嚼了火光的温暖。也许正因地域的封闭和物质生活的滞后,  他们才为我们的民族守护住了这份有土地气息的憨朴,坦荡,凝重的走到我身边,使我不得不在新观念与现代意识的坚硬里,全方位的重新审视人生,反省自我的自私、浅薄、虚荣。我好像看清了自己灵魂的颜色。我深信面前的这一群捞炭人,置身这种古老而深层的纯朴里,比置身钢筋水泥筑就的蜂巢里的我要充实的多。尽管他们面对贫困而我们面对繁华。
就在这样的思绪中,我突然看见又有一片浪头伴着浑沉的吼声匆匆涌来了,像头马领着一大队不见尾的马群,浩浩奔腾。这时的水面已有大量的炭块混着泥沙打着旋儿向前赶。人们一窝蜂似的涌入了滔滔洪水中,水性好的男人奋不顾身,直捣中流,扑大块,老弱妇童在河边用筐子等工具捞小块。至今还记得一入水的刹那,重重叠叠的浪涛像残棱的碎石子往我身上撞,划得生疼,还有一股不知从哪里涌出的阴冷        地刮着骨头,以未遭任何工业喧嚣的原生走进了我的细胞,唤起了我对原初生命力最基本的感应和臆断。从此,我生命中再也无河,即便有,也抓不住我的激情,进不了我的骨髓和血液. . . . . .
抢在最前头的是舅舅,他已在中流稳稳地接住块大炭,顺水势向岸边扶过来,迅速地推上岸,又忙奔下水去了。如此两三次,妗子和我才捞满一筐,我们两人抬着紧走几步,倒在舅舅刚才放下的炭堆上,正准备下水,恰遇上舅舅捞了一块几百斤的大炭,扶到岸边运不上来,喊我的名字呢。我们忙过去帮忙,舅舅便喊起了高亢而雄浑的号子:
一  ──二  ──上  ──
一  ──二  ──上  ──
听着号子,我热血沸腾,浑身劲。舅舅涂满浊泥的肌肉腱子也鼓得一圪瘩一圪瘩的,像拳击手蓄满了劲。随着号子声,我们一齐用力,掀着大炭滚着上了岸后,我才感到有点冷。舅舅拧开带来的烧酒瓶盖子,仰着脖子灌了几口后递给我,又下了河,龙口夺宝去了。这时,正好势如狂飙<IMG title="舞蹈在狂流中的生命/刘  志  成" alt="舞蹈在狂流中的生命/刘  志  成" width=43 height=32>旋卷的洪涛中流,有一座十多间房子大的炭山漂下来了。舅舅便和四五个冒气腾腾的后生,急抢过去堵接。舅舅水性好,划在前头,就在他接住炭山的刹那,却给那股激流冲得仰了几仰,要不是身后一个青皮后生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几乎给冲倒了呢。刚才的一幕,令河边的我,心悬在了嗓眼上, 唬得浑身软作一团,  只是心里一股劲念着菩萨不已,直至舅舅和后生仔们稳稳接住了炭山,踩着大浪,向岸边浮着过来了,我还咚咚咚的心跳着呢。我清楚看到了什么。
像这样的炭山,妗子说,只要你搭上一只手,便有一份子。
又一片像有水蟒狂滥搅动似的浪头远远地涌来,发出雷鸣般的响声。仿佛将几百个世纪的呐喊凝聚在一起,澎涨得再也容纳不下,再也承受不住,疯狂而野蛮地迸发出沉闷的咆哮,震得人脑仁嗡嗡作响。正在河中捞炭的人们闻声抬头,见那可是耆门名鹫岭,岩山尧 陡起浙江潮的惊天动地的声势,  便知道这水过狂,继续捞恐有危险,就理智地一个个品忙忙跃上岸。
我的肚子早已咕咕叫了,本以为这下能乘空同舅舅他们回去吃饭了。谁知没有一个人离开河岸,人们只是眼睁睁地瞅着一座座炭山在眼皮下滚走,脸上布满了焦急无奈。
一株浮出河面二尺多高的大树,从水面上飘下来了。我听见妗子低声向舅舅说:"这么粗的树,能打四五间房的檩子呵。"我正苦涩地咀嚼着妗子的嘀咕,几声惊恐、急促的声音几乎是同时挤进了我的耳鼓——
二牛,快上来!
二牛,不要——命了!
原来舅舅家隔壁邻居二牛终于抵不住诱惑,跳下了河。隐伏在洪涛中的二牛,侧着身子,艰难地划着。眼看就要向那株树靠拢了,一块大炭滚下来,扎过了他的头顶。随着一声微弱地惨叫,二牛从河面上消失了。
岸上的亲人们目睹了二牛的惨遇,都哇的一声哭开了,其声凄切而沉痛,扶遥直上,直冲九霄,令听者无不潸然泪下,哀怜绞心。二牛娘嘘唏着,嘘唏着,突然就昏倒在地,慌得一群婆姨们围着好一阵叫唤,才清醒过来。二牛爹也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眼眶里蓄满了两池昏浊的泪雨,但始终没溢出来,只是默默地站着像塑雕一般。洪水里浮现的一幕,像火燎心口,一种锥心的疼痛也揪紧了我。对于这幕触目心惊的惨痛,我不知道我所准确把握住的苦难的实质是什么?(是捞炭人生命激情的悲壮张扬?还是现代文明萎缩的悲哀?)多年来,我极力使自己的心智接近这个洪水里传递过来的信息,将复原了的感受说给被喧闹挤压得寡淡无味的一些城里朋友听,但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我的心境,只以为是讲故事。也许,唯一的知音就是那个至今仍没谋面的有缺乏苦难,人生将剥落全部光彩,幸福更无从谈起的深刻感受的文友马丽华了, 在诗里在藏北高原渴望过苦难的马丽华。但我要讲,讲出来心里也许会好受些。这种坚强,我明白是窟野河咆哮的雷声砸出来的,是捞炭人悲凉的心境浸泡出来的。记得在我深陷于心灵的疼痛时,雨早不知什么时候就停了,水位也开始逐渐下降。人们又都涌入了河中。河滩上恢复了先前人流穿梭往来的喧闹场面。
我看见二牛娘依然在岸上呆呆地站着,双目无神地盯着河面,仿佛被人使了定身法。而老汉却跳下了河,又一次默默地加入了那种激情张扬的疯狂。
二牛爹怎还下水呀?我不禁悲哀地问妗子。
老命,敢要生活了哇。妗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死的是死了哇,活的敢没留下喝西北风哇。不凑紧捞点烧的,以后烧甚呀?
老命,这一百多里的沿河畔,哪一家不为那点烧的没死过格人?有的叫水给冲上跑了,就连格死骨石也找不回来。妗子的声音里渗满了无奈,脸上有两行泪珠淌下。
这时,远处间或有一两个碎脑娃子稚气的歌隐隐约约荡起:
哭了笑了都在庄稼人的脸上
死了活了都在二砍球的河上……
那清脆的童声, 尽管撩拨得人们嗓子都痒痒的,但一河的人忙碌如蚁,根本无暇顾及。粗犷而野性的号子声又一次伴着冷飕飕的河风扑面而来,肆扬在我割伤的眼眸里,不堪一击的苦痛的心灵里,但我已没有了激情走进这野性的呐喊,这童稚的清脆,更无力在河的浅水处作最初的扑腾。我满脸的无奈和悲凉,我浑身的疲倦和寒冷,只在心灵的深处叠叠积淀。望着二牛爹木然捞炭的神态,我禁不住鼻子一酸,有眼泪从心底哗哗流出……
窟野河汹涌地夹杂着大量的泥沙向前奔涌着,呼啸着而去。我知道这滔滔的浊流,流着的不全是陕北人悲酸的歌,也冲刷着历史落下的厚厚尘圾。明天,这河定会清澈起来,卷着两岸的喧器汩汩的向前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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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09:56:40 | 只看该作者
女儿,我心中的花园
◎ 江朝琳
江朝琳,女,傣族,1970年9月出生,现就职于云南省楚雄州禄丰县文体广电旅游局,任局妇女委员会主任,电台播音员。具备全国播音主持人和全国编辑记者资质。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云南省文学研究会会员、楚雄州作家协会会员,曾在《金沙江文艺》《楚雄晚刊》《龙乡文艺》等报刊杂志上发表多篇作品。

亲爱的宝贝,我心中的玫瑰!当我们把爱情孕育成生命的那一刻起,你那无比娇艳的红色花瓣就绽放在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爱里……多少次梦里你的啼哭、你的笑颜、你的酒窝、你的眼睛都令我心醉,仿佛500年前,你就是我的至爱!
亲爱的宝贝,我心中的百合花。老天把如此精妙绝伦的尤物赐予我,带进我平凡的生命,我心存感激!初为人母,我以能用充溢的乳汁哺育你而倍感欣慰,不论白天、黑夜,你的啼哭就是命令,是你,激发了我生命的潜能,击退了我不够成熟的任性和惰性,我因为自己作为母亲的存在和被你依赖而快乐地忙碌着。你越发白晰、娇嫩的肌肤让我心中的玫瑰越开越艳……
哦,我可爱的公主,你似一朵丁香花,朴实无华、不卑不亢,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爱你,就要让你自己学着长大。当你两岁的时候,小饭车便是你自己的餐桌。“不喂一口饭、只盛一碗饭”。当我把鼓励的目光给予你的每一次,你都会快乐地拿起小饭勺,笨拙地舀一口饭,然后喂到自己的脑门上、眼睛上、鼻子上或者下巴上,直喂到肚子不再咕咕叫为止。一旦肚子饱了,你就会在小餐车上一蹦一蹦的,表示要进入下一个环节——餐后学步了……就这样吃着自己喂的米饭,3岁的你,已经会使用筷子而且正式上桌用餐了,你从来不去别人碗里叉一下筷子,也不会吵囔着要这要那,就算偶尔打碎一件餐具,也会得到大人们“岁岁平安”的祝福,你的可爱不仅仅是妈妈的爱,是人见人爱!
“只要点燃生命之火,便可同享丰盛人生”。遗传基因+后天努力,你是1—9年级短跑冠军和女子仰卧起坐5连冠的保持者和刷新者,你好似倔强、顽强的风信子,把懒惰和娇气抛弃在每一次成功的背后,用每天100个仰卧起坐的坚韧不拔挑战着娇嫩的生命。哦,蓝色的风信子,你总是令人刮目相看,惊诧不已,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见证,你是盛开的风信子……
牡丹花的大气、高雅有着超凡脱俗的气节。在我心灵的花园里,你,我的女儿就是这朵不同凡响的牡丹花。你从小就是男孩子脾气,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又把对小伙伴的感情看得很重很重。还记得,你们两个小伙伴形影不离,而三个小伙伴却形单影只了。你皱着小脑门儿向我倾述了你的困惑……而后又兴高采烈地邀请小伙伴们来家里开晚会。是你一次又一次把我带进了童年的美好时光和小伙伴的小打小闹中,让我伴你一路成长、一路欢笑。终于,妈妈成了女儿最铁的哥们!
爱你,就要让你自由地去飞翔。就像蒲公英那样,足迹踏遍天涯海角。小时候,妈妈带你骑自行车、溜冰、坐车、坐船、坐飞机,带着你一起飞翔,如今,你长大了,要自己去飞翔!你一个人带着好友失约的遗憾独自去了云南省最大最美丽的茶山。四天的时间,你收获了满满两大筐新鲜的茶叶,学会了茶叶的杀青、炒制、包装的整个过程,还与茶庄的哥哥姐姐们打成了一片。当妈妈把满手茶铀、满身是泥的你拥抱入怀的那一刻,在晶莹的泪花中,你已经幻化成世界上最勇敢地那朵蒲公英!
和女儿一起学习与成长的日子,我的心里盛开着一朵并蒂莲。曾经,我们是“精英班”的同学,妈妈是班长、你是小组长。曾经,妈妈是你的普通话老师,你是妈妈的的计算机老师。比赛俯卧撑、仰卧起坐、呼啦圈、一起打篮球、一起游泳、一起唱歌跳舞,一起登上诗歌朗诵会的舞台,演绎《女人与春天》的美妙诗句。也曾经因为一个字、一句话,一个观点而争得面红耳赤,不甘示弱,但这其实就是属于我们的成长,我们的成长一日千里!
今生与女儿快乐地拥有,谁在乎金钱的多寡,衣装的富贵。母亲的心中有一朵永不枯萎的娇艳花朵,母亲的心中有一个美丽的百花园,不论母亲在人间还是在天堂,女儿就是那永远盛开的花朵!

邂 逅
◎ 张 暄

张暄,1976年生,山西省泽州县人。警察职业,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山西省散文学会理事。文字散见于《散文》《天涯》《山西文学》《黄河》《短篇小说》《佛山文艺》《火花》《漳河文学》《太行文学》等刊,有多篇作品入选知名选刊及年度选本,出版有散文集《溯》《卷帘天自高》。

上大学时从天津坐火车回家,在河南月山中转。月山之前,有一站是卫辉。有一次,火车轰隆到卫辉,突然有人说,月山到了。我们一大帮子人,呼啦一下提着大包小包下了车,一个都舍不得落下。等火车的轮子再转起来,我们才回过神来:错了。但毕竟因此在这个小城市的火车站附近逗留了一两个小时,我还把一块并不怎么碍我事的石头一脚踢得老远。这件事情让我认识到人生的奇妙,就像那块毫无理由被我踢飞的石头,这个我们压根儿没想要来也不值当来的地方,居然来到了,不是鬼使神差是什么?这样的城市还有几个。比如有一次,我们领导,突然打电话让我和他见面,一见面,便让我上车,车就开始走,一走几个小时,我问都不敢问去哪里。到了地方才知道,那里有一桩案件,领导亲自坐镇指挥,让我亲历一下,回去好作报导。这也是一座小县城,叫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了。我对它的唯一印象是,晚上睡觉前,我们一伙人因为饿,都到旅馆对面的那家饭店吃烩面。那个香,空前绝后,一改我对羊肉烩面的片面认识。之后一见到或想到烩面,就想到那个呆过一晚上的模糊的县城。可它到底于我只是完全偶然的一面之缘。
这是城市,还有某个城市的某个地方。比如在重庆,我们住某个宾馆,几个人相跟出来散步,误打误撞到了一个叫“十八梯”的地方。那个破与旧,那个拥挤与嘈杂,那个真切切与活脱脱,简直是砌在重庆城中的一块活化石。但假如我们不住那个宾馆,就未必会到那个地方。而这种不到,会让到过的我认为是一种错过。还有在湖北咸宁,我们去办案,因为要了解一个情况,就上了一座什么山。我们租了一辆三轮车,三轮车在盘山公路上努着劲爬行,三轮车外下着雨,整个山上雾蒙蒙一片,唯独可见无边无际高耸入云紧紧依偎的丛丛翠竹。车行走在迷宫中,我们在车兜里恍惚着。等把我们拉到山头,天恰巧黑了。在一座简陋的房子里,我们见到了住在山上的森林警察。了解完情况,人家尽地主之谊,请我们喝酒。旁边是木炭火,火上架着锅煮各式蘑菇。米酒很甜,好下口,但上头。人家一碗一碗地敬,我们一碗一碗地喝,一会就喝晕了。当晚住在山上,因为喝多了,倒头就睡。第二天一早,人家就安排我们下山。又是三轮车,又是雨漫漫,又是雾蒙蒙。从恍恍惚惚,到晕晕乎乎,再到恍恍惚惚。我们都怀疑是否来过这么一个地方,也许是做过的一个梦?就是梦。
这是地方,还有人。还说在天津,因为我们是个破学校,所以就羡慕人家好学校。其实我们学校也不破,就是名气不大,满足不了我们青春年少的虚荣心。记得有一次学校搞调查,让我们为学校的发展献计献策。我就白纸黑字写道,将我们学校并入南开大学,成为南开大学的一个学院。多么虚荣,估计校长看了能气大脑袋。因为羡慕人家好学校,于是有一次,一不小心跑到南开大学。在敬业广场(你看,我还记得人家广场的名字!)前,正在进行一场音乐会排演。台下没有几个人,就是排练的演员。你道他们都是谁,一大串个顶个的音乐家:刘炽、王莘、李德伦、严良堃、闵惠芬、陈钢、吕思清、王秀芬……主持人是刘璐和瞿弦和。而且,我和人家坐在一条板凳上,近到能数清人家脸上有几颗痣,几块斑。晚上,我就不吃不喝赖在那里,看完整场演出。台标打出来,才知道是“二十世纪华人音乐经典演唱会”,为的是南开大学七十五周年校庆。(唉,我们学校二百年校庆也搞不出这个动静!)晚上再看那些人,远没有白天可爱。因为在台上,只能一本正经,而且化了妆,我还离人家那么远!我记得,主持人报幕:《梁祝》,小提琴协奏曲。李德伦和吕思清一出来,台下欢声雷动。李德伦摆摆手,又指指自己的耳朵,意思是说,音乐靠听。仅这一下,我就为自己庆幸,并因此激动了好几天。音乐靠听,多么简单,又多么富有深意。我担心,这辈子再难一下子遇到这么多令我心潮澎湃的人。
说完人,再说物,单说一种茶。我的岳母,在街上有两间门面房,租给了一个卖茶的福建人,让我帮她和人家打合同。事情办妥,我就问人家,有什么好茶?他说了一种茶名,我根本没听说过。我让他把这几个字写给我看,结果是“金骏眉”,果真没听说过。问价格,千元一斤。因为我们这层特殊关系,给我八百元。我就试包了一两。紫砂壶,纯净水。一泡,果真好茶,汤美艳,味醇厚。再泡,味道更佳,花香、果香、蜜香一应俱全,缭绕舌间。于是欣喜由内而外层层荡漾,不能自持,浮于眉眼。妻子下班回家,见我这副样子,不由感慨:多少年了,就没见你这么高兴过!于是上网查,知道了这种茶的来龙去脉,知道它出自武夷山,是近几年几位茶人研发出来的新品种,难怪陌生。几天后,我恰好到武夷山。闲暇时,我到山下鳞次栉比的茶肆,挨家品,专品此茶。虽然都叫金骏眉,价格从几千元到几百元我尝了有几十种,偏偏喝不出那种令我欣喜的味道。最明显是,这里的茶都有一种浓浓的酵味。我就迷惑,想,也许我喝过的金骏眉也是这种味道,只不过挪了地方,又因为一时的偏爱,夸大了它的美好。于是,捡不同价格,又买了几种。回到家,迫不及待泡了家中的金骏眉。结果发现,还是这个好,像记忆中的一样好。我突然意识到,此茶不可多得!于是迅速驱车赶往福建人的茶铺,把他这个品种的金骏眉全都买下。可惜,只有四两!慢慢品,细细分辨,逐渐理出点眉目。据说,金骏眉属正山小种系列,但我的这种,味道却偏向大红袍,味道更清气一点。也许,它并不是正宗的上品金骏眉。但我知道,它绝对是属于我的茶,并被我侥幸遇到了。
不期而遇,谓之邂逅。这种奇妙,唯可用缘分释之。还是张爱玲的那句话: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偏偏这些刚巧赶上的东西,点缀了我们枯淡的人生,让我们认为,活着大约还是有些意思的。

站在黄河岸边听高原的雨
◎ 刘润东

刘润东,彝族,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服役西藏林芝77675部队。

站在云南高原,听得见黄河的涛声。
故乡在云南高原余脉金沙江峡谷的楚雄彝山半山腰上,属干旱少雨的高原坡谷腹地。白天黑夜一样清凉,月光把夜色照亮,星星的眼神空洞,阳光却很懒散,满坡的荞麦稀稀落落的,年年的收成还填不饱肚子。
从地名“啊里的”可以想象出故乡浓郁的民族地域特征。
“故乡”一词本身就包容了浓浓的乡情、亲情,乃至生命情怀。故乡干旱少雨,偶尔的一场雨滴,许多乡亲虔诚跪下,泪流满面感谢上天恩情,让村人的生命得以延续……那场面啊,栗碳火般深深烧烙在了我的心坎儿上。于是,很小的时候,我知道了雨水和生命的血脉情谊。每有下雨,乡亲们在哪里祈祷,我就静静的一个人爬上屋后的山顶听雨,有时站在雨中,有时站在破旧的屋檐下……于是,日深月久,我养成了听雨的习惯,春夏秋冬总爱听雨,尤其喜欢听故乡高原的雨,故乡的雨滴成为乡情、亲情的具体化,雨声成为了我生命血脉中最美妙的生命乐章。
心目中,故乡雨最温馨、最动情、最有韵味,每次听到故乡的雨声,胸腔里都会涌起热血澎湃的激情,让我无法静坐,雨声里总会有种无形的巨大力量,牵引我进入广阔的世界,寻找生命的轨迹。很多时候,我脸上都会挂满水渍,不知是泪,还是雨滴。
故乡雨滴的灵新之气、清越之声,荡涤干旱天空里纷扬污秽的尘埃时,也荡涤着高原人原本纯朴的心灵,淹没了许多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功名利禄、恩怨情仇,山山箐箐萌芽着安详和谐的芬芳。后来,随父母从山上搬到县城读书,都市的躁动喧嚣总是让我幼小的心房无法安静,夜里也不能安睡,于是每到假期最快乐的事就是回到故乡,听故乡的雨,我在雨滴声中细细品味喜怒哀乐物是人非,而后,慢慢长大。滴滴答答,唰唰簌簌,雨声清脆而有节奏。坐在奶奶老家屋檐下,怀着激情涌动的心,临窗而坐,或痴痴凝望雨滴落地的样子,憋气静静听雨打芭蕉的声音,看雨在窗玻璃上生动优美的流淌,听雨在窗台上调皮地叩打……此情此景,令我想起许多快乐的往事,又想起乡亲年年岁岁伴着雨滴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勤劳与辛酸,心里忽然涌起缕缕说不清的怀念与向往,总想在这飘逸着特殊情调的雨中,读点什么,写点什么,把自己在故乡雨中获得的快乐感受,传递给远方的同学、老师和朋友,让他们和我一起分享故乡雨滴的豁达与宽容。春夏秋冬,坐在故乡温暖的怀抱里,听清新的雨滴带着动情的雨声天籁般从遥远的天空传来,雨滴滋润故乡的泥土,雨声温暖着故乡人牛蹄印一样朴实无华的心房。这种时候,脑海中总会涌流缕缕空寂的遐想,想爷爷奶奶在故乡土地上耕作的身影,想沟沟坎坎中山箐水村姑般的窈窕和芳香,想破土竹笋在雨滴中拔节的艳丽,想成熟的豆棵在雨滴中如何炸荚,想悠扬的麦穗在雨滴声中如何沙沙飘落,想牛羊如何在雨滴声里快捷奔跑……
岁月无声。
山依旧,干旱的土地依旧,日月依旧,高原依旧,高原的雨声也依旧么?
日升日落,从嗷嗷待哺,到活蹦乱跳,我听着故乡的雨声长大。
十八岁多梦的秋天,我离开故乡到遥远的黄河岸边求学,滚滚黄河的涛声让我对故乡的雨声陡增自豪,因为黄河的波涛就是从故乡高原奔腾而来。于是远离故乡的时候,站在黄河岸边,我心中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自豪与温暖:故乡的清清细雨也能汇入江河,汇入海洋!
城里生活,人在闹处,是听不见雨声的,更别说故乡高原的雨声。或许,亲情使然,听故乡的雨,如品诗赏画,身临其境,心融其情,慢慢领略雨韵中小桥流水之幽、宇宙无穷之阔的人生真谛。“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静静地听,能品味出古人陆游和白居易心目中的雨是何等样以声动人,以容动人,以情动人!这样的景致,故乡独有。
于是在梦里,我常回故乡,爬到高山上听雨,雨中,黄河渐渐模糊……
看见奶奶头发白了,看见村姐姐红生生的脸蛋,我就想,一定是雨滴染白了奶奶的头发,一定是雨声醉红了村姐姐的脸……于是慢慢明白,听故乡的雨,就是品味生活,品味人生。只有心胸清纯如雨,思想境界和品质才会得到升华,阳光才会照亮自己脚下的路。古人尚有“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样的高尚情怀,文明时代的人,且能为“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辱没了古人的光辉!
高原是我的故乡,故乡雨其实就是菜园地里一兜被虫咬缺了叶片的白菜,虽然斑斑驳驳缺少灵气,但她内在质地却是清纯的,吃了让人放心。因为,她没有被修饰过,没有被污染过。
站在黄河岸边听故乡的雨,便听懂了生活。

蚁 殇
◎ 鲍全胜

鲍全胜,笔名寞石,生于六十年代,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

某一天,本煮夫正在自家厨房烹饪美食,忽见洁白的窗台瓷砖上有几个小黑点在移动,凑上去仔细一看,原来是几只小蚂蚁在摇头晃脑的觅食,看它们那寻寻又觅觅的可爱劲,本煮夫不禁童心大动,想起儿时的游戏,放下手中的锅铲,拿了几粒米饭,逗起这些小精灵来。这些小精灵看来也是一群吃货,美食当前,也不客气,先自己啃上几口,就急急负重背起饭粒往家搬,本煮夫心想,哼,哪能让你等这般便宜,也不打个招呼就走?于是转身随手拿了一只瓶起子压在饭粒上,这下子,这些小家伙傻了,先是努起劲试了试,太沉,搬不动,几个人合伙一起努力,还是没戏。于是紧急召开常委会,决定派一人回去搬救兵,其余人等守候保护美食。那搬救兵的前脚刚走,留下的这些家伙就忙活开了,使劲的啃着饭粒,尽量多吃多占,看来到哪都是老实人吃亏。不一会儿,大军排着整齐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开过来了,也真是人多力量大,不大工夫那些饭粒竟然被它们从瓶起下挖出来了。看在它们那股团结拼搏的份上,本煮夫没有再为难它们,看着它们抬着胜利果实凯旋归去。许是心情大好,那一餐,本煮夫烹调的美食博得一致好评。
也许是本煮夫太好客的缘故,这些小家伙竟赖上了我,每天是呼朋唤友,拖儿带女来报到。开始几天,本煮夫是主动奉上美食,悉心照料,不料这些小家伙竟不知好歹,人数是越聚越多,颇有反客为主的味道,也不想想本煮夫也是个吃货,哪舍得那么多美食给它们。于是有些性急的家伙,就不顾本人的再三抗议,爬上本煮夫刚辛辛苦苦炮制出来的美味,大快朵颐起来,为此本人遭到了家里领导的严厉批评。没办法,为了本煮夫精心烹制的美味不至于无人欣赏,只好对这些小家伙下了逐客令。不想这些小家伙可能也是对本煮夫的手艺十分欣赏,对这些美味吃上了瘾,不管是本煮夫和颜悦色好言相劝,还是被本煮夫严厉呵斥,一律无动于衷,风雨无阻,照来不误。不得已,本煮夫用上了酷刑,水刑,火刑齐上阵,这些家伙的韧劲还真是令人佩服,不畏艰险,迎难而上,照吃不误。我等吃货若有此等精神,必能吃遍天下美食。
无奈,本煮夫只好拿出杀手锏,动用了公司的资源,拿了一包专治这些吃货的药,趁晚上月黑风高,在厨房布下天罗地网,撒下穿肠毒药,这些勤劳的家伙也是毫不客气,照吃不误。第二天早上起来,进厨房一看,那场面真是惨不忍睹,尸横遍野。也正应了那句老话:人为财死,蚁为食亡。
阿弥陀佛,愿这些小精灵在天堂过得好,天天只有美食,没有毒药。

走近王剑冰
◎ 侯修圃

侯修圃,笔名伴农,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山东散文学会理事、山东作协会员、青岛语言学会副会长等。著有《城西旧事》《侯修圃散文选》等六部。其作品被收入30多种选本。

牛年腊月冬至那天,天气特别寒冷,北风裹着雪粒像针刺,冻得人瑟瑟发抖,我下意识地紧了紧衣服,拉低了帽盖走进青岛师范学校礼堂。见到了我仰慕已久的著名散文家王剑冰先生。
剑冰先生此次应邀来青岛讲学是青岛文坛的一件大喜事,必将在青岛文坛产生深远的影响。今天是首场报告,此后他还要给青岛的大中学校作多场报告。我在想,剑冰是见过大世面的,他不仅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作过学术报告,而且多次作过鲁迅文学奖、冰心文学奖的评委并写过评论文章。今天这场报告对他来说,自然很轻松,果不其然,他面对一千多师生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他从“相思扣”的故事切入,导入《文学与人生》的主题,例举了贾平凹、梁晓声、余秋雨、舒婷等作家的故事以及他爷爷、姑姑等英雄人物的事迹,作为主题报告的佐证。整个报告跌宕起伏,引人入胜;语言幽默诙谐,妙趣横生,把文学与人生演绎得五彩缤纷。两个小时的报告,礼堂里鸦雀无声,使人觉得不是在听报告,似是在寒冬里沐浴着春风,又像久旱的禾苗逢甘露,诗意的语言犹如春天的小溪“叮咚叮咚”流进莘莘学子的心田…….
打量剑冰那磁性面孔,使我陷入往事的思索。
1997年,我订了一份《散文选刊》,在阅读中逐渐认识了王剑冰。开始他是副主编,一年后出任主编,刊物面貌焕然一新。且不说,选家的眼光的高超,也不说手持一刊饱读天下美文的特点,单说每一期刊物的卷首语就是一种美的享受。每期都是王老师亲自撰写,有的从一个细节写起,有的从一篇文章切入,有的综合一个地域的特点,有的分析一个作家群……篇篇美文,字字珠玑,十年如一日,期期如此,谈何容易。《散文选刊》每年都要发一篇对全国的散文形势综论评述。这篇评述不是泛泛一般的评,而是高屋建瓴、分析深刻,独到见地。这足以看出剑冰先生办刊认真,追求完美的情操和文化底蕴的丰厚。
对《散文选刊》读久了,就想对主编有更多的了解。
2002年初,我在《散文选刊》上看到一则启示,王剑冰先生出了3本书:《有缘伴你》《苍茫》《散文创作谈》。我立马把书款寄去,3月份,剑冰先生就把书寄来,应我的要求,他在《散文创作谈》的扉页上题写了“王剑冰”三个字,字迹龙飞凤舞。这三本书,我如获至宝,放在案头床边,反复阅读。读着读着,犹如听一位大家述说人生故事,犹如与作家心灵的对话,犹如走进剑冰的人生轨迹。
不经过严冬的人,不知太阳的温暖;不经过大难的人,不知珍惜人生。剑冰先生恰恰经历过火与血的洗礼和生与死的考验。所以,他能感语人生的真谛。
王剑冰,1956年生于河北唐山市,童年在驻青岛部队大院里度过的。剑冰虽是“50后”,但发小受部队文化的熏陶,在他身上具有传统文化的美德和创新的精神体现。后来他随父亲转业到了河南郑州,高中毕业后,回到故乡唐山郊区作为知青插队,那年他17岁。他住在舅舅家里,参加蔬菜队4排的劳动。1、2、3排多是青年男女,在大棚里劳作,像工人一样上下班,当然,这对剑冰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诱惑,但诱惑归诱惑,他心里明白回乡插队就要听从组织的安排。他被安排在4排,这是男女老幼凑合的一个排,在野外干活,活比较杂。尽管如此,他和大家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农村社员一般的生活。还相对安然。
然而,唐山大地震,打破了这种宁静。
作为回乡知青剑冰来说,那时不过19岁,他说,“19岁未免还过于天真,单纯地以为世界到处是鲜花和爱情。”是的,他对农村热爱,对生活热爱,对美好的事物热爱,对爱情也是朦胧状态。比如,在庆祝“八一”建军节前夕,各单位都在准备节目。他看见数百名身穿红色泳衣的姑娘方队,挺着饱满青春的胸脯,甩动着手臂从眼前经过。他惊呆了,体内一股热流滚动。这是一种青春期的涌动,这是人之常情;比如,他对甜儿朦胧的爱意,他对队长大午的敬意;再比如,那个高中毕业在县工厂里作工的太原姑娘,有一天,他们夜晚站在拥挤的卡车里到城里看戏,黑暗里她从背后抱住剑冰的腰……他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感受到了初恋的甜蜜。可是,这一切在“7.28”一夜之间破灭了,这就是唐山大地震。几十万人的生命啊,说没就没了。“活着与死亡就这么简单。”剑冰幸免于难。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难不死,必有奇才。
王剑冰,1982年河南大学中文系毕业后,走进了河南省文联当《奔流》文学月刊和《文艺百家报》编辑,1990年调《散文选刊》作主编,前后干了20多年。一般人认为,当编辑就够忙的了,哪有时间搞创作?其实不然,“剑冰先生的精力是太充沛了,既在写散文和散文诗,又在写诗歌和长篇小说。……从而使得他散文创作的风格变得更为鲜明和绚丽,还形成了自己多姿多彩的艺术面貌。”(林非语)。十年前,他在《人民日报》发表一篇《绝版周庄》轰动了文坛,打破了文坛沉积的局面。权威人士说,如果当年没别的作品,一篇《绝版周庄》就是散文界的丰收年。果然如此,上海人把此文选入高中语文课本;周庄人把这篇美文雕刻在石碑上作为镇庄之宝,王剑冰也被授于荣誉镇民。这些年,剑冰先后推出了《苍茫》《蓝色的回响》《有缘伴你》《王剑冰散文选》《喧嚣的足迹》《普者黑的灵魂》等多部散文集;还有诗歌集和长篇小说以及理论专著《散文创作谈》《散文时代》等共计16部。不仅数量多,而且质量优。特别是《散文时代》,是中国作协重点作品扶持的项目,洋洋30多万言,总结了改革开放以来散文的趋势与发展,分析了各个散文流派的优劣,对诸多有实力作家的作品作了中肯的评价,并提出了散文创新的理论问题。在继承传统和不断创新方面有重大的理论建树。为此,他先后荣获全国首届冰心散文理论奖、首届郭沫若散文随笔奖、中国散文诗90年重大贡献奖、中国文联理论奖等多个全国级的奖项。如果把中国散文界比作丘陵的话,那么剑冰就是在祖国中原凸显的一座高峰。贾平凹说,东有余秋雨,西有周涛,中原有个王剑冰。王剑冰的散文有“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的风格。不错,读剑冰先生的散文犹如盛夏吃冰激凌——爽极了。那感觉又如一股清新、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使你欲罢不能。
这次他来青岛讲学,我连续聆听了三场报告,当面感受他的风采。在闲聊的时候,我问他,当前散文发展突飞猛进,流派纷呈,你是如何看待的。他笑了笑说:散文发展与变革的步子是快的,出现了很多新观念、新作法、值得探讨与研究。我觉得这二三十年间,中国散文确实是一个时代的结束,而又是另一个时代的开始。散文作为一种文学式样,在这个充满生机的时代里还将会有更新的变化,我将继续关注着。
剑冰先生说的是肺腑之言。学习和研究剑冰的散文,不难发现,在这场发展与变革中,剑冰始终是时代的弄潮儿,散文改革的开路先锋。
我在写这篇作文时,正是春末季节,阳光明媚,绿树盈眼,窗外一溜婷婷玉立的双樱树花满枝头,像红云彩霞打扮着这艳丽的春天。此情此景,颇有“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意境。我心头忽然涌起一念头:剑冰先生“多姿多彩”的散文,不正是在打扮着散文明媚的春天吗?

阳台上那盆苦菜花
◎ 孙延明
孙延明,笔名孙毅,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大众文学学会理事。传略收入《中国散文家大辞典》等多部辞书。

我这人喜欢养花。凡是来我家串门的亲朋好友,只要一看到客厅、书房和阳台上那几十盆花花草草,总会“亲临现场”仔细观看。但大家在称赞我的茶花、君子兰、滴水观音等“养得不错”的同时,却对阳台上的那盆名不见经传的苦菜花难得其解。
是啊,苦菜子,这种在农村司空见惯的野生草本植物,是再普通不过的了。但它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不讲条件,不论环境,只要有点泥土和阳光水分,就会自生自长,遍地都是,又有谁会有此雅兴,把它当做一种盆栽好生伺候呢?客人的疑问是既有道理又在我意料之中的。所以,只要遇上这种情况,我总会待大家落座后,一边请他们喝着茶,一边给他们讲述我栽种苦菜花的故事。
1997年4月13日上午,我和妻驱车从青岛回故乡探望父母。年逾八旬的父亲见我们回来了非常高兴,扔下一句“快进屋喝杯茶歇歇吧”,便悄悄挎着小筐子,出门了。谁也没在意他要去干什么。
中午时分,汗流满面的父亲,提着满满一小筐叶儿肥大、根须很长的苦菜子回来了。这下我才明白,老人原来是为他爱吃鲜苦菜的儿子儿媳,到野外挖苦菜去了。进了家门,父亲茶也没顾上喝一口,就忙着和母亲将苦菜一棵一棵地摘好,洗净,然后装进一个大塑料袋里。“你们走时带上它,回去和青岛的孩子们尝尝鲜吧。”慈祥的母亲脸上荡漾着笑意,憨憨地说。
小轿车在开往青岛的高速公路上飞驰。父亲不辞辛苦为我们到野外挖苦菜的一幕,总是挥之不去;而母亲择苦菜洗苦菜时那双抖抖擞擞的老手,又总是在眼前晃动,使我感慨万千。许多儿时的记忆仿佛就在眼前,而双亲却转瞬间进入了暮年。一种岁月的沧桑之感,顿时在我心里滋生、蔓延。除了能带着两位老人喜欢的海鲜和各类食品,经常回家探望他们外,做儿女的还能为老人做点什么呢?坐在车子里,我一直在思索着这个问题。后来,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念想,决定用一种特殊的方式留住这份特殊的情感。傍晚一回到家,我便从装着苦菜的大塑料袋中,挑选出三棵根须长而粗壮,叶儿大且肥美的苦菜子,栽进了一个早已施足了底肥的大花盆里。
从第二天起,我就坚持经常为苦菜浇水、松土。二十天后,这三棵大苦菜的叶子便泛出了绿光,长得十分惹人喜爱。又过了七八天,在苦菜的绿薹上,竟长出了像微型葡萄似的小花蕾。几天后就绽放出了一朵朵金黄色的小花儿,有一天,还引来两只可爱的小蜜蜂呢。
我爱我养的那些娇艳欲滴的盆花,然而,我对那盆苦菜花却更加情有独钟。因为它寄寓着我太多的人生体验和美好感情。望着这盆招人喜欢的苦菜花儿,我常常想起童年时代那些挖苦菜、吃苦菜的难忘经历。
当时,因为正处于生活困难时期,全家人一直过着吃了上顿无下顿,不得不靠糠菜来充饥的苦日子。那时吃的野菜主要是以苦菜子为主。另外,还有七七毛、婆婆丁、苣苣芽、芙子苗、蓬子菜和一些树叶、地瓜叶等,也都成了俺家用来当饭吃的救命菜。
记得当年一开春,母亲就蹒跚着小脚,领着我和妹妹到野外去挖苦菜,田地里,丘陵上,河沿上,沟沟坎坎,凡是能去的地方,到处都留有我们深深浅浅的足迹。一次,母亲挖出了两棵根须又粗又长,且呈黄颜色的苦菜子,她举着手中的苦菜,蛮有兴致地对我们说,怪不得有学问的人都介绍苦菜子既有营养,又是药材呢!你们看,它这些胖胖的黄根根,多么像画上的人参呀!古人讲,人要常吃人参,就会没病没灾,长命百岁,现在咱天天吃这些人参似的苦菜子,不也一样吗?今后你们再吃苦菜,可不能怕味道苦啦。
当然,母亲拿苦菜和人参相比,主要是指形似,意在鼓励我们不怕苦味,敢吃苦菜。若干年后我曾查过一些相关资料,知道苦菜和人参还是很有些区别的。所谓苦菜,是几种植物的统称。古书上讲的“荼”和植物学中的败酱、贝母等都叫苦菜。其共同特点是“苦”,而形状和科属却有所不同,荼属菊科,败酱属败酱科,贝母属百合科。眼下我们所说的,也就是大多数人心目中的苦菜,实际上就是叫作“荼”的这一种,它是广布于我国各地的一种野生植物。其茎中空有棱;叶似蓟而无刺,质柔软,缘边有不整齐的齿牙。此种苦菜,营养尚丰富,100克苦菜中含钙100毫克,磷50毫克,还有铁、胡萝卜素、脂肪、蛋白质、碳水化合物等营养成分。苦菜既可食又可入药。《本草纲目》载,苦菜具有清热解毒、消毒排脓、去淤止痛、防治胃肠炎、痢疾等功效。并能“治血淋痔疹”。但资料显示,不管哪种苦菜,就营养成分和药用价值而言,与人参是无法比拟的。因为人参是名贵药材,号称中药之首,百草之王,属山草类补虚药,亦称补益药。它能补充人体物质、增强机能,以提高抗病能力、消除虚弱症候。人参既擅长大补元气而为救脱要药,又善补脾肺之气而生津、安神、止惊悸,除邪气,使人肌肤润泽,精力旺盛,久服轻身延年。人参的成分相当复杂,据资料证实,最具疗效的是人参皂甙,其中,含量珍稀的人参皂甙单体RHZ具有较强的抗癌能力及其他保健作用。尽管苦菜不能与人参相比,但因其分布广,春季生长早,并有一定的营养,所以在饥谨的年代,便成了救人性命的果腹之物,乡下人对其总是怀有一份难以割舍的特殊感情。
那年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我们村子周围近处的苦菜早已被人挖光。因此,每天放学后,我和妹妹便带上小柳条筐和铁铲子,到离村子很远的地方去挖苦菜和其他野菜。每当我们把满满一筐苦菜和别的野菜抬回家时,天色都是已近黄昏。待一家人齐动手,将野菜择好洗净后,母亲就赶忙把菜倒进水已滚开的大铁锅里,焯一会儿,随即用大笊篱捞到冷水里泡一泡;然后用手攥去水分,将其分成两堆,分别撒上一点儿豆面、玉米渣;最后,将其做成小豆腐和菜蛋。就这样,我们全家靠着苦菜和其他能吃的野菜,度过了极其困难的岁月。
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如果能吃上一顿全粮的饱饭就很知足了。我记得有一年冬天二弟过生日,母亲为了借机让每个孩子都能吃一顿面条,解解馋,便忍痛从缸底下那留着过年包饺子用的几斤白面中,挖出一碗,然后又将所剩无几的玉米面、高粱面、地瓜面分别取出一点儿。很快就给我们擀了一锅四合面的面条。接着,母亲又到邻居家借来一牛眼盅豆油,放上几片白菜叶做成卤子,给每个孩子的面条碗里都盛上一点。当我和弟弟妹妹在灶间狼吞虎咽地吃完面条后,这才发现,父亲和母亲正躲在里屋,一边喝着面条汤,一边吃着那用干苦菜做成的菜蛋。目睹此情此景,我的眼泪禁不住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清贫如水,忧患是火。水火交融乃有了面色如土的瘦。”记不清这是谁的诗句了,但却很能表达出我当时的感受。因为两位老人日渐消瘦的身体,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
后来,好在“瓜菜代”的日子终于熬到了头。可是,好景不长,不久又遭遇了文化大革命。直到十年浩劫结束以后,老百姓的生活才开始逐渐有所好转。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要想脱贫致富,谈何容易?
改革开放的春风,让中国的经济发展迅速步入了快车道。随之使城乡面貌焕然一新,人民生活很快富裕起来。但饱经沧桑、受尽苦难的父母却从来没有忘记靠吃野菜生活的穷苦日子。每年春天,我们从城里回去看望他们时,父亲总会去挖一些苦菜。在吃饭时,先和我们蘸着甜酱或酱油吃这道“忆苦菜”。并且边吃边说:“人呀,只有记住了苦菜子的味道,才能体会到今天的生活比蜜还甜哪!”
其实,我们现在吃苦菜,与过去相比,其意义已是兴味迥异、南辕北辙了。《诗经》上说:“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在吃惯了大肉大鱼和山珍海味之后,再吃上一顿苦菜,已全然成了一种稀罕,一种享受,一种难得的爽心悦目!面对阳台上那盆苦菜花,我常常琢磨,当时已年近82岁高龄的父亲,那天为啥要亲自去挖苦菜?最后我想,这大概是由于以下两个原因吧。一是父亲要表达对儿女的一片关爱之情,他要亲自为喜欢吃野菜的儿子儿媳,再挖一次新鲜苦菜;二是父亲要表达对儿女的殷切期望,要求大家在如今生活越来越富裕的情况下,千万不能忘记过去的苦。要永远保持勤俭节约、艰苦奋斗的优良作风。我想,两相比较,似乎第二个原因更令老父亲牵肠挂肚,因而也就更似乎接近于他的初衷。但让我一想起来就悲不自胜的是,父亲自那次给俺挖了苦菜后,才只待了九个月的时间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亲爱的父亲呀,您的儿子儿媳是多么希望能再吃一次您亲手挖的那翠绿鲜嫩的“忆苦菜”哪!可是,此时此地,尽管我们泪流满面地对您老人家千呼万唤,您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为了不辜负老人的殷切期望,并让自己的儿孙也永远记住他们的爷爷奶奶、老爷爷老奶奶关于“不忘过去苦,珍惜今日甜”的教导,所以我才下决心既要把老父亲当年亲自为我们挖的那盆苦菜侍弄好,还要把它郑重其事地摆在阳台上的显眼处,让它跻身于我那些名贵花草之中,享受与其同等的待遇。
光阴荏苒,岁月如流。我栽苦菜的事转瞬已有六年。就在这不长的时间里,我敬爱的父亲母亲先后离世。为了让老人留下的这部“苦菜教科书”能代代相传,自父母去世后,我更进一步加强了对那盆苦菜的护理。珍爱苦菜花,现在已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经过不断施肥、浇水,苦菜越长越茂盛。每年一到春天,花儿就开始怒放。令人喜爱的金黄色小花儿开了谢,谢了开,有时能从春季一直开到国庆节前后。
在我心里,这盆苦菜花,早已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花儿了。它是一种承载,一份寄托,一份永远珍藏心头的记忆。它在百花丛中,仿佛有了灵性,有了个性,它默默地谦恭地生长着,开放着,决无与其它花朵争艳斗丽的心思,它总是倾其所有,散发着幽幽的花香和泥土的气息,给我带来无限的欣慰和安宁。父亲和母亲虽然不在了,然而,他们的谆谆教诲和无微不至的关爱,通过那些绿油油的叶和黄灿灿的花,岂不仍在不断地延续着,延续着?睹物思人,亲情绵绵。看到了苦菜花,我仿佛就看到了一生勤劳善良并为儿女们做出了巨大牺牲的二老双亲!
一个双休日的上午,儿子和儿媳带着小孙女雪雪来看望我们。小雪雪一看到阳台上那盆盛开着金黄色小花的苦菜便问我:“爷爷,这小不点儿的花儿叫什么名字呀?您为啥要栽这小不点儿的花儿呢?”年仅4岁的小孙女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深得我和老伴的喜爱。我问她:“雪雪,你喜欢听这小不点儿的花儿的故事吗?”“爷爷,我喜欢,快给我讲一讲吧。”小雪雪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央求道。
望着小孙女兴高采烈的样子,我赶忙让她坐在花盆前的小板凳上,又绘声绘色、详详细细地给她讲了一遍我栽苦菜花的故事。听完故事后,雪雪乐得仰起她那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儿,眨动着水汪汪的眼睛甜甜地说道:“爷爷,我也要听老爷爷老奶奶的话,吃苦菜,不忘本。”
小孙女的话,让我感动不已。为此,我喜不自禁地把她抱起来,将她举得老高老高……

小鸟天堂
◎ 符忠良

符忠良,1953年10月生,海南省万宁市人。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海南省万宁市作家协会常务理事、副秘书长,万宁市诗书画研究会副会长,《万宁文艺》执行主编,《万宁艺苑》《万洲文艺》副主编。以散文、随记、小小说、诗歌等形式发表在《海南日报》《三亚晨报》《海南诗刊》等省市报纸杂志达一百多篇。

“小鸟天堂”坐落于万城富民街和丰园街的十字路口,原名“紫檀花园”,占地六、七亩。两旁大街上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茶园主人租赁这块地时,原先准备盖宾馆,但由于资金一时筹措不到位,就先在空地上开设露天茶园。主人独具匠心,间隔有致地种了上百株椰子树、槟榔树和印度紫檀村。几年下来,已树荫覆地,树下路旁摆放着一盆盆盛开的火鹤花、三角梅,树干上缠附着一株株鲜艳的蝴蝶兰,树枝上悬吊着一盆盆散发着幽香的吊兰,地面铺满翠绿欲滴的地毯草。“芳邻”小鸟在树上呢喃啁啾、引吭高歌,环境优美、安静雅致。园里摆放着几十张桌子。清晨,上班族、晨练者来这里喝早茶、吃早餐。中、下午,人们劳作之余,都会来这里品茗聊天,或下棋玩牌,或吟诗作赋。晚上,一盏盏五颜十色的小彩灯不断闪烁,显得朦胧而神秘。一对对情人伴侣在树荫下相依相拥,窃窃私语,互诉衷肠。一元钱一杯茶,二元钱一个椰子,三元钱一杯咖啡奶,低消费,享受自然“空调”,座无虚席。生意兴隆,收入颇丰。这里是万城居民悠闲的好地方。
五年前阳春三月的一天傍晚,成千上万只春燕突然飞临紫檀茶园,栖满茶园的紫檀树、椰子树、槟榔树、房顶、电线。燕子早晚飞出飞回时,铺天盖地,异常壮观。这情景惊动了万宁市,万城万人空巷,一时传为佳话。居民们纷纷赶来观赏猎奇。来往车辆不敢鸣笛,行人不敢大声喧哗。电视台、报社记者也纷至沓来,拍照录像。这一奇观持续近一个月,此后,每年如此。这里成了春归秋去的候鸟歇脚和补充“给养”的“驿站”,也成了本地小鸟的快乐家园。一年四季都有本地的麻雀、八哥、喜鹊、画眉等鸟儿在树上垒窝、繁衍、生活,天天花香鸟啼。茶园的主人为了不骚扰这些小生灵,只好关张大吉,停止营业,把这片绿荫,这块小天地让给小鸟。茶园也因之改名为“小鸟天堂”。
进入小鸟天堂,原来摆茶桌的地方,已垒筑起一座座假山,客人原来行走的曲径已变成了流水潺潺的小溪。涓涓清泉从假山上流下,汇入小溪,再由电动水车将水带回假山上不断循环。小溪里一群群色彩缤纷的锦鲤,觅食寻欢。一只只金钱龟、山龟、水龟休闲地在溪畔漫步。原先“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的厨房,连同主人、员工居住的平房屋檐下也安装了一排排为鸟儿遮风挡雨的安乐窝——木制鸟巢。虽然大群的燕子已继续飞迁北上,但仍有不少的“留守部队”在屋檐下筑窝孵蛋。每天,麻雀、喜鹊、八哥、毛鸡、鹧鸪、画眉在树上、假山上飞来飞去,衔虫哺喂雏鸟。听一声声鹊歌莺唱,观一只只鸟儿张翅展彩,闻一阵阵沁人肺腑的花香,沐一股股拂面清风,闹市的喧嚣在这里销声匿迹。树干上、竹廉中挂着名人字画。如陶渊明的“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群鸟有所托,吾亦爱吾庐。”欧阳修的“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叫,不及林间自在啼。”苏东坡的“欲观好花莫折枝,欲玩珍禽勿笼烟。”等爱鸟、爱树、爱花草、爱大自然的诗句。置身于这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乳水交融、相得益彰的场景中,令人心旷神怡。目睹林荫之中、假山流泉之上,花草之间,人、鸟、蜂、蝶、蝉、龟、鱼、蛙共享大自然的恩赐、庇护、共生、共存、共融、亲密无间、和睦相处的情景。我禁不住发出内心的赞叹:好一个和谐家园,好一个小鸟天堂啊!
然而,更值得称道的是小鸟天堂的主人爱鸟、爱树、爱大自然、保护生态的爱心浓情。忆当年,为了大炼钢铁,大量毁林伐薪烧高炉。为了大干快上,开荒造田,盲目大肆毁林造梯田,得不偿失。大量林木遭受破坏,造成水土流失,河道干涸,农田沙化,生态失衡。人类也受到大自然无情的惩罚,自然灾害发生频繁,代价惨重。在过去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或为无知,或为充饥,捕猎动物,以充饥肠。连我在孩提时代也干过掏鸟蛋,捕小鸟的蠢事,想起甚为汗颜。但在物质丰富的今天,许多珍贵野生动物仍为一些宾馆酒楼中达官富商筵席上的美味佳肴。林木、植被受到严重破坏,致使许多珍禽稀兽、树木物种濒临绝种,实在可悲!
所幸的是,在大自然的报复面前,国人已幡然醒悟,痛定思痛。保护大自然,保护生态平衡,构建和谐家园,已经成为国民的共识。政府相继出台了各种保护自然环境,保护野生动物、保护山林、退耕还林,退牧还草等法律法规和政策。近年来,保护自然环境,保护生态平衡已成为人们自觉行动,逐渐出现了人类与野生动、植物和睦相处,创建和谐家园的喜人局面。
在与主人的交谈中,我非常赞赏主人的善举。同时,也为主人因此蒙受经济损失流露出几许无奈和惋惜。主人陈君笑着说“群鸟光临,说明这是块风水宝地,也是我和它们的一种缘份。保护环境,保护生灵是一种德行,也是一种责任。虽然收入少了,但我也无怨无悔。陈君还高兴地告诉我,他把这个小天地让给小鸟栖息后,已经在城北新区那边租了一块空地,开始种树造林了。明年,茶园生意将在新的绿荫之中开张营业。同时也取消了在这里盖宾馆的计划,让这块绿地成为小鸟永久的天堂。
我暗暗祝福陈君的新计划早日实现,希望万城出现更多的小鸟天堂。

樱花颂
◎ 杨荣昭

杨荣昭,中国散文家学会会员,贵州散文学会会员。已发表各类文章500多篇,作品多次获奖。作品入选《黔东南文学60年.散文卷》及《中国散文家代表作品集》。


从数年前开始,家乡沿街的两边开始种起了樱花树,形成了一条樱花街。现在,一到春天到来临的时候,一树一树的红的、白的、粉的樱花,开的娇艳迷人,花繁艳丽,满树烂漫,如云似霞,极为壮观……
我知道这已经是樱花烂漫的季节了,粉红色的樱花开满整个街头,片片花瓣散发出淡淡的香,人们在樱花烂漫中踏步行走,樱花绽放着美丽!
春天的樱花树装点着美丽的城市,装点着人们美好的生活!我每每喜欢呆在樱花树下,仰望着樱花的花瓣飘舞的风韵,陶醉在一年里最美好的季节里!

樱花,常常在一夜之间迅猛地开放,突如其来,势不可挡。然后,然后又在风中坠落,没有任何留恋。樱花虽易逝却粲然,虽短暂却不吝生命的奢丽,如夜之焰火,如夏之柳絮。这就是樱花的动人之处,美丽之处,更是樱花留给人们的眷恋之处。
樱花有粉红色和白色的,它们的花瓣一层一层的。花芯的颜色和花瓣的颜色差不多,我喜欢从树上掉落的花瓣,因为它在飘落的时候仿佛像蝴蝶一样翩翩起舞,飞落在地下,铺在路两边,好像是给小路盖上了一条条彩色的被子。还有的落在草坪上,仿佛小草也开花了,它们合在一起真是花红草绿,美丽极了!
在万物复苏的季节,樱花就醒来了,它同其他的花姐妹们一起开了,到处都能看见它美丽的风姿。一株株,一片片,伴着春风,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带给你春天的芳香和美丽!
我喜欢樱花,因为她纯洁,因为她靓丽!

有人说樱花它开的太鲜艳,美得太激烈,灿烂只在一瞬间。我说,我爱她的美丽,她的风姿,她的神韵!不管她持续多久,那怕只是一夜里,她的美丽已经深深铭刻在我的心海里了,-如彩色的画卷,幸福的童谣、美丽的梦幻。
春天的樱花树如动听的歌谣、幸福的梦幻,一直铭刻在我美好的记忆里,永远、永远……

樱花虽然花期短暂——如苏曼殊所谓“多情漫向他年忆,一寸春心早已灰”——却又有着挥洒生命的快意豪情。她不计成本、不惜精力地盛放的情怀;她气势恢宏、如烟似锦般妍丽的壮举,对于一切易于潸然矜悯的人们应是最扣人心扉的美。无怪乎“倾城看花奈花何,人人同唱樱花歌”;亦无怪乎“十日之游举国狂,岁岁欢虞朝复暮”了。

春天来临的时候,当我经过那一片樱花树下,看见粉白的花瓣还在不断地在飘扬,闻到那阵阵扑鼻而来的花香,几乎将我的心沉沦窒息。我的心灵深处是乎想到:这是人世间最尽情、最浪漫、最纯洁的花朵。因为它开的短暂,就象某些一夜的爱情,没有机会变坏,所以留下一生回味无穷的回想。美丽的花期留给人们的也许悲凉,也许短暂,她留给我的却是永远的那么完美,那么绮丽,那么惊喜。
站在街头路口,望见林立的高楼,匆乱的行人和闪烁的霓虹,城市漂浮的夜幕模糊成了一步快进的都市电影,我知道现在的确是一片充满了光鲜与匆促的时代,是一个运动着的快节奏的社会。于是乎我想到了那一树一树怒放的樱花——我们的心灵是否永远需要这样一个望见樱花的角落?我们的心灵是否永远需要这样一个心情安静、精神充实的家园!

樱花,在你的身上我看清了面前延伸的路,青春易逝如樱之花期,我愿在这迅忽的日子里怒放生命;人世繁华也许会迷蒙前行的方向,我愿在岁月的旅途中永葆一份“逐樱”般恬淡的心怀;愿一切与青春有关的记忆溢满樱的芬芳,愿一切与樱有关的理想沐浴现实的曙光。
古诗云: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苏曼殊七绝·本事诗)。十日樱花作意开,绕花岂惜日千回?昨来风雨偏相厄,谁向人天诉此哀?忍见胡沙埋艳骨,休将清泪滴深杯。多情漫向他年忆,一寸春心早巳灰。(苏曼殊樱花落)
樱花呀,虽然开放的那么短暂,却绽放着永远的美丽。

戈壁荒原红柳情
◎ 白 雪

白雪,女。笔名凉小雪,籍贯甘肃。甘肃省大学生首届“原创作品”征文比赛中荣获一等奖。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亘古不变的蓝天、白云、骄阳。戈壁大漠依旧。楼兰遗址依旧。古墓葬群依旧……
由于是干旱的年份,又是枯水的季节,惟一涌动着生命意象的孔雀河也在沉寂的大漠深处静悄悄地遁去——消失得并不久远的罗布泊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远古的本来面目,但也不可能短时间内从历史的记忆中抹去。
孔雀河的故道上,星星般点缀着曾经有过的生命鲜活:那守着千年默默无闻,镇守封锁着肆虐沙暴的红柳;那焦渴中站立,面对着苍穹企盼,梦中有甜甜雨丝降落的红柳……它们构成的风景是壮美的,它们的枝叶却是苦涩的;它们的根在荒漠里长着,它们的命在黄沙中埋着,它们所直面的是最苍凉最无望最残酷最沉寂的“生命禁区。”
当年我把一棵罗布泊的红柳枝杈带回故乡,将它栽在了沃土中,那里有充足的水分和养分。然而,它总是显得蔫巴巴的打不起精神来。我想,可能是因为它不愿意离开祖祖辈辈生长的地方,就像人离开了故乡而水土不服一样。
但是,我的想法是不全面的。后来,我把看上去总是奄奄一息的红柳移栽到了寸草不生的盐碱滩上,从此不管不问了……红柳竟然孤零零地“复活”了,长得极为漂亮:每当红柳开花季节,那空旷得青天一样的碱滩上便飘起一片充满了盎然生机的彤色云朵——我便赞美它为“自由之花”。看来,红柳并不是水土不服,而是在故乡漫山遍野的彩色世界里不显山露水而已——它不喜欢刻意装扮和表现自己。
后来工作调动,告别故乡,我试图把红柳带走,但挖了几锹便不忍下手了:红柳的根系极为粗壮,盘根错节,四通八达,串联着好大好大一片干裂坚硬的盐碱土;在根系的周围还长出了星星点点的更为低矮渺小的护地草……它不仅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哺养它的“异乡”土地,而且还在帮助着比它更为弱小的生灵……
这样的生命是令人震撼的。
在戈壁,在大漠,在碱滩,在荒原;无人插种,无人耕耘,无人浇灌,甚至无人欣赏;阳升月落,岁岁年年,寒来暑往,红柳落落大方,从从容容地走着属于自己的季节,在千姿百态的大千世界里坦坦荡荡地展示着属于自己的生命的图腾和庆典。
红柳对我的影响和启迪是重要的,多年来,那棵红柳一直在伴随着我的人生脚步行走。每当我走得乏了累了,遭受挫折或感到失意之时,总会想起那棵已经在故乡土地扎根的红柳……
我也一直记挂着生长在罗布泊荒漠中的那棵红柳,故乡的红柳是它的一根分枝,它是故乡红柳真正的生命之源。
茫茫人海走沙漠,日照更觉星光寒。这是我当年走进罗布泊后所写的“大作”。那也许是我当时真实的心情写照,但多少还带有一丝“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
尽管不敢说如今已悟透了“天凉好个秋”,但我还是再次走进了罗布泊。
红柳又叫多枝柽柳,它是我国西北沙漠地区最为常见的植物之一。红柳为小乔木或灌木,树高通常2-3米,也有高达6米的。红柳分枝很多,小枝红棕色或紫红色,细弱似柳。叶子鳞片状,很小,只有0.5-2毫米长。许多紫红或粉红色的总状花序集生于当年生枝条上,组成一个大型的圆锥花序。果实为蒴果,三角状圆锥形,成熟后3瓣裂,从里面释放出种子。红柳根系发达,能从很深的地下吸取水分,且红柳枝条上易于生成不定根,而枝条不断向上生长,所以红柳不怕沙埋;红柳叶子退化得很细小,减少了体内的水分蒸发,所以更不怕干旱;而且枝叶能分泌盐分,所以对于盐碱也不怕。红柳具有抗风沙、耐干旱、盐碱的特性。它们能够在沙漠中顽强地同风沙抗争,一丛红柳,一年能阻滞上吨的风沙。
在荒漠之中,红柳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植物了。虽然红柳不如江南杨柳那样的柔情与妩媚,但具有西北所特有的粗旷与豪情。在大漠之中,在戈壁之上,红柳以其顽强的的生命力扎根在了这艰苦的环境之中,为原本荒凉的荒漠来带来了生命的希望。所以江南水乡的弯弯杨柳不是我的最爱,在大漠之中的一丛丛红柳才是我的真爱。红柳是顽强坚毅的生命力的象征,那微曲的棕红色枝干中透着坚韧和顽强,与恶劣环境奋力抗争。
我不知道能否找到那棵魂牵梦绕的红柳,更不知道它是否还活着(它是当年我在“生命禁区”发现的惟一活的生灵)。我记得在红柳的附近有一棵高大的已经死去了的胡杨,枝杈已经没有了,但洁白的主干仍然直插云天……有人说:胡杨生一千年,死一千年,不朽一千年。但不知道是否有人知道那沙漠红柳更加伟大迷人。胡杨一般生长在沙漠的边缘,有水流经的潮湿之处,见不到水,它就要死;而红柳却生长在沙漠之中,它依靠其发达的根系来吸取沙漠深处的一点盐碱水,红柳的生命力极强,为了找到水分,红柳的根系能蔓延到方圆几公里外。沙漠中那一块块隆起的绿洲,那就是红柳强大的固沙作用。
红柳的枝条可以用来编制生产生活用的箩筐等,维吾尔农民普遍使用的生产工具——“抬巴子,”就是用红柳条编制的,不少人家还用红柳条来盖房。
红柳还是上等的生活用柴,点火容易,火力旺,燃烧中有股清香味。深受百姓喜爱,尤其是维吾尔人的烤馕,烤全羊等美食更是离不开它,用红柳烤制的食品,清香可口,有光泽,外观漂亮。
红柳的根部还寄生有一种被称之“沙漠人参”的名贵中药材红柳大芸。红柳大芸是寄生于红柳根部的植物,又称肉苁蓉,依靠红柳供给养料和水分,它在沙质土壤中不见阳光也可以生长。经过人工栽培,红柳大芸已经成为新疆且末地区的主要土特产品。
红柳,以她特有的姿态,谨守着这片绿洲。她的枝条看似弱小,但非常有劲节,非常柔韧。她以她看似弱柳似的身躯,抵挡着一次次袭来风沙。有了她,沙漠在她面前怯步!红柳,历尽千年的风沙,在极其干旱少雨的沙漠地带,她以极其顽强的生命力,根植于这片土地,年年岁岁。起初由极小的一株小苗,逐年经风而慢慢长大。在它的周围,起初很小一堆的流沙,经过成千上百年的堆积,成了一个个烁大的红柳包。直到它枯死,仍然坚守着,昂首而立。柔韧坚强如她,在开花的季节,也是非常美丽的。一团团、一簇簇似火如霞!她就像柔中带刚又温柔可人的女子,我极想赞美她。可是我翻遍所有语言花篮,发现所有的都很枯萎。只好用最为简单的一句话:“沙漠红柳不平凡!”
我想,红柳也拥有与胡杨同样顽强的生命。尽管它没有伟岸的躯干,但同样拥有震荡千年的回声;那棵红柳即使不曾目睹过汉王朝的金戈铁马,也一定倾听过成吉思汗将箭杆射进天幕时那弓弦的呼啸作响……
朋友开玩笑说我可能已经老了,因为人老了就怀旧,就回忆过去而丢失梦想。玩笑归玩笑,怎能断定红柳不能点缀浪漫和梦想?它确实没有花香,没有树高,但它绝对不甘于沉溺低调。
断断续续的孔雀河故道已经彻底消失,我已深入“生命禁区”的中心,但仍然没能找到那棵红柳……即使那棵红柳已经消失在大漠,我也不会哀伤失落,因为那是世界上最有尊严的生命之一。

一株石榴
◎ 牛金刚

牛金刚,1965年生,山东淄博人。现供职于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畜牧兽医局。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淄博市作家协会会员。
两栋老屋在被拆之前,老家的院子里,是有一棵老石榴树的。
那棵石榴树挨着北屋的窗,在院子里已经存在了很多年了。大概是我七八岁时,一天清晨,父亲从外面带来了一棵像树枝似的石榴树苗,并将它栽进了院子里北屋的窗下。后来,一年一年,风吹雨打,石榴树长大了,婆娑的树冠占据了整个院子近四分之一的空间,枝叶间,那些甘甜的石榴,也一年一年结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我住在城里,父母住在老家,四季的穿梭将父亲和母亲的身影拉扯地越来越厚,也越来越长。而那棵石榴,几十年了,一如既往地站定在父母忙忙碌碌的影子前,摇曳在父母默默无争的目光里,总是用它那火红的榴花、繁茂的枝叶和含笑吐籽的果实,召唤着我和妻儿,在一个个周末的时光,一次次踏进那个充满了清幽和回味的农家院落。
那年仲秋,又一次回到老家,父亲突然告诉我老家要拆了。父亲的话语很平静,平静地让人心颤。而母亲,站在一旁,不时地背过身子,偷偷地摸一把眼泪。那天,年迈的父母,在陪伴了它们一辈子的老屋里不停地摩挲着,迈动着无所适从的步子。院子里,那棵老石榴树,依然挂着那么多惹人怜爱的石榴……
村庄要实行城镇化改造,所有人家的老屋和院落都要拆掉,这是我的父母,以及和我的父母一样的老人们深感痛心却又无能为力的事情。望着窗外缀满光阴的石榴树,许多记忆,便如父母走在老屋里细细碎碎的脚步,一时,从我的时光深处,纷至沓来……不忍一份家的别离,却增添了几份回味的痛,老家终将是要拆的,老屋自是无法带走,而让我感到最为可惜的,便是那棵碗口粗的石榴树。它站在这里已经三十多年了,却还正值盛果期呢,每年的春末及至深秋,榴花的火红,石榴的青涩、圆润以至红彤彤地含籽盈笑,它给这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增添了多少生活的色彩和情趣啊。我想,一定要带走这棵老石榴树的一点什么,哪怕是一枝一叶,且当留住生我养我的老家的一丝根脉吧。
将父母接进城里的那天,我从石榴树根部发出的幼苗里,小心翼翼地挖出一棵,然后,将那些尚未熟透的石榴一个个悉数摘下。拆房子的日期迫在眉睫,已是等不到石榴成熟吐籽的那一天了。临别时,望望那棵站在这里陪伴了父母几十年的老石榴树,那被摘净了果实的枝叶,在一阵阵秋风中,窸窸窣窣地颤动……
回到城里的家,我将那株石榴幼苗种在了一个大花盆里,细细地培好土,浇透水,然后把它搬到了阳台里。
一冬,悉心呵护。冬去春来,那株石榴的幼苗终于如愿绽发了新芽。
从此,老家院子里的老石榴树,在一枝纤细柔弱的绿色里,将它的生命基因在我家阳台里的一个花盆里延续了下来。
春天,那株石榴发出嫩芽,夏天,它安安静静地生长着枝叶。两年的功夫,它已长成一米多高的葱葱茏笼的一丛了。
以后,那株盆栽的石榴却不再长高长大。最让人遗憾的是,几年过去了,它总是只长叶,不开花,枝条依然纤细柔长,几乎托不住那一丛碧秀的叶子。我给它换土、施肥,甚至换了一个更大的花盆,那株石榴依然如此,纤秀的枝叶,像个瘦弱的七八岁的小姑娘。
我想,它的根系被限制在花盆里,不能深吸大地的养料,它怎么可能长高长壮、开花结果呢。与其让它在这里受囹圄之苦,还不如把它送人呢,送给能有一隙土地,好让它深深扎根的人家。那样,我的这株可怜的石榴树也能快意地生长了。
将所有的亲朋和同事细想了一遍,竟没有一户是能够接受这株石榴的。是啊,呆在城里的都住楼房,将自己托举在十几米、几十米的高空中,似乎早已模糊了土地的颜色和味道。虽有几个亲戚住在农村,可他们的村庄也和我的老家一样,早已老村尽拆,规划成一片片整齐划一的钢筋水泥的二层楼房,狭小的院子也都是水泥或瓷砖铺地,哪还有一隙裸露的土地,来承袭一棵石榴树的浓浓的荫庇呢。
后来,我注意到单位院子里种了月季的花池,靠近花池边的地方尚有一小片裸露的土壤,我想,就把那株石榴移栽在这里吧。问应了单位的领导,于一个春日的黄昏,我和儿子一起,将那株在我家阳台里呆了几年的石榴树种在了这里。我知道,这里的土质并不是很好,那些月季都长得不很旺盛呢,况且在花池的外边,还有两棵硕大的银杏树,正好遮挡着石榴树上方的阳光。
可是,我已找不出更好的地方了。的确,在到处拆旧建新,到处楼林丛立的现今,无论是城里还是村庄,还有多少悠闲的土壤,还有几处僻静的院落,能够承载一棵石榴树的仰天生息、开花结果呢?
石榴树移栽后的第二年,它竟然开花了,更令人欣慰的是,它还坐下了三个石榴呢。


昙花不现
◎ 晓 瑞
晓瑞,原名李瑞国,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某内刊编辑。发表有中篇小说及各类短文数十万字,散见于《文化月刊》《经典美文》《云南日报》等。

不晓得谁说过,男人和女人对世界的感知截然不同。
男孩子不爱花,女孩儿少打闹。而在儿时的记忆中,却有两种花特别令我感动。一种是喇叭花,长在田边地角,婉约美丽。一种是昙花,鲜为人见。在我童年的梦中,总有昙花一现的意象,于是昙花就寄托过我模糊的梦呓,孕育过我的激情幻想,也赋予过我爱与哀愁,激励我不言弃对信念的执著。
我打小生活在滇西农村,好象周围环境里没有昙花这种植物。我的姑妈家在城里头,姑父是个爱花之人,他在院子里栽种着各种花草,一片生机勃勃的样子。奶奶每年要进城看姑妈,往往带上我,在姑妈上住几天玩几天,然后才回乡下。有一次,姑父的昙花开了,我眼福浅没欣赏到,可是却对昙花充满了好奇,希望啥时能真正看看那种美丽的景象。
那天晚上,我睡在姑妈家木楼上,迷迷糊糊之中,听见大人们议论说:昙花开啦,非常漂亮,快看啊。我那时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吧,似乎在哪儿听到过昙花一现的说法,甚至还有人说能看到昙花开是福气。昙花就在我所住房间靠里点的厦台上,只听一阵咚咚的上楼声,之后,大家对昙花发出着赞叹。我心里非常向往,想去看昙花开放的样子,可是半睡不醒的,有点懒散,犹豫了一阵子,正准备要翻起身来,听到说花谢啦,只好继续赖在床上。我们这里有句土话说:“依疯装斜”,意思是懒散,没有主动性,对事情任其自由发展而不问不管,令人憎恨。我当时就是这样一种状态。
等大家下楼去,各自回屋睡了,夜静下来,我很有点后悔,责怪自己没能及时出去和大家一同看花开。据说昙花大都在夜间开放,而且每次开的时间极短,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事情给我留下深深的缺憾,我便想像那花是怎样开的,很抽象很不容易,我觉得在一片缤纷艳丽的光圈中,自己开始了对美的向往。
记得老家的花儿特多,春夏秋冬,总有一些花适时开放,而且它们也不是谁刻意栽种的,就属于天然生成,大多不知名字,一年又一年的开开谢谢。我不会像女孩子那样采花回家去欣赏,但是喜欢走到田野里,吹吹风,看看蓝天白云。还有看那一株株的小花,在自然里是那样惹人怜爱。它们有的互相依偎,呢喃地说着情话;有的悄然吐蕊,露出着娇媚的笑脸。有的尽情怒放,骄傲得意。这样的景致,总能给我这样一个柔弱型的男孩带去许多空朦的激荡——就是没有昙花,更别说见到过昙花开。
我们年轻时从学校毕业,国家给安置工作,我被分配进了一间小工厂。说实在的,念书时自己很单纯,一心想的是多学知识,为国家做贡献,步入社会才发觉是两码子事。刚参加工作20多岁,正是青春萌动的时候,看到自己心仪的女孩,毫不顾忌地就去追。有一次,遇上一位很纤弱的女生,我便和她频繁接触,而且发觉她对我也有好感。那时的我们,好像特傻特单纯,以为一个女孩愿意和你单独呆在一块就是恋爱了,我被幸福充得满满的,每次去找她都紧张而兴奋,从她宿舍出来又轻松愉快,我让自己低哑的嗓音在压抑中蹦跳,让自己的思绪在夜里天马行空。我在此之前曾经看过《少年维特之苦恼》这本书,只觉得有点看不太懂,可是当自己沉溺于一个异性身上那鲜活的醇香时,我眩晕于那个女孩的聪明和凄美,一方面我迫不及待地想向她表达,同时又觉得我们年轻应该慢慢地相处。就在这时,女孩忽然不理睬我了,找去时房门紧锁,打电话去她们单位,也说不在。过了几天,她的电话打来,说让我别再去找她,我质问说为什么,她立马把电话挂了。我悲愤欲绝,寻觅事情的缘由,后来通过朋友弄清楚了,姑娘以为我是坐办公室的,有次看到我在车间做体力劳动,觉得配不上她,所以断绝了和我的交往。心很痛,但我不认为自己受到伤害,而是觉得对方太俗气,我以前没看清她,我想我一定会找到一个比她还好的女孩。
后来,我又受到过几次事业和爱情的打击,每次遭遇后,内心都会不自觉地惊栗与揪痛,脑海里涌现出这个成语:昙花一现。
因为每一次的追求、痴迷,开初都是那么美好,而失落的结局又是那么难以避免。
我终于明白那句老话的含义: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的心情灰暗极了,如果说拥有一个好的职业,或者自己生于权贵家庭,那么会有许多问题如你所愿,你还可以找到自己最理想的爱情,成就辉煌的事业。可是我缺少那种优势,我就是一个最普通的老百姓,一个“下等人”,我没有随心所欲的权力。其实门当户对来说,它不过是几千年来中国的“传统文化”,《西厢记》之类故事版本到今天依然故我地上演,且精彩不断——只是看落到谁身上罢了。
我在姑父家竟然连昙花树没有看到过,二十几岁时才有幸得以认识。到某个培训班学习,一位师傅约去他家玩,告诉说哪棵是昙花。我凑近观看,那植物不咋的,绿色,主茎呈圆柱形棒状,伸出少许扁平形的东西,稍厚,不知该叫它叶还是茎。可是我也有点纳闷,它怎么就能开出漂亮的花,还受到人们百般的珍爱呢?或许昙花因花期短而显稀贵,也就说人们难以看到而对它称赞。花无语,昙花听不懂人的赞美声音,它只知道按照自然规律生长、开放,显然也是不以人的意愿而有所变化的。那么,很多人对爱情的向往,对事业的追求,常常地遇到阻力、障碍,致使不能成功,我们就看不到其昙花般的美丽,它根本就没有在你的面前开放过,简直就是“昙花不现”,我们还继续去追寻吗?
昙花开时,据说清香四溢,光彩夺目,犹如大片飞雪,甚为壮观。昙花树不奇特,而且很丑陋,它的花却那么灿烂美丽,这似乎有点不符合逻辑。昙花开放是一种生命的表现,在这个过程中它肯定快乐。人们在努力的过程中可以得到快乐,或许不会,或许我们的努力换来的只是痛苦和无所获,但是别因为失败而放弃了努力。因为我们内心希望成功,却不是每一个梦想都能实现,那么我们就树立一个信念,为我们的目标一直往前,在前行的过程中,我们也不要忘记自身价值,让艰苦的汗水浇灌出的花朵,不管它时间长短,无论有没有人欣赏赞美,都像昙花那样尽情地绽放。
花,都是美丽的。

触摸流年
◎ 王道刚
王道刚,中学高级教师,已在报刊发表散文、小说、诗歌等200余篇,信阳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河南省固始县外国语中学副校长。
一种慵懒囚禁了思绪,一种麻木令手中的枯笔几近晦涩凝滞……许久以来,思想与情感的荒原上,逃离躯壳的灵魂孤风摇曳漫游四方,憔悴堆积的容颜屡遭自毁、不堪审视……
——献给与我有同样经历的同龄人

不少人盛赞:童年是一幅画。可我知道,我的画面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注定是黯然无光的。频频回首,盘存倏尔远逝的点点滴滴,总有一股悲凉自心底漫漶溢出直抵项背,故乡贫薄饥馑的日子仍是今生疼痛的肋骨:放牛、打猪草、偷瓜摘枣、下水扎猛子、扒田埂、掏黄鳝、叠纸包……简易单调的嬉戏也曾丰盈着绵长无奈的岁月。可是,周而复始的劳作却始终填不饱父辈与我蠕动的肠胃。曾几何时,我挽起污渍斑斑的裤袖,光着脚丫,一趟趟穿行于祖祖辈辈厮守的黄土地,呆望视野尽处似乎总是灰濛濛的一线天,苦思冥想:遥远的地方有什么呢?

自东而西的小溪汩汩地穿村而过。源头在哪里?它将流向何处?带着希冀抑或几分新奇,我为生计、为果腹、为有朝一日的“出家”而左突右冲,做了一串少年时期色彩斑斓的梦。我渴盼成一名代销员:拴串钥匙,悠闲地在柜台里踱着方步;我发誓当生产队长:神气叉腰,作挥手状;我妄想去放电影:跟大队书记的幺儿一样,嘴巴油光光的,不用累酸小腿跑十里八村一遍遍啃“西瓜皮”;我祈祷上天掉下票子:娶回村南头钱家梳着大辫子的三姐子;我铁下心土里刨食,立志为家里冬瓜菜盆上漂几片亮花花的猪肉…….我踌躇满志,梦幻就像夏夜的繁星多情地眨巴眼睛,我学会了逃课、撒谎、打群架、牢骚满腹……然而,终是父亲一记耳光搧醒了我,我重捡书本,于懵懂中开始了另一番思索,“黄金屋”?“颜如玉”呢?……十七岁那年,在“跳农门”为头等大事的传统首选中,我毅然决然地报考了师范学校。一个金风送爽的清晨,我像一颗急于面市的谷子,于乡邻艳羡的目光中跳上驶向外部世界的汽车,一路颠簸远去……

峥嵘岁月,苦心皓首。窘迫的家境,让我不敢奢望“富贵而归故乡”,自卑的心理,促我三缄其口,更不愿谈及将来的“鸿鹄之志”——我深知,三年后,故土与我有约,我终是一粒要回归的尘埃。
激情澎湃地登临讲台,一丝不苟地教书育人,棱角分明地为人处世,按部就班地娶妻生子……住房、工资、职称……父母、同学、朋友……上级、同事、邻里……当青春这本仓促的书匆匆掀过,咀嚼二十载的苦辣酸甜,一路走来,竟发现一一定格成记忆中的珍藏。经历了诸多人性的苍凉和命运的多舛后,方知“荣华富贵过眼烟云,勤劳本分一生安稳”的个中含义。蜗居小城后,知足常乐的我,心怀感念——感谢生活这位励志大师,用变幻莫测的重压完成了一位不谙世事、血气方刚的青年向宠辱偕忘、乐天不惑的角色的必然转换。
不止一次地坦言,我是贫民窟中的富翁——拥有一群可爱可教的学生和一支可诉可泣的枯笔。也不止一次地叩问,青春于我们又是什么呢?作为受过贫穷折磨的一代,作为视事业若生命的教师群体,面对我的弟子我坦然给出了答案,那就是:一部无悔的奋斗史!一张蓄满罡风的帆!是挺立着的“堂堂正正做人、勤勤恳恳工作”的标杆!
“任尔密雨斜侵,我只坐拥王城”——将是我亘古不变的人生信条!
流年似水,我一路触摸,一路品味……

竹摇窗前
◎ 曹诏亮
曹诏亮,山东台儿庄人。现供职于山东省枣庄市台儿庄地税局,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地税文学社理事,《运河》杂志主编。

空间不大的院落有十几棵竹子,这是我十年前栽的,一年四季的绿,使整个小院生机盎然,活力四射。
我的家是独院两间两层小楼,我住在上层,窗口对着那片竹林,每天躺在床上都可以看见院子里高低错落的竹子,在轻风吹拂下摇来晃去,似近似远,感受着绿色的勃勃生机。
清晨,天刚朦朦亮,阳光还未来得及从拂晓的薄层中初升,栖身在竹层里的鸟儿就开始了高歌,清脆悦耳的声音,把我从睡梦中唱醒。
新的一天开始了,我贪婪地躺在床上,睁开双眼,看着那轻浮晃动的竹叶摇摆,听着鸟儿悠扬动人的歌声遐想,一种幸福的感觉在心中升起。习惯了聆听鸟儿的鸣声,习惯了欣赏窗外竹林的绿色。鸟鸣已成为每天催醒我的生物钟,似乎它在告诉我,天亮了,新的生活开始了。
我也随着鸟鸣起来,推开窗户,清馨的空气夹杂着竹叶的清香扑面而来,顿觉心旷神怡。清翠绿荫的竹子,一尘不染,晶莹的露珠悬挂在竹叶上似乎要滴到人的脸上,竹子的光洁、柔软、分明,在晨露的洗礼下更加显得靓丽。由此使我想到竹子的成语、典故:哀丝豪竹,成竹在胸,翠竹黄花,刀过竹解,金石丝竹,茂林修竹,名垂竹帛,鲇鱼上竹,品竹弹丝,破竹之势,青梅竹马,罄竹难书,势如破竹,丝竹管弦,胸有成竹,竹苞松茂,竹报平安,竹篮打水,竹马之友,竹头木屑等多达二十余个。寓意深邃,启迪人生,令世人永记。
在中国传统中,竹子象征着生命的弹力、长寿、幸福和精神真理。竹,秀逸有神韵,纤细柔美,长青不败,象征青春永驻,年轻;春天竹子潇洒挺拔、清丽俊逸,翩翩君子风度;竹子空心,象征谦虚。品格虚心能自持,竹的特质弯而不折,折而不断,象征柔中有刚的做人原则,凌云有意、强项风雪、偃而犹起,竹节必露,竹梢拔高,比喻高风亮节;品德高尚不俗,生而有节,视为气节的象征。
与竹相伴,是我的幸事,日子久了,感觉感情至深。一个北方的庭院,一年四季常绿,与江南比也许感觉不到新鲜,但在北方的庭院中能独自享受绿色的恩赐,这份宁静致远的意境,这真说是一种缘份了。特别是竹子的成语、典故,竹子的象征意义,印在我的心中,伴我人生这条路。
不大的院子,十几棵竹子形成了一个小竹林,绿色覆盖着整个院落,竹有高低,有粗有细,还有栖身竹层中的鸟儿,就像一个和谐的大家庭。每天与竹和鸟儿在同一蓝天下,共享阳光、雨露,共创一片勃勃生机。太阳升起的时候,竹林又是一番景致怡然的风光。
站在窗前,透视着竹林的生机,聆听着竹叶拂风的响声,感受着竹子的启迪与智慧,此情此景,让我疑心自己置身绿色的园林之中。

剪掉的时间
◎ 马 虹
马虹,女,笔名彩虹天,1974年生,籍贯湖北安陆,湖北省孝感市作协会员,安陆市作协会员。15岁开始在省内报刊上发表诗歌,创作散文多篇,作品常见于省内外的报刊。
在我小的时候,脑子里经常会浮现这样一句话,我是谁?为什么我会是我,而不是他或者他呢?每次我自问之后,就会伸开手臂不停转圈,直至天旋地转。眩晕使我忘记了我到底是谁。这一句话伴随我成长,我在眩晕中成长。
我看到衰老最早在母亲的脸上呈现,是两条长长的麻花辫从她头上剪掉的那一刻开始的。她剪了齐耳的短发,抬头的时候,我看到了她额上的皱纹,那是时间的皱纹。剪下的两条辫子,分别有五十公分来长,她卖掉了它们,那意味着她告别了自己的青年时代。
告别的仪式沉默而庄重,在理发店里进行,没有观众,只有心情。当然她有些惋惜,可是她最终果断作出决定。我看到一只银白色发剪“喀嚓”两下,两条辫子迅速离开了母亲,躺到了地上,软绵绵的。我很想捡起它们,收藏起来,塞进我床底下的那只破旧的红木箱里。红木箱里装着很多小人书和废弃的玩具。可是我的头发被电烫卷给夹住了,电烫卷限制了我的行动。我在这里同样也在进行一种仪式,烫发意味着我从此告别了幼年时代。
电烫卷器具从理发店的天花板上垂落下来,细密如织的电线如同瀑布,凌乱地散落在我小小的头颅上。卷头发的工具是木制的。每一条电线连接着一绺潮湿卷着的头发,它们贴着我的头皮,冒着白色的烟雾。
这里很热,但生意却是不错的。进来剪发的和烫发的,来去匆匆。每只椅子下都有一堆头发。理发师穿着白色的长褂子,梳子和剪子在他们的手中放肆和冲动,几只电吹风在顾客的头顶呼呼啦啦。有个男人躺在活动椅上,闭着眼睛。理发师按住他的下巴,用一把明晃晃的小刀刮他的胡须,刮一会,把小刀在一根乳白色的帆布条上磨一磨,然后再刮他的下巴,直至刮得青紫。
母亲的头发很快剪好了,她低头弯腰去捡剪掉的两条辫子,我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看到了她老去的面容。我有些惊诧了。我在惊诧之中微微颤抖了一下,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我母亲。母亲陪着我坐了一会,我的头发也烫好了,卷卷短短的,满头都是,像个巨大的爆米花。我不喜欢头上的爆米花,来理发店烫发是母亲硬拉着我来的,她说头发烫了好看。我知道她也不愿意剪掉辫子。
母亲的长辫子没有卖出好价钱,她一分钱也没得。出理发店的时候,她没有给剪发和烫发的钱。
后来,我们在照相馆里照了一张合影,卷曲短发站在齐耳短发的身边。每次,我从抽屉里拿出相册,总要把这张照片看个仔细。看着看着,我就会把另一个人看进去。我问自己,照片上的人是谁?当然,照片上的母亲是我母亲没错,我要问的是,那旁边的小孩是谁?是我吗?如果是我,那么我又是谁呢?放下照片,我又开始转圈了。那天我正好穿了一条粉红连衣裙,旋转起来,仿佛一朵花在蓬松地舒展,使我忘却了我是谁。
人是会老的,因为时间会有皱纹。我的母亲,身材变矮变胖了。她细细软软的头发生长很快,不再贴着耳际。有一天我看到了一根白发,如同夏日的阳光一样明亮闪烁。我的头发也长长了,卷儿没有贴着头皮,它们慢慢伸展,打开,后来就成了直发。直发的末梢分了叉,我毫不犹豫地剪去了它们,如同母亲剪掉麻花长辫。母亲的白发越来越多,我剪发和烫发的次数,数也数不清了。
现在我是中年,留着长长的头发,乌黑垂顺,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一根白头发,但我母亲现在已是满头白发了。
中年之后,我不再询问自己,我是谁,为什么我会是我,而不是他或她呢?几十年来,我照了很多的照片,全部夹进一只深褐色的陈旧相册里。从黑白的到彩色的,记录着我生活过的痕迹。我时常把照片拿出来翻看,脸庞,身高,以及发型,每一张照片都有更新的内容。随着年岁的增长,我最终明白,我是我,不会是任何人。所以我会指着其中任何一张照片对别人说,这张是我什么时候照的,那张是我在哪个地方拍的。
我喜欢抚摸我的头发,就像在抚摸逝去的时间。逝去的时间在头发上封存了一小段,头发便成了时间。时间的头发,在日益生长和褪色,并且分叉,使我后来又迫不得已剪掉它们的末端,同我封存的时间告别了。
心情好的时候,我会改变一下头发的颜色,染成棕褐色或者葡萄紫色的,尽管我的头发没有一根白发。我喜欢改变头发的颜色,就像改变我的心情一样容易。我时常拉着我母亲去理发店染头发,她要固定的黑色。黑色染在母亲的头上,显得生硬死板,就像那头头发不是自身生长,而是移植了别人的,不过,这点请不用担心,要不了多久,新的白发就会长出一部分来,下面的黑色也逐渐褪去,褪得泛白,与上面的白色连接,看起来就自然了些。但是,头发长长了,新的问题也将接踵而至,梳头的时候,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所以,最终,它们都会被剪掉。
剪掉的头发,如同剪掉的时间。我们在剪掉的时间里日渐老去。

把文字种在月光里
◎ 范 宇
范宇,1991年4月生。现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青少年作家网专栏作家。文学作品散见于《散文选刊》《当代小说》《贵州民族报》《甘肃经济日报》等。散文《水磨镇的微笑》被用作2011年四川省资阳市中考语文卷阅读题。

流淌在月光里的文字,恰若一坛陈年的女儿红,让人心醉。
昨夜的月光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书简,今夜以心灵为眼,我继续走进简嫃的世界。她是一块洁白无瑕的琉璃,每一页,我都小心翼翼地翻开,生怕抖落一地的忧伤。
简嫃的世界,在让人微醉的晨雾里,像武陵人偶遇的桃花源,又像梭罗的瓦尔登湖,神秘而唯美。有人说,她像民国女子张爱玲,也有人说,她像流浪远方的三毛,而我却以为,她谁也不像,她只是她,她仅仅是她,一个躲在尘世喧嚣之外的女子。她也曾这样勾勒自己,“天下才女无量数,锦心者少,伊就是‘石蕴玉而山辉,水含珠而川媚’的锦心人。”
一个知性的女子,愿把柔弱生命托付微醉的森林与沉睡的月光;
一个清凛的女子,愿把纯净文字交还无心的流水与静好的岁月。
当我读到,“山中若有眠,枕的是月”,我坚信,一个知性而清凛的女子,一旦执笔,便是高山流水最美丽的翻译者。简嫃就是如此,她甘愿把自己化作一片深夜里的月光,洒向山林,洒向河流,洒向茅屋,洒向众生贫瘠的心灵。
我想,佛光山翻译佛经的日子,一定让她读懂了一门最艰深的语言。把一切世俗外的美丽,用一个个普通的汉字串联起来,传达给深夜里难眠的世俗人,正是佛家常说的功德无量。
每一次,捧着简嫃的书,耳边便会响起沁人心脾的梵音。于万千凡夫俗子里,我是有缘人,可以一点点走进简嫃空灵的世界。清凉的月光,如水,一点点漫过浮躁的心灵,安静一寸,再安静一寸,最后完全忘记学习的枯燥,功名的沉重,爱情的荒芜,人情的冷漠。
倘若,每个人都需要为劳累奔波的心灵寻找一个歇息的港湾,我选择简嫃。
“有时疲惫得只想静静地任由生死,不要挣扎了,不要寻枯草当干木……”这不是一种沉沦或是颓废,而是一种寻找。这是简嫃在寻找到她最真实的心灵,她要用最美丽的一面,接近世外,触摸尘世。因而,她要“执笔为刀,赋诗作剑,在文字的宇宙中兴、观、群、怨,八方招展古老中国血脉里的宗风时, 伊顿听一切声闻缘觉, 观照三千爱染执着。”
她一身素衣,清新典雅,站在凌云的山巅,以月光为舞台,妩媚起舞,衣袂飘飘。假若穿越为真,那么她会不会是宋朝的歌女?
我愿意抛开被世俗缠绕的三千烦恼丝,沉醉在简嫃唯美的舞姿里。月光能不能做成一个枕头,无须介怀,大地为床,满心足矣。月光是一首安魂的摇篮曲,天南海北,皆能安然入眠。
撷一寸月光下酒,半酣微晕时,突然吟出友人李娟的《月光笺》——
月圆之夜
我裁一片月
给你写信

以青山镇纸
以桂花树为笔
以一江秋水为墨
以月光为卷
简嫃,台湾;李娟,陕西。隔着千山万水的两个女子,竟如此心意相通。一切净化心灵的事物,都不会有地域的阻隔。简嫃也好,李娟也好,这个喧嚣的世界应该感谢这样执笔作文的女子,她们的文字是深夜里的一片净地,专为洗涤众生污秽的心灵而生。
刚读完简嫃的《月牙》,双眼已侵润在《月娘照眠床》的深处——
我悄悄入了睡乡,必当有一个甜美的梦。
夜凉如水,无边静谧。
月娘照眠床。
我庆幸,能够走近简嫃,走进简嫃,把文字种在皎洁的月光里,在心灵深处开出一朵洁白的花。

风挡上的小生命
◎ 刘维嘉
刘维嘉,笔名运河雄鹰。1956年生于北京。现系中国大众文学学会会员,中国大众文学学会旅游文学委员会委员,北京市通州区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北京人民广播电台、北京日报郊区版《挚友》,香港《新文学》《双丽文学》山东台儿庄文联《运河》、北京通州区文联等报刊和专辑,发表通讯报道、散文、报告文学、诗歌二百余篇。

旅游大巴载着我们进山了,在驰名中外的莫干山那蜿蜒起伏的“四十八盘”山路上攀爬。
在不经意间猛然发现,风挡上有大大小小的半透明的小点子,都不规则地成放射状,有大有小,有薄有厚,这是那些不知名的小虫们用血肉之躯留下的生命痕迹。
我根本看不到风挡前有哪些小虫飞过,但那些小点点却在不断地增添,这里一个,那里又一个。
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这些小虫究竟为什么不远走高飞,躲避这灭顶之灾。
大巴到达一位伟人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之后,同伴们沿着那数不清的石阶渐渐消失在竹林深处,去那里参观了。我不能像他们那样跳跃在那数不清的石阶上,只好在停车地点等候。这给了我更多的看小虫,静思小虫的好机会。
这里的车很少,人也不多,大山里显得异常的寂静。
我站在山坡上,左顾右看,在空中仔细寻找小虫,却不见它们的踪影,它们实在是太渺小了,在昆虫世界微乎其微,人们往往忽略了它们的存在,可它们的确和那些小鸟一样,都是大山里的宠儿,有着鲜活的生命,只是它们一向低调,从不张扬,也就很难引起人们的注意了。
望着那浓翠欲滴的苍山,满山那高大挺拔的翠竹,我好像一下子也变小了,就像小虫子,张开小翅膀,随着小伙伴们跑进了翠竹林, 在竹林间自由自在地飞翔着,欢天喜地地跳跃着。
这里空气新鲜,沁人肺腑;景色怡人,令人陶醉;温馨祥和,令人向往;胸怀博大,包容一切。
在这里听不到它们的争斗声,喧嚣声,寂静得让人心醉。
小虫在这一望无际的深山中,竹林里,不会像鸟儿那样,有着艳丽的羽毛和灵巧的小嘴,站在树丛间叽叽喳喳谈天说地;也不会像蛐蛐那样,在夏末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唱起了秋歌秋曲;不会像自以为高贵的蝉那样贪恋在树枝上,用发音器在鼓膜上敲打着激烈的鼓点,丝毫不管人们是否喜欢;更不会像那恶毒的蜘蛛,张开贪婪的网,捕食着身边的昆虫。
没有谁专门为它们作词谱曲,挥毫泼墨,吟咏诗歌。
想起那些消失在风挡上的小生命,我十分感慨地这样想着,我们这些游客来这里究竟做什么?我们给小虫的世界带来了什么?难道说是我们的到来惊扰了它们,影响了它们的生存环境吗?它们是在用弱小的生命与我们抗争吗?还是为了更多的同伴们的安危,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它们一定是在用生命告诉人们,这里是它们的家园,不容践踏。
看着风挡上的小虫们留下的生命痕迹,忽然感觉,生命真是如此的脆弱,瞬间即逝。小虫如此,那么其它生命体呢?
我赞美那些小虫子,更赞美那些在风挡上的小虫们,它们在平平淡淡的生命演绎中,给了我更多的启迪,使我懂得了很多,不由得从内心深处充满了对这些小虫子的爱怜和崇敬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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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22:51:26 | 只看该作者
后街的消失◎ 汪祖宝
汪祖宝,土家族,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于湖南省湘西自治州古丈县。毛泽东文学院第五期中青年作家研讨班毕业。其散文诗作品先后入选《新潮散文诗赏析》《中国散文诗大系》等选集。系中外散文诗研究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湘西自治州作家协会理事、古丈县作家协会主席。出版有散文诗集《家园》。

生活时时都在发生改变,一些东西正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无论我们愿不愿意、开不开心,后街的消失都是不以我们意志转移的。
二十年前,当我第一次来到这座小巧的城市,孤身迎接生活挑战的时候,小城始终都是清纯自然,朴实亮丽的。小小的县城只有三条街道,穿行于城中的是正街,沿着古阳河伸展的是河街,靠近五里坡的是后街,三条大街彼此平行,相互呼应,将小城的景致点缀得恰如其分。而后街以其悠远的历史,浓浓的古意,厚重的底蕴让许多人流连忘还,痴迷情醉。
后街北起县粮食局门口,南止古阳南门桥头,长不过四五百米,宽不过一丈,街面是一溜青青亮亮的石板,蚯蚓一样在城中蜿蜒,把人带进梦一般的境界里。街道两旁的房子挨挨挤挤的,蜂窝一样争抢着本就狭窄的空间。每栋房子都有些年代了,一概青砖瓦房,一概飞檐翘角,厚厚的水渍无声地诉说着逝去的岁月,金鸡草、苦艾草在墙头摇曳生长,冒出的丝丝绿色才使我们感到生命的存在和历史的悠远。
我与后街遭遇是从毗邻的一所小学的工作经历开始的,那时我十八、九岁的年纪,刚从师范院校毕业,年轻、气盛,浑身有释放不完的激情。我从后街进出,我的工作和生活从后街起步,亲身体验了后街的繁荣和气势,感受了后街的风流,它象一位哲人感动我,启迪我,让我不得不对它刮目相看,流连终身。
后街的夜景十分醉人。暮色起了,城中走动的人影渐渐稀落,后街便寂静下来,梦幻般夜雾升起来了,幽幽的天空挂起了一轮皓月,将清辉洒在后街的屋顶上,这时从一栋木板房里传出了二胡的琴声,或《二泉映月》,或《禅院钟声》,音韵低沉徘徊,清越婉转,如泣如诉,把我们的思绪拉进苍凉的意境里,将后街渲染得韵味十足。这是一个白胡子老头拉的,他们家白天以炸油条挣钱为生,每晚收摊,他都会摆上木凳,调好琴弦,拉上二胡,用琴声表达对生活的感怀。
后街的居民大多以种茶为业,还兼做豆腐、缝纫、饮食等各种生意,生活大多富裕殷实。清明前后,山上的茶叶发嫩芽了,睡了一冬的阳雀子叫了,和暖的春光里,一队队男女上山采茶,山头对歌,把一山一山的绿茶采回家中,把一山山的绿意背回家里,于是一年的追求有了盼头,一年的生活有了诗意。晚上,茶农们开始炒茶,用竹制的簸箕将刚采的茶叶装好放在堂屋,一切都准备就绪,灶里烧起了松木旺火,不大一会锅子就烧得燥热烫手了,茶农便将簸箕中茶叶倒进锅中,经过刹青、搓条、焙干、挑选、包装等多道工艺,“古丈毛尖”就这样制成了,整个春天和夏天几乎天天都是这样周而复始地忙活。这些年,由于工作上的关系,我总是外出奔波,我先后品尝过西湖龙井、黄山毛峰、庐山云雾、普洱散茶、君山银针、海南苦丁等诸多名茶,除了西湖龙井遇水即解、满杯浓香之外,其他名茶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我固执地认为“古丈毛尖”依然是茶中上品、杯中尤物。
茶事结束以后,闲下来的时日后街的居民才做起豆腐生意,这做豆腐是有一些讲究的,现在时兴机械生产,从前则是石磨精制、手工完成,两扇石磨,上下重叠,上部一个手把,工人们一圈一圈地推着磨着。料是精选的上等黄豆,在温水里泡胀了,磨成豆浆,再加热过滤,加入石膏冲泡,再舀到纱布中挤压,不用上两三个小时,豆腐是做不出来的。豆腐做好了,他们便挑着担子满城叫卖,空气里就有了一股淡淡的清香。这种豆腐吃起来嫩滑香甜,清爽可口,味道纯正,深受小城居民的青睐。当时,我们的学校有公家食堂,我们七八个单身汉就在食堂开餐,梅连阿姨手艺很高,服务周到,常买来后街豆腐给我们改善伙食,这样后街豆腐就与我们的人生紧紧连在了一起。现在人们喜欢在黄豆里加入一些大米、包谷粉之类的偏料,如今的豆腐已经远没有从前的韵味了。
后街原有两个很有特色的去处,一处是陕甘提督杨占鳌的老宅,一处就是具有传统风味的李发清水饺店。杨家老宅青砖汉瓦,古朴、悠远,安祥、肃穆,走进后堂是一个六角形的拱门,拱门进去是一个大大的天井,门框全用青石砌成,使整个房子显得坚固,硬气,而又雄奇、沉稳。阳光从天空直射下来,照在我的头发上,肩膀上,让人产生一种懒洋洋的感觉,天空白云飘荡,大雁南飞。世事沧桑,杨家的后人变得衰落了,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在打扫垃圾,安度余生,他们平平静静地生活着,全没有当年的风光和荣耀,只是寂寞地守护着曾经风光一时的老屋,并不企盼更多的收获和荣光,历经风雨的他们,一切都变得平和淡定起来。
李发清的饺子店久负盛名。李发清七十多岁年纪,头发胡子皆成银色,难忘的是他下巴底下那一大把山羊胡子,长一、二寸左右,显然经过精心修剪,自有其高雅独特之处,他身穿一套对襟布衫,虽然年岁已高,腿脚依旧十分麻利,他将自己的生意打理得很好。他是这家店子的第几代传人,已经很难弄清了,他家的制饺工艺属于祖传,饺皮、肉馅全部自己加工、配料把关,配料的过程是封闭进行的,这样,精心制作的水饺要比别的店子香甜可口许多,因此,来这个小店消费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络绎不绝,各种人物都有。
这是一栋规模不大的木板房子,由于来往顾客太多,木制的门槛已被踩踏得凹陷下去了。李老板不是一个贪心不足的生意人,每天只卖两百来碗,到中午十二点就不再营业了,因此能吃到这家老字号的水饺并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我当然是这家铺面的常客,每天都要来这里闲座消费的。记得有一次,我生病住院,思维混沌,四肢绵软,什么也不想吃,什么也喝不下,同事给我从后街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饺,我这才口味渐开,精神也慢慢好起来,后街的水饺就这样让我铭记于心了。后街的水饺真的具有这种魔力,据说很多有钱人家都想出高价收购他的店子,买断他的工艺,都被李老一一婉拒了。
现在李发清老人早已作古,他的后人不再经营他的祖业,而改做了网吧、舞厅等生意,个中原因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们在怀想往事时会或多或少产生一些遗憾,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今时代,谁能保证他的事业能够永远一帆风顺呢?
后街的青石板独具特色,不知是什么时候铺就的,因为年代久远,已经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踩踏得光溜溜的了,有些地方已经严重凹陷,如遇下雨天气便会盛满积水。石板与石板之间留有大小不等空间,有些地段,从石板缝里艰难生长的杂草顽强地争抢着阳光雨露,全然不怕行人的匆匆脚步,当你悠然地迈过它们,注视它们,使人油然感佩生命的顽强和坚韧。街道两旁点缀着一两棵遮阳梧桐,微风一吹就会落下一些蝴蝶一样的树叶。屋檐下、台阶上,坐着三两个老人,他们懒懒地晒着太阳,或下棋打牌,或拉话闲扯,偶尔也会眯缝着眼睛打量一下过路的行人,显出一种老于世故的模样。阳光明亮,大黄狗蜷缩在他们的脚下,蓝天被挤兑得只剩下一线,行人稀少,清脆的足音在巷子中回荡,空气中游动着一丝清凉,于是,后街就显得更加幽静宜人。
但是无论我们怎么依恋后街,如何看重后街,后街的变化都是快速的,不可避免的,现在后街已经越来越充满现代气息了,不少老宅只剩下了残垣断壁。我们所担心的恰恰是后街变化中的不伦不类,不中不西。比如王村,过去曾是一个多么优美多么有名的千年古镇,但是由于个别决策者的失误,没有很好地论证规划,只顾一股脑儿地盲目开发,致使它独有的文化元素正在逐步消失,原来的古朴意味不再浓烈,代之而来的是浓浓的商业气息和市井的喧嚣浮躁。于是,王村开始在古朴的轨道中偏离与迷失,原先光亮的青石板大批拆去,换成新砌的石板,原有的意味不见了,消逝了,一些仿古的建筑也由于工艺上的粗糙和缺陷,硬是让我们感到缺少了一点什么。还有天下名城凤凰,沿河的照明工程以及通宵营业的酒吧、网吧,使平静的古城变得狂躁不已,想找一块安静的去所都不行。是的,对于任何一座古城的定位,我们还是要注意开发与保护并举,言商与重文并存,否则,我们就会好心地犯一些美丽的错误,使我们资源流失,优势不再,给我们的后辈带来一些或大或小的麻烦。
诚然,伴随着小城的崛起,后街不可能不经受一些冲击,这是正常的,是不以我们的意志转移的。一栋栋高楼立了起来,一拨拨的商贩涌了进来。城市人口增加了,城市的范围拓展了,人们总是觉得原来东西太古旧了,太落伍了,太不时髦了,于是纷纷在原有老城的基础上大做文章,后街也变得无可幸免。人们一段一段地将老城的旧屋拆去,将原有的古意铲除,代之而来的全是高大气派的砖混楼房,就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是一概的简单与粗糙,是一概的前卫与叨扰。为便于走车和建房,有一段青石板路还被野蛮地填成了毫无特色的水泥大道。大家对新潮和时尚情有独钟,全然不顾老一辈人的感受和想法,于是后街逐渐变得面目全非,逐步退出了历史舞台,就像一个符号,一个密码,离我们的视线越来越远。
现在后街变得与正街、河街没什么两样了,只是无形中冷清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样魅力四射,青春焕华,它就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在寂寞里坚守着属于自己的岁月。对此,我们虽然有些痛心,但也深感无能为力,这样,无论我们愿不愿意,后街只能存留在我们的脑海中,存留在我们的记忆里。
后街真就这样消失了么?

怀念家乡那棵桑葚树
◎ 陈家伟
陈家伟,1975年12月生。现任职于中共江苏省丰县县委组织部,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徐州市作家协会会员、丰县作家协会理事。
老家的门前,曾经有过一棵碗口粗的桑葚树,它曾经带给我几多欢乐和自豪,陪伴我渡过了难忘的童年。据奶奶说,桑葚树是父亲很小的时候从村子的农田里移栽过来的,移来时,那棵树才有笔芯那么粗。在奶奶的精心养护下,桑树渐渐长大,我记事时,已长成一棵婆娑多姿的大树。村子里别的桑葚树结的都是黑红色的葚子,吃后嘴唇上常被染得漆黑一片,而我家桑葚树结的却是银白色的,吃后嘴上不留任何痕迹,因此,小伙伴们常以能吃上我家甘甜多汁的白色桑葚而引以为豪,那棵桑葚树也成为全村一道独特而不可替代的绝美风景。每到五月初,青翠欲滴的桑葚树上,就会慢慢开出些许浅黄色的小花,随着时间的增长,绿油油的桑叶旁边渐渐绽开出朵朵粉黄色的花,引来成群结对的蜜蜂。在蜜蜂的嗡嗡声中,桑葚树不经意间便站成了一树黄绿相间的美丽风景。到了立夏时节,数个聚在一起的小黄花渐渐发育成一颗颗黄白交错的桑葚,在热烈夏风的日夜吹拂下,桑葚渐渐成熟,长成一颗颗饱满可口、晶莹剔透的银白色桑葚。其他桑葚在成熟前期又酸又涩,即使成熟了,也甜中带酸,而我家的桑葚没有成熟过渡期,成熟后即可食用,甘甜多汁,非常爽口。到了麦子收割的季节,我家的桑葚树便挂满了丰满甘甜的桑葚,一枝枝,一串串,一颗颗,硕果盈枝的桑葚树便成为全村小伙伴们向往的地方。他们都争先恐后地到我家找我,变着法儿讨好我,因为他们都知道,那棵桑葚树是奶奶的命根子,没有奶奶的允许,任何人都没有机会吃到甘甜可口的桑葚。我们兄妹三人中,奶奶最疼爱我,对我宠爱有加。于是,每年夏天,我家便成为小伙伴们最常去的地方。渐渐地,因家庭贫困一直没有机会在小伙伴面前炫耀的我收获了不少自信。那时候,农村的孩子基本没吃过苹果、葡萄等水果,甘甜可口的桑葚,就成为夏天难得的美味……每年桑葚成熟的日子里,在我的带领下,小伙伴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噌噌”地爬到树上,坐在树杈上大声地议论着所学的功课,放肆地开着玩笑,津津有味地品尝着甘甜的桑葚,天真的笑声不时在村子上空飘荡。小时候,我特别喜爱爬树,一到夏天,那棵桑葚树便成了我的天下。放学后,我总是先爬到树上吃一会儿桑葚再回家吃饭,星期天,我则整天“长”在树上。家里大人去地里干农活让我看家,我就带着小椅子爬到树上,惬意地睡在树杈上,边吃桑葚边看书,也时也在树上写写作业,令小伙伴们羡慕不已。一次,因为一件小事和小伙伴海滨打了一架,不小心打破了他的鼻子。晚上,他母亲领着他去我家告状,我见后急忙偷偷溜出家门,三两下便爬到闭上眼睛也能知道哪个树枝长在哪个位置的桑葚树上。当母亲喊我出来道谦找不到我时,便焦急地在全村到处找我,我听到母亲和奶奶在村子里一遍遍地喊着我的乳名,我躲在树上就是不答应,直到他们喊累了,奶奶下意识地站在桑葚树下自言自语时,我才知趣地从树上跳下来。奶奶见到我后急忙迈着三寸金莲,把我拉在护在怀里护着我,不准任何人批评我一句。因奶奶的百般呵护,加上出色的学习成绩,再加上那棵桑葚树的诱惑,我逐渐成为全村小伙伴们的核心。记不得哪年哪月,因村里修路,我家的那棵桑葚树阻碍了村里的整体规划,当村支书找到我家时,深明大义的奶奶二话没说,含泪让父亲刨掉了那棵陪伴我们多年、带给我无穷欢乐的桑葚树。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品尝那甘甜可口令我回味无穷的银白色桑葚了。弹指间,我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三十多年来,随着生活的不断改善,水果品种越来越丰富,质量也不断提高,但面对花花绿绿、清脆可口的水果,我还是时常想起银白甘甜的桑葚,梦里不时想起老家那棵带给我快乐童年和童年快乐的桑葚树……

随雪融化的日子
◎ 董伟山
董伟山,甘南某中学教师,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散文诗多件。作品选入《华夏散文精选》《中国诗歌选》《2006年度中国散文诗精选》《2007中国年度散文诗》等选本。

煮一壶粗枝大叶的苦茶/喝下去,滚烫滚烫的/像一滴热泪,坠入大地的苍凉/炉火照着我,如暖着一个铁匠。
小镇四周很辽阔。牧人,牛羊,马儿,旱獭,鹰,都很简单。以及黄河深处肥壮的鱼们,雪山背后悄悄行走的狼群,也是简单的。不简单的是县城西边远处的巴颜喀拉山和静静流淌的黄河,它们的安静让我们很多人呈现出过客的短暂和渺小。
那时,街道上满是穿藏袍的牧人,还有三五成群的身着绛红色袈裟的僧人。外地人很少,多操四川和甘肃临夏口音,做小本生意的。走在街上,不时会听到呱嗒呱嗒的马蹄声,看见几个牧民骑着马在街道上慢跑。街上所有的电杆都是拴马的好桩子。
这个县城名叫玛曲,是青藏高原深处一个偏僻而寂静的小镇,处在甘青川三省交界地带,海拔3400米。在这样的镇子上,太阳升起来,一天就开始。太阳落下,一天就结束了。日子是简单的。
十四年了,我已不是当年的我了,小伙子成了小老头。然而一批批的学生总像一茬茬的青草,入学时是青涩的,毕业时还那么青春。
记得刚开始生活在一个破旧的平房教室里,墙面很脏,地面坑坑洼洼,屋顶漏雨,房子里阴湿。有一天晚上,泥顶棚受潮掉下来压在被子上了。我认识的第一个学生叫索南才旦,我让他跟我一起住。我和索南才旦在雪地里挖来土,和泥抹墙,补顶棚,垫地面,开始了生活。
因为寂寞,我买了一台小型收录机,我们在晚上听藏歌,多为德乾旺姆、达珍的歌曲。房子太大,很冷。那时的燃料主要是牛粪块,要一麻袋五元去街上买。牛粪块燃烧起来声音很大,轰隆轰隆的能把铁皮炉子的盖子掀得跳动,但火力小,又不耐烧,必须不停地续添。一边烤火一边听达珍的《走出大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头萦绕:“我要走出大山,去看外面的世界,去看外面的世界……”
我们在街上买东西的时候见到一辆外地的卡车翻了,货倒了一地,其中有几盆玫瑰花压在雪地上,我用几元钱跟货主买了一盆抱回来,放在炉盘上,养活了,后来竟然开了好几年花。
想家的时候,跑到街上的电话亭里打个长途电话,绞尽脑汁地编造一些好听的事哄母亲、妻子、兄弟姐妹,完了跑回来捧起书读。事实证明,读书不失为一个抵御孤独和寒冷的好办法。后来,妻子、儿子也来了。儿子五岁,他热爱雪。地上盖了厚厚的雪的时候,他穿上棉衣棉鞋在院子里的雪地上打滚,在雪上滚出长长的身体印迹,浑身粘满了雪,脸冻得红通通的,但他却快乐着……
雪,是这里花期最长而且开得最繁茂的花朵。
一年里,有将近八个月的时间都会遇到下雪。刚到这个学校时,汉族老师包括我在内不超过五个,其余师生全是藏族。在校园里通用的语言是藏语。除了汉语课以外,我几乎成了哑巴和聋子,寂寞成了我的惯常状态。时间过得很慢,雪也会时不时的下起来,下得缠缠绵绵,接天连地。在甘南,我对雪有太多的记忆,它曾一度让我深深地陷入迷茫,又使我在这无尽的苍白和冷寂中重拾安详。伴随着雨雪的记忆的,还有一个个熟悉的或越来越模糊的学生的面孔:嘉华才让、丹正才让、格桑曲珍、周毛、益西卓玛、索达尔、华赞、西道加、扎西东知、仁青卓玛、贡去昂毛、桑吉扎西……一晃,十四年不知道怎么就这样过去了。
视野里,都市不见。
起伏绵延的草原随时可以被厚厚的雪覆盖着,雪野里有成群的黑色牦牛、大角绵羊在觅食荒草,牛很瘦,脊背上还残留着一块块半融的雪块。看到这些,心情也像是被西北风吹薄了的,或是被微弱的阳光晒化了雪,或者是斑驳的黑土塄子上的干草。也有不爱吃草的牛羊,静静的站立着,若有所思地望着偶尔驶来的一辆大卡车或者大班车。黑色帐篷看起来很小,有女人在帐篷附近慢慢走动。狗朝着班车的方向扑跃,叫吠,但听不到声音。云很低,好像要落到心上。就这样一个辽阔、冷寂、凄凉的世界。
大雪纷飞、冷风吹拂的日子里,风卷着雪在校园所有的空间里肆虐,冷风和雪粒直往裤管里钻。师生们走路的步伐就快起来了。早自习总在露天里上,据说是缺氧,学生在教室里老打瞌睡的缘故。遇上雪天,大家都在雪地里哆嗦。
买棉衣不能买好看的,要选厚重耐寒的。
黄河封冻的时候,冰层很厚,冰面上有很长很深的裂缝,可以把手掌插进去,感觉深处流水的冲击波,让人敬畏一种暗自奔涌的博大和坦然。
太阳出来多好啊!盼望阳光暖暖地照耀,简直是奢侈的欲望。
夏天很短,短得像抽了半截香烟的功夫。天蓝无雨的暖日子,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如果遇到了,赤脚走在草原上,踏着野花酥软的香,看看黄河和白云。或坐高处,什么都不看,放行思想的野马。当然也有很倒霉的时候,比如,学生的病偏偏在半夜发作,要把她送到小镇外的家里去,黑夜里一路满地泥水,皮鞋里的泥糊糊吭哧吭哧往外冒着。
时光在许多许多的盼望中过去,心中总是存放着柴火一样的热情。过客也是客啊!我们都是时空的过客,不论你生活在这里还是生活在那里。重要的是能否成为一个有尊严的过客,能否用生命的沉静留下一些让后人驻足凝视的脚印呢?
我喜欢站在教室墙壁上悬挂的中国地图前发呆,常常生发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桑吉老师被高原病过早的夺去了生命,不到五十岁的赵老师看起来已经过了六十岁,头痛病也没有放松对我的折磨……
感谢那些远去的日子,感谢那些帮助过我的人们。感谢我的妻子,跟随着我在这里受了很多的苦,她摆过地摊,卖过花卷饼子,到回民屠宰场洗过牛羊内脏,到乡下给牧民割燕麦,给学生洗衣服……都是为了让生活过得更好一些。其实,还有很多的人就是如此简单,而又如此艰难地生活着,这是世界的常态。所幸的是,当我回忆往昔时,惊喜地发现我没有将时间浪费到热闹的饭局、酒场上,我有我深深热爱着的事情,正是这份热爱,让我体会到了一个有生命的我,它像我的左手握住我的右手那么简单地,默默陪伴着我走了很长的路,让我忘记了怨天尤人、唉声叹气。
又一个无眠之夜,雨雪交加。我手捧地图,久久注视我生活的这个地方,它就在祖国的中心地带,然而它是那么的偏僻。
其实,在很多个夜晚,我都在怀想过去的日子,也想未来……

北洼那块地
◎ 翟德泽
翟德泽,曾在《山西教育》《中学语文教学》《山西农民报》《中国作家网》《山西老年》发表作品。现为临汾市书法协会会员。
村子北洼那块二亩半地,是我家的承包田,种了三十多年了。这块地前高后低,像个仰着头的簸箕。那土是红粘土,像棉絮一样能蓄水,又不易蒸发。三伏天下一场暴雨,山洪下来,地里便漫了一层污泥,就像铺了一条厚毡子。天放晴以后,周边地里早干皮了,这块地还湿漉漉的。风调雨顺年景,显不起它有多好,一遇上天旱,别的地里庄稼叶子卷了,茎秆蔫了,这块地却叶子舒展,茎秆挺立,有些“得天独厚”的得意。别人看着干咽唾沫:“还是码头地耐旱!”老百姓称这种地为“旱码头”。后来土地调整过几次,我家都没放弃这块地,它是我们家的“米罐”、“面缸”呢!
土地下户头几年,人们把土地当成了宝贝疙瘩,那些年把人饿怕了。“家中有粮,心中不慌”,先抓粮食。“地是黄金板,人勤地不懒。”人们起五更上地,摸着黑回家。钢锨翻地,小车送粪,牛驴骡马粪、猪粪土杂肥铺上一层,再把前塄后堰、沟沟坎坎的荆棘灌木砍成一堆,盖上土熏烧粪,夜里又把羊群赶到地里卧羊粪,到下种时,还要再上一层化肥。又担心水土肥料流失,便挖后堰,垫前塄。一场雨过后,趁着土湿,家家户户忙着用钢锨把地塄拍成了硬埂。满山沟层层梯田乒乒乓乓一片响声,一条条光溜溜的地埂明镜似的,为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可是,山洪一条龙,从上往下行,一场大雨过后,我家那块地照样铺了一层从上游梯田裹挟而来的污泥浊水。就觉着咱的土地沾了天时地利的光,沾了乡邻的光。我虽是个教书匠,节假日也和妻子铆在地里把庄稼当花绣:一锨一锨翻地,一担一担送粪;收了庄稼割蒿草,再把蒿草、秸秆一起用铡刀铡碎,搅上土,灌上稀茅粪,捂着沤,隔几天倒腾一遍,不出一月,就沤成了好肥料。土地吃饱了,喝足了,庄稼可着劲疯长,那真是“洼洼地里好庄稼”呀!那些年苦是苦点,累也真累,可家家缸满囤冒尖,就觉得苦没白受,汗没白流,值啊!
然而,不过几年,人们发现单靠种几亩地发不了财。商品经济让村民们心痒难耐、骚动不安起来,于是经商的经商,打工的打工。土地渐渐被冷落了,种地成了捎带。有些经商的、搞企业的、外出打工的已不屑与土地打交道,把承包田让给别人去种了,偏远土薄的地块干脆撂荒了。和乡邻们一样,我们家也懒得在北洼那块地里折腾了。从种到收全由各种机械代劳,喂地全靠品牌繁多的化肥,除草灭虫全靠五花八门的药剂,从山上梯田漫溢到我那块地的洪水也没了“油水”。到下种时你只消把化肥种子送到地头,到收割时你只消把口袋放在地边。勤快点的八月十五种麦子,来年春天喷药剂;身懒一些的,播种时来一天,收割时来一天,一年四季不见面。过去说“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现在不见了粪,化肥是“老大”。年复一年,土地成了“黄铁板”,土壤成了“瘾君子”,全靠吸食化肥、农药、生长素,精神才能亢奋一时,榨汁般奉献些粮食。有时侯站在北洼那块地头,凝神沉思,油然而生一种愧对“衣食父母”的内疚,没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辛苦,少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感叹,只剩下“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享受。耳边似乎也响起了土地凄然而无奈地呼唤。

浓浓故园情
◎ 董得红
董得红,青海省平安人。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林业文联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西部散文家学会会员、中国生态文化协会会员和西宁市作家协会常务理事。出版散文集《行走在江河源》。
远嫁浙江10多年未回过故乡的妹妹在暑假带着10岁的外甥回老家探亲。已有好几年没在故园聚过的家人因妹妹的远道而来而汇聚故园,使故园充满欢声笑语。笑声最多、泪水也最多的要数妹妹,久别重聚,亲人、故园与平日对娘家的思念交织在一起,引起妹妹深深的伤感,我们陪着妹妹一起欢笑,一起流泪,共同回忆在故园度过的每一天。
故园是我诞生的地方,是我人生的起点,也是我一个接着一个持续做梦的地方。每当走进故园,,就从心的最深处升腾起一种说不出的亲切,象久离母亲的婴儿再次闻到乳汁的甘甜。
故园是黄土高原上河湟谷地极平常的土庄廓。之所以称为故园,一是时间长,长的建于清朝初年的家谱中都没有记载庄廓是何时打起的,也没有老祖先们留下的话,更没有故院中那个生命能记得它。在庄廓外的南墙边栽的3株大榆树,据父亲说是我的祖太爷后来因庄廓边修了公路,从风水讲是为了避免庄廓直接暴露于行人眼中而栽植的,我记事时3棵榆树已长到一个小伙子合抱不住,那老榆树最少也年逾百年,就老榆树的年龄推算,故园最少也有百十来年了。二是面积大,土庄廓足有一亩多,我记事的时候,院子的四面都盖满了房,形成河湟地区典型的四合院,门道有3间房那么深,两面房子间的角房也是三间房,别人家的小庄廓最多两间。深深的门道是我小时候在夜晚和伙伴们在田野里或打麦场上玩到深夜回家时最惧怕的地方。漆黑的夜晚,可以看到门道里一个个鼠洞里老鼠眼睛发出的幽暗的蓝光。
老宅的院墙是普通的黄土夯筑的,因位于村头,为防止动乱年代兵荒马乱,兵匪入院抢劫,院墙夯筑的很高很厚,那墙根足有2米厚,墙高有12米多。村里的人都把我家靠村外路边的院墙称大墙,大墙西南边是广阔的田野,站在墙根就能看到从田野里劳作回来的人和从东山坡上放牧归来的牛羊,站在房顶远望,能看到30多公里外的隐隐约约的青沙山。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每当夕阳的余晖映照在西南墙边的榆树梢时,位于村头的大墙根里的榆树下就站满了盼望母亲劳作回来的孩童和怕羊儿走错了回家的路而等候在村口的老人。
故园的建筑也是河湟地区常见的土木结构的平房,东房是主房,堂间放的两只面柜算是最体面的家具,面柜里存放的面多少是故园人安居乐业的基础,在收成好的年代里,不但面柜里的面一直是充盈的,而且在每年的腊月里,宰了年猪后母亲就把一只猪大腿晾干后放进面柜的面粉里,面粉吸干了肉中的水分,那肉一直新鲜如初,来了客人,母亲就取出猪大腿切上一块,做成肉面片,那个香味至今回想起来就溜口水。那时我老盼望着家里能来客人。南头的打泥炕炕沿头根里放着一个锁子管二个抽屉一个柜子的桌子,二个抽屉下面是一个双开门的柜子,锁扣就钉在抽屉与柜子中间,锁扣眼里有一枚明朝时的铜钱被锁扣紧紧固定住,听奶奶说是用来避邪的。家里人都管它叫“钱桌儿”,可我从来没见过父亲在钱桌儿里放过一分钱。倒是钱桌儿上那枚铜钱一直吸引着我,想把它取下来到村巷里货郎担那里换一颗豆豆糖吃。在很长的记忆里,钱桌里放的最珍贵的是《社员劳动手册》《购货证》和一家人用于购置冬夏衣服的“购布证”,这是在我记事的那个年代里故园的人们生活中最为珍贵的两件东西。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人民公社”化的岁月里,这两件东西是最为珍贵的衣食之本。小小的劳动手册上记载着父母哥嫂和姐姐每天在生产队参加劳动的地点、内容和所得的工分。那时农村都是靠挣工分过日子,挣工分的途径有两种,一是和队里的社员一起参加集体劳动;二是以拾粪垫圈积肥和给生产队的牲畜割草换工分。记在上面的每个字都是那样熟悉—东台子拉麦捆、西面子窑洞门上浇水,还有那整个冬春季节天不亮就从生产队马号门口或挨家挨户门前如山的粪堆旁用人力车或驴马向地里送肥的情景。参加集体劳动的时间是固定的,而积肥割草是灵活机动的,那时父母多病好多时间不能参加集体劳动,为了多挣工分填饱肚子,哥哥带着弟妹们靠积肥割草挣工分。农村的孩子,从小学开始,就有拾粪积肥割草的任务。高原寒冷而漫长的冬季是拾粪积肥的日子,也是自由挣工分的时候。父母们要求拾的最好的是牲畜粪,晒干了可以煨炕,再从炕洞里扒出来垫圈积肥。拾粪虽自由,但完成任务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生产队的牛马驴加起来也就20来头,可跟在后面拾粪的拾粪娃就有10来个。庄户人家一年中除腊月年根和过年时休息几天外,其它日子都在坷垃地里劳作着。《购货证》里记载着一个家庭完成当年生猪、鸡蛋交售任务情况和计划供应的茯茶、碱面、红糖等日用品的情况。如果不小心丢了购货证,就一年用不上那些计划供应的商品。还有那藏在钱桌里的“购布证”,是添置衣服时到供销社买布的凭证。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里,一切都是按计划供应。每人每年2丈4尺的购布证,演绎着许多欢乐和辛酸的故事。家里劳力多孩子少的人家经济条件较好,每年可以在春冬季节换置一身衣服,却为购布证不够用发愁。孩子多劳力少的人家购布证多却没钱买布。那时一件衣服要穿几年,大人穿过的改装给孩子穿,哥哥或姐姐穿过的弟弟妹妹再穿。购布证最缺的要数那年要娶媳妇的人家。一个姑娘结婚添置几身衣服是常情,可那得用去几个人一年的购布证。我们姊妹虽不多但父母常年有病,全家人争的工分只够勉强填饱肚子,新衣服只能是旧衣服烂的补了又补,实在不能穿是才添置,平日里每年的购布证用不完,母亲总是把那些购布证包在一个手绢里小心翼翼的锁在钱桌里,有亲戚或乡邻家的儿子娶媳妇,母亲就把那些细心保存的购布证送给他们解燃眉之急。
故园里有2棵果树,一棵是沙果儿,一棵是秋子,这是湟水谷地能够生长、开花结果和果子味道不错的果树。那棵秋子树原本长在离家不远的果园里,据母亲说是我的太爷栽的,我记事是那棵秋子树连同10多棵杏树和一棵沙枣树共同组成的果园是一年中最向往的地方。每当果树开花的时候,田野里的野花也开了,荒凉了一个冬天的田野开始变绿了,一个秋冬没见的“长高虫儿”也回来了。从果树开花到老杏树树尖上最后一个黄杏掉落到地,那是我和弟弟妹妹,还有许多小伙伴们在果园和田野里可以找到许多吃食的日子,秋子、杏子、萝卜和许多田野里的野果不但解馋,还能填充我和伙伴们时常饥肠辘辘的肚子。在那个年代里,人人家家过的都是水兑面的日子,饭里没有一滴油,吃过早饭母亲还在洗锅,我就跑到厨房里取馍馍。我记事时故园里住着我家和叔叔家。父亲和叔叔弟兄两人,分家时东、北房归父亲,西南房归叔叔。后来叔叔在果园里打了新庄廓搬出去住,那棵秋子树处在盖新房的位置,被我和哥哥从果园里移植到故园,和园中新栽的沙果树共同掩映着故园。每当果树开花和果实成熟季节,故园飘满花香和果香。那秋子未熟或刚熟时,吃一口酸的掉牙,大酸之余却有一种特有的果香味余味悠长而深沉。果子成熟季节,母亲总是在自己结婚时从娘家陪嫁的那只大红箱子里收藏一些秋子,等我们吃完树上的果子没啥可吃时拿出来解馋。箱子一打开,秋子特有的香味就溢满整个庭园。
和河湟村庄里所有的土庄廓里的人一样,故园里诞生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土的掉渣的乳名。河湟谷地的人给孩子起名,往往是在方言尕字后连上排行,后面还要缀一个娃字,好像孩子永远也长不大。在田野或深深的村巷里,时常听到母亲们呼唤自己孩子的乳名的声音。那些名字被村人们一代又一代的重复用着,像村庄和故园一样永远留在故乡人心间。
在故院生活的少年时代,面对贫穷落后的村庄,我一直做着哪天能离开故园,离开村庄的遥远而美丽的梦。而有一天真正离开故园,离开村庄的时候,故园和村庄一起就成为永远的回忆和思念。故园是我生命的摇篮,在那里我度过了18年的岁月,故园的每一天留给我的记忆一生都忘不了。故乡就是这样,在每个人的心里,总是一方魂牵梦萦的土地,在这块土地上,永远耸立着一座沧桑沉郁的故园。
在我最初离开故院去外地求学的那几年里,在夏日里最怀念的是故园里果树上的青果子,秋日里最想念的是故院里飘香的母亲用新麦面做的锟锅馍,冬日里最怀念的是一年只吃一次的腊月里宰猪后用猪肠子装的“琪玛”。在后来到城市谋生的日子里,得意的时候想到的是故园,失意的时候想到的也是故园。一想起它,就有一种自豪的感觉或是坚定的信念。海天茫茫,风尘碌碌,故园是我生命进程中坚强的基石,寄托精神的伊甸园。
故园中土木结构的老房随一代一代新主人的变更被搬到村里新打起的庄廓中,老西房被叔叔迁到果园里新打的庄廓,属于父亲的老东房在我们三个弟兄分家时分给哥哥,随后也被哥哥搬迁到在果园里又新打的庄廓中。家族由最早的单户在逐渐增大,故园的历史也越来越悠久,可代表故园的东西越来越少,就连名誉上分给我的那面北方也被弟弟换成了砖混结构的预制盖板房。故园对离开它的人留下的只是遥远的记忆,但只要一踏进故园,就会在脑中回笼一个完整的记忆中的故园。木柱子上用一根铁钉固定的同样是木制的、上面依次刻有弯月状木槽的镰刀架上是一竖排镰刀,我的那把轻而小的就挂在最后一排,曾经磨过不知多少次镰刀,陪我度过10多个春秋的那块磨刀石早已不见了踪影,那把镰刀陪着我曾不知多少次走在故乡田野的每一块地塄坎上。房梁上藏着一年只在秋天偶尔用一次的打青稞或油菜的连枷。在青黄不接的年月里,母亲从自留地里割来一些青稞,父亲把青稞滩在打麦场上,用连枷打出青稞粒,母亲再用簸箕簸干净拿到水磨上磨出一小面袋青稞面。我和弟弟站在河岸眼巴巴望着母亲从水磨上背着面带回来,再做出香喷喷的青稞面锟锅馍。
故园的一切都随时光在改变,在流逝,永存的只有记忆。故园中最悠久的一只瓷壶,被长兄收藏起来。年过花甲的长兄在劳作之余,抱着瓷壶过着“杯中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的日子。每当逢年过节家人团聚时,长兄一边用瓷壶倒酒,一边给儿孙们讲着故园的过去。留在故园最古老的是依然放在面柜中,却比面柜古老的那个柳木雕成的挖面勺。经过几代故园主妇的使用,那挖面勺已磨损的只剩一半了,却依然在尽着自己的责任。故园留给我的是母亲一辈子为儿女们纳鞋底用的那把拔针用的钳子,母亲称其为“拔钳子”。打我记事起,每个夜晚在故园的土炕上,母亲围着一盏煤油灯,为我们做着新鞋,那把细长的铁钳子被母亲拿起又放下。在母亲的反复动作中,鞋底上的针脚在一行行增加。1992年春天,我接母亲到城里我的家住了一年,离开故园是母亲特意带上那把陪伴了她一生的小手钳,时不时还用它为儿孙们做双千层底的鞋,一年后回故园时却遗忘在我家。母亲回到故园一年多就离开了人世,那把陪伴了母亲一生的拔针钳也成为我永远的珍藏。

关于老屋的记忆
◎ 孙绪云
孙绪云,又名孙方雨。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淄博市作家协会会员。七十年代中期出生于章丘,现居淄博。先后在《文学港》《中外文艺》《中国诗选刊》《边缘诗刊》《海防月刊》《华夏诗人》《华夏散文》《当代小说》《济南日报》《淄博日报》等纸媒刊物发表诗歌小说散文四十余篇(首)。

老屋从故乡跑出来,占据了我的黑夜。提笔的手抖了又抖,一滴饱满的汁液落下来,砸在洁白的纸面上,氤氲开来的墨迹像一粒石子击在湖面,疼痛的记忆迅速荡漾开来……
我去看它的时候,距离上次恰恰又过了五年,是的,五年。五年,能改变些什么呢?或许改变的东西太多,但究竟能改变些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肉体已不属于这儿,但我的灵魂还在这里,并且时常游荡在村子的上空。其实,每个夜晚我都会来这里,这一次也不例外,当然都是在梦中。和我一起的还有很多人,都是我们村的。有我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有年龄大的,也有年龄小的。他们亲切的跟我交谈。夜晚多么辽阔。我们的交谈兴致勃勃,谈我离开村子以后发生的情景。我也给他们讲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精彩与无奈。天空里的星星闪烁不定,多像一个人的诡异人生,它或明亮或隐晦,都注定逃脱不掉俗定的命运。它们陨落人间的轨迹一定是最美的。这些星星中一定有一颗属于你我他,它们像偷窥者,站在村子的上空,窥视着村庄里的秘密。
走进村子的时候,我看见一些老人正坐在树影里回想往事。他们沉默不语,一再被阳光晃动着,我不想惊动他们。一个老人缓缓抬起头,用浑浊的眸子扫了我一眼,复又低下头。他们把我当做陌生人,可不,我离开村庄十五年,几乎是来去匆匆。五年前,我送走了父母,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几只狗浩浩荡荡的从后面追上来,狂吠几声。我停下,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它们扭头往回跑;我向前走,它们复又追回来。它们才是村子里正真的主人,谁也无法撼动它们的位置。它们拒绝外人侵犯,它们知道张三家李四家在哪,知道哪些人喜欢家长里短,知道谁家的女人偷情养汉,知道谁喜欢偷别人家的庄稼,总之它们知道村庄用手捂住的秘密。
拐过胡同口,在一座院子门前停下来,一把锈迹斑斑的锁锁住了我游移的目光。几分钟的沉默,空气一再压低,狗们无法适应这一霎那的安静,它们迅速撤离。透过门缝,我看到院子里萎萎荒草,它们在微风中交头接耳。它们不知道我在门外偷窥,或者倾听它们交头接耳的秘密。阳光盖在上面,却保不住虫们的吟哦朗诵,我要感谢这些虫们一年一度的陪伴,让老屋不至于有太多的孤单和寂寞。
我费了好大劲才把那扇大门打开,走进院子,脚被一些不知名的植物缠住,差点迈不开步子。我的目光落在老屋的屋顶上,它中间塌陷,裸露着梁和杈,像疵着的一枚枚牙齿。阳光像把锋利的剑从张着大嘴的喉管里斜刺下去,刺进了我眼里,我感到眼眶湿湿的,像蓄满的一池清水,在这个即将来临的夏天里汹涌澎湃……
推门进去的时候,我看见大片的墙皮已经脱落,之所以说它是大片的,是因为还有几张烟纸盒连着,那些烟纸盒早已被时光的烟尘熏得模糊不清,但依稀还能辨认出几张大前门、金丝雀等烟盒的印记,这些都是父亲早期喜欢抽的烟。父亲总是用那些烟雾缭绕来支撑着自己弱不禁风的身体。它们擦着脑门在屋子里游荡……墙角蛛网密织,几只蜘蛛坐享其成。窗下的那张旧床还在,它上面还温存着我儿时的记忆,那些画面多么朴素而又温馨:我从一个女人的体内走出来,嘹亮了十一月的天空。我咿呀学语,艰难地迈出人生的第一步。我知道这里寄居着我的亲人和一生的归宿。那个肩挑货郎担的瘦小老头,他一生无法停止的行走,该是我的祖父吧,他从未为我的饥饿而愁眉苦脸,相反却为我的啼哭而倍感鼓舞。后来,他们相继离开,在异乡,在占据我黑夜的黑里,我一抬头,就能辨认出他们该属于天上的哪一颗星星。
站在老屋的正中央,透过那一方大小不一的空间,我看见了头顶的蓝,蓝的下面就是一小片零碎的云。正午的阳光被切割得七零八碎,屋子里也好像阴晴不定。几只麻雀欢快地从塌陷的空间里飞上飞下,旁落无人的扇起一片片尘埃,有几根稻草和着几片羽毛落在了我肩上。
“一场暴风雨足以毁灭它!”我仿佛看见了风雨中飘摇的老屋,那是李尔王的呐喊,再大的喊声也无法唤醒老屋渐渐老去的命运。我的邻居淘气子媳妇就是死于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被抬出去的时候早已血肉模糊。她死于自己亲手盖起的老屋里,完成了她生前的夙愿。淘气子媳妇生了五女一儿,竟没有一个为她养老送终,她是同老屋一起老去的。多少年之后,我才明白老屋真正老去的原因,也就是说,我的村庄为什么在一天天变老,原来是源于年轻人把生活的气息都带进了城里,他们带走了村庄的希望。于是村庄、老屋、树以及这里的老人都在悄悄的老去。
老屋承载着太多的苦难,一如我父母如履薄冰的人生。它已经不属于我。它属于以前的我。在老屋里,以及空旷的院子里,我都能找到我以前的影子,他形单影只地坐在黑夜的黑里,努力寻找着仅有的一丝丝光明。
与老屋紧挨着的是两间东屋,模样还算周正,只是它的脸颊还带着岁月的暗红(砖被雨水侵蚀),其他的别无大碍。两块檐薄板摔在地上,被摔得粉碎。门扇上掉了两块玻璃,像两只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我及我之外的一切。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听见门“吱呀”的叫了一声,在这个黄昏即将降临的院落显得格外沉闷、压抑、百感交集,这该是岁月的一声叹息吧!门的吱呀声叫醒了一群睡梦中的老鼠,它们惊慌地从我的脚下穿过。要是在以前,甚至更以前的童年,我会伸出脚踩它们,直至穷追不舍地让它们家破人亡。但现在我不想那样做,我觉得它们也不容易,拖家带口的,它们比人类更容易靠近死亡。那些门外飞翔的燕子、夜蝙蝠以及院子里带起风声的树木与小草,我都应该感谢它们,是它们让老屋不再寂寞,不再伤感,不再让它更想念远方的亲人。
只一眼,我就认出了床头下那只风尘仆仆的煤油灯和电石灯。煤油灯是什么时候才有的,我残缺的童年早已失去记忆。十一岁那年,我跟小顺子他们去三十里之外的娘娘庙打煤油,天麻麻亮,我们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那时,天空好像还下着零星的雪花,地上亮亮的一层,像涂了一层油脂膏。远处苍山如黛,不时从山沟里刮来刺骨的阴风。我们说说笑笑,没觉得危险就要发生。小顺子是最大的,也就十五岁,他走在最前面,社会子和我走在最后面,我不时的回头看,总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跟着。社会子说,咦,那是什么。一直像狗模样的东西坐在不远处。我说,顺子,你家的大黄怎么跟来了。小顺子还打了两声口哨,那东西却无动于衷。小顺子用手电一照,那东西迅速的跑开了,后来我们才知道叫“狼”。到达三棵树时我们的衣服早已湿透,手里攥着的粮票也被揉作湿濡濡的一团。最后求爷爷告奶奶的打了二斤煤油。每个夜晚,煤油灯都会发出柔和的光,那么温暖而又亲切,在我三十几年行走的光阴里一直亮在我的梦里;每个夜晚,我都在灯下读书,娘说,孩子,省点油吧!你看,娘织布都不用灯。娘在月光下织布,有时,我就从田野里给她逮些萤火虫挂在织布机上,那样就会省很多很多的油。那些小虫子在塑料袋里发出橘黄色的光芒,影影绰绰,象行走在梦境里。后来我就有些痛恨它们了,是它们把娘的眼睛弄花。再后来,直至现在,我连痛恨的机会都没有了,它们从我的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有时我真得都有些想念它们。如今,娘走了,她带走所有的光以及那盏永恒的灯,留在我黑夜里的,唯有织布机的“吧嗒声”。
那盏电石灯,其实,我最清楚。我父亲从黑暗的煤井里带上来,加上电石,就会发出“滋滋”的声响。他每天都从井下“偷来”一书包电石和煤块,这样的情景持续了将近两年。一个飘雨的黄昏,父亲被人从井下抬上来,满脸黑忽忽的,像一块燃烧未尽的煤块和着那些斑驳的血迹,带着岁月的暗红。从此,我家又跌进了黑暗和冰窖。后来有了电灯,我曾一度想把它们卖给小贩。那小贩说,都有电了,谁还要这个……我掸了掸煤油灯和电石灯上的灰尘,它们朴素的表情一再令我动容不已。
透过窗子上的玻璃,我看见院子里的树正在被风轻轻抚摸着,像一把巨大的蒲扇,扇动着夏日烧炽的天庭。它们托起我饥饿的童年以及院子上方那块狭小的天空,也托起我对栽种者——祖父的怀念。
院子里有榆树、槐树、杏树、枣树、梨树共计十三棵,那些和我同龄的树,成了我童年的玩伴。我在每棵树间窜上窜下,这棵树撸一把榆钱,那棵树抓一把槐花,有时偷一颗酸涩的杏子。我狠狠地塞进我的肚子里,小肚子鼓鼓的,但它仍然喊着饿。这些东西好像永远填不满我饥饿的童年。这时,祖母踮着三寸金莲,颤微微的从大北屋里走出来,大老远就喊,哎哟哟,俺的小祖宗哎!可不得了,把小鸡鸡磨坏,就找不上媳妇了……
如今,早逝的祖母,早已站成我记忆中的那棵树。我,一个浪迹天涯,却没有故乡的孩子,对于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老屋,院墙,碾子,以及辘轳井的记忆成了一种永久性的回忆。而对于我的儿子,老家只不过是一种形而上,并不具有多少实质意义的虚拟的存在。

我到过的最好的地方
◎ 马玉梅
马玉梅,女,中学高级教师,《教师博览》签约作者。散文、随笔散见于《江苏教育》《江苏教育研究》《教师博览》《教师教育》《北京教育》《教育情报参考》《读写月报》《连云港文学》《作家报》等报刊杂志。
我童年那段最无忧的时光是在家边的一所村小里度过的。父亲说,那是我们那片地方唯一的一所完全小学,他和我的叔叔们的小学生活就是在那里度过的。附近很多村里的孩子都在那所小学里读书。父亲常常对我们兄妹怀念他小学时代的几位老师,念叨他们的名字,赞叹他们过人的才艺、丰厚的学养、蓬勃的生机,洒脱风雅的谈吐和整洁斯文的着装。父亲说,他们大都来自南方都市,是解放后响应国家政策来苏北支教的年轻的先生,对教育充满热情,对学生非常负责。他们生活在孩子们中间,即便不对孩子们授课,仅仅是言谈举止的熏陶已经足以成为一种极好的教育了,那真叫一流。那时,父亲的成绩非常优秀,得到过先生们诸多的激励和赏识。每次说起这些,父亲的眼睛里都闪着光彩,感叹的语气里溢满敬佩和神往。他说,他此生最大的理想就是也能成为那样的先生。我信!几十年来,许许多多的生活细节里,无不流露先生们高贵的品质、良好的教养对我父亲根深蒂固的影响。
我和哥哥们继续在那所小学读书的时候,父亲所景仰的那几位先生已经相继调离了,我始终没能得见一位如我父亲描述的那样的先生,但仍旧有南方来此落户的老师教过我的课。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接任我语文课的就是一位来自江南的老师,姓徐,我们都叫他徐老师。听父亲说,他是携妻儿举家搬迁而来的。徐老师是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个子不高,很瘦,大约四十几岁,牙齿有点暴,样子很平凡,人端正而温和。中山装有些旧,也不太合体,但总是洗得很干净,领口的风纪扣总是很认真地扣着。他的普通话里有浓重的乡音,也许是为了把普通话讲得更标准一些吧,他的语速显得有些缓慢。每次听他讲课,都有一种莫名的隐隐的感伤,那声音让一个年幼的孩子觉得,回家的路迢遥万里,仿佛走一辈子也望不见母亲的炊烟。
那个学期,我们开始学习作文。第二年开春,他布置我们写观察日记。下了课我们都围住他问:老师,我们观察什么呀?的确,在那个贫穷的年代,习惯了劈柴烧火挑猪菜的乡村孩子,对于“观察”这样一种缓慢,安静,细致,专注,甚至带有一些浪漫情调的行为,觉得陌生又新鲜。他笑了,看着我们想了想说:“种盆花吧,或者草!还有蚂蚁、小鸟、小树啊什么的,自然万物,都可以!”我们还不太明白何谓“自然万物”,但仍旧很兴奋,纷纷回家去种花种草(其实,乡间的野花青草到处都是,但是我们更乐意将他们移栽到盆里,仿佛这样才能更加体现“观察”的非凡意义)。下课时,便常有孩子三五成群地趴在墙角、树根儿,看虫子或者草芽野花之类的东西,专心致志,也七嘴八舌,听到锤子清脆地敲在一块吊起来的条形铁块上,才会尖叫脆笑着惊散飞奔进教室去。我回到家里,母亲积极帮我找了一个旧瓦盆,放上松软的泥土,埋下了两粒黑黑的指甲花的种子。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我上学之余最大的快乐就是静静地蹲在那个旧瓦盆前,看那两粒种子如何破土,出芽,展叶,抽枝,鼓蕾,开花……每天晚上坐在昏黄的灯下,工工整整地写下“某月某日”,用简单稚嫩的语言,虔诚地,一集一集地,饶有兴味地,为这平凡而旺盛的生命编织清新透明的“连续剧”。我的日记本上留下了很多圈圈儿连成的红色标记,还有徐老师热情鼓励的批语。我每天把日记本藏在书包里,就像藏着一个稀世宝贝,心里快乐而满足。
我越来越喜欢上学,每一节语文课都是一个美好的期待。那时教室很简陋,土墙草屋,讲台、课桌、凳子都是用黄土混进稻壳或者麦秸砌成的,为此,衣裤上常常磨出破洞。自从徐老师每天在这里出入,低矮昏暗的教室也慢慢变得亮堂起来,进了教室便觉得沁满心肺的都是清新的泥土的芳香。每天放学,我几乎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校园。我喜欢拎着花布书包,慢慢后退着,与苍老静默的校舍一起,一点一点淹没在瑰丽的霞光里。——那里因为一位老师的存在,成了我安放童年的快乐天堂。
记得那天晚上开家长会,低矮的“讲台”上点了一盏汽灯,稀薄的灯光从狭小的窗子里弱弱地漫出来。我和几个孩子偷偷趴在窗外看着里面的老师和母亲。忽然隐约听见老师说到我的名字,心里一震,只见徐老师翻开我的日记本,举在手里,一页一页地读给家长们听。教室里安静极了,我看见了母亲羞赧而又自豪的笑容。我的心里仿佛一下子也点亮了一盏小汽灯,迅速抽身退出,紧紧贴在土墙上,用心捕捉着老师读日记的声音,身体慢慢地滑下去,滑下去……坐在了窗下温暖的土地上……夜色好美啊!天空海一样辽阔,繁星点点如萤,月光皎洁如银,婆娑的树影斑驳地打在我的脚边,黑黑的,剪纸般清晰而瘦硬。只是那时我尚不懂得在日记里写下类似“怡然沉醉”这样深而芬芳的词语。
那夜的月光照亮了一个穷女孩整个困苦的童年,让我完全忽略了物质的匮乏带来的烦恼和考验。我写日记的习惯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一直持续到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文字,点滴记录着我美好而丰富的人生。我对爱人、儿子和我的学生们一再地忆起那个水洗一样的夜晚,说起童年里关于日记的故事,告诉他们,一位好老师对于一个学生一生成长的重大影响,一个好习惯对于一个人一生成长的重大意义。
父亲不无感慨地说,那个时代里拖家带眷“北漂”的一大批知识分子带给北方孩子的是一笔无法估量的精神财富,他们无怨无悔的驻守,照亮了几代人的心灵,对北方的教育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诚然。
此刻,转顾岁月迢递,垂眉风尘两袖。从学子成长为教师,半生岁月几乎从没有离开过学校。在我走过的一所又一所学校里,一所比一所漂亮,一所比一所现代,然而,记忆中我到过的最好的地方,仍旧是童年里那所散发着泥土芬芳的乡村小学。

最忆乡间卫生所
◎ 胡 越
胡越,笔名河边柳。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飞天》《黄河文学》《华章》《海燕·都市美文》《新作家》等报刊发表散文随笔20万字。出版散文集《河道弯弯》。

谈起乡间卫生所,还得追溯到少年时代。我的家乡地处长江边缘,地势低洼,每遇多雨季节,总是内涝外患,因而抗洪筑坝,挑堤护坡便是家常便饭。父亲在异乡卫生所工作,家无劳力,村里每年冬季摊派劳力上堤护坡,只好让我这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去滥竽充数。那时,我是干堤“岁修”工程中最小的一位民工,挑着沉甸甸的泥土,一步挪着一步融流在爬坡的人流中,无语的朔风移动着我的身影。我们沉默地承受着痛苦和压力。没有怨言,没有流泪。二十多天以后,我终于倒了下来,持续的高温,畏寒、大便带血、昏迷嗜睡,浑身上下出现许多瘀血点,身体处于极度虚弱。工地医生说我是得了流行性出血热。一种恐怖与绝望的气氛笼罩在我这个弱小的生灵。祖母见我气息奄奄,对我父亲咆哮:“还不赶快送往医院……”多亏医生高手,从死神那里把我拉了回来。祖母很难过地看着我的瘦弱身体,与祖父商量说:“孙子已经挑了两年坝,再不能让他去,吃不消,就叫他跟你去医院学医吧!”祖父听我一阵阵咳嗽,便点了点头。于是,我就驮了一床被子进了医院的门。我所说的医院,其实是一所乡间卫生所,五柱头六间茅屋蹲在百里长堤脚下,看上去像个工地工棚。五十年代中期,这个卫生所只有两乘中药柜、一架褐色的铁碾和一个半新半旧的捣药铜臼,这是卫生所全部家当。四个医生,担负着三万多人的小乡防病治病重任。那天,我一进门,一个身着很旧的白工作服中年医生,胸着挂着一个听筒,蹲在火炉前面用扇子在扇火,火炉上的铝锅里煮着玻璃注射器和熏成黄色的布包。我不经意地又往药房里一望,见一位清瘦矍烁的老人正在捣药,“咚、咚、咚”的捣药声驱逐了置身在卫生所周围的二十多户村庄的寂静,一阵草药芳香味也弥散在小小卫生所。
那个围着火炉消毒的是这个卫生所唯一的西医,他姓李,是由部队转业复原安置到这里来的,他勤奋好学,吃苦肯干,自学成才,由部队卫生员成为防病治病的能手。由于他技术精湛,服务态度又好,四乡八里地的农民都找他看病。有一个年过半百的病人,来卫生所是由两个人用竹床抬来的,一下竹床,病人缓缓挪步,而且身子前倾,颤颤抖抖,后来步子逐渐加快,慌慌张张,步态不稳,难以“平衡”。李医生给他作详细检查,初步诊断为帕金森氏病,怕诊所有误,介绍他到武汉同济医院请专家确诊。那位教授很惊奇地说:“一个乡间卫生所,什么检查仪器也没有,能够判断出这样的疑难病症,真是了不起啊!”

卫生所四位医生,有三位是中医,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善言辞,常常处于沉默和安静状态,眉宇间透出静穆和慈善。他们看病,没有什么检查仪器,全凭他们掌握的诊断基本功检查病体,判断病况。两年后,我当见习生,坐在刘老中医诊断桌对面,学习他如何临症,他正给一位躁动不安的中年妇女把脉,并详细询问了病情,然后又叫我复把脉,并给我讲解:病人舌边红,脉象沉弦而有力,可能是肝气郁滞,肝火盛而导致的。刘老用了疏通肝气的柴胡、生麦芽等药,第三天病人上门报讯,病人的胁下不痛了,大便通了,腹部也不胀了。中医师犹如天文学家和水利专家,通过观察舌苔以及脉象,就可以判断出病人体内血液循环滞涩等情况,其办法多采取“清瘀”或“疏通”,来改善血液循环……在那段日子里,我恨自己才疏学浅,阅历又嫩,该学的东西却没有很好学到手。不要看到卫生所那几位老实巴交的老师,尽管没有什么学历,也没有什么职称或学位,可他们却没有一点架子,只要病人一声呼唤,就乐呵呵地、不分昼夜为病人服务。凭着他们几十年的经验和一颗责任心,使许多病人甚至是危重病人,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竟而达到治愈。

人在社会,身不由己,三番五次移步挪位,迫使我终于脱下白大褂,来到了是非之地——行政部门,当起了“抹布干部”。随着年龄增长,人体内的各种“器械”零件,由于几十年的运转,出现这样和那样的磨损,这毛病和那毛病不得不相继出来恭候我,于是我不得不经常光顾医院。一进医院门诊大楼,老远就望见门口墙悬挂着一幅幅新引进一批精密高档医用检查器械广告画:如核磁共振、亚秒螺旋CT、动态三维彩超、史塞克腹腔镜、C臂高频X光机、肾透析机、腹水超滤浓缩回输仪等等。那天,我坐在西医内科一条长椅子上候诊,当轮我前面的老太婆看病时,医生只是简单地问一下病人的症状,也不让病人详细叙述病程。医生胸前虽然挂个听诊器,好像是商品摆设样品,甚至连病人也不看一眼,就毫不犹豫地开出X线、B超、肝肾功能检查等化验单。化验结果来了,医生就开了三张处方,叫病人拿药去。病人的女儿问医生,她妈到底得的什么病?医生不耐烦地说:“自己看化验单去……”紧接着是老太太后面的几位病人,看病的过程就成了一个器械到另一个器械的机械运动,而感受不到医学的温度。
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好长时间没有睡意,思绪把我拉回到当年的那个小卫生所,那病人和医生之间的和谐气氛确实令人回味。我真有些杞人忧天了,如今有些医生长期依赖器械和化验来看病,简真成了“器械”的奴隶。不可否认,科技进步,大大提高了医生对疾病的诊断速度和能力,但不意味着中医的“望、闻、问、切”和西医的“问、触、叩、听”的看病基本功不要了。盲目检查,也增加了病人的负担和痛苦。如果一旦离开这些仪器,医生就束手无策,连小小的卫生所的医生都当不下去了。
几十年虽然过去了,当年卫生所鄢老中医那一席话我至今记忆犹新:“医生看病,首先是望诊(气色),然后是闻诊(气味),再是问诊(医贵问情),最后是切脉。四个缺一,就不能称为合格的医生。”

胡同的细碎
◎ 朱 姝
朱姝,女,辽宁省沈阳人。曾任教师,现为政府机关工作人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散文发表于《沈阳晚报》《辽沈晚报》《鸭绿江》《西南作家文学》。
老话怎么讲:先有胡同,后有城市。
“有水井处,即有人家。”胡同活在往事里,从姥姥的烟袋锅里飘出,吸吸鼻子就能闻到。
姥姥住在沈阳南站前的南五马路,毗邻太原街,是沈阳的市中心。长不足1000米、宽不到6米东西走向一条幽深的胡同叫平安胡同。因这名字,胡同里的店铺大都带“平安”两个字,“平安菜市场”、“旺安日杂店、顺平包子铺。”连小孩的名都要沾上这两个吉利字:志安、顺康……不为别的,过日子平安是胡同人家最大的祈盼。
姥姥家在狭长幽深胡同的西头,胡同内店铺林立、商贾云集。叫卖声从东头迭宕,炊烟袅袅散淡,落日余辉慵懒妆就房顶青灰的瓦时,嘈杂声就渐渐平息在胡同的尽头。“看着日头出摊”人们承袭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胡同虽没有江南小巷清秀之灵动,却也如一幅民风淳朴粗犷的关东风版画。“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如水般的幽静,不知谁家的一枝“出墙”杏树枝枝蔓蔓钩住头发,让人闲得发慌。胡同在一静一动中如戏曲里的快慢板,行云流水间怡然自得。胡同与我是一个思念的距离,一步一步走来弥漫了我整个童年。姥姥对我的爱,浓得化不开、挥不散,如酒般的烈。她身穿月牙白布褂,像一朵素莲站在胡同的尽头翘首等我。因为有了胡同那头的牵挂与等待,每每踏上青青的石板路,想到每走一步都会接近她,心绪就柔软得像头顶的云,心里湍湍流淌着温暖的溪流,幸福一点点荡开,溢满整个胡同。
胡同清早就热闹起来。老槐树下的小人书摊围着一群专心致志看书的孩子。槐花像抖动粉翅的小蝴蝶纷飞跌落在头上肩上,意美感心。拐角处吱吱冒着油星金黄色的油炸糕,活色生香;各种奇奇怪怪的小吃,沙琪玛、猫耳朵、糖蜜果、花生粘——吃切糕时抹上姥姥做的桂花酱,晶莹剔透甜中带酸的味道只有姥姥做得出来。落雪漱漱,腊月小年未到,各店铺大红花灯高挂,开始卖吉庆有鱼、喜鹊登梅的年画和桃符。小贩们推车卖糙糖,“糖瓜祭灶,新年来到。”岁月悠悠,祈福无尽。姥姥生起火盆,赶走表妹,把家里过冬的土豆偷偷拿出来给我烤土豆吃。夏季,姥姥在晨曦里轻轻起身,清扫胡同的石板路径。起伏的蝉声从时光深处迫近,与有一搭无一搭的夏夜絮语撞个满怀。时间会不会在某个季节的断章里停住?当海棠果成熟时,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卖声把人们从光阴的过往里唤醒。果农也赶来凑热闹,赶着小驴车走街窜户,走走停停。一车鲜亮的果子上面坐着扎花头巾的妹子,谁还能分清果子与人哪个更水灵?胡同里土杂店门口人头攒动,黑褐色的大缸一字排开像是摆龙门阵。底窄口阔,半人多高的缸是东北人家腌酸菜必不可少的用品。腌一缸酸菜一直能吃到明天开春。老王头五十多岁,高高个子,脸膛黝黑,笑哈哈地吆喝着。他买的货,品种全,质量好,人本分厚道心又细。大缸边还放了几块有棱有角青色的大石头,压酸菜用。这样的石头城里还真不好找,买了缸顺手搬走石头,回家就可以积菜了。我仿佛嗅到姥姥的大锅里炖着的猪肉酸菜的味道。每年秋天,店铺门前挤满人,姥姥告诉我别去凑大人的热闹,我还是忍不住跑去看摆在货架上的腌咸菜的各色坛坛罐罐。老王头拿起深绿色油光发亮有精巧花纹的小坛了,熟练地敲一下,放在耳边听听,高声说:这个好!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段绳子麻利地一捆,递到人家手里。我心仪那个莲花瓣底足、清丽玲珑的小坛子,盼着姥姥土里土气的咸菜坛子能“碎碎平安”,好把它买回家,可一直没能随愿。
平安菜市场在胡同的正中,是当时比较大的副食商场,与当时的广州菜市场齐名。菜市场的内外结构也同出一辙,园型东西南北都有门,进出方便,买卖由人,人们又把它叫“圈儿楼”。这儿是胡同里最热闹的地方,虽然不是商品琳琅满目,倒也是物品摆放得整洁有序。售货员戴着蓝色套袖,笑盈盈地站在柜台后面。我小心翼翼地接过姥姥平时攒下的粮票、糖票、肉票,视若神明地递到售货员手里,仿佛它们能兑换我的梦想,目不转睛地盯着一颗颗光鲜的水果糖“噼啪”地丢进秤盘。胡同里的人都来这儿买东西。拿着盆排队买豆腐,刚来一车土豆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又来一车白菜,排尾马上就变成了排头。街坊邻里一边排队一边说家常,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胡同是喧嚣的,胡同又是宁静的。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生活让胡同喧嚣,胡同里的人更知道悠静从属于内心。苍桑的岁月赋予人善良的品性,喧嚣背后的淡定是内心深处不老的情怀,是最自然的心。走在胡同的青石板路上我轻轻拾起胡同人的宽厚与善良,连同他们的美辞凤仪一同收束在时间的光影里。褪了色的斑驳大门,枯瘦的木质窗棂,灰色瓦当古朴端庄,气韵生动。似时间的守望者,悠然站立,从容间深入岁月之心,又淡出岁月之风。不知姥姥家什么时候搬来的,说不清胡同早于她,还是她早于胡同。只觉姥姥与胡同已没了分别,物象与时间没了界限。记忆中屋子是从不上锁的,吊着半截玄色的布门帘,看得见街坊鱼贯的身影。风夹带着雨的音讯,说来就来。我像一只懒猫蜷缩在土炕上依着姥姥,数着过往的行人,雨丝霏霏中想着未来;姥姥抽着榆木杆长烟袋,烟雾氤氲散开成雨的背景,斜斜的雨点打湿往事。随雨点飘进屋的还有小贩顺风顺耳压着韵角的叫卖声,极具穿透力,诱惑着我的心。“牙--膏皮——换钱。”“棉花糖——卖呀。”我连忙蹦下坑用换来的钱,买一个云朵样的棉花糖,舍不得吃直到化掉。卖棉花糖的是个跛子,十七八岁样子,经常在这儿叫买。姥姥让他放下担子进屋避雨,默默地塞给他一个馒头,留着路上吃,姥姥目光里充满了怜爱。胡同里走街串户的小贩都得到过姥姥的帮助,从此我知道帮助他人的快乐。入夜,如水的月光泻了一地,暗香疏影勾勒出幽静,悠长的胡同,这般的柔情。可以千思,亦可以无虑。连月亮都可以拿来就酒,从容静听风声过耳。忽地抬头看见门上的楹联细细读来:品尝老酒真味,斟酌风雨人生。一壶酒,三生梦,四月天,宜醉不宜醒。
姥姥很有酒量,平日里是不喝的。她自斟自饮,边喝边向胡同口眺望,目光里充满哀婉。我知道她是想念我的大姨,医学院刚毕业的大姨毅然跟随着解放的部队南下。姥姥送大姨走出这条胡同,那夜的月光一定豁达明净吧!从此胡同口等待的目光打湿了无数个夜晚,比月光更深情更宁静。与岁月一同盈虚与消长的不仅仅是月亮吧!姥姥喝的不是酒,是对人生的坚忍与包容,这又何尝不是小巷人的性格?小巷悠长,能承载她不倦的忧思吗?温酒的红泥小炉火苗正红,能再饮一杯无?
胡同是宽厚的,胡同是无声的。退守心灵方能明鉴,胡同里的人深参其理,他们是自己内心的主宰。沈阳解放前夕,为切断敌人交通线,南站附近展开激烈的巷战。打了两天的炮,解放军伤亡无数。姥姥和胡同里的邻居自发地冒着枪林弹雨把受伤的战士抬到家里,为战士包扎伤口。姥姥甚至不知道在家里养伤的小战士姓什么,只知道叫柱子。采访姥姥时,她一脸的不知所措,说什么也不肯见记者,躲进胡同嘈杂的人群里不见了。胡同里的人用肩膀托起岁月的沉重,我如何才能读懂他们的心呢?
我曾相信与岁月一样永恒的是姥姥和老旧的胡同,在胡同哀婉的眼光里,姥姥远去了。就像我所爱的人,有一天不再回来。惶恐无助中胡同也被拆迁,轰然倒在我面前。然而太阳在高处,回望时,胡同给了我对人生力量的诠释,每每想起总会泪流满面。

父亲,那些一望无际的记忆
◎ 赵志峰
赵志峰,笔名夏冰,1964年生于山西定襄。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华夏散文》《中国诗歌在线》《山西晚报》等报刊。

无论什么时候,你在梦里的情形,都给我你还在世上的感觉,一点也没有你已经不在人世的意味。我看见你自然地做着事情,说着话,笑着,平平静静的样子,一如那曾经的时日。
我甚至看到你年轻时候的样子。一身黑蓝色中山装,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让我总是不敢直视你。你轻轻的一声咳嗽,我就老半天无法平静心情。
直至后来,我才知道,你那是一种习惯。正如现在的我总给别人严肃有加的印象。其实,你内心里的火热,丰富,细腻,亲切,不比别人缺失分毫。
父亲,你辞世两年多了。九百三十多个日日夜夜的流逝,并不曾销蚀你在我们心头的形象,并不曾消减你在我们心头的分量。
至今,我还记得一个周末。
那个周末,兴冲冲背诵课文的我,一脸微笑地倾听着的你——那是一幅美好、温馨的画面,它永远定格于我的心间。你不知道一个8岁孩子的内心。其实小孩子的内心也不是那么简单。不是像大人们普遍认为的那样简单。世间很多事,会在他们心里留下痕迹。或者美好,或者相反。
当时,我是跟着妈妈住校念一年级。周末的时候,你从另外一所学校赶来,看望我们娘儿俩。就在你和我沉浸在愉快的诵读、倾听中的时候,妈妈以一声断喝,粗暴地打断了你和我的兴致。“麻烦哇!”三个字,清清楚楚,语义明确。空气刹那间凝固了。不用怀疑,妈那天的心情肯定不好。我马上住了口。你抬起头,略带诧异地看着妈妈,你的稍凸起的眼球在高度近视镜片后,十分醒目。究竟我们的生活里发生了什么?抑或妈妈的工作中发生了什么?年幼加上粗心,我一点不知道。至今不知道。
是的,我们常常就忽略了爸爸妈妈的内心感受。我们从来不去多想爸妈在想什么。爸妈是不是需要安静,是不是需要宽慰,我们向来不管不问。从来没有过。我们不懂。我们傻乎乎的,就从来不换个角度替人着想。我们总是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的天地就是最大的天地,就是最值得拥有的天地。于是总是理所当然地享受一切,并不为此感到一丝一毫的羞愧。这就是小时候,就是不懂事的小时候。
因此,听到妈妈的一声断喝,我满心委屈。我怯生生地看看你,再扭脸看看妈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直觉告诉我,自己应该听话,应该悄悄的,应该不惹爸妈生气。我跑出去了。我在学校宽敞的操场上跑来跑去,跑到心里的委屈一点点消失殆尽,直到你喊我回去。
父亲,行文至此,我脑海里还清晰地闪现出你当时的模样。你清瘦的脸上,是让人安心的善良的笑意。你习惯地摸摸我的脑袋,告诉我说,我们要回家了。
于是,我们就走上了那条熟悉的回家的泥土路。妈妈骑一辆自行车,你骑一辆自行车,前面横梁上坐着我。你总不忘叮嘱我,不要将手指伸入车把和车闸之间。每当你这样叮嘱我的时候,我并不答言,但是不答言不等于不理睬你的话。其实,你不知道,我是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复述你的话的。我努力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你的话,不要把手指伸入不该伸进去的地方。
我们在土路上行驶,路两旁是两列高大的白杨树。白杨树再往两边,就是田野,一望无际的田野。正是在这次回家途中,你给我讲了“一望无际”这个成语。你以无限延展、一直延展到天边山边的田野为例,让我真切地体会到了“一望无际”是什么意思。到后来,当老师让我们用“一望无际”造句时,我信心满满地写下了“我跟爸爸妈妈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一望无际的田野,心里格外开心。”这样的句子。老师在这句话的后面,打上了一个鲜红的对勾,并冲我赞许地点了点头。
父亲,这些记忆是如此清晰。我们一边赶路,你一边给我讲解“一望无际”的记忆,老师向我微笑着点头的记忆——都是那么逼真如画,清新如昨。
此时此刻,记忆的闸门打开,那些往昔呼啦啦涌来,亲切地注视着我,就像曾经那一望无际的田野上的庄稼,亲切地注视着赶路的我们一样。近四十年的岁月,并没有磨损什么。父亲,这片记忆之海如此博大,浩瀚,用一望无际根本无法形容。父亲,我一闭上眼睛,就能够看到那些记忆,纷繁茁壮,绿意盎然。
面对这些记忆,我无法自抑,信笔写下以上文字,但愿能够表达对你诚挚的感思和不竭的想念,以及遥遥的祝福。
父亲安好。

篝火,照亮激情燃烧的岁月
◎ 任儒举
任儒举,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随州市《编钟》文学杂志社副主编,曾在《中国作家》《中国旅游报》《故事世界》《芳草》《铁军》《今日湖北》《湖北日报》《湖北作家》《金融早报》《散文百家》《北方诗刊》等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著有《张体学在随县》。

气候仿佛还停留在深秋的那个时季,但我分明已嗅出圣诞节喷香的烤鸭味儿了。卖保暖衣的老板站在大堂的门口不停地抱怨着:“这鬼天气,咋还这么热乎呢,今年这季的生意又他妈的泡汤了……”是的,这是圣诞节的前一天,也就是西方人称作“平安夜”的晚上,我突然收到来自武汉程慈老的电话,他对我说,上回在一工区和四工区拍的照片都整理出来了,要我把邮箱号告诉他,他让他的儿子传给我。
老人说的照片是在一个月前,“张体学在随县”纪念馆剪彩时拍的,当天的湖北日报二版头条刊载过:“张体学在随县”纪念馆在随州市大洪山玉龙温泉欢乐谷原省委战备大院原址建成。全国政协提案委员会副主任、湖北省新四军研究会会长王生铁发来贺信。省老领导王群、张学奇、刘荣礼、吴华品、程运铁、胡永继及与张体学生前并肩战斗过的老干部、老战友和在随县工作过的老领导等参加了开馆仪式。
张体学1956年担任湖北省省长,生前与随县结下不解之缘。1964年,省委、省政府根据当时形势,从战备需要出发,在随县大洪山筹建了战备时期的湖北省委后方基地。张体学亲自主持修建大洪山省委战备后方基地……这就是老人说的四个工区,不过,当时是出入保密,对外称是四所省直中专,即:商贸、粮食、供销、财经学校。其用途是战时办公,和平时期办学,而程慈老就是这四个工区的基建会计。
程慈老的真名叫程慈培,今年己有88岁高龄了,纪念馆举行开馆剪彩时,他并不在邀请之列,但他听到了这个消息就找到他在省财政厅的儿子说:随县的大洪山是我的第二故乡,在那里建张体学省长的纪念馆我一定要去看看。他的儿子是省财政厅的处长,工作虽然忙,却难拂去八旬老父这个心愿,就把他带过来了。他的这份执著让随县县委办主任李经发很感动,他找到我说,你就抽时间陪老人转转。
李经发是我多年的文友,他在省财政厅挂职时与老人的儿子程小培相交甚好,从他那里我才知道程慈培老人是在1964年的夏天就来到随县新阳店的,他是省委战备基地最早的工程勘探者之一。我在搜集“张体学在随县”一书的资料时,他还专门写了两篇文章,一篇是“张体学与省直中专学校”,一篇是“我与随县”,托李经发带给我,后来我将老人的这两篇文章收录在那本书中,作为纪念馆馆藏之物。
这是一个面目慈祥、精神矍烁的八旬老人,他满头的银发,饱经风霜的脸庞雕刻着岁月留下的苍桑。那次的剪彩仪式活动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主办方考虑到因为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刻意将时间缩短在一定的范围内。目的是让他们多休息。但是,活动结束后,程慈老却执意要去看看,他一直固执地称这几个地方为工区,实际上除了他说的二工区和三工区转为民房外,其余的都早已开发成旅游景区了。
张体学纪念馆建在玉龙温泉景区内,就是老人说的一工区,这里当时是省直商贸学校所在地,因为有一座天然温泉,冬天的时候,老人和他的同事们下了班经常在这里洗澡、洗衣被,所以对这里的印象特别深。我带着老人参观温泉九大主题公园时,老人的兴致很高,他边看边讲:这里原是泵站,排水用的,这儿是礼堂,部队和学校在这里开大会,这里原是一个堰塘,这有个泉眼……我佩服老人的记忆力,他说的都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事了,但他都能指出准确的方位。
然而,最让老人难忘的还是张体学省长亲自召集他们开会:会场就在工地临时工棚里,几条木凳一横,省长开门见山地问我们在工程进度上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要我们提出来大家商量解决。他说:“今天我们就是来解决问题的,大家提吧!”由于体学同志的话语很体贴、很随和,大家就没有拘束了。于是大家相继发言汇报情况、提出不少要求。体学同志还不时插话、询问。会场的气氛十分活跃。
体学同志对工地的生活十分关心,他问陪同他一起来的当地的干部,能否在茅茨畈(洪山镇)再扩充一些菜地,以备今后开工时的需要。他还提到工地的粮食供应按部队食用粮的标准一样对待。当听到有的同志提及学生在工地劳动、粮食定量低、不够吃时,体学同志说:“哦!这是个问题。是的呀!青年娃娃坐着不动,一顿也要来个三大碗。”他对县粮局的同志说:“学生参加劳动也按45斤标准吧!”
那个小小的座谈会开的时间并不长,却解决了工地很多老大难问题,比如:建筑材料、器械设备、运输车辆等等,由于当时建筑材料紧俏,虽经多方求购也难以满足施工需求;加之工地地处深山老林,我们只能自己发电、自己供水,电线杆、钢管、电线、发电机和水泵等设备,这些物资缺乏正常渠道是无法解决的。但是因为张省长的亲自过问,都得到圆满解决,这些建筑都凝聚了老省长的心血啊……
临近黄昏时分,天上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小雨,但老人的兴致却丝毫未减,每到一个工区,他都要停下来,和我们合影,二、三工区都己划转成民房了,有的成为当地百姓的养猪场、养鸡场了,老人还是要下车看一看,并坚持让儿子为他拍照,他对我们说,我的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在这里度过的,我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种特殊的感情,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我要把它们永远保留在记忆里!
老人朴实的话让我们所有的陪同人员都为之动容,县委办李主任为了满足老人这一心愿,特意给生态园度假村的宋德斌董事长打了电话,宋德斌听说有这样一位老人故地重游,专程从随州赶回来接待,并嘱他的副总来当老人的导游。大洪山林泉生态园就是老人所说的四工区,也就是当时的财贸学校,老人说,当时这四个工区的建设总指挥部实际上就设在这里,他甚至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他当年的办公室。
老人的办公室和卧室是同一间屋子,里面半间是床铺,外面半间是作办公用的,门前有一棵很大的、说不上年限的古柏树,当时他和省财校另一个会计(己去世)住在一起,那位会计是比他先期调回省城的。但这些是以后的事了。其实,老人说,他们最早来的时候住的都是工棚,几十人在一起,吃饭、睡觉、工作都是在这个用帆布搭起的临时性工棚里完成的。他们的生活和工作是严格按照部队的标准。
那时这里还是一片原始森林,周围十几里没有一个住户,工程开始后我们在附近招了一些民工,而主要的工程技术人员都是武汉的,当地的民工们只负责搬运砖瓦、椽根檩条、沙浆石料之类的供给,建好一批就迁一批学生,学生们也是半工并读的性质,上午上课,下午参加劳动。最高峰的时候,四个学校的师生及各类建筑工程人员共计3000之众。
文化大革命全面爆发后,这四个工区的建设才告一段落。
现在在大洪山林泉生态园和玉龙温泉排列的那一座座整洁青砖瓦房作为一种特色旅游文化被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了。但是,当初在建设它们的时候那是何等地艰苦啊,老人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他说,最初住在工棚里,夏天要抵御蚊蝇的侵扰,还有野兽、旱蚂蟥。冬天要抗拒风霜的肆虐,没有水,就在泉眼里淘些来,在山上捡些枯枝落叶,燃上一堆火,吃饭呀,洗衣呀,洗澡呀都轮换着,有不少工人,学生的手、脚都冻坏了。
当夜色笼罩在美丽的生态园上空时,座落在省委高干楼下的露天球场,燃起了一堆堆熊熊篝火,那是来自武汉的一个旅游团体,他们围绕篝火在那儿唱呀、跳呀、说呀、笑呀……更进一步构起老人心灵更深处的思索,借助火光的照耀,我分明看到泪光在老人的眼圈闪烁,老人感叹道:多好的地方呀,多美的时光呀,可惜我老了,来一回是一回了。看到这堆篝火,想起当年艰难的岁月,我觉得自己也年轻了许多!
在晚宴上,老人在言谈中流露出还想在有生之年,再来一次,在这里住上几天,一旁陪同的宋德斌洞察了老人的心思,他说:老人家,您要实现这个愿望并不难,明年春暖花开时,我专程接您们这些老前辈在这里住上一阵子。我们在这里正打造中国最大的长寿山庄,是专门为您们这些老革命准备养老的,您随时就能来……一句话,说得老人心花怒放,布满皱纹的脸舒展开了。他说今天我真的不虚此行啊。
离开生态园已九点多了,老人似乎意犹未尽,一路走,还一路回望那一堆堆篝火,聆听从那里传来的歌谣,但是老人的儿子担心他一路劳顿,又看了那么多地方,怕他的身体吃不消,直到向他保证,明年开春再送他来,老人才恋恋不舍地上了车。老人的举止,让我在回来的路上想了许多,是的,人生最值得回味的东西,就是他认为最精彩的时段,生态园那一堆堆篝火,照亮的就是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粗人”,我的伯父
◎ 胡卓学
胡卓学,武汉市黄陂区人,从事中学语文教学工作直至退休。湖北省特级教师,中国修辞学会会员。出版《中学语文词典》《高中作文训练新鉴》等,参编或主编的书著十多种。
我的伯父是个普通的农民,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个“粗人”。
伯父的意思是,他没有进过学堂门,不能知书达“理”,只会做粗话,出憨力。
就伯父的性格而言,他的话有几分道理。譬如,他平时说话,心口一致,又常常粗声大气,听的人感受怎样他是不管的。如果他肚子里有气不“顺”,说话还会愣头愣脑,甚至夹带些渣滓。在待人处事上,他也喜欢直来直去,不习惯于拐弯抹角,至于会不会得罪人,他往往不考虑。当然,如果有人对他直言快语,那也不用担心他见怪,因为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说伯父没有进过学堂门,却有点不确切。他是进过学堂门的,这学堂就是私塾。在我年幼时,他曾不止一次地对我,对他的两个儿子——我的一个堂兄和一个堂弟,说过他的私塾故事。
在我们村,跟伯父同一年出生的人,有两个跟他同时进了同一所私塾。那时的私塾是信奉“棍棒”的,家长也都认同。他们说:“不打不进度,打了有官做。”所以,在私塾,先生(那时管老师叫先生)打学生天经地义。学生挨了打,一般也不会向父母投诉。但是,对我伯父来说,打,并没有使他“进度”,更没有使他“有官做”。
那时,据大人们讲,先生打学生的理由是不用找的,随时随处都有。上学迟到,——打;放学偷跑,——打;上课违纪,——打;课后惹事,——打。至于“读书”,打就更多,而且“价目”清楚。先生的打具是一块竹板子。认字、写字,错一个一板子;背书、默写,错一处一板子,背不全或默写不了,打多少板子,那就要看先生的心情和兴致了。此外,还有写字,也就是书法练习,这是每个学生每天必做的。写字有大楷小楷,无论是大楷小楷,只要写了错字别字,也都是要如数“寄押”或现场照打的。要是谁犯了大错,譬如打架打出了“大事”,那还会挨大板子。所谓大板子,就是板子大,打得重,一般是打屁股。伯父和他的伙伴都是农家子弟,入塾前,他们在放牛场上,自己也像放牛场上的牛犊,无拘无束,“野”惯了的。一进私塾,先生这么把“笼头”一上,他们所感到的难受就可想而知了。这样,挨打就成了“日课”,成了家常便饭。偏偏巧,伯父几个都是犟性子,不怕打,打不怕。但是,先生的板子打在他们手或屁股上,印迹却都留在心上了。这印迹,一天天地积累,一点点地发酵,最后就长出了“报复”的幼芽。在私塾是“师有事弟子服其劳”的,先生每天的生活用水都由“弟子”用桶抬。轮到伯父他们了。三个人本来就是一气相通的,彼此一嘀咕,主意就定下了:往水桶里屙尿!第一次,胆不大,师娘没发觉。第二次,胆大些,师娘看出了破绽。这下可不得了了。伯父和他的“同伙”,挨了一次狠狠的打后,被一起赶出了学堂。从此,伯父回到了放牛场,他的“粗人”命运也就决定了。
小时候,懵懵懂懂,听伯父讲他的故事只觉得好玩。后来,时光老人渐渐告诉我,伯父不是一般的“粗人”,有些地方,他比某些“细人”还“细”呢。
在我们弟兄三人的读书一事上,伯父就是这样。
我们是同一年发蒙的,上的是民国时期的公立小学。这所学校的体制、课程,教师的教法,都和私塾大不相同。所以,伯父所遭遇的“棍棒”,我们都没有碰上。但是,我的堂兄并不珍惜这一点,老是贪玩。到了五十年代,小学由四年级升五年级有考试关,通过了才能升。堂兄考了两年,都没有通过。那时,人们是不知道拉关系、走后门的,我家也没有关系可拉,也走不了后门。堂兄已经十五岁了,他也不想再读再考。伯母说:“不想读就算了,早点学个手艺。”但伯父不同意,他说:“猴子不上树,多打两下锣!”于是,堂兄又读了一回四年级。其实,伯父当时的生活负担是够沉重的。他已有六个子女,除出了嫁的大女儿外,都没有成人,祖父也跟着他生活。在这样的生活重压下,伯父仍抱着“猴子不上树,多打两下锣”的信念,坚持让一再升不了级的儿子读书,这是一般的“粗人”所能想到、所能做到的么?由此,我咀嚼、领会出了伯父对我们讲他的私塾故事的用意,他是在警醒我们弟兄,要珍惜少年时光,不能再蹈他的覆辙。伯父的心可“细”呢!
我咀嚼、领会伯父讲的故事,还源于他的另一句名言。我读高中时,“三面红旗”漫天飘舞,课堂常常在炼钢炉旁、水库坝上、铁路基边。接着又是日复一日的饥饿。我读书的热情消减了。伯父察觉后,立即开导说:“读书是关系着一生的大事,可不能随意。”他还说:“读书只穷人,但不从(sóng)人。”
“读书只穷人,但不从(sóng)人。”大伯的这句话一出口,我就把它严严实实地收藏在大脑深处了。
我1960年高中毕业。升学体检时,两个毕业班92名学生,竟有13个患肺结核。更不幸的是,我是十三分之一。不说升学,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这一年,我被安排到一所初中教书。一年后,我不要工作和城镇户口,坚持回了农村,因为,穷苦的教师生活使我的结核病由单肺扩展到双肺,读书的路被堵死了。
肺结核是富贵病,必须“好吃懒做”。伯父清楚这一点。当时,农村正贯彻“人民公社六十条”,社员得靠工分吃饭,“懒做”是不行的。好在允许种自留地了,伯父开了不少荒地,也给了我一亩多。饭是可以吃饱的,只是“好吃”有点难。庆幸的是,伯父有一部夹子网,这时他也可以五更起床赶鱼。这样,我回农村的一年,经常是早晨一开门,门边就放有伯父赶的一斤两斤鱼,从而保证了我“一日三餐有鱼虾”。民间还认为,乌龟、团鱼、黑鱼是肺结核病人的“营养品”,所以,伯父只要“赶”到了它们,无论多少都不卖,全是我的!这又保证了我日常所需要的鱼汤和肉汤。快五十年没忘的一次是,伯父一个五更赶到了两个各三四斤重的大团鱼,还赶到了两条各一两斤重的黑鱼,他让我独自一人,“肥鱼大肉”地连续享用了四五天!
对我不能“懒做”伯父也想出了办法。在生产队出工,我做的多是不怎么苦也不怎么重的“手脚活”。苦活重活非做不可了,他就和我们三弟兄组成一班,最苦最重的活都由他和堂兄做。譬如,冬天挑塘泥要车水,下水调试、安装水车是最苦的活,这就是堂兄的事;夏收秋收挑草头,在田里“杀”草头上肩是很重的活,在稻场挑草头踩梯上垛,也是很重的活,伯父就分派堂兄在田里“杀”草头上肩,自己在稻场挑草头上垛,我和堂弟只在中间“打转肩”往稻场挑。
伯父的苦心没有白费。一年后,我的肺结核病全好了,而且,我还怀着“读书只穷人,但不从(sóng)人”的坚定信念,走进了大学的殿堂。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了家乡。先在公社里做政工。有一天,村里人对我说:“你大伯经常说,田地将来还是要分给私人的。”我惊讶着向伯父质疑。他说:“你看啥,有多少人在田里做活!”
没多少人在田里做活,这正是农村基层干部早晚都苦恼着的一个问题。针对这问题,受伯父的启发,我向公社“一把手”建议:在生产队试行“土地承包制”。“一把手”同意我办试点。可丧气的是,我的“点”还没有选好,大报小报就连篇累牍地批判起“三自一包,四大自由”了。这事,在我的记忆中,是1972年,比安徽凤阳小岗村的农民“签字画押”,还早七年呢。
1979年冬,伯父永远地走了。1981年冬,我们村实行了土地承包责任制。村里人慨叹说:“你大伯要是多活两年,就看到了他所预言的这一天!”
伯父是个纯农民,是个“粗人”。他没有读过子曰诗云之类,也不懂什么是政治经济学。可是,他对于子侄的教育与关怀,对于社会的民生大事,却具有这样的远见卓识,而又这样地富有牺牲精神!跟伯父比较起来,我这个从大学“殿堂”出来,也算得是知书达“理”的“细人”,该是怎样的惭愧呢!
伯父走了三十一年了。在这三十一年中,他的故事,我听到的,见到的,身历的,都不曾忘过,特别是他的私塾故事,因为我后来也“为人师”了。在我的“为师”生涯中,那位私塾先生一直是一面镜子。它时时提醒我:“猴子不上树,多打两下锣”,这是为师者的天职天责;宽厚地对待成长中的学生,原谅他们的幼稚与错误,这也是为师者必须有的“宰相”胸怀!

祖母的脊背
◎ 鱼树雄
鱼树雄,笔名雨缘。1956年生,甘肃省西和县人。工民建大专毕业,工程师。曾任甘肃西和县综合化工厂办公室主任职务,现供职于陇南某建筑勘察设计咨询公司,负责工程监理工作。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雨缘诗词选集》一部,有作品发表在杂志和网络文学中。

当记忆的闸门悄悄打开时,在我幼稚的眼幕中留下的第一个深刻的影子是祖母慈善的眼神,那时候我几岁呢?
我是在祖母的脊背上长大的。包括我们子妹和我那些亲房叔伯和亲房姑母们,我们都是在祖母的脊背上长大的。然而有谁还能记得起这慈爱的脊背呢?
其实我的祖母只生了我父亲一人,守了一辈子寡。当父亲不满周岁时,祖父就去世了。祖父是生意人,走南闯北挣下些许家业,有自己独立的门店。那时候门店是有字号的,我祖父的门店叫“重盛德”,大爷的门店叫“大盛德”。人常说,“人无横财不富”。我祖父作为生意人深知这个道理,因此他跑南坪、下四川走了“贩鸦片”这着险路。碰上官匪,往山洞水洼里一钻,冰凉透骨,因此落下一身的病,年轻轻的就撇下祖母和不满周岁的父亲走了。他去世时,留给祖母一份可观的家业。祖母的娘家是西和县城有名的王家上户,是一个有名的书香门第。我还有一个亲姑祖母,出嫁到李氏(西和著名的堪舆风水家李好德),祖父去世时,姑祖母正坐月子,家里人没有把不幸的消息告诉她。满月后,姑祖母来看祖父,才知道祖父去世了,她气得转身就回了家,从此一病不起,不久也去世了。祖母承受着失去丈夫、姐姐的痛苦,自知孤儿寡母的难以把门店继续经营下去,因此便把家业交给长兄(我大爷、西和解放初最富有的商会会长鱼(讳)入池经营。其实当时的我大爷不怎么学好,生意也很惨淡。也是鱼家该要发了,大爷在失去兄弟、妹妹后痛下决心,收回浪荡习性,把两家的家业合并一起,改商号为“义盛德”,精打细算,不断壮大,由此成就了他一生商业和土地经营上的辉煌,成为当时西和最大的地主和资本家。祖母也自然成了鱼氏这个大家族的内掌柜。我可以这样说,没有我祖母的大义,就不会有鱼氏这么大的家业和兴旺。(西和解放时鱼家已有房屋113间,土地150亩,开有水烟坊、丝绸寿衣、寿材等手工业作坊)
鱼氏在大爷和祖母(大爷主外,祖母主内。)精明的操持下生意蒸蒸日上,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富户。祖母在帮助大爷打理生意和土地的同时,还负责着一家人及雇用人员的生活、照看抓养孩子的工作。当时我三爷幼小,大爷的前妻去世了,后续的妻子又去世了,留下叔叔姑姑们也都由祖母一人抓养,他们都是在我的祖母背上长大的。
祖母心地善良,把侄男侄女都当自己亲生儿女一样对待,因此也赢得了大家的爱戴,直到她去世,上一代堂叔堂姑们都亲热地把她当做亲母亲,管她叫娘。我们小一辈堂兄弟堂姊妹把我父亲、我母亲叫爸爸、妈妈。
祖母虽然是一家子的内掌柜,却从来不乱花钱,也不给自己攒私房钱。就连她自己帮助人家做寿衣挣的工资钱,她都积攒在一起,到了家里购置土地或生意上需用时,又全部拿出来交给我大爷用于家里。她虚怀若谷,坦荡做人。1951年抗美援朝时,她把娘家给她陪嫁的金银首饰和给人家做寿衣挣的工钱都全部拿出来和家里捐献的两亿元(旧币)一起捐献给了国家,一介女流,这种爱国爱家的精神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做到的。
我们家直到1958年“吃食堂”时,由于中山社办食堂需要占用我家东后街的房子才自然地按房份(老弟兄排行)分开另居,但始终没有分家。虽然我大爷在世时口头上按照老弟兄三股将家产分定,但由于后来历史变革和政策变化,这些愿望都没有实现。
我的祖母有一颗慈爱的心,对待街邻或佃户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谁家有困难,都会尽其所能给与帮助。地租交不起,可以担待到第二年,甚至免掉。有要饭的来,不但给吃饱,走时还要再给带上些。据说解放前有一次一个共产党的干部病倒在我家门口,被祖母看见,她背着人给他看病,给吃的,病好后他逢人便说我祖母的好处,说我祖母救了他的病,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地主家的人。
在西和,老辈人还广为传颂着这样一件事:说的是我父亲在五岁时得了阴寒重病,眼看着奄奄一息,医生都一筹莫展。祖母绝望地跑到“城隍庙”求神问卦。卦签上这样说“你曾经救了两条人命,你的孩子一定能逢凶化吉,你且回去,孩子的病已经好了。”祖母半信半疑地赶回家来,说来也怪,刚才还危在旦夕的父亲竟慢慢地缓过气来。后来人们问她,你是怎么救过人的,她想了想说“我也忘了,只记得那年跑回回(民国初回民作乱,烧杀掠抢,人们到处躲藏)时,救过一个孕妇。当时冰天雪地里,那孕妇差点滑落到悬崖下了,被我看见后冒着危险把她拉了上来,也算是救了她的命吧!”
土改时,因我家是当时最大的工商业兼地主,给我家理所当然地要定一个“地主分子”的帽子,按照当时的政策,这“地主分子”的帽子是给大爷的,但祖母说:“你还要在外面做事,这帽子戴了怕不太好,还是由我戴了吧。我一个女人家,他们不会怎么样的。”就这样,西和最大的“地主分子”帽子就戴在我祖母的头上了。祖母她那里能想到这顶“地主分子”帽子在以后多次政治运动中给我们带来的苦恼,给我们兄弟姊妹所带来的政治的压迫和非人待遇是无法用文字比说的,我家也因为这顶帽子在1964年被下放到农业社劳动改造。
祖母的晚年生活是十分悲惨和艰辛的,在农业社的日子,我们家由于是新社员,人多劳少,靠着因所谓“历史问题”失去工作的父亲挣工分,所分得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吃,靠母亲东家借,西家赊地过日子。祖母早上喝茶炒一点干面和着菜团都算是奢侈,有一顿没一顿地受尽了罪。可当时我那些由她抓养大的堂叔堂姑们竟也“狼吃的娃娃各顾各”,没有给她一点孝敬。这对我父亲的心灵造成极大的伤害,他在世时只要想起这些就唏嘘不已。我父亲在那时写过一首小诗“有母不能养,枉长七尺躯。感时勿遂志,实实非我愚。”它真实地记录了我家当时的困境。人们不是常说“好人有好报”吗?祖母这么好的人却到晚年遭这么大的罪,看来当时老天爷也是不公平的。
祖母由于操劳过度得了气管炎病,这对我家当时是“雪上加霜”,可那连饭都吃不上的年代,那里还有买药的钱呢?1973年我祖母带着我全家人无尽的遗憾与世长辞了,去世时丧葬费都是东借西凑地借来的。
祖母虽然是一介女流,却有着一个博大的胸怀和承载重负的脊背。当我们在生活中遇到欺辱和艰难时,总不免要埋怨她。可她只是淡淡笑一声说:“这都是命。”
我小时候常常跟着祖母走亲戚,逛邻家。人家给她点食物,她都舍不得吃一点,全都填进了我那时饥饿的小嘴。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我也即将进入老人的行列。每每想起这些,我的喉咙里就像被什么噎着一样,心里总要“咯噔”一下,这让我时时痛苦不已。前不久就我偶然从西和文史资料第一辑一篇文章上看到有关鱼氏发家的史料,发现里面不尽是事实。西和自解放前后一直传诵着鱼家发家的历史,传诵着大爷的功绩。却没有人知道鱼家大户后面真正的发展历史。更有本家族的人,多少年来,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竟违背良心,歪曲事实,胡说八道,我想远在天国的大爷和祖母眼瞅着这些不孝子孙的行为,会作何感想呢?我有时在想,如果鱼家没有祖母当时的奉献,没有我祖母以后和大爷的共同操劳和精诚团结,鱼家还会不会有昔日那段辉煌的历史呢?为了祖母头上那一顶西和县最大的“地主分子”帽子,我一家所受到的几十年不公平的社会遭遇,至今想起来,让人仍心有余悸。我今天写下这篇文章,意在“抛砖引玉”,“正本清源”,还我祖母一个公道,使她在九泉之下,能够欣慰。尽管这已没有多少实际意义,好在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岁月有缘
◎ 李跃平
李跃平,1963年生,四川乐山市人。1983年开始文学创作并发表作品,以诗为主,兼散文、小说和报告文学,常有作品在国家、省、市级报刊或发表或收编或获奖。著有诗集《最后一片绿叶》《简单的词语》,散文集《生命漂流》。作者系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乐山市作家协会委员,五通桥作家协会副主席,《五通桥文学》主编。
因为要搬家的缘故,我不得不扔掉一些旧书,然而一本泛黄的旧杂志《葱茏》却触痛了我的心,这是东风电机厂创办的一本刊物,编辑出版的时间定格在80年代那段诗意的岁月,我的眼睛和心灵禁不住潮湿起来。
翻开这本破烂不堪的杂志,我便忆念起孙静轩这个诗意的名字,杂志的卷首有他为“葱茏”文学社创作的诗歌《葱葱茏茏的大森林》。80年代的中国天空出现了一道诗意的曙光,地处老龙坝的东风电机厂也是诗潮澎湃,一群热爱文学的青年组建了乐山地区第一个职工文学社,文学社的名字就是“葱茏”。
当时,我也是20郎当的年纪,文学的情愫在我心中黙黙的生长,曾经的梦想和抱负又涨满了我的胸怀,然而东风电机厂地势偏僻,葱茏文学社又是一群草莽之众,因无高人指点,社员们我行我素,各自为政,大家在互相吹捧中互相提劲。然而每写完一段分行的文字,便会在忐忑激动中不安,不知道自己生下的孩子何时能够登上大雅之堂。
大多数的社员和我一样,创作的诗歌来不及鱼跃龙门便胎死腹中,但大家仍热情不减,各类诗赛,诗歌朗诵会仍然如火如荼的进行。有一天晚上,社员们依然在厂宣传部的办公室讨论诗作,社长却悄悄地告诉我,厂里要办刊物《葱茏》,而且要聘请上个世纪50年代就被誉为“海洋抒情诗人”的孙静轩作文学社的顾问,我听了很激动。
“蜀中诗圣”孙静轩,我是知道的,他以其高产的作品,独具个性的创作,一度成为中国最活跃,最受欢迎的诗人。在没有目睹他的风采之前,我便拜读过他的《黄河的儿子》和《母亲的河流》,他的作品气度恢宏,思想深刻,富有强烈的时代气息和社会责任感,他的作品题材广泛,热情似火,在艺术上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作为一个诗人,孙静轩有着极其优秀的品质,直到今天我还能从他的作品中窥见他一腔爱国忧民的赤子之心。
怀着一种对文学的向往和憧憬,我和文学社的社长一道踏上了去成都请孙静轩作顾问的班车,当我们在《星星诗刊》的办公室见到他时,当他听完我们说明来意时,他禁不住兴奋得像一个孩子,立马同意了我们的请求。这就是一辈子痴爱诗歌的孙静轩,虽然他的一生走过了大悲大喜的炼狱之旅,但浪漫与耿直构成了他生命的全部内涵。
我抬起头来,望了孙静轩一眼,一副瘦弱的身躯,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典型的诗人模样。在吃饭的时候,他对文学社的发展,对《葱茏》文学杂志的创办提出了不少意见和忠告。认识孙静轩的人都知道,在诗歌界,他是出了名的为人正直,敢说真话,心地善良,刚直不阿的诗人,而这一秉性也是与他同时代的大师们共同的特点和共同的追求。
第二天,我们将返回东风电机厂,当我们到《星星诗刊》办公室与他辞行的时候,他从抽屉里取出那份折叠整齐的诗稿《葱葱茏茏的大森林》递给我们,他那严肃的神情就像打发一个漂亮的女儿一样。是的,这是一种鼓舞,孙静轩的到来,给葱茏文学社带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给刚刚步入文学殿堂的我指引了人生的方向。
这时,我又想起了一句不知是谁的格言,你站在什么高度,就会看到什么样的风景。在诗歌创作的道路上,有孙静轩老师的授业解惑,我的脚下就是他的肩膀,正是他的指引,让我再次闯入了一片新的天地。
1993年6月,我路过成都。我决定去省作协看望孙静轩老师,对于孙静轩老师来说,我与他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的作品,因为他是“葱茏”文学社顾问的缘故,陌生的是我和他仅有一面之交,不知他现在还是否记得我。想着这些,我的心中又有一种忐忑不安,然而我顾不得那么多了,直奔红星路二段85号省作协大楼。
省作协正在举办一个美国诗人的诗集首发式,孙静轩老师坐在主席台上。那天主持会议的是《星星诗刊》的主编杨牧老师。我悄悄找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而我的旁边正好是刚刚出版《大地上浴血的女人》的女诗人施玮,我便和她小声的交谈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孙静轩老师悄悄的走下了主席台,悄悄的来到了我的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是“葱茏”的李跃平?面对孙静轩老师的询问,我有一种受宠若惊之感,我抬头望了他一眼,他的眼睛清澈刚毅,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坦然镇静。
整个下午,孙静轩老师再也没有回到主席台,一直在台下和我悄悄的讨论着诗歌。当他问我有没有新作时,我从衣袋里掏出了十首准备给《东方电气报》的诗歌递给他。他快速的浏览之后,一句一段的为我指正,语重心长的指出我作品的不足,就像一个小学语文老师为自己的弟子修改作文似的,直到今天,他老人家的话还铿锵在耳。
首发式很快就结束了,虽然他一脸倦色却仍专心致志批改我的诗歌。他说,跃平,你难得来成都,今天下午就一起吃饭吧。另外你的《选择泥土》和《一种人生》我就留下了。后来这两首诗和他的大作《钟声》一起发表在《星星诗刊》11月号的天府诗会栏目中。
是的,孙静轩老师是一个感性的诗人,也是一个充满苦难感的诗人,然而磨难并没有击倒我所敬爱的孙静轩老师,他以诗中存风骨的豪气挺了过来,当我决定写一篇有关孙静轩老师的文字时,他却在2003年6月30日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唯有一行行的诗,化作他人生旅途上的一行行足迹,铺在我人生的前方。
今天,我静静的坐在案桌前,读着有关孙静轩老师的文字,眼前又浮现出那个清瘦的身影,他深邃的目光仍然留存在我的心中。面对一个用生命守护诗歌的老人,我发现自己远远没有能力去解读他的人生,只好在记忆中悄悄封存他的个人档案,以免一种诗性在我心中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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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22:52:07 | 只看该作者
骆驼黑骏
◎ 道·李加拉
道·李加拉,1946年生,新疆优鲁都斯县察腾部落尕拉扎题苏木人。现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新疆诗词学会会员,巴州诗词学会副会长等。作品入选《神州颂诗词书画集》《天籁之音》《当代优秀诗人精品典藏》等,被授予“中华当代卓越诗词艺术家”等荣誉称号。

恰逢乳燕从人时节,与良友巴拉扎尔乘坐尼桑越野车抵达巴音塔拉。这片一望无垠的大草原是渗浸我脐液的地母。便是在狂风卷雪的游牧远途中“嗷嗷”号泣向霜天宣告新生命来世的擂台,是以温情包裹弱小啼婴的摇篮。曾经求学远别毡帐,而今探亲拄杖重返故乡。这是活在尘寰之寿福吧!我默默沉思……
闻知我们作客的蒙古包是牧区合作化时期的场长桑木坦之长子桑布家。我们依照蒙古民俗问安相识并喝些酥油奶茶,吃些牛粪炉灶烘烤的锅盔,品尝些须尔米颗,干洛酪之类奶制品,简略拉扯些家常。但且心波总向门外放荡,频催巴拉扎尔,桑布出去观赏一下草原夏景。我双脚将跨毡房门槛儿油然四望,妙极了!妙极了!不禁失声。看是,蓝天静若玉镜,白云动如飘絮。碧草萋萋,兰溪潺潺,窥瞰鹰隼翔,翩跹蜂蝶儿竞游,青岚里、野花儿吐艳,翠蜃中、群羊儿似繁星。瞧瞧!那边儿曾是我冬窝子,看看!这边儿是我春草场,喏!那达儿我追过狼,这达儿我放过马……我情不自禁地侃侃而谈,下话若冰雹。“哦”!“哦”!他俩目不转睛地朝我指向蹒跚。悦耳如诗韵。蓦地,咱仨盘坐在洁净无纤尘的绿茵上,我饱尝阔别半个世纪的故乡夏风,仿佛饮吮慈母初乳,知足也。
巴音塔拉平原,东临巴音布鲁克镇,与德金巴悟敖包巅连袂,西接奎克乌苏石林,和伊犁特克斯县毗邻。南倚美丽地天鹅湖,跟巴音郭楞乡交界。北与阿木尔郭楞山一脉相连,同恐留县一山之隔。其面积约占大优鲁都斯三分之一。融入此地此景,七尺五官里产生一种深幽而亲切,陌生而娴熟的妙觉。草原风光对我来说并不稀奇。而堪牵引我视线的是拴在那蒙古包右侧桦木桩桩的一匹黑骏。这匹马呀!利剪般地双耳,明电似的两瞳。高个儿,宽股儿,毛色丰润,秉性灵机,龙头凤尾。更有那长嘶欲骋的绰态不时拨动我回忆的丝弦。“真象”“太象”我捂不住冲击胸腔的喷泉放声鸣呼。
你这匹马是否跟胡参库热仙骥黑骏有血缘关系?我用急待的眼神儿注视桑布。“有呀,当然有!”桑布的脸蛋儿呈显细腻波纹。略述了这黑马的来历。
在那个狂风暴雨成灾的年代父亲被揪斗扣戴“什么走资本主一道路的当权派,里通外国分子,牧主巴衣的代理人”等三顶帽子被遣派到名叫大林泰的牧马人帐篷,在他的监督下放马。第三个年头可怜的父亲含怨去世。幸亏大林泰夫妇两口是热肠人家,在他们的关心教导下我也成长为牧场的阿都钦(马倌)。这一放就伴送了十三个春秋。改革开放的春风沐浴优鲁都斯大草原冰封雪压的寒山里,百泉潋滟,千草茸茸,牧笛清响荒原变样,商潮席卷僻壤。一看熏马肉行情甚好,场里兴办了“巴音塔拉香肠有限责任公司”。老总是时任场长的须日盖,绰号儿是“扫把”。经营了三年半牧场的铁群制马群快屠杀尽。一肩双任的须日盖却远走高飞,“巴音塔拉公司”悄然烟绝灰散。我就留了一母一公黑马驹,偿抵承包铁群的劳动报酬。选配黑驹作种马后我家马群品质显然良化,新驹繁殖率和成活率双提高,迄今发展到150匹。这匹黑马今年将过六周岁已经学会了腾踏阿尔勒辗的步子……活把儿初结,只见他那个俨如隼喙的鼻梁上盈溢出斑斑汗珠子。霎时间桑布的话频抖搂着我往事的绶囊……
记得我们家有匹桀骜不驯的黑骏其绰号谓骆驼骊骏。我七岁那年伯父操办长子婚事,女方家届时招要:奔驰如翥的七匹良马,里外难辨认的七套锦袍裁料绸,不肥不瘦的七头羯羊和度数不高不低的、七十库乃格阿尔可(七十皮壶奶酒)等婚礼。娶亲时娘家作为坐骑给丫头陪嫁了一匹黑马。听父亲说旧时有一年,茶腾部落胡参库热赫赫有名的紫驼群传染驼瘟濒临灭绝。面对来势凶猛的病魔,掌管寺庙财产的搭玛勒丐楞(高僧经里)采取了些(活埋病驼,分隔健驼,封锁山路等)果断措施保留了些骆驼。遭受病灾后喇嘛庙从菩萨仙骥群里淘汰出部分劣马交换骆驼。当年伯父家姻亲是个六畜俱全的富户,他们家的马儿本来在巴音塔拉出了名,为了进一步优化品种一下交换了25匹。从此四邻九亲都称这黑马群为骆驼黑骏。
话说胡参库热菩萨仙骥听来也令人堪神奇。每当佛历五月十五举行庙会时的民在藏根(苏木长)的引领下聚集拜佛,有强悍地牧马人,扬鞭吆喝驱赶一群骁腾如雷的骊骐,按顺时针的方向环绕寺院三圈儿,而教民们伴随菩萨仙骥风尘贴地磕头。恁般场面今人孰可思摸矣!据传说在解放前旧路土尔扈特部卓哩克图汗的后嗣,曾从此群里特征过衙府良骥,但渐渐都被退回来卸鞍归群了。因缘是脾气孤怪难于驯服。汗王府的骅骝厩里需要的是,善食五香豆料精饲,性格儿温顺,碎步蹀躞的溜溜儿走马、专共台吉喏彦乘骑。而此群的骏马都喜欢吃天然酥油草,愿喝冷泉清水,敢翻山越岭。三春九夏,四蹄不闲,不愿被圈养在琼槽瑶厩边,怕生髀肉。当人一上鞍就腾跳如虎似龙,非驯马能手难于操控。
且说我们家的那匹骆驼黑骏准是恁般菩萨仙骥之传种耶。自陪嫁转户到我们家族之后就成为父亲的坐骑,他人一提起骆驼黑骏立即毛骨悚然。因为此马有个怪脾气,那就是陌生人每当跨鞍乘骑时惊然狂奔乱跳,来个天旋地转,吓得懦夫魂飞魄散,唯有我父亲才能驯顺其脾气,激发其捷才,使其飞扬千里蹄。父亲是苏木里有名气的驯马能手。他爱畜如命有颇多放马、养马、驯马和骑马技巧。更重要的是他细心观察马之习性,掌握马之个性,最终还要以人情感化畜情,而马是六畜中最懂情的蹄类动物。其听觉、视觉、嗅觉、都能钩揣出主人对待自己的心态和动机。父亲初头儿接触骆驼黑骏时真摸不着其心底,每次乘骑时惚然惊腾狂奔,把父亲甩抛十米荒滩上,落得头破血流。但父亲从来不恨它,也不放弃对它进行驯化的匠心,却渐渐摸清了其脾气。又通过左邻右舍,熟知形成顽劣习性的因缘。原来小黑驹正跨入投鞍效力之龄时,乘骑者是没有调驯过野马的痴汉,当野驹惊跳时,只管用又长有粗的皮鞭,向其头颅狠狠抽打,挨打的野驹却惊恨参半,怒气冲天,越腾越猛烈,将其从雕鞍上甩了下来,左足跟被悬挂在脚蹬圆孔,牵拉几十里落得个半死不活,差一点儿惨拜阎王爷。从此就养成了一遇陌生人乘骑,首先来个斗天战地似的狂奔乱跳的惯性。父亲始而解继而恍然地审诊了骆驼黑骏的心脉,与其结下良缘。而骆驼黑骏也有幸成年相伴了善驯勤饲的新主人。父亲如疼怜儿女一样疼怜黑骏,费尽心机地呵护。他向来没有拿皮鞭抽打马头颅之恶习。他熟知骆驼黑骏惊腾狂奔,尥蹶子等乖舛脾气全是人为的。进而终究找到了管教驯顺,改变其陋习的窍门。每次骑乘时,手不持皮鞭,轻步靠近其身,用指头挠挠痒,然后蹲坐其膝盖下,以缰绳下端,在其前双腕系个虚绊,电速蹬镫坐鞍,并将虚绊拽开放松其嚼环皮缰,大声惊呼任其驰骋,时至精疲力竭。趁机把嚼缰左右牵引,使其乖乖儿地服从主人之缆鞚。世上动物包括人类皆有野性,但外界环境对野性的转化、异化及演化作用是无可限量的。在父亲的驯养和教演之下,抵换骆驼又陪嫁转主儿的黑骏,却成长为巴音塔拉牧民竞夸的良马。他鞍驮牧人的春梦,戗风踏雪翻山越岭,衔接青黄,在嶂雾中不迷路,在野坂中不惜蹄,效忠善良的主人,引领群驹横渡鸿沟。秋冬转草场时夜晚父亲从来不给他系脚绊,可是凌晨攀登高丘一挥动笼头,那骆驼黑骏自然出现在身旁。这就是父亲训练后的骆驼黑骏,是我永恒的忆念中的偶像。而今故地重游,犹见仙骥新驹,岂不是正富衍无穷的父老乡亲福祉也?欣然仰望,蓝天如水,白云如我。犹觉舒缓的草原夏风融含肥腻的羊肉汤味,耳边逸响“该吃饭了!”一阵娇声。随之眼前绽放着山丹花儿,噫!那儿是花儿?原来是东家尕媳妇北风吹拂的霓裳倩影也!我们三友急追尕媳妇芳踪迈进了艳妆的蒙古包,同吃巴音黑头羊肉,共饮穹庐芳醴,情荡神醉,头枕悠扬的马头琴韵调,身卧老乡家,梦游小年塔拉,意境里,骆驼黑骏在长嘶着,殷勤的阿翁在调驯着……

返朴归真走一回
◎ 张煌新
张煌新,深圳市基层文化工作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我出生在山区农村,是喝着老家的山泉水和父母辛勤耕耘的谷米杂粮长大的。虽然我大学毕业后就到城市工作了,但是,在我的脑海里一直烙印着自己是农家人,是一位实实在在的“乡下佬”。老家那宁静.悠然的意境,那些古榕、老屋、山溪、竹韵、牧歌、小河和野趣组成的乡村风情画,一直是我向往的生活乐园。
在城市生活,每天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尽是些钢筋混凝土组成的高楼大厦,昼夜都不会消失的车水马龙。在这种环境下生活枯燥乏味,总觉得缺乏了什么?总想寻找一种返朴归真的乡村生活才有乐趣。
我的一位好朋友在深圳打拼了几年后,带着挣到的一笔可观的资金回到老家,承包了村里几百亩山地,办了一个乡村田园生活度假村,已经办了三年了,从城里到他的乡村度假村休闲的人络绎不绝。他也多次邀请我到他的乡村度假村去享受一番田园生活,在电话里他跟我说:“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回过乡下了?你有多久没有投入大自然的怀抱了?你找个时间约上三五知已,一起来我的乡村度假村吧,来放松一下身心,来寻找久违的田园乐趣。”
机会来了,一个周末,我们几位文朋诗友相约在一起,自驾车前往那位好朋友的乡村度假村度周末。三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目的地,进入乡村度假村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片原生态的树林,在乡道两旁的绿化带上花艳叶绿,造形各异。到了度假村中心区里,在“农家菜园”里我们看到一大片蔬菜瓜果,那各种蔬菜翠绿滴珠,瓜茄红黄青蓝。朋友介绍说,这里的蔬菜种植全是用农家肥料,没有一点的化肥成份。在一个宽阔的山塘里,一个个钓鱼棚里早已坐满了垂钓的客人,山塘里的各种鱼虾全是放养的鱼苗长大,喂养的饲料都是青草和昆虫之类的土饲料。朋友介绍说,乡村度假村还有给客人亲近土地干农活的“农活区”,让客人亲手体验种青菜或者其他农活的乐趣。有几十间供客人自己做饭炒菜的“农家厨房”,煲饭炒菜用的是干草木柴烧火,虽然是有点烟熏火燎,但很有乡村乐趣。还有豆腐作坊,这里的豆腐是用人工在石磨里磨出的豆浆,然后再用山泉水制作而成水豆腐,这样的豆腐入口嫩滑,原味鲜美。
在两个大山头里是一个“鸡鸭放养区”,在荔枝树下满地都是毛黄、脚黄、嘴黄的“三黄鸡”,这些鸡是吃青草、昆虫和谷米长大。在山脚下的一个水塘里,游荡着一群群各种毛色的鸭子。要吃鸡吃鸭,随手抓一只就是了。
乡村度假村集吃住玩乐于一体,这里的客房尽是用竹木结构为主建造而成,一栋栋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各个小山边。要是拿一把木椅坐在客房的阳台上,尽收眼底的是一派乡村风情画,和着习习的凉风,那久违了的乡村田园乐趣一下子涌上心头,惬意极了。
中午,我们自己动手丰盛足食,男的挡鸡杀鸭,女的洗菜、酿豆腐、做饭、煲靓汤。一个小时的功夫,餐桌上摆上的都是自己亲手摘来的青菜,亲自在山塘里钓来的鲜鱼,或者亲手在山上捉来的鸡,在水塘里抓来的鸭。用木柴生火现炒现吃,味道就是鲜,一口落肚回味无穷,味美得真的让人难忘。
午餐了稍作休息后,我们走进了度假村的山溪林间,这里的绿谷花沟让人们亲近到了自然,走入旷世胜景,在山水间深呼吸真的心旷神怡。山水间一尘不染的清新空气,峡谷溪石,小瀑布和原始次生林,组合成奇幻自然风光和恍如隔世的幽远神秘的绿林山寨。置身于山溪林间,就很自然地对充满生机的山林,纯净柔美的花溪,温润甘美的空气充满了敬意,这就是大自然恩赐给人类的恩物,体验这些美景,享受这里的天然氧吧,真正得到了世外桃源般的悠然自得。
我们游山玩水三四个小时之后,走出了山林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这时,昏黄的太阳挂在西边的山头上,我们站在一个小丘上,欣赏着在城市里难得一见的黄昏落日美景,昏黄的太阳一边在山水间照射着余辉,一边慢慢地越过树梢、田园,向山后堕去,一会儿功夫就完全落入了西山,天色也渐渐变暗了。
夜已经来临,月亮升了上来,在乡村度假村赏月看星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天空上繁星点点,仿佛就在自己的头顶不高处,山塘中的水倒映着月亮,好似触手可摸。我们坐在山边的草地上,静听虫鸣蛙叫,静听山间水溪潺潺流水声,就像听到了一曲自然的天簌之音,那是何等的惬意。月亮中天,夜深之时,在乡村田园的小道上溜达,那种感觉就是真正的晒月光,置身其中,尽情释放快乐和激情。
在乡村过着田园生活,让我又一次走进了大自然的氧吧,品尝到了田园农家生活,观赏到了触手可摸的星星和月亮,寻找到了一段久违的田园乐趣。我感悟到:山水田园滋润着人的生命,人生就要融入自然,爱护生态环境就是爱惜自己的生命。在乡村田园生活真好,返朴归真一次很爽!

江南鱼乡行
◎ 赵 林
赵林,湖北人。现为机关公务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发表新闻、杂文、散文若干。

行走江南,印象最深的不是那烟雨楼台和画梁雕栋,而是那民风纯朴的鱼乡。
在长江中游南岸,史称“武昌上游之邑,湘湖要冲之区”。这里的人口大都是伴江而居,依水而生。这就是长江边上的嘉鱼县。长江冲积平原所形成的特殊地理环境,使长江流经境内百余公里;境内有大小河流十几条,并且穿境入江;境内多湖泊,河湖密布,有大小湖泊二十多处;还有人工湖十多处;更有特色的是,放眼望去,在江堤内外、在大路两侧、在长渠两旁、在房前屋后,池塘遍布。整个境内,水域宽阔、水质良好,到处是一派“江南水乡”的景象。亚热带湿润型的季风气候,四季分明、气候温和、日照充足、雨热同季,既没有南方的那般酷热,也没有北方的那般严寒。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使这块盛产鲜鱼的宝地,自古以来享有“江南鱼乡”的盛名。
走进这块土地,我国著名书法家赵朴初先生为嘉鱼县留墨题词“南有嘉鱼”,赫然醒目,令人过目难忘。
传说唐代明君唐明皇,沿着长江南巡,领略江南的水乡风光。御舟行到嘉鱼一带,发现这里江河、湖泊相连,好一派水天福地,唐明皇诗意大发,便吩咐随行摆酒助兴。并说道:“这里水多鱼多,朕以为此地鲜鱼必然别有一番风味。”话音刚落,只见一条银光闪闪的鱼跳到唐明皇面前,侍臣赶快捡起来,高兴地说道:“奉天承运,所想必至。皇上洪福齐天,才有佳鱼自献,吉祥之兆啊。”随后,御厨施出看家的烹调技艺,很快就把鱼做好了,献给皇上品尝。唐明皇吃了两口,觉得肉质细腻爽滑,鲜嫩可口,倍感畅快。问道“此鱼何名?”侍臣回答未曾知晓。随后说道:“凡鱼必有名,既然你们都不知名,书上又无记载,朕就赐个名字吧。”唐明皇远眺江面上鱼跃波浪间、银鳞耀日的可爱美景,想起《诗经·小雅》中“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的诗句来。于是,金口玉言道:“嘉者,美好也。就叫它嘉鱼吧。”从此,“嘉鱼”这个御封名词就流传开来,嘉鱼县便由此而得名。
古老的传说,赋予了这块土地美名。智慧的鱼乡人民也就创造了丰厚的鱼乡文化和浓厚的鱼乡风情。自古以来,人们对鱼寄托了丰富的内涵,然而,鱼,更深厚的意义在于,鱼跳龙门、鲤鱼翻身、龙腾鱼跃等等赋予了鱼积极向上、迎难进取、奋力拼搏、不屈不挠最美好的生命象征。
来到鱼乡,无时无刻不亲身感受到,鱼乡风情以各种形式表现在民俗文化方面,成为乡土文化中一道靓丽的风景。
让人感受最亲切、最地道的是鱼乡的饮食文化。
鱼乡招待来客,最好的上等美食就是品尝鱼,似乎要是少了这道菜就是对客人的不尊敬。清人徐鹄庭有《汉口竹枝词》云“不须考究食单方,冬月人家食品良。米酒汤圆宵夜好,鳊鱼肥美菜苔香”。凡有酒席,必须有鱼。因此,“无鱼不成席”成了约定俗成的民风。鱼乡食鱼,尤以鲜美软嫩见长。除传统的煎、煮、烧、烤、蒸、炖、熏、炒之外,鱼乡人尤擅将鱼进行精加工,把鱼做成鱼丁、鱼片、鱼糕、鱼丸、鱼氽、鱼面。孔子的“食不厌精”的理论,在食鱼文化中得到充分展示,让人既饱口福,又饱眼福,回味无穷。鱼丁、鱼片、鱼糕、鱼丸、鱼氽、鱼面,各种风味独特的鱼制佳品,引来了八方仙客。
平常人家过年,吃团圆饭桌上必有鱼,而这桌上的鱼,大年三十一般不会动,留到正月初一甚至于正月十五,寓意“年年有鱼(余)”。在中原地区现仍保留着年除夕之鱼,要留至大年初一的习俗。长辈百年之后,子孙后代扫墓,必用鱼、肉、鸡三牲祭奠。“无鱼不成礼”,新春佳节,你来我往,互相拜年,小伙子订亲,大姑娘出嫁,祝寿拜年,鱼是必不可少的礼品,象征“吉庆有鱼(余)”。古诗有云:“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特别是作为地方民俗集中表现的婚礼,处处离不开鱼。旧时订婚,男方要向岳家送一对大鲤鱼,谓之“双鲤行贺”;出婚前,女方总要绣一对“鸳鸯戏水”的枕头,表示男女你情我愿、白头偕老;新婚嫁妆上贴“鱼水交欢”图案,祝愿夫妻和美。把鱼视为民间吉祥物,都有喜庆富裕、祝愿美好的意思,产生出对生活的美好愿望。
大凡婚丧娶嫁、喜庆节日等招待亲朋好友的场面,酒席上必须有鱼做成的圆子登场,象征着全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团团圆圆。嘉鱼牌洲圆子起源于嘉鱼长江牌洲湾,是一种美味的鱼丸子。万里长江向东流,而到了嘉鱼牌洲湾却转折西流,故这里的鱼格外鲜活,鱼丸子也就与众不同。这种鱼圆子制作十分考究:鱼要先去皮剔刺,然后选择白色的嫩肉;猪肉要选择上好的肥肉;鸡蛋只用蛋清;葱只选白色的部分;采用蒸两道的方式。直接使用时蘸点陈醋风味更佳,是吃火锅的上选。煮面条、做汤也可以把丸子切成小片,甚是鲜美。
鱼乡的民间艺术,最活跃、最大众。鱼乡人唱鱼歌、跳鱼舞、吹鱼器、对鱼联这些民间文化活动,都淋漓尽致地反映了绿色的鱼乡风情,更是代表了活生生的乡土文化。
鱼形泥制的民间乐器“呜嘟”,由鱼乡艺人吹出了它独有的民间气息,登上了大雅之堂,在中央电视台、在第三届中国艺术节上大放光芒,还代表我国的民族文化吹到了东南亚和美利坚,在海内外文艺舞台上独领风骚。据说目前,我国土类吹奏乐器已知的仅有两种,一是古都西安的陶埙,二是湖北嘉鱼的呜嘟。呜嘟,这种用泥土捏成的鱼形乐器,本是嘉鱼县牌洲湾一带放牛娃用长江西流回水湾淤积的乌沙泥捏成的,外表光光、肚里空空、鱼身长长、鱼尾叉叉,用来在芦苇深处唤牛、壮胆、戏耍的道具,通过不断改进,其音色深厚,穿透力强,尤善表现幽远飘逸、古朴悲怆的意境,深受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
鱼乡人喜欢对对联、写春联,也喜欢将鱼字嵌在对联里。民国时期嘉鱼县县长翁信孚曾撰写的一副嵌字对联,将“嘉鱼”二字巧妙地嵌在了对联里,挂在县府大门:
嘉鱼见天心,六出呈祥,但得雪花飞绿野;
鱼龙潜海底,一朝兴浪,定教霖雨济苍生。
嘉鱼既是地名,又为鱼名,所以很难对。据说,光绪三十一年,本土文化名人刘心源,致仕归里,在家研读时,遇外埠学者到此游学,刘出上联:“嘉客来嘉鱼,愧无嘉鱼待嘉客”,学者未能对出。后人得上联,本土文人张平云对:“湘人居湘水,信有湘水燕湘人”;作家陈贤林对:“香魂沐香溪,恨不香溪寄香魂”。一时传为佳话。
喜闻乐见的民间文化无处不充满着“鱼家乐”“鱼家美”的生活气息。庆新春闹花灯,也是鱼的天地:门前挂着大红鱼灯笼,小孩手上提着小巧的鱼灯笼,男人扮的是虾子、螃蟹、乌龟壳,女人扮的是蚌壳精,元宵节满街耍的是彩莲船,鲤鱼跳龙门。鱼乡的民间歌谣,大都反映了渔家的劳动经验,如:“青蛙叫,鲤鱼跳”,“要想鱼儿长,水肥活嫩爽”,“春钓滩,秋钓潭,夏季钓中间”,“秋半天来要走暴,水里鲫鱼鼓泡泡”。就连渔民在养鱼捕鱼等生产生活活动中,也给鱼注入了多彩丰富的民俗文化内涵,那黄昏的湖边,打渔的景象就成了“蜻蜓点水”、“天女散花”、“海底捞月”,极具诗情画意。
“毕竟田家风味美,稻花落后鲤鱼肥”(清.朱凤翔《村处闲吟》)。鱼为吉祥观赏物,能入诗入画,古有诗云“游来无所依,游去无所思。远看一幅画,近看一首诗”。因此,鱼乡人喜欢在大雅之堂放一口金鱼缸,养上花花绿绿、生动鲜活的小金鱼,以供来宾及亲朋好友观赏,以显示主人的格调高雅。鱼,是鲜活的象征,人们总是更多地寄托了多吃鱼聪明灵活的美好愿望。鱼,又是美味佳肴,古人云“鱼,吾所欲也,熊掌亦吾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鱼乡人家非常好客,在鱼乡,无论是走在乡间田野的池塘边、还是人来船往的长江边、或是碧波荡漾的湖泊边,都会隐隐约约看见那些装饰简朴但却返朴归真的农家旅馆、饭庄,“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这是最淳朴的鱼乡民俗,用来招待远方来客的都是鲜鱼,来客可以观鱼、钓鱼,然后捞鱼、烹鱼、赏鱼。这就是鱼乡人创造的以鱼为主题的饮食、娱乐、观光、休闲为一体的鱼乡休闲文化。
走遍江南鱼乡,尽管这里没有了现代都市的喧嚣,没有了山珍海味的美食,有的只是鱼家的朴实和率真,有的只是鱼乡的恬静和淡然,但我们的确感觉到了什么叫回归自然。鱼水情,似海深。鱼乡人民世世代代与水相伴,与鱼为亲,鱼就是鱼乡人民的祥物。多少年来,它不仅养育了勤劳智慧的鱼乡人民,而且造就了景色宜人的江南水乡,铸就了鱼乡人聪慧伶俐、多智多谋、拼搏向上、积极进取的性格,更能成就江南鱼乡绚丽多姿的明天!

九宫山之旅
◎ 李永安

李永安,湖南怀化市人,中国散文家学会会员。

夏日炎炎似火烧。在这气温烫手、热浪滚滚的夏天,一般的人是呆在家里不出远门的。而我却逆而行之,在气温高达37度的酷暑之下,千里迢迢地跑到湖北通山县去游九宫山。
九宫山位于湖北通山县境内的东南方,离城40多公里,座落于幕阜山脉中段。幕阜山就象一条巨龙伏卧在湖北、湖南、江西三省交界的边缘,一侧是有名的庐山风景区,另一侧是道教发源地武当山。九宫山虽然夹在两座名山之中,它却以秀丽神奇的风韵、出类拔萃的品质,巍然屹立在海拔1657米的最高处,欢迎来自海内外的各路宾朋。
传说,在南北朝时期,南陈开国君主陈霸先,在梁末历任都督、都护等要职,因平定侯景之乱有功,于公元557年10月封为陈王,后传位于侄儿临川王陈倩,陈倩之子晋安王陈伯恭看到当时的形势对南陈十分不利,便与其他九位兄弟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在山上按八卦方位建造了九座行宫,铜梁铁瓦,气派非凡。因而使九宫山得以享誉神州。
当文友袁玉英陪同我们乘车离开县城不久,便开始向九宫山进发。小车沿着一条环山公路盘旋而上。透过车窗望前方,一条浅灰色的水泥公路引领我们继续向上前进,往回看,那七拐八湾的羊肠小道则远远地被我们甩在身后。这九宫山还真是有点高,简直跟怀化人爬雪峰山一样。
这时我坐在车上,心里在想这次通山九宫之行,真得感谢我这位文友。2004年在湖北咸宁《九头鸟》杂志举办的年会上,我结识了通山县女作者袁玉英、倪霞两位文友。那天,会议安排去赤壁参观,袁玉英一听我说赤壁已经去过,便邀我去九宫山。当时我考虑到这是会议组织的集体活动,单独行动怕影响不好。便婉言谢绝,说“谢谢,等下次有机会再去吧。”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竞如此热情,几年来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每年不是发信、就是电话邀约,真是盛情难却。今年夏天趁小孙子放假,便邀了平江县李正平老师一同上了九宫山。
忽然间,小车在半坡停了下来,当我们走下车,便看见一块巨大的岩石耸立在路边,“迎客松”三个硕大红字赫然入目,它好像在告诉游客:景区到了,就在前面。石头旁一棵千年古松,苍翠欲滴,伸展着它那长长的树枝,山风拂动就好似在挥手欢迎来自四面八方的宾客。我们与迎客松合影之后,便驱车继续前行。后来从旅游资料中获悉,“迎客松”是九宫山的一大景观,周围还有姊妹松、父子松和含羞松。互相依偎着,俨然于“四世同堂”。
上山后我们入住在青云山庒,房间阳台正好面对山下,视野开阔。放眼望去,见一个大湖似一面明镜镶嵌在中央,美丽极了。
晩饭后,玉英文友陪我们下山散步。这时湖畔早已是人头攒动,有老有少。老人们依凭在护栏边欣赏着湖光山色,姑娘小伙子则双双对对在湖畔嬉戏,有的还在湖中悠闲的踏浪伐舟,尽情地享受着美景的愉悦。
我们几个人沿着湖滨的小道,在绿荫下徐徐穿行。靠湖边的一排排大树,颗颗长得是古木冲天,长长的枝叶就象人的手臂伸进湖中一样,这样的夕照美景,真使我们流连忘返!不得不随时停住脚步,频频留下欢乐的影像。
我们沿着湖堤继续往前走,转过湾就看到有一块写有“云中湖”的大石屹立在路边。不等我们发问,热情的主人向我们讲述起它的来历:云中湖旧称“龙塘,”是江南笫三大高山湖泊,海拔1200多米,烟波浩渺,气候怡人,午前如春,午后似秋,晩若初冬。毎当夕阳西下,灿烂的晩霞映照在这湖中,使得那周围青山琼阁的倒映更加绚丽。湖上就形成了一幅天然的山水画,很是迷人!历史上不少文人墨客,曾为此景留下不少优美的诗句。“脚踏云关几万重/九宫山色画图中/龙塘月照珠磨鏡/石壁泉流水挂红。”据说就是王安石对“云中湖”的礼赞。
翌日清晨,我睡得正香,忽被一阵清脆悦耳的“空山鸟语”的琴声所惊醒,那一声声抑扬顿挫的悠雅琴音,宛如天籁般在耳际边袅袅迴旋,让我陶醉在这仙境之中。
吃过早餐,我们就去登“铜鼓包”,1538米高的铜鼓包。是旅游中心区的最高点,也是九宫山四大主峰之一。峰顶的形状极像一面大铜鼓,因而得名。
这天,晴空万里,我们站在峡谷上的“观景平台”,极目远眺,只见一层层山峦绵延起伏,时而被云海淹没,时而显露峥嵘。我们小心翼翼地扶着那松树做成的凭栏,眼望着脚下翻滚的云涛雾浪,让小阮为我们拍照,享受那极为难得惊险而又美好的瞬间,真乃造化不浅!
这铜鼓包不仅仅是高,而且是“中国内陆第一风场”。昨天,当我们刚刚踏入这神奇秀丽的九宫山,遥望车窗外,只见绵延起伏的山顶上耸立着一排排大风扇,我知道那是风电转页。而现在我就站在它的下面,只见它高高地耸入云天,正挥舞着页片在呼呼转动,招揽四面八方来风,让聚变的电流奔涌入华中电网,为祖国建设源源不断地送去动力,何等壮观哟!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欢乐而难忘的九宫山之旅快要结束了,明天即将下山。晩上九点多,玉英文友和爱人阮班武先生来到我们房间,他热情地说:“听老袁告诉我,你们明天就要走哇,怎么不多玩几天?还有很多景点没去看,千里迢迢难得来一次呀!”我赶紧把话接过来说:“这回已经够麻烦你们了。袁老师丢下家中许多事都没有做,一直陪着我们。你的工作那么忙,我们在这里还要给你增加负担,实在不好意思。再说家里还有很多事,得赶紧回去处理,不能久呆了。”听我这么一讲,他不好再挽留,就说:“李老师,既然你们去意己定,我就不多说了。欢迎你们下次再来!明天的行程是这样安排的,看行不行?早餐后,你们坐车先到“闯王陵”参观,然后去“隐水洞”。我就不陪了,一路上仍由小阮当向导,并给你们拍照。中午我在“隠水洞”门前等你们共进午餐。然后请司机小袁送你们去咸宁上火车。”真是安排得周到、熨贴。顿时,一股感激之情不由得在心中升起。
“闯王陵”在九宫山下的牛跡岭小月山,这里保存有李自成的陵墓。我国一代文豪郭沫若亲笔题写的“李自成之墓”的墓碑;文学泰斗茅盾先生书写的“李自成陈列馆”馆名牌匾。还有郭沫若先生的考证词,以及“李自成殉难处”的石碑。看到这些历史文物,使我不禁心潮起伏,感慨万千。姚雪垠老先生写的长篇历史小说《李自成》,我是从头至尾全部读完了的。遥想当年,李自成在陕西商洛山举事,真是一呼百应,所向披靡,一举推翻了明王朝的统治,在北京做了大顺皇帝。但曾几何时。却兵败窜逃,殉难九宫山。其缘由是他在京城的腐败,才铸造了一曲“九宫悲歌”!前车之鉴,乃后事之师。我从心底里真诚希望我们的各级领导和每一个共产党员都能从中吸取一些教训,高唱一曲人生的“正气歌”!
离开“闯王陵”,驱车约一小时便到达了“隐水洞”。在一处“农家乐”与等候多时的阮先生他们共进午餐后。然后在浓浓的友好氛围中作别。接着由小阮和司机陪我们去“隐水洞”。
“隐水洞”在富水河边,是目下国内罕有的正处于生长发育期的溶洞。全洞长约11里多路,有暗河贯穿其间,到洞中观景游览,先步行三分之一,后乘船水上飘游三分之一,再又乘洞内的小火车观赏洞景。走路、坐船、乘火车,各有风趣。
走进洞内,便觉凉风习习,洞顶还时不时滴下几点水珠,真是“别有洞天”。洞内大洞套小洞,洞洞相连,纵横交错,曲折蜿蜓,那“石幔”、“石笋”、“石屏”、“石钟”经历千百年洞水的打磨融蚀,在五彩灯光的照射下,金碧辉煌,呈现出形态各异、、千奇百怪的壮丽景观。如“马良神笔”,“群猴拜师”、“王母蟠桃”,“七仙绣楼”、“三仙阁”、“八仙送客”等一个个神话般的佳境,真使游客有一种陶醉其中,物我两忘的感觉。
游罢“隐水洞”,我们的这次九宫山之旅方告结束。尽管由于时间匆促、还有许多美景胜地还来不及观赏,但我们已深深领略到九宫山迷人的风采,真是不虚此行。

梦幻九寨沟
◎ 赵英祥
赵英祥,就职干山东省济宁市人力资源保障局。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车入岷江源,师傅叫醒了一车沉睡的“文人”,揉着惺忪未尽的眼,看窗外全部惊呆了,眼前已不是早晨成都景象,飘动的经幡、蔓延的草甸、成群的牦牛、耸峻的高山、湛蓝的天空离我们是这么的近……指引你,也让人突然意识,已到藏族聚居区的东藏,置身川西高原……“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洁白的羊群,辽阔的草原──”车和着滕格尔《天堂》的优美旋律,顺势驰向九寨沟。
九寨沟的早晨,是那么的清新,空气中透着的全是宁静,全是纯洁,清纯的让人窒息!一早,经过一夜的休憩,精神倍增,我们是第一批驱车赶到……
我们的浏览是从深林开始的。漫步日则沟最顶端的一片原始森林,挺拔的松衫,错落浓密,一些阔叶大树参杂之间,自耸云端,郁郁葱葱,多处杂藤缠绕着树,树纠结着藤,环环绕绕,互补互助已经多少年?走不多远,你会方向迷失。阳光是透过山顶还是穿过树梢,无从知晓,照在山林的苔藓落叶上,斑驳鳞鳞,怪形奇异;林中白雾萦绕,把透过的阳光折射出多彩的丝练,一条条像似城市里斜射的霓虹灯束变异在湿润的深林中,五光十色,绚丽耀眼;循着光束向上,瞧见的只是一片蓝天,间或一片白云,光束或似彩带随着行人走动,变幻着不同形态,呈现着不同的色彩,似乎提醒你,顺着彩带你可以步量出到天堂的距离……;深林里弥漫着润湿的芬芳,甘甜清新,让人不敢大口呼吸,只有细细品味,行进间又似乎嗅到远古的气息,一种甘冽浓郁,拜谒崇敬之情会油然而生……
沿栈道步出深林,扑面而来的是一片片精彩纷呈的“海子”。什么镜海、芳草海、熊猫海、箭竹海、孔雀海、珍珠滩……众多海子争奇斗妍,让人目不暇接,使人流连,叫人忘返。
驻足五花海,我认为,她是最美。同一片海子中,五彩缤纷,深蓝,浅绿,鹅黄,青黛,粉艳……多光多色的涟漪在海中变换融会,斑斓多姿,美之极致。水底,相互交错的古树姿态万千,诡异静谧,海两边错落的山林倒影其中,更显示神秘莫测…眼前的景致,不得不让你忘却一切,净心细览……晶晶的海面像一面古铜镜,又似绘彩的透明丝绸平展开来……诱人遐想着深入其中,探其深奥究其神秘……忽然,一阵山风自两边山林藤萝中穿透而出,吹皱一池海面,五花海涌动出片片浮动的白云,搅动起层层涟漪,波光粼粼。这时,我看到了游动的一种不大的鱼儿,鱼儿休闲的让人嫉羡,一群群穿梭“树林”间、游弋在“山巅”、活跃在彩云中……时不时游到岸边游人脚下,又突然折返急速回到湖中间……“水清则无鱼”这是我们传统的观点,可,在五花海,清澈见底、一览无余的高原水面,竟然还有鱼儿欢动……就是带着这么多“竟然”,没有等到正午阳光下再看绚烂多姿的五花海,没有看到太阳落山余辉映衬下又会怎样景象的五花海……不能不说是个遗憾,只能留给想象了。然而,这时,五花海无端端又突然蒙上一片轻雾,薄雾中湖水蓝得有些阴郁,倒影中的山林却仿佛愈发的葱茏,涌动着,密稠稠,绿的盈,红的艳,黄的灿,青的黛,白的闪……这,是不是用流光异彩去诠释“五花海”?……
更让人激情、使人振奋的是诺日朗瀑布了!远远的就闻到震撼的瀑布声。滔滔之水源自五花海、熊猫海等诺日朗上面的群海,流水经多“海”涤荡、洗礼,变得更加清澈纯透,委婉曲折汇聚到诺日朗,水面似乎更为宽阔、蔚蓝。诺日朗宽约200多米,向下落差20多米,积聚多时的“海”水如银河飞泻,气势恢宏,雷震耳鸣。上端水势浩大,凉气逼人,腾起蒙蒙水雾。朝阳晖映下,即可展现一道彩虹斜挂峡谷,飞瀑丰姿多态、妖娆迷人。攀到瀑布对面观景台,瀑布全景一览无余,在这夏秋交界时节,近三百米飞流在升腾云雾的衬托下,可谓彩练当空舞,汹涌澎湃、白练挂川、珍珠飞溅、喷彩滴翠……水瀑泻进谷底,吼声如雷,卷起千堆浪花,向下疾走而去。激流水色碧绛泛白,回卷着万丈豪情!
观景台不远山坡的平缓处,两个画家正在倾情贯注用画笔写生。我走上去:一幅写照油画真实再现了九寨沟的高山、深涧、峡谷;另一幅是丹青山水,宣纸上已泼墨浓淡出多彩的“海子”、壮观的瀑布、尽染的层林……我景仰着试着用画家的角度回望:林、湾、潭、滩、瀑、海、瀑布、水幕、雨帘、云天、翠峦、碧水、蓝天、高山、绿树、远古、原始、悠远……鬼斧神工、如歌如舞、似梦似幻这些词即涌眼前,一“海”一世界、一景一天堂,清澈纯透,印在镜中,即便有充裕时间细细端详,也难以分辨镜在画中,还是画在镜中。走近她,似乎这碧与透,动与静,灵与幻,尽在梦中!

梦幻腾冲
◎ 田 冰
田冰,江苏镇江市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在祖国西南边陲有个县城,名腾冲。
初次知晓腾冲这个地名还是在一部反映中国远征军的电视连续剧中得知,作为联系东南亚重要战略通道的腾冲,高山林立,道路崎岖,远征军浴血战倭寇的场面令人难忘。
与腾冲近距离接触,那是一次突然决定的旅行,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进入腾冲,处处是山,处处是云雾缭绕的青山。我在云南大理旅行时就听当地人讲,只要是云雾缭绕的山,这山里一定有宝贝。于是,我也这么认为腾冲一定有宝藏。
果不其然,腾冲不仅是座历史文化名城,这里埋藏着抗日魂灵,有远征军和飞虎队的足迹,还是一座翡翠之城,从宋、元以来,就是珠宝玉石的集散地,同时也是一座“火山”、“地热”之城。
早在亿万年前,欧亚板块和印度板块的剧烈碰撞,产生了高山。而腾冲就是处在这两个板块之间,虽然活火山不见了,但留下了99座火山遗迹,88处地热温泉。
腾冲虽处边陲,但世世代代的腾冲人却用九十倍的激越和八十倍的热情,书写壮丽的篇章。这座充满梦幻的小城,让世人浮想联翩。
腾冲人,用勤劳的双手和永不停歇的双脚,开辟了茶马古道。他们告别了妻儿,告别了父母,翻山越岭,头顶烈日,脚踏乱石,行的是独木桥,过的是悬崖路,任凭路途多么艰险,任凭域外多么的诱惑,没有停住脚步,将一担担丝绸和茶叶运往他乡。多少个夜晚,在古道驿站,在林荫树下,思念的翅膀越过高山,降临在家乡,来到朝思暮想的妹妹身旁,妹妹一边偎依在哥哥臂膀上,一边为哥哥添烟丝,闻着那特殊的烟味,妹妹的心便坦然入睡,哥哥也沉睡在梦乡。
1942年,日寇的铁爪撕碎了腾冲人的家园。怒江水在咆哮,还我家园,还我河山的誓言在山谷中回荡。为保卫大后方,为保卫家乡,腾冲人秉承“上刀山、下火海”的民族精神,走向战场,保家卫国。一个叫小兰的姑娘,与心爱的郎君告别于村口,从此一别,天各一方,心爱的郎君牺牲在解放腾冲的战役中,小兰天天在村口等,盼望郎君回到她的身旁,就这样一等就是六十年,小兰在鲜花烂漫的季节坐在村口的大树下含笑长眠,终于与她的郎君相聚天堂。高黎贡山为她流泪,怒江为她呜咽。
在腾冲,有着丰富的地热资源,不去泡温泉,的确是个遗憾,站在山顶高达90多度的“大滚锅”旁边,让人感到如坐锅盖之上,上下潮热,一串串草鸡蛋谈笑间变成美味。躺在不同温度、不同水质的温泉里,仰望天空,青山叠翠,白云飘动,时雨时风,天人合一,别有一番情趣。
北海湿地,是腾冲又一亮丽的风景。它是高原火山形成的堰塞湖。起初站在岸上,不觉得它有多美。一旦你乘船进入湿地中央,坐在被青山绿水环抱着的船上心情是那么的爽朗,那么的恬静。清澈的湖水倒影着青山与蓝天,鲜嫩的菱叶与莼菜在碧波中荡漾,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在一望无际的草甸上,犹如绣在宽幅地毯上朵朵碎花。野鸟在远处低鸣,似乎不太欢迎我们远来的客人。
赌玉,是腾冲翡翠交易中一种古老的方式,靠人的眼力来确定玉石的价格,一块不起眼的毛料石,一旦赌成功了,可以让买者一夜暴富,相反也可能会倾家荡产。走在腾冲的大街小巷,宾馆饭店,随处可见堆放在一旁的毛料石,人们也大多怀着好奇心在一旁观看,没见过谁敢冲动地买上一块石头带走。腾冲流传这样的顺口溜:“一刀穷、一刀富、一刀披麻布;一刀切、一刀开、金银堆满屋。”与赌玉相关的故事千百年来源源不断,给腾冲蒙上一层层神秘的色彩。
腾冲人才辈出,这里保留着崇文重教,热爱学习的气氛,尤其是和顺乡,背山靠水,粉墙黛瓦,“书香世荫”、“诗礼传家”等匾额处处可见,具有浓浓的中原文化特性,因此这里走出了像艾思奇这样伟大的哲学家便不足为怪。和顺人不仅仅把从经商得来的钱购置家产,更重要是兴办学堂,并在1924年就建立了中国农村第一家图书馆。和顺人不顾千山万水,将外地的书籍、报刊通过陆路、水路运到这里,提供给子民阅览,这一善举不仅让子民得到知识的熏陶,更让他们看到世界之大,他们纷纷漂洋过海,打开通往世界的大门,因而这里也成了著名的侨乡。
物华天宝山中来,家藏万贯国胸怀。腾冲,这个神秘而又充满梦幻的边陲之城,如同圆润滴翠般的翡翠,令人痴迷、向往。

一处矗立于城市丛林间的奇迹
◎ 向墅平
向墅平,中学一级教师。重庆万州作家协会。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文苑》《青春美文》《散文诗世界》《散文选刊》等。有文章被转载于《意林》《读者》《中外文摘》等。

天生城,名曰城,其实是一座山。它位于重庆市万州区西北一公里处,海拔467米,总面积400亩,山势呈南北走向,北窄南宽,南北长约1.5公里,东西宽约500米,是长江三峡名胜区域内的重要景点。因山势雄奇,平地隆起,四面悬岩,绝壁凌空,峭立如堵,自然成城而得名。相传三国蜀汉昭烈帝刘备伐吴时,曾屯兵于此,故又名天子城。它在一片城市的建筑物丛林间,卓然屹立,像一个孤傲的巨人。它仿佛源生于尘世却又超然于尘世之上,所以,古有“天城倚空”的美誉!清丁风皋万县八景涛《天城倚空》云:
万仞奇峰没,凌虚气象雄。如墉凭地险,累卵自天工。
鸟道余丹壁,松关款碧空。星辰梯接步,引览极巴东。
天生城的存在,本身就是这座城市里的一个奇迹!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的周末。趁着一时的闲暇,邀约了几家友人,我们一路兴致勃勃,从繁华的闹市里启程,直奔天生城而来。当还在山麓时,抬首仰望,一轮秋阳就好似搁于山巅,整座天生城沐浴在一片柔和而明净的阳光里。我们沿着依附于坡间的千级石梯,一步一步,往高耸入云的顶峰登去。当然,这一路石梯,是近年来当地政府负责动工兴建而成的,以为方便游客登临山顶之用。每一级石梯,都是用宽阔而平坦的长方石块铺就。登山的人们,尽可以悠闲而大方地踩着石梯散步一般向上而去;若是累了,还可以在石梯旁的石椅上小憩一会(每隔一段距离,在上下两段石梯的拐角处,就设有石椅石桌)。然而,昔日这里仅有一线蜿蜒陡直、曲折窄小的石路可通寨门;登起山来,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哪有如今这般的轻松!
我们一路且停且走,全然不觉登山之累。所以,我们可以很愉悦地欣赏沿途的风景。随着石梯的逐级上升,秋意也渐次加浓。石梯两旁的草木,或葱茏,或枯萎,气象纷繁;偶偶还会有些许不知名的野花,或娇艳,或浓烈,给这片秋日的山坡,增添了无限的生趣。孩子们一边鸟儿般欢悦着向上登攀,一边兴致勃勃地用相机拍下一个个美丽的镜头。一路上,我们且停且走。近了近了,高高的山顶一点点矮下去,渐渐能嗅到它馨香的呼吸。孩子们愈发欢呼雀跃,手中的相机也愈发频繁地按响。我们几个大人也不由加快了登攀的脚步。
沿着最后几级石梯,我们来到上刻“天生城”的石寨门前;这是清咸丰三年(1853年)重建时立下的门额,它酷似一张历经沧桑的老人的脸。站在寨门前,回首望去,那安安静静顺势而上的千级石梯,覆盖了当年金戈铁马的历史记忆。曾经,由于天生城得天独厚的险要的地理条件,这本是一处兵家必争之地。这小小寨门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铿锵印证!这里,援引几段网上资料作为佐证。资料一:“天生城在南宋末年,是南宋守将上宫夔抗元军的据点。城中军民在守将上官夔将军的领导下,拒不投降,拼死抵抗,终于在坚持了五十三天,因内无粮草,外无援兵,被元军攻克。上官夔将军在巷战中力尽而死,印证了三国时川军将领严颜“没有投降的将军,只有砍头的将领”的名言。在明末清初,天生城上也是抗清据点,由三谭驻兵于此。”资料二:“解放前,当地土匪横行,民不聊生,天生城又因其险恶的地势成了当时财主们的聚集地。匪帮因垂咽其财富,曾无数次的攻打过天生城,可总是无功而返,望着陡峭的四壁,徒呼奈何。今天当地还流传着’好个天生城,山高路不平,肥猪一大遍,看到捉不成’的歌谣。”
我们穿越寨门,犹如穿越时空隧道。我们再往上走;不一会,我们的双脚终于踏上了山顶。俯瞰四围,浩浩长江和整座城市尽收眼底。我们的身心,立时沐浴在暖暖的阳光与凉凉的山风里;我们的灵魂,仿佛一下子得到了升华。我们禁不住振臂高呼!孩子们像极了一只只自由的小兽,忘情地在山顶上嬉闹。此时的快乐,是他们在山下城市生活里所不曾有过的。我们几个大人平时郁积于胸的各种烦恼与纠结,也在这一片空灵与高渺中,渐渐地化为虚无……“噼噼啪啪——”,偶尔响起的鞭炮声,像奏响的一种奇妙的乐曲,在山顶上波浪一般荡漾开来,给这个清寂且远离尘嚣的地方,平添了一份人间烟火的味道。山顶的崖壁间,除了一块以万州区人民政府的名义题写的“天生城”的的石匾和多幅已字迹模糊的摩崖石刻外,还供奉着几尊斑驳的菩萨神像。于是,在山顶的空坝上,便有了几处出售香烛鞭炮的摊位。一些山下上来的善男信女,会从摊位上购得一些香烛和鞭炮,在菩萨面前祈福许愿。我们却并不盲从,只是漫不经心地越过那些摊位,继续往山顶纵深处进发。
进得山顶腹地,一片开阔平坦的土地映入眼帘。这里风景独好:一块一块的绿叶蔬菜,长得郁郁葱葱,滴翠流碧;一树一树的黄皮橙果,长得憨态可掬,饱满无比;更有一群群快活的鸟儿,在其间飞鸣舞蹈。天空与太阳似乎触手可及,风儿在耳边轻轻拂过,一丝丝,一缕缕,一阵阵馨香的气息,绵延不断地氤氲入鼻。好一派原生态啊!有菜有果的地方,就有人迹。在这片土地的某些角落,稀稀疏疏地分布着几处房舍:偶尔见着三两个人影,偶尔闻着三两声鸡鸣。这里彷如一处世外桃源;它再也寻不见丝毫当年的战乱纷争的影子。这里居住的人们,白天的大部分时间一般都在山下的城里做事,所以,此刻,我们并未见着几个人影。我们只见到几个妇人正打理着刚采下的蔬菜,准备弄到山下的城里去卖;这么多的蔬菜,他们自己是吃不完的。
我们这群来自山下的访客,在这处清净而淡泊之地,我们再不愿继续我们的行程。寻了一个空闲着的院坝,放下随身携带的包袋,围坐在一张石桌旁。我们一边嚼着糖果,喝着饮料,一边其乐融融:孩子们玩起了扑克,大人们开始神侃。玩着玩着,还会有“好事者”不时起身,用相机按下几次快门,给我们的欢乐推波助澜!一段一段像糖果一般香甜像秋色一般美妙的时光,在我们的身边,悄然而优雅地流逝。头顶那一轮太阳,已慢慢向西天滑去。
美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在夕阳柔柔的爱抚下,我们开始向山下走去。沿着南坡那一级级蜿蜒盘旋的石梯,我们怀着意犹未尽的心情,一步一步缓缓而下。石梯两旁是郁郁葱葱挺立着集结着的松林,它们犹如无数强悍而忠实的卫士,默默地守护着天生城,守护着这处矗立于城市丛林之上的童话般的世间仙境;经年累月,寒暑不离……我们又情不自禁地回首望去:在淡淡的夜色与酽酽的秋气的笼罩下,辨不清眼前的天生城,究竟是一座山,还是一座城……

放足山野
◎ 方 华


方华,笔名泥人,1964年7月生,安徽巢湖市人。中共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巢湖市作家协会会员,巢湖市摄影家协会会员,巢湖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皖维集团文协主席。1983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国内外几百家报刊发表散文、诗歌、中短篇小说等一千余篇(首),著有《蓝—泥人诗选》。

正是看云时
腰酸背痛地离开桌案,走到窗前。一抬头,见林立的高楼间,一方天空瓦蓝瓦蓝,朵朵白云飘荡。心中忽然想到,这天空明澄、秋高气爽的日子,是看云的好时节啊。
“片片飞来静又闲,楼头江上复山前。飘零尽日不归去,点破清光万里天。”这样的美景,窝居在钢筋水泥的城堡里是欣赏不到的。看云,还是要走出紧缩的空间,走出拥挤的日子,放足山野。
收割后的秋野,会把一种空旷留给你;繁华落尽的山川,会把一种辽阔展现在你的眼前。或抬头,或放眼,天地浩荡,白云悠悠,心胸便豁然开朗,心襟便宽阔无比。
闲云野鹤,是古代文人雅士追求的一种生活方式。云卷云舒里,多少块垒消溶,多少往事如云烟消散。而现代都市里的人,在奔涌的时代大潮里沉浮,在拥挤的生活里步履匆匆,虽心有看云梦,却难有看云闲。为生活累,为稻粱谋,我们往往只顾低头看路,少有抬头看天。
“舒卷意何穷,萦流复带空。有形不累物,无迹去随风。莫怪长相逐,飘然与我同。”看云,实际上是给忙碌的日子一份闲散,给生活一次放纵,古今心同,情之所往啊。
《旧唐书·狄仁杰传》中,有这样一段文字:“仁杰赴并州登太行山,南望见白云孤飞,谓左右曰:‘吾亲所居,在此云下。’瞻望伫立久之,云移乃行。”吾亲在云下,多么煽情感人的话语,一言撩起多少游子白云般漂浮的乡愁。
观云思亲,幽幽蓝天多了一份温馨。抬头眺望城市上空的朵朵白云,不免使我想起故乡。我分明看见,那小小的童年仍仰躺在落满秋叶的山坡,嘴里含着一根狗尾巴草,一边看着天空云彩的变幻,鸡狗牛羊地想象;一边梦想着,能像孙悟空一般驾起白云,或去那遥远的山外,或去那云天之上,看看那神秘不可知的大千世界。
耳边响起费翔的那首《故乡的云》:“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的向我召唤,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归来吧归来哟,别再四处飘泊……”“英英白云,露彼菅茅。”那飘荡在故乡上空的云,在每一位游子的心中是多么的美;“乘彼白云,至於帝乡。”蓝天之上的朵朵白云,从古至今又缠绕了多少客居他乡者的心。
云的变幻,映照着心境。“白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是一种散淡之情、逍遥之怀。而“大风起兮云飞扬”,则是一种豪放之美、英雄气概。即便是“黑云压城城欲摧”,也是一种壮观。就如我们的人生,多的是平淡,却不失风起云涌,起伏跌宕。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但只要蓝天还在,就有白云飘荡。在这个风清气朗的日子,且让我们暂放下尘世的繁琐,看云去。

空山静美
工作的单位就在一座山峦下,却从未攀过此山。山有名,叫马脊山,却无任何名气。这或许是众多生活在它的脚下的人懒得涉足的原因吧。
日日在山下行走,看惯了春夏秋冬在葱茏与苍茫之间的变化,以至对这一点也不巍峨的山到了熟视无睹的地步。
秋末冬初的一个日子,忽然想从喧嚣拥挤的生活里出走。在检视一遍几被游客的脚步踏平的风景后,这座身边的山就跳入眼帘。
到山脚,遍寻多人,皆不知上山的道。最后,在山坡上一位种菜老农的口中,得悉了一条蜿蜒向上的路。
起始,路宽可行两人,渐渐收窄,成一条独行的羊肠。环视四周,除了枯黄的杂草、凋败的树木,也确无什么特别的风光。这怕也是行人渐少,道路渐细的缘故。
但山上很静,可听见风过草木的悉索声,甚至落叶飘零的沙沙声。这正是我所希望的,它让我寻求安宁的被尘世烦扰的心找到了暂时的安放。
及至半山腰,额有微汗沁出。歇脚回首,山下的工厂和城市的一角,在薄雾里显出一种朦胧的美,顿失我日日工作生活其中的苍白与乏味。而脚下的林丛也在眼中现出层次来,松柏的苍翠、扑树的金黄、枫栌的火红,以及芦荻的灰白,相互衬托、勾勒、点燃,像一幅浓笔的水彩。
细观身边的草丛,见有蓝色的风铃在风中摇曳,那薄玉似的一串花朵,仿佛在相互碰击着,发出叮当的声响。也有行将枯萎的石竹,在细长的茎头开着一两朵紫色的花瓣,似是对秋天最后的留恋。
有野菊拦路,把花香轻洒鞋面。枯藤与老树,在金黄的野菊映衬下,显示出一种生命的倔犟与力量来。
突然,有大片的金黄扑入眼帘,在阳光的斜射下,让我分不清是光线的耀眼,还是花香的沁人,身心陶醉,而双脚显得飘浮。
在踉跄中到达山顶,沿山脊两头瞭望,忽然发觉这马脊山到更像一位睡美人,长发垂散,乳胸圆润,小腹微隆,安静地仰卧在这天地之间,让岁月透出一种母爱的慈祥,让喧嚣的日月安静、安定。
就在山顶半人深的草地上躺下来,让褐黄而柔软的蒿草将我湮没,如婴儿偎依在母亲的怀抱里。
身旁有蟋蟀低吟,蚱蜢在草尖上弹跳,一只鸟飞过苍茫……世界如此安谧而甜美,让我想起青春、爱情,以及生命中所有美好的时光。
风起,头顶的一棵枫树落叶索索,大片的红叶飘过我的眼前,天地一片红艳。

芦花千秋白冬日,喜欢行水湄,看芦花。
“燕子东归,鸿宾南下,满眼芦花雪。”绿消红遁,草黄叶枯的日子,芦花的白,在苍茫的天地间显得特别地耀眼,这一片炫目的色彩,令我陶醉。
芦花的花期很长,从头年的九月要一直开到次年的春天。所以,赏芦花不需像赏其他花儿那般的赶时赶节。漫长的秋冬里,尽可随意捡个闲散的时日,悠悠地踱出城去,赏那“千里霜月白”的景致儿。
“野菊他乡酒,芦花满眼秋。”古人赏芦,多在秋天。虽然“秋风冷萧瑟,芦荻花纷纷”,但私自认为,芦花的最美处,当在冬。秋时,芦花是灰暗的,总觉少了些风采。只有经历了风霜,那满岸的芦花忽如一夜雪染,才见其风骨。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诗经》中的这首《蒹葭》恐怕是对芦花的最早描述。蒹葭者即芦苇也。在芦花开满的河岸,我所爱的佳人在水一方,这样的一幅画面,有一丝淡淡的忧伤,有一份若即若离的期盼,美轮美奂,篆刻心扉。
古诗词里,那瑟瑟的芦花往往被文人骚客浸入浓郁的悲剧色彩。“霜浓竹枝亚,岁晚荻花深。” 霜浓岁晚,本身就是传统文学中一个忧伤的意境,而芦花的白分明是在忧伤中抹入的一笔惨淡,与凄凉的人生相关照后,自然令人嗟叹感怀了。
在我的记忆里,芦花却是温暖的。贫瘠的儿时,乡下人家的枕头大都是用稻壳做芯,枕在头下,硬硬的不说,一动,还发出沙沙的声响。记得那年秋天,母亲一连几日在村边那几口水塘的芦丛里出入,采回一篮一篮的芦花。经太阳晒过的芦花被母亲装在枕套里,枕在我的头下,松松软软的,那暖暖的冬梦里,尽是母亲落满芦花的身影。年复一年芦花白,而母亲,已是永远在水一方了。
也知道这样一个有关芦花的的传说。说是孔子的学生子骞年幼丧母,继母偏爱己生之子,虐待子骞。一日,长年在外经商的父亲归来,带子骞及后子驾车出门拜客。时值隆冬,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子骞棉衣厚重却缩头缩脑,其弟衣衫单薄却昂胸挺背。父怒子骞猥琐,挥鞭抽打,鞭到衣破,芦花飞扬。见此情景,父抱子痛哭,回家愤休后妻。而子骞却长跪父前,求其原谅后母。后母深受感动,自此视子骞如亲生。
“芦花浅淡处,江月奈人何。”不管时光如何流转,那深藏在芦花中的人间真情永远感人而暖心啊。
“明月芦花随处有,扁舟自在不须篙。”久陷快节奏紧张压抑的城市生活,郊外赏芦,当是放松心情的一种好方式。漫步堤岸,看芦花旋风作舞,闻渔笛声声入耳,此何等美意。或是停足水浒,睹“白鸟一双临水立,见人惊起入芦花”,此何等惬意。若是恰遇停泊在芦丛中的一叶扁舟,渔夫相邀,芦花当柴烹鱼鲈,沽酒浅酌话春秋,又是何等快意。
“风肃肃,露娟娟。家在芦花何处边。”行水湄,有时看那一丛银白的芦花,却好似一位满头白发的母亲,孑然立在岸边。

游桂林
◎ 唐 群
唐群,笔名田园,重庆万州人,民生银行员工。曾发表过《我的军训生活》《一个人的园林》,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七月,火一样的热情,梦在燃烧。
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去草原,去放牧自己。
满以为我可以主宰行程,却是行程主宰了我。草原的七月挤满了人,而假期不等我。
我急急的在网上搜寻。桂林,山水如画,正有两个旅游空位等着我,没有丝毫犹豫,定下了桂林之旅。
本想嬉戏草原,却躺在了桂林山水的怀里。是今生有缘,还是前世约定?
象鼻山——桂林山水的象征
对桂林的印象应该是从一张照片开始的,那是父亲出差桂林的照片。一座酷似大象的山丘立在山水间,俯首贴耳把长长的鼻深埋水中,水面清澈如镜,青波倒影,大象陶情于山水中,和自己的影子亲吻戏玩。我惊讶于照片中的山,照片中的象,也记住了在中国的大地上有一个地方叫桂林。
“笃笃……”船在行驶,浪花欢腾,绿波开道,三三两两的山丘在湖边矗立,并不密集,公园,现代化的房屋填充着山丘之间的空白。眼前的风景随行船变换,时而在湖中央出现一片杂草丛生的孤岛;时而是公园的林荫小道;时而是停靠的排排竹筏,在竹筏的周围,聚集着游泳乘凉的人,一派随意的生活景象。自然风光和生活情趣相携,共吟山水如诗的情韵。
穿梭在桂林的山水中,象鼻山就在我的眼前,由远到近,栩栩如生。拍照,拍照……一张、两张……相机带回的不是象鼻山,而是桂林印象。
“你们知道象鼻山有多高吗?”30米、40米、100米游客们抢答着。
导游笑了:“象鼻山准确的高度是55米!”
原来象鼻山的高度是桂林市区房屋的限制高度。一眼望去,桂林山见在,桂林水见流。宁可牺牲市区的繁华,也不可让青山绿水丢失在高楼大厦之间,这就是桂林。车经过时一路看见的低矮房屋给心中留下的疑惑也因此释然。
象鼻山作为桂林的象征,以它的高度作为市区的限高,是当之无愧的。它立在那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哪管风吹雨打、烈日暴晒,把四肢深埋土里,一张脸紧贴着养育它的潺潺湖水,款款深情,长吻不休不止,唱诵着山和水永恒的恋歌!
就算海枯了,石烂了,也要将我的遗骸融入你的怀里——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象鼻山静默无声,我似乎听见它心中的誓言!
象鼻山是桂林的形象山水,是世界各地印象中的桂林!
竹舟游漓江
晨曦,清波绿水泛竹舟。
山水间,没有雾。而晨起的太阳正饮一杯牛奶,抛出的光,如雾似烟,把俊秀的山峰分成两半。一半朦胧、娇羞,如裹着轻纱未醒来的少女;一半浓浓密密,清晰可见,如浓妆待客的少妇,一明一暗,层次分明。江面波光粼粼,柔水依依,与群山倒影交相辉映,两岸竹林婀娜多姿,山水相映成趣,一幅长长的山水画随舟显于眼底,疑是到了仙境。
“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山水甲桂林”。今日游之,果真名不虚传。
曾到过张家界、惊讶于那里的奇峰异石;曾去过九寨沟,迷情于那里如彩如蝶的水。如把张家界比作一个威武雄壮的男人,那么九寨沟绝对称得上是个妩媚多情的女人,遗憾这一山一水像被诅咒了一般,分居两地,永世不得团聚。
而在这里,山因为有水,格外俊秀;水因为有山,分外妖娆。山抱水,水绕山,两厢缠绵,耳鬓相厮,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你看,那山,一枝独秀,突兀的矗立在水边,分明是张家界的山偷恋这里的水,追逐而来;你看,那水,柔情万种,瞒着王母娘娘私自偷跑到这里,与她朝思暮想的情人相会。爱到深处无处表,情到深处无处说。岸边多情的凤尾竹啊!是山与水爱的衍生物;林中窜出的一道红啊!是山水羞红了的脸,情浓浓,意绵绵!
舟在江中走,人在画中游。竹筏踏浪,凉风习习,驼峰四起,清波倒影,鸟儿鸣叫,蜻蜓飞舞,湿足戏水。望着如画的山水,令人神思不知所往,仿佛听见刘三姐嘹亮的歌声在江面缭绕,渔船在水中欢快游走,人们在田间辛勤耕种,播撒希望,遥望未来……
“群峰倒影山浮水,无山无水不入神”。如画的山水,自然诞生悦耳的山歌;动听的山歌,自然属于多情的山水!
乳石之乡——银子岩
游过百里画廊漓江后,下午,我们来到了乳石之乡银子岩。
银子岩称为岩,实为洞。位于桂林市荔浦县马岭镇荔桂公路东侧,洞内的钟乳石像银子似钻石,晶莹剔透,洁白无瑕,含有方解石、石英石微粒的钟乳石在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银子般光芒,故得名“银子岩”。
常说滴水穿石,银子岩滴水成柱!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时间也最具耐心!一滴水从洞顶滴落,经过百年的沉淀形成一厘米长,不到一厘米粗的凝石。洞内到处可见倒挂的凝柱,高大粗壮;有的还形成了凤凰二柱,如影随形,相伴万万年,哪是多少万万年的沉淀啊!
不急,慢慢来,10万年我还是幼年,30万年正处青春期,60万年正值中年,100万年才刚步入老年,这是银子岩钟乳石“四世同堂”发出的回答。
时间在这里似乎凝固了,放慢了脚步,把不老的容颜,长寿的秘密交给了这些石头。如在洞内待上十年,会不会容颜不衰,青春永驻呢?呵呵!
洞内最具神奇的是“瑶池仙境”,水面深度不过5—50厘米,光怪离奇的乳石倒影在如镜的水面,沟壑四起,俯身望去,如临万丈深渊,头昏目眩;实景与倒影两相呼应,又如临仙境,如梦似幻;再定睛一看,不过浅水覆地,何来深渊?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叹为观止!
还有那杨贵妃不在华清池待着,跑到这里来沐浴,丰满的姿态如蛇绕池,清晰可见;镇洞之宝混元珍珠伞,被诸位神仙守卫,调皮的孙悟空哪有机会盗得宝贝自赏……洞内奇石林立,令人浮想联翩。来有孔雀迎宾,走有凤凰雄狮相送!被称为“世界溶洞奇观”。
古东瀑布——可触摸的瀑布
到达桂林,导游就介绍了古东瀑布攀爬趣事,并以照片佐证,看着片中人戏飞瀑的情景,全团49个人当即决定改变游线,把时间留给古东瀑布。
古东瀑布位于广西省灵川县,被中央电视台称为“可触摸的瀑布”,所处景区享有“漓江绿肺”的美誉。
游过漓江、游过图腾古道、看过《印象刘三姐》,船儿慢慢划向古东瀑布。
船儿摇啊摇,绿波荡啊荡!和岸边的刘三姐对歌嬉笑一番,便进入一片绿地,缓缓行来,小桥流水,树木成林,绿草丛生,好鸟鸣翠,阳光斑驳,空气清新。夏天浮躁的心情得以缓释,轻松快意!
这里的绿在呼唤世界之绿同生共长。保护环境、爱护环境的宣传提示洒满一片空地。旅游总要有所收获,请你收获吧,收获点绿色意识回家,再把它变为绿色的一片地、一缕空气……
你看,大自然多可爱,你爱护它,总会得以回报。来吧。来我的怀里嬉戏。于是,脚穿一双草鞋,头顶安全帽,手拉铁链,沿着岩石的石阶,与瀑布嬉戏。水往下流,人往上攀,人攀一排排,水流一串串,乐趣无限,刺激无限!
人间有路不愿走,自辟路径水中游。水缓处,水流轻抚脚背,如趟溪流;水急处,没至大腿,时而行走在浅水里,时而在飞瀑中攀爬。小孩,大人都乐开了花,吻水抱石,趣味横生;水也高兴起来,手舞足蹈,得意地四处飞溅,在她的挑逗下,那有不“失身”的啊!
大自然总是谦恭的,包容的,自己向低处一泄千里,给你留下坚实的臂膀,助你一臂之力——你往上攀吧,攀得越高越好!
水往下流何时尽,人往上攀何时了!攀过九级瀑布后,自觉该下山了。
谁说山下风景不留人呢?回望山顶,我笑了!
我陶醉于桂林的青山绿水,忘情于桂林的奇山异石。
桂林的山水风光,各异的民族风情,吸引着国内外游人。著名导演张艺谋以桂林阳朔风景为背景,耗资3亿,策划了大型实景山水歌舞《印象刘三姐》;外国游人醉心于阳朔美景,索性留了下来,娶妻生子,长住阳朔,形成了独特的西部一条街,异域文化,异域风情如一首小曲在桂林山水间低唱浅吟。
桂林山水如画,桂林山水多情!我游之,乐之!

壮美长白山
◎ 王立群
王立群,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桦甸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散文集两部,与另一人合著史书一部。
长白山是中国十大名山之一,是东北第一高山。长白山有天池,天池里有怪兽;长白山有大峡谷,大峡谷神秘莫测;长白山有温泉,温泉供人们洗浴并祛病;长白山有十五道沟,十五道沟有石柱;长白山有人参、有东北虎、有美人松;长白山有许多许多,数不胜数。长白山以其美丽,丰饶、神奇、圣洁吸引着众多中外游客。在《吉林日报》上读到陈景河先生撰写的《长白山旅游文化随想》一文,内中写清朝康熙、乾隆两位皇帝曾携带家眷来到吉林市城西南的小白山,行三跪九叩礼,望祭长白山。我曾在报刊上看到党和国家领导人彭真、邓小平游览长白山之后,在天池旁的留影……
这么好的地方怎能不去?我到长白山的行踪已留在了上世纪80年代末那个仲夏的日子。
汽车载着我们一行7人一路颠簸一路风尘,8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长白山门前。下得车来,购门票稍事休息时,被告知面包车上不去山。怎么办?跑了这么远的路无论如何也不能打道回府啊!正在犯难之际,一辆“半截子”远远驶来嘎然停下。那无篷的空空的车厢提醒了我们。头儿上前和那车上的人说,请捎上我们。他们是另一个县的,和我们是邻居。他们同意了。
我们坐车“敞篷车”上,长白山笔直挺拔的松树列队向我们行注目礼,长白山巨大的天然氧吧使我们神清气爽,一路的劳累立时没了踪影。大约近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离长白山瀑布不远处的停车场。夜幕已轻飘飘浅淡淡地拉动,今天不能上山了。我们住进了岳桦宾馆。安排好床铺我马上出来,我向水流飞溅跌落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我没看见那瀑布,看见了一棵棵岳桦树。这树是不是桦树的一种?它不挺拔,不粗状,不高大。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冰雪和靠近那急急的飞流冷气的寒冷所致?它使我想起了生长在大西北沙漠上那“生着千年不死,死了千年不倒,倒下千年不朽”的胡杨树。当然,这岳桦树肯定比不上那胡杨树,但它长年累月被风雪和冷气所包围,这不怕严寒的精神不是很像胡杨树不怕干旱勇敢地生存顽强地生长的极强的生命力吗?
头儿带了和这宾馆经理是朋友那人的一封信。这封信使这位经理很热情,免费招待了我们一顿晚餐,四菜一汤。四菜都是山野菜,有蕨菜、刺嫩芽等。作为吉林人,这样的山野菜已吃过许多回。但今天在长白山下吃就别有一番滋味,格外的好吃。长白山是动植物宝库,野生动植物资源有1800多种,为人类生存提供了丰富的物质条件。人们尽情地享用了长白山。可是朋友,你们想到了要保护她了吗?
晨曦爬上了窗户,像一个顽皮的孩子敲打了窗玻璃。我爬将起来,快速穿上衣服。推开门,温暖的阳光像久别重逢的朋友张开双臂把我抱住。我高兴我激动。我们赶上个好天,一定会看到长白山那美丽的芳容。
用过早餐,我们向长白山攀登。远望,长白山瀑布像一宽一窄紧靠在一起的两条缎带悬挂着。离得越来越近,飞流直下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来到了瀑布前,离得不算太近,我就觉得有水雾喷洒在脸上。我看着瀑布。它的宽窄长短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始终不变,飞流直下的速度也始终不变,仿佛忠于职守的哨兵看护着长白山主峰的大门。这持之以恒,永远不变,忠心耿耿的精神是谁也无法比拟的。无法比拟,却可以学习,让我们的生活中多一些诚实多一些持久多一些脚踏实地,少一些虚伪少一些变色少一些浮华。
终于到达了山顶。在天池水的出口处我看到了一块蝌蚪状的巨大石头,我的目光在它身上扫描了良久。后来,读到陈景河的那篇文章,他说这块巨石就是曹雪芹《红楼梦》中的女娲补天石,它是贾宝玉的胎生物。林黛玉的胎生物降珠草也在长白山,《红楼梦》中的大荒山就是长白山。
读了这篇文章,我更加喜爱长白山。虽然我去过长白山,但按陈先生所写,那是蜻蜓点水,只是看了瀑布和天池,而长白山的神奇和丰饶远远不只是那两处。长白山在我的家乡吉林,我为我的家乡有长白山感到骄傲和自豪。而吉林属于中国,由此我更加热爱我的祖国。我的祖国不仅有长白山,还有黄山、华山、泰山、峨眉山等等许多名山,它们以各自的壮美把中华大地装扮的分外妖娆,收回聚焦在补天石上的目光,我看见了天池,她就在不远处。我快步来到她的身旁。我深情地贪婪地望着她。我在心里说,天池,此刻我就在你的身边,你看见我了吗?这群峰簇拥着的天池,水平如镜,池水碧蓝,仿佛美丽端庄的淑女在静思。
天池是由火山喷发而形成。据史料记载,第一次喷发时在1597年,第二次喷发是1668年,第三次喷发是1702年。那3次地壳的涌动,冲天而起的力量造就了这么妩媚这么清澈的一泓碧水。天池周长13.1公里,平均水深204米,最深处373米。尽管松花江、鸭绿江、图们江3条江都发源于天池,每时每刻不停地流淌,但她的水域还是那么广还是那么深。我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这海拔2794米的高峰上这神奇圣洁的碧水,我想到了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大自然变化的力量。那变化怎么那样神奇,什么力量也是阻挡不住的。天地博大,宇宙广阔,大千世界,气象万千,变幻无穷。如今这天池所依偎的山正在休眠,如果她一旦苏醒,又将会有什么样的变化,这天池会变化成什么模样?天池水平静,我心之湖水却波澜不断……
我默默地望着这仿佛巨大镜子一样的水,蓦地,稍稍平静的心之湖又掀起一个浪花,我想起了天池中有怪兽的说法。如果在此我注目观看之时,那怪兽突然从水中出现,我们该是多么幸运,亲眼目睹了天池中颇为神秘的数十年出现过数次的怪兽,那将成为我人生中的一件幸事。我在心中祈祷,命运之神给我这样眼福。但它终没有出现。正在遗憾中,同伴们喊我照相。我和同伴一起站在了天池边,相机快门按动之后,每一个人又单独在镜头前站了一下。有人又变换姿势或位置让相机摄下。我不照了,又站在水边,让目光去浏览天池周围高高的呈灰白色的山,这是喷发后形成的,是长白山的主峰。南边那部分归朝鲜,他们称白头山。望罢山我又一次望水,我由衷地再一次慨叹大自然的神奇,这山喷发之后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水,3条江日夜奔流怎么也流不尽,总是保持这么广这么深。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神灵?
我正在凝望和苦苦思索,忽然听见同伴说喝水,喝什么水?我转身,只见同伴们用罐头瓶舀起天池水,大口地喝将起来。他们说这水没污染,一定好喝。我也想喝,但终没敢喝。我的胃肠不适应生水,怕闹腹泻。
不知道在天池边逗留了多长时间,头儿发话了,咱们走吧。于是,我恋恋不舍地向天池告别。本来天有不测风云,天池上的气候更是说变就变。我们刚刚离开不远,只见一朵朵一块块的云就飘飘而来,有的就缠绕在我们身旁。我们真的仿佛置身于云层之中,好像腾云驾雾。电视剧《西游记》中孙悟空在空中的画面倏地映现在脑际。试想,这海拔近3千米的山顶,从零米处仰望将是怎样的景像啊!
同伴中有人说,咱们来的真是时候,我应声,这是老天对我们的偏爱!
……
从长白山回来以后,在报上读到了陈景河先生的文章,知道我们对长白山的游览是浅层次的,只看到了瀑布和天池。长白山可供旅游的景点很多,就像此文开头例举的那些。如今,到长白山的路早已由沙土路变成了柏油路,每天从安图和二道白河发往长白山的旅游班车都有许多次,长白山机场早已投入使用。这些都为去长白山创造了很好的条件。
我期待下一次去长白山!

凤凰寨
◎ 何高峰

何高峰,1963年生,陕西省商洛市商州区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全国省级以上报刊发表小说、散文等文学作品400余篇,获各种文学奖30余项,有20余篇作品被转载或收入选本。曾任商州区文艺创作室主任、商州区文联副主席。现在商洛市某机关任职。

人的经历里有许多第一次。
比如我有幸第一次走进建于明朝末年的古寨。而且这古寨还在我们家乡商州呢,它就建在闫村乡境内的青龙山上。因古寨所处的山势仿佛一只凤凰要飞,故曰“凤凰寨”。
万木葱郁,嘉树成荫,炎炎夏日无疑是我们脚下这块土地、这方水土最热情奔放、最生机勃发的时候。在满目绿色海洋的汹涌里,也许山还是那座山,树还是那棵树,你却能真切地感受到远处的近处的身边的脚下的大都叫不上名字的草呀树呀藤呀蔓呀或许还有花呀的得意和昂扬。因为这是它们一年四季里生命最为灿烂和辉煌的日子啊!
于是,从进山的那一刻起,或头顶烈日小心翼翼越过一处处险境;或山道弯弯,在遮天蔽日的密林中穿行;或流连于大圣宫、虎口凹、鹰嘴石等一个个景点,我都因为大自然的张扬和豪放,心怀兴奋和神圣,一路上总是把激动把激越的豪情,在心里在脚下肆意喷发,精神抖擞。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终于到了。高耸苍茫的青龙山已在脚下。我正在古人的感觉和感叹里体验和得意着,负责这次作家采风活动的郝老师说,先从远处去看,凤凰寨的全貌可尽收眼底,另有一番景象。于是心又系在了凤凰寨上。
杨朔在散文《泰山极顶》里说,登泰山而看不到日出,就像一处大戏没有戏眼。此刻登高望远,凤凰寨高高的寨门似横空出世,蔚为壮观,我才知道此番青龙山之行,倘没有了凤凰寨,也许真像登泰山而看不到日出呢,赶紧向凤凰寨进发。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走近凤凰寨,你也许你也就走进了这样一种氛围里环境里和联想里想象里。所谓“自古华山一条道”,这里三面险境,唯山梁上一条羊肠小道指向寨门。况此崎岖小道上,有巨石作险,有山岩拦截,涉过了这重重关卡和险阻,才能向虎视眈眈巍然屹立着的寨门跋涉。遥想当年,刀光剑影里,一路冲杀,不知有多少人马能够涉险过关冲至寨门前,又有多少人直面居高临下的大刀长矛,在乱石纷飞和飞箭如雨的气势面前退缩或死伤。
穿过洞门,细细地看罢一片一片石块垒起的寨门,一片一片石块砌成的寨墙,漫步在这方领地里,我一路走来的那种高昂和豪情悄然远去,一如这里曾经飘扬的猎猎战旗,曾经在山谷里久久回荡的喊杀声和阵阵号角,心情一下沉重起来。
一个古寨就是一页历史的流动,一个古寨就是一个曾经岁月的见证,一个古寨就是一段与辛酸与无奈与血泪有关的悲壮故事。
请问寨筑何时?请问是躲战乱,是避匪患,还是逼上梁山,还是官府应对乱局,还是据传李自成曾居于此。其实,这一切都可以考证和自有考证;其实,这一切又都不重要了呢,重要的是我们的民族,我们的先人们那一页页苦难和不堪回首的历史已经作古……
抚今追昔,我在心里说,感谢凤凰寨,它当然是一个很值得今人去访的旅游景点,它更是一个凭古的好去处,是一个历史沉淀的长长故事,让我们不忍卒读……

雁荡山冬日印象
◎ 李振南

李振南,浙江乐清人。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林业文联理事、作家协会副秘书长,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乐清市作家协会主席。在《散文》《美文》《江南》《华夏散文》《当代写作》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100万字,有多篇散文入选年度文选并获奖。出版有《雁荡山印象》《大地印象》《自然物语——乐清的山川风物》《乐清树木奇观》《雁荡山风景研究》等散文集和风景园林文化专著,现在乐清市海洋与渔业局任职。
一夜清冷,阴沉了多日的天空终于有了亮色。走出甬道,窗外的风不再凛冽透骨,浓云已经消失,群山逶迤着驰向远天。
于是,我滞步。我凝望。
我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冬日的雁荡山,娴静而冷寂,连桀骜不驯的朔风都不再喧闹,不再暴戾,安心浸润于它的恬静。峰峦无语,默默地伫立成混混沌沌的写意画,让你分不开哪儿是苍穹,哪儿是大地。溪流早已逃遁,仅留得一床沉重的鹅卵石在悄悄地叹息。只有片片落叶,在地上且飞且舞、且歌且吟,以冷冷的美丽装饰着这个萧条的季节。
我不知道冬日的雁荡山还会有些什么?我多么希望体验多情缠绵的黄叶在脱落一瞬间的痛苦和欢悦,我更希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轻轻拂去冬日雁荡山的寂寞。
下雪了,漫天皆白,纷纷扬扬的大雪。我们被它包围,被它缠绕,头上、脚下、眼前、身后……团团簇簇,无边无际,冬日的雁荡山,终于以它积聚多时的柔情迎接我们。它无声无息,却以铺天盖地之势拥抱你、爱怜你,使你来不及发出欢呼,就把你牵入一个迷离的世界。以至于你觉得漫天飞舞的银絮连同这个世界都在快活地呻吟,觉得混沌一色的天和地是这样的与人贴近。
雪花幽幽地积成雪褥,覆盖着乌压压的峰顶,像是给雁荡山戴上一顶硕大无棚的帽子。绿树在使劲地颤栗,徒劳地要把天空和大地区别开来。飞瀑停顿成悬空的冰棱,将自己雕刻成玉树琼花般的风景……
雪后的雁荡山像一个透明的玻璃匣子,阳光如讨人喜欢的精灵在匣中任情撒欢,片片耀眼的金斑顺着雪坡活泼地滚转,并幻化出种种海市蜃楼般的奇景,孕育了一种使人为之心动的诱惑。
那么,还是让你踏进这片天地中间,感受这一尘不染,美妙纯洁的神奇世界吧!
我决定在冬日的雁荡山里细细地寻找些什么。
进入雪地,踩着被积雪僵冻了的土地,感受着这透天切地、入肤入骨、淋漓痛快的冰雪,我不由地想起,脚下的那些原生原长的生物正在告别一个旧的生命周期,而又开始了新的生命周期的缓慢而悄然的复苏。这些大自然的生命或老或死或枯或败或眠或藏,但它们多数枯而不死、退而不败、败而不亡,于大寒大冻之中,忍耐着艰难和困乏,显示出生命本质里的顽强不屈的精神,展现着旷古自然的纯朴和生命原体的律动。而那些在大雪深压下的峰峦、奇石,无不一改阴柔之态,使自己变得丰腴、厚实、雄浑,显露着它的阳刚气息和原始的魅力。我想,这便是雁荡山及其生命本体在寒冬里所闪现出来的灼人的光芒和蕴藏的惊人的力量吧!
在雁荡山的游道上,我看见这里土生土长的孩子,从庭院里冲出来,从窗口中蹦出来,从父母的身后窜出来,他们打雪仗、堆雪人、滚雪球,忘情地玩着他们的游戏。他们那多彩多姿的衣装和发自内心的银铃般的笑声,装点这里更为绚丽透明的风景。我想,我便是雁荡山冬日的真实景观——冬天里的江南之春天。
在雁荡山的谷地,我还看见三三五五的游人,执着地寻找他们心中的风景,他们指指划划,谈笑风生,全然不顾冬的寒冷。他们中有的还不时抓起一把雪,揉成团后,击向对面的树林,这时,雪花便轰然塌落下来,滑进壁立的深渊。游人们的脚步歪歪斜斜、密密匝匝,它们相互蹈循,又相互否定,似乎是对人生旅程的注释,又像是对生命意义的苦苦追寻。我想,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游人宁愿选择冬天遨游雁荡山,难道在这里更能体验到生命的纯洁和大自然深沉么?而在雁荡山这样的冬日里,我们的生命应该注入怎样的魂魄呢?

春满蛤岭
◎ 陈华清
陈华清,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文化旅游》杂志特约记者,多家文学网站驻站作家。文学作品散见于《散文选刊》《粤海散文》《华夏散文》《青春美文》《中国妇女报》《散文诗》《散文诗世界》《微型小说月报》《短小说》新西兰中文《先驱报》泰国《中华日报》澳门《华文百花》《人民代表报》等国内外报刊杂志。

在鉴江水暖、桃花盛开的时节,我们来到蛤岭村。这个有着“粤西生态第一村”美誉的村庄,驻满了春,到处是春的气息。
一条宽敞的硬底化大道通往村口,两旁的大王椰树,高大笔直,充满亚热带风情。摇曳的树叶,迎着春风婆娑起舞,像热情的蛤岭人,拍着春天碧绿的手,迎接远方的客人。
走在春天的大道上,远远地望见高大气派的村牌楼。红琉璃瓦做顶,花岗石楼身,牌楼上面正中雕刻着三个字:蛤岭村。这三个苍劲有力的烫金大字,在阳光照耀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像是一种无声的召唤,我们不由加快脚步。
雕刻在牌楼的一副对联很吸引人眼球。“一泓绿水瑞蛤腾欢歌盛世;十里荷塘祥岭映笑庆升平”。其背面又是另一联:“门泽临江瑞气盈庭开锦秀;楼高望海春风得意展宏图”。前一联巧妙地把“蛤岭”二字镶嵌其中。联中的绿水、荷塘、祥岭、临江、望海,恰是蛤岭地理位置、形貌景致的形象写照。蛤岭村东濒南海,西临鉴江。清朝初年,化州人陈元宾入吴川经商谋生,路经这里,见此地水域源长,荷塘环绕,碧波荡漾,绿树成荫,且有一岭形似蛤蚧,他立即喜欢上这里的山山水水,于此定居,开枝散叶。因村外有岭似蛤蚧,于是称之为“蛤岭村”。
联中的“歌盛世”“庆升平”“开锦秀”“展宏图”则写出社会主义新农村欣欣向荣的景象,道出蛤岭人展望未来的雄心壮志,表达了他们对党的富民政策的感恩。
村前铺展一幅碧波荡漾的十里荷塘美景。荷塘周围柳树环绕,翠竹掩映,密密麻麻,与荷塘构成一幅“荷花荡里柳行间”的诗意图。这正是自古以来文人骚客就心之所系、笔之所酣的意境。此时正值柳枝发芽抽丝时节,丝丝柳条垂在荷面,如同一支支碧绿的钓竿,钓出这个姹紫嫣红的春天。看柳枝婀娜、婆娑轻扬,任春风拂面,让人顿感春意盎然,荡胸生层云。荷塘上面建有曲桥亭台,飞檐榭阁。曲桥小亭里游人来往穿梭,或观赏玩耍,或摆姿拍照,或闲聊休憩,热闹非凡。
春天不是赏荷花的最佳季节,这时的十里荷塘,荷叶枯黄,只有莲蓬的空壳直挺挺地笑迎游客。看残荷枯茎,你会想起李商隐那句“留得残荷听雨声”。此时若是有滴滴答答的雨声,十里荷塘笼罩在层层雨帘中,听雨打枯荷,那是何等的壮观!观荷摄莲,夏季是最佳季节。记得去年夏季季候风把雷州半岛吹得绿意葱茏、热浪灼人的时候,我陪一朋友专程来蛤岭拍摄荷花。那时的十里荷塘,“风卷莲香不断头,田田荷影动清流”。极目处尽是挨挨挤挤、层层叠叠的荷叶,如碧圆的翠盖,似展开的雨伞;荷花如临风舞翠裳的红蕖佳人,亭亭玉立,娇艳欲滴,幽香袭人,清雅醉人。一幅幅荷叶美图,或动或静,意趣横生,诗情画意,美不胜收,不知迷倒了多少摄影家、摄影“发烧友”。这个时节的蛤岭村简直成了长枪短炮的世界,金毛黑发,京腔闽调,吴言侬语,那又是另一种热闹的人文景象。蛤岭村的荷花摄影比赛,让充满诗情画意的“十里荷塘”闻名遐迩。
在村庄宽阔的迎宾大道旁,有两个园林式的漂亮园子特别引人注目。里面的别墅,豪华气派,既有中国特色,又有异国情调。它们是陈华、陈辉两兄弟的家园。每个园子的入口都有漂亮的牌楼,雕刻着烫金对联。一是“报春庐”,其联是“柳绿荷香归流远,孙贤子义报春晖”;另一个是“双润堂”,刻有联曰“德富双荣荣世代,身居同润润儿孙”。
“报春庐”语化自唐代诗人孟郊的《游子吟》“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寸草就是萱草之意,诗人用“寸草心”喻子女的孝心,“三春晖”形容母爱如春天和煦的阳光。谁能说像萱草的那点孝心,可报答春晖般的慈母恩惠?“报春庐”用的正是此意。对联折射出陈氏兄弟富不忘本,不忘家乡,不忘亲人,福泽子孙的美好心愿。蛤岭村能有今天,陈氏兄弟可谓功不可没。
蛤岭村原是地少人多的贫穷乡村,乘着改革的春风,村中青壮年外出务工经商创业。他们用聪明智慧,用多年的汗水,换来成功的喜悦,不少人成为遐迩闻名的建筑企业家、房地产开发商和民营企业家,身家过百万千万甚至亿万。陈华先生是其中的佼佼者。十九岁那年,他背着简单的行囊,背着亲人沉甸甸的希望,到深圳这个讲述春天故事的地方打拼。如今他创立的“京基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创造了巨大的社会、经济效益。2002年他请来当时的美国总统克林顿,为中美文化的交流,经济的发展,做出了应有的贡献。他被誉为“中国民间邀请克林顿第一人”,轰动大半中国。
蛤岭村先富起来的大老板致富思源,返哺社会,报答桑梓,带动村民共同致富。当吴川市委、市政府实施“回归工程”,陈华带头积极响应,慷慨解囊。从2000年以来,陈华兄弟带头捐资数千万元。通过“政府推动,老板带动,集体联动,群众齐动”的创建模式,蛤岭人集思广益,科学策划,合理布局,建成了环村大道、十里荷塘、文化中心、小公园、商业街、文化长廊、集体猪舍等。
在别的村庄,最漂亮的恐怕是寺庙祠堂,但在蛤蛉村最漂亮的是文化大楼。“致富思源,富而思进”,这八个醒目的红色大字,镶嵌在文化走廊的墙壁上,也镶嵌在蛤蛉人的心中,折射出富裕后的蛤岭人的精神风貌。
我们参观了文化大楼的“社会主义新农村蛤岭村展览馆”。楼馆共四层,分“蛤岭之窗”“湛江之窗”“中国之窗”“世界之窗”四个部分。规模宏大,制作精美,内容丰富。一个小小的村庄能办起这样的展览馆,在湛江地区是首创,在广东省也属罕见。我们不禁为之感叹。
我们沿着环村大道边走边看边拍摄,只见幢幢楼房漂亮,条条街道干净;树木葱郁,鲜花美艳;蝶飞蜂舞,清香阵阵;村民怡然自得,春风满面。“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那神态,那幸福,叫我们这些“城里人”心生羡慕,不由想起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记》。陶渊明所描绘的田园生活,所向往的理想家园,一千多年来成为无数人的梦想,如今已被蛤岭人变为现实。展现在我们面前的蛤岭村,就是一个如诗如画的公园式村庄,一个崭新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堪与城市相媲美。
温家宝总理在去年的春节团拜会上提出要让老百姓“活得有尊严”。要“活得有尊严”,不止是物质生活的富裕,还有精神生活的丰厚,人格的平等、自由。在蛤岭村,这正是“有尊严”的生动写照。
今年初,广东省委书记汪洋在省委十届八次全会上提出:让民众幸福更给力更持久!“幸福”像一股春风吹遍南粤大地,“幸福”成为一个关键词。谈论“幸福”生活,建设“幸福广东”成为潮流。“人人是创造幸福的主体,个个是享受幸福的对象”的理念深入民心。
蛤岭村是幸福的样板。在这里,幸福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它是真切的体现,真实的感受。幸福被春风沾染,一路播洒。在村庄的每一个角度,你会闻到幸福的味道,看到幸福的洋溢。一不小心就被幸福沾了一身,与幸福撞个满怀。

走进凤凰古城
◎ 李 新
李新,笔名海怡。山东散文学会会员。祖籍山东齐河,现居郑州。山东散文学会会员。就职于国家驻郑黄河治理的水利机关。在《黄河报》《2010年中国网络文学选》《当代小说》发表作品。
知道凤凰古城,还是从中学时期开始的,我偷偷的看了沈从文先生的小说《边城》,那时还是禁书。小说中摆渡的老船夫和外孙女翠翠,掌水码头的船总顺顺和两个儿子天宝、傩送,还有杨步兵、过渡客人、商人和水手等,都是那么的热诚、质朴善良而讲究公道。书里面展现的秀丽的山水和淳厚的民风更让我着迷,带着多年的憧憬和向往,我与老公坐进大巴车里往那座古城急驰。
初冬的雨一直下着,车窗外透出一个崭新的世界。
车过桃源,傍沅水曲折上行,便一头闯进了沈从文先生的领地:雨幕中白浪滩头,鼓棹呐喊是他的乌篷船;苍崖翠壁,郁郁葱葱的是他的杜鹃树;吊脚楼头,随风播扬的是他以生命放飞的竹雀,就如他在《边城》中一咏三叹的竹雀。
终于踏上了这神奇美丽的土地,我站在沱江镇也就是凤凰古城墙上闲眺,我惊讶的发现,泼街的游人,都是映着拂睫的翠绿而来,然后又笼着两袖盈盈的清风而去。在此感受他们其实也有我自己朝圣般的净化,我更加佩服沈从文先生那支纤细的笔管所流泻出的沁心芗泽,这里的一切比起别处那些似是而非的人造景点才是真正的“别有洞天”。
沿着沈先生当年走过的青石路,打着雨伞走进了那个小巷里的沈先生的旧居,看见老人曾拥有过的一切,心里充满了敬佩之情,沈先生曾经说过:“‘时间’这个东西十分古怪,一切人一切事都会在时间下改变。”但当我仔细端详先生在各个生命阶段的照片时发现,镜框里的他一律在冲着游人微笑,而且是他平生最为欣赏、最为自负的那种“妩媚的微笑”。不管换成哪一种角度看,他的微笑始终跟随着我们。其实我不在乎先生生前曾拥有怎样的高堂华屋,一生动用过多少文房四宝,我在乎的是,只要在这曲巷里仍有他的一所旧居,只要这红尘仍有他的文字飘香就感到分外欣慰,那个“禁书”时代毕竟过去不会再有了!
漫步在窄巷里青石板的古城街头,游人如织,却丝毫感觉不到拥挤和喧闹,小街上的店铺里的民族服饰,民族乐器,风味小吃,银饰,姜糖等生意兴旺火爆。窄巷两边那些有着成片的瓦屋顶的老房子与错落有致的马头墙构成一副恢弘的图画,在雨幕中显得是那样的古老,空灵而悠远。此时,我深深的陷进沈先生的梦中不愿醒来——那茶峒河、渡船、翠翠和她的爱情故事,还有那谜一样的结尾都飘忽在我惆怅的心头……
打着伞来到沱江边,澄碧如练的江面上,一只只满载游客的乌蓬船悠悠划向江心,激起一层层浪花,洒下一串串笑语,悠扬动听的山歌对唱打破了沱江的宁静。那一幢幢临江吊角楼不言不语,不离不弃的立在江边守护着沱江,鉴证着凤凰城的古老与神奇。
沱江河是古城凤凰的母亲河,她依着城墙缓缓流淌。与老公一起坐上乌蓬船,听着艄公的号子,看着两岸已有百年历史的土家吊脚楼,真是别有一番情趣在心头。我深感,浮躁的都市人是无法体会真实的凤凰古城的悠久历史和深厚的文化底蕴的,只有拥有一颗宁静的心才能沉浸其中,才能触摸到凤凰城那古老而神秘的魂灵。
顺水而下,穿过虹桥,一幅江南水乡的画卷便展现于眼前。那青山白塔,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沱江上。远处的山轮廓清晰,虽没有北方山的巍峨险峻奇峰突兀,而却秀丽精致,特别是被各种郁郁葱葱的树木所装扮,更显其迤逦妖娆。那苍崖翠壁,更是有形有致峰峦相连的围成圈将小城拥入了怀中。
满怀着对沈从文先生的仰慕与敬意,我寻觅着先生童年在凤凰城沱江上的印记,冥冥中好似听见一阵脆脆的笑声,那一定是风日里长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的翠翠姑娘,魂灵依旧眷恋着生于斯养于斯的这一方山水,我不仅在心里默默的问候着她:“善良的,你还好吗?”
夜晚来临,古城的夜色在沱江温暖的臂弯里安静着,沱江水在临江的吊角楼霓虹灯下静静的流淌,小城的夜晚因沱江的缠绵而充满妩媚。当年的船总顺顺家的老大天保就是沿江入洞庭而永远被丢弃在险滩,老二傩送也是从沱江带着爱与怨离开这个美丽的古城的,孤独的翠翠每天就是与小船一起在渡口等待“也许永远不回来,也许明天回来”的傩送的。
也许是翠翠渺茫的痴情使沱江的夜晚充满期待和祝愿,夜晚的沱江边有许多小孩在雨中执着的兜售着自己精心制作的花灯,那花灯带着翠翠的祝福和期待,随江水慢慢的流向远方……
带着对美丽凤凰古城的眷恋,我们返回了张家界,回到了郑州。感觉仿佛穿越时空一般,一下子从一个古老而宁静的过去回到了繁华的现实生活中。许多时候,离开家迈开脚步,不停的跋涉去做过客后,那些路过的地方便成了牵肠挂肚的驿站,尽管匆匆一刻,却往往会终生难忘。那凤凰古城的一切,这一生我是不能忘记得了——沈先生那妩媚的微笑,小巷中的青石路、虹桥上苗家人的背篓、雨中的吊脚楼、弯弯月儿似的小篷船和摇橹的艄公,傍晚沱江边卖河灯的闪着乌黑眸子怯怯笑着的小姑娘都定格于脑海中了,让梦中的凤凰城随时历历在目如昨日般清晰,仿佛能触手可及了。

岁月如歌龙门行
◎ 张辰保
张辰保,1964年生。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黄山市作家协会会员,黄山市黄山区园林绿化管理处副主任、高级工程师。
深秋的雨已从灰色阴霾的天色中走过,周六早早地来到中通广场,参加摄影协会去龙门秀湖村的采风活动。
车穿行于龙门的山间公路,道边淡黄的法梧叶不时抚扫着车窗的玻璃,传递着乡野的秋热,重峦叠嶂间云雾轻柔飘绕,谷涧的溪水欢快地流淌,湍溅出洁白美丽的波花。
弹指一挥之间,每次踏上这片熟悉的故土山乡,总有些许感叹。初入太平县城,是30年前的事,母亲带着我坐船经过太平湖,翻山越过龙门岭的石板古道天就黑了,在岭北马家亲戚那住了一晚后,第二天就快步踏上泥土小道,钻进了城中唯一的国营新华书店,买了一本当时稀罕的彩色连环画《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而母亲则抓紧时间到城中唯一的国营百货大楼去采购用品。街道也只是北海路和太平路,行人很少,异常冷清,“肩扛一根竹竿在街道上行走,也不会碰到一个人”。小吃店只有国营的二三家,记得“游城小吃”的包子特香,母亲最多也只能买二个给我“开开洋荤”。上高中后,每周都要爬过龙门岭回家带上一星期的咸菜,用粮站兑来的地方粮票在学校购买饭票。那时是商品缺乏的计划经济凭票供给制。
山环路转,车似在自然的山水画卷中行进,不知不觉停在了龙门乡政府门口,沿街整齐林立的商铺突显山居风格,丁点零碎、见缝插针的绿化美化恰到好处,“打造乡村旅游最强乡,构建和谐新龙门”的招牌印入眼帘,乡政府门口一对汉白玉石狮威武,精神抖擞,“富民强乡”几个大字牢牢铭刻在基座上。记忆深刻的公社老粮站也不复存有,沿河开辟了乡里的农民休闲广场,龙门大桥下正在兴建翻板闸,龙门至桃花潭的公路正在修建中。小时最怕的事就是每天放学回家挑水和每月到公社粮站买稻子,那时的米粮计划供应,还时常搭些玉米高粱和山芋干之类的充数。在粮站排好长长的队伍,开好票,称好稻子,抢着去唯一的碾米厂碾米,等大汗淋淋地把米糠挑到深山家中,已是天黑。
待乡里姓汪的同志上车后,我们继续进发。水泥路向深山和湖边延伸,“进龙门喜洋洋,出龙门泪汪汪”,自古龙门山高路远,交通偏僻,行路困难。途中,我们采风的队伍又停留了下来,原来是前两天的雨,很多山石滑落堵住了公路,一辆挖掘机正在清理。逢山劈路,遇水架桥,山里的公路,大多是在几十米高的石壁和山峰间通过,修路成本高难度大,现在湖乡基本上实现了村村通公路,车已能到农家门口,自来水已接到家中,沿湖的村民再也不用靠双肩去挑米担水了。
唏嘘夹杂慨叹,山重峰移路转,村庄隐约林间,如烟世事似窗外路边那朵朵丛丛、金灿灿黄橙橙挂满枝间的山柿,一闪而过,飘然熟悉,让人眼馋心涩。车停了,大家欢呼雀跃,秀湖村到了,青山环抱中烟波隐约浩渺,碧水蓝天下湖光倒影山色,绿树成荫间曲径幽深,如纱的轻雾在山头和湖面缠绕飘荡,幻入天外仙境。携机漫步环岛摄影,茶园竹海,粉墙碧瓦,“水是青罗带,山如碧玉簪”。在一阵阵的“咔嚓、咔嚓”声中,会员们匆忙用相机摄留下这美丽的风光。
三十年的新农村建设之路,日益增多的兴农、惠农、利农政策,为秀湖村拓开了致富的天地,近年来,秀湖村按照“生产发展、生活宽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管理民主”的方针,村民们在自己承包的茶园、山林和湖面上,没有任何税赋地自主采茶、造林和捕捞。“要想富,先修路”,硬化的环湖东复水泥公路已修到了农户家门口,绿化和亮化使村庄锦上添花;移动通讯基站、电信宽带网等工程辐穿到了农家院落;农家乐乡村旅游热火朝天,梅家停车场停满了外地的车辆,湖边旅游码头挤满了观光的游人,走家串户,欢乐和幸福总是洋溢在每个村民的脸上。秀湖村现已成为“黄山市社会义新农村建设示范村、黄山市生态文明村、黄山市旅游专业村、安徽省农家乐旅游示范点”。
尝着农家菜、品着猴魁茶,让我回想三十年前一个有雨的深秋,和小学同学们头披大帆布躲藏在大木船里挡风避雨,巡回演出革命样板戏,来到这个叫梅家的岛上,在点着几盏大汽油灯的土操场上,为村民们演出现代革命京剧《沙家浜》之后,在松节油灯下大口大口吃着大婶做的可口饭菜。这次摄影采风,我转遍了整个村子,怎么也找不到当年我住宿派饭的那家。
岁月如歌在山村回响,光阴似画在湖岸定格。操起相机,小小的景窗透印着一片新的美丽山水,一个新的农村天地,一个新的时代缩影。按下快门,在记录这美丽瞬间的同时,我猛然想,镜中那些神采飞扬挎机的摄影者,是三十年前那群满身补丁、尚待温饱,放学后打柴放牛的农家娃子吗?
龙门的秀湖村,您让我感叹,您的美丽风光让我陶醉,愿您的明天更辉煌!


鬼斧神工开元洞
◎ 翟焕远
翟焕远,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于山东省淄博市。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东方散文》杂志副主编。出版长篇小说《无冕之王》《舆论监督》,中篇小说《扶贫干部》《烹饪》《族长》《自由撰稿人》《特殊退休》《律师》等,出版散文集《淄河上的老屋》《牵挂》《广袤原野十八棵树》等。

山东第一洞“开元溶洞”,座落在我故乡。从对外开放那天起,数不清去过多少次了,但每次和朋友游览,信心就像太阳一样,充满着光明与希望,于是对她的依恋丝丝缕缕被牵出,像田野上薄纱般的岚烟,更像生活在农村老家时,在淄河边漫步,顶着满天的星星和月亮,四周寂静无声,仿佛在等待那首著名的摇篮曲。
唐朝创造了历史上有名的“开元盛世”,而开元溶洞就形成于唐朝的开元年间,在这条已形成二十多万年的古洞中,既有雄奇壮阔的自然景象,更有新石器时期以来的珍贵文化遗存,特别是洞内开元年间的钟乳石刻和遗迹文物,向游人真实地再现了1300年前盛唐文化的一个侧面,充分展示出开元洞博大深沉的丰富内涵;1300年后的今天,万年古洞又逢盛世,得以开发重现人间,见证昌盛的新纪元。
开元洞口上方“开元洞”三个字,是宋代理学家朱熹第25世孙、现故宫博物院研究员朱家缙先生所书。在开元洞开放前夕,国内权威岩溶地质专家曾对开元洞进行过考察论证,认为开元洞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在长江以北其布局是罕见的,设计的精巧在山东省内也是独一无二。因此,国内著名的岩溶专家赵俊芬亲笔题写了“山东第一洞”。开元洞是一个廊道厅堂式洞穴,全长744.9米,由六个厅组成,采用了国内先进的技术进行灯光布局。开元洞的特点之一,就是洞厅高大开阔,最高和最宽的地方达30米。据说几十万年以前,这里还没有这条溶洞。当雨水降到地面时,从空气和土壤中溶解了大量的酸性物质,雨水就变成了酸性水,并沿着裂缝渗透到了石灰岩深处,这些酸性水不断溶蚀岩石,使裂缝不断扩大。后来地壳的上升运动,使洞穴抬升,脱离了水面,并开始形成钟乳石,又经过洞体崩塌作用,形成了现在这条稳固、安全的溶洞。
导游脸上充满了盈盈地光,泛出少女般的活泼与无忧。她说,在龙脊厅,上面有一些钟乳石刻,“开元年”这三个字十分明显,专家已经论证,这是唐代开元间所刻。这些石刻说明,开元洞在很早以前就有人来过,也说明开元洞除了有重要的科学价值和旅游价值,还有重要的考古价值。她还说,在这些洞壁上,有一个大的白色圆形钟乳石,就像海里的水母一样吸附在洞壁上,它们好像在茫茫的大海中迷失了方向,所以又把这个景称之为迷途水母。听后,我们会心地对着眼神,表情莫测,好像对此有着同样的疑惑一样。
在灰暗的灯光下,仿佛尘埃纷纷扬扬起来,就像纪录片或电影里原子弹的爆炸,于是心中突然有种欲望在升腾。洞内有一条用红灯装饰的长条形,被称为龙脊或天沟,如果将洞体比作龙体,这就好比是龙脊上的脊,龙脊是水沿着这条洞流动时,逐渐溶蚀洞顶原先细小的裂缝而形成的,这条龙脊长45米,在开元洞,从一厅到六厅几乎厅厅都有龙脊构造,像这样长、大、深、美的龙脊在其它溶洞中是罕见的,是开元洞的特色之一。抬头往上看,龙脊中这些壮观的钟乳石造型,那粗大的柱子称为石柱,红灯照的称石钟乳,白色圆形带须须的是石盾,石柱两旁那如瀑布一样倾泻而下的叫石瀑布。这个景观十分精巧迷人,著名的摄影家、《俺爹俺娘》的摄影者焦波先生曾在这里拍过一幅作品,取名叫“春野生机”。不知是心理感觉,还是其他的原因,心里一下氤氲起特有的感觉和气息,这种熟悉的气息仿佛和焦波面对面。
导游迎着暗淡的灯光,一双猫眼半合着,只留两排睫毛蝴蝶一样闪动。“盘龙玉柱”,是聚仙厅众多盘龙柱中残留下来的一个,您看这两边,紫色的,绿色的,犹如山坡上熟透了的葡萄,所以把这里取名叫“葡萄沟”,大有“秋菊遍野更形象”。漫山遍野开满了珍奇的紫色和绿色菊花,置身于如此奇美的景色之中,您是不是有如临仙境的感觉呢?洞顶有一对奇石,犹如一条蟒蛇在斗老鹰,据说孙悟空大闹天宫时被二郎神追打化成蟒蛇逃到葡萄沟,二郎神化成老鹰追捕,两个在此打斗,他们走后就留下了这对奇石。旁边,有块小白石笋,仔细看,像一个背对着行人打坐念经的和尚?给它取名叫“达摩面壁”。达摩,全名菩提达摩,南北朝的高僧,是南天竺国(即印度)香至王第三子,公元527年,他从天竺航海到我国广州,梁武帝派遣使者迎至建业今南京,因话不投机,他渡江去了嵩山少林寺,终日面壁修行,死后葬于熊耳山空林寺。梁武帝听说后,亲自选碑石刻文纪念,达摩被认为是中国佛教禅宗的“初祖”,由于他道业高深,所以把自己的影像印在了开元洞中。
一路走来,努力回想着看似淡然如水,实则异常醒目的瞬间,心中充满了一种重新开启的兴奋。在珍珠厅有许许多多像吊灯的装饰物,它们的学名叫鹅管,因为它的中间是空的,很像鹅羽毛的管而得名,其实在第一厅水帘洞前,就看到像温度计一样的钟乳石,它们是洞顶滴水,二氧化碳散发,碳酸钙沉淀而形成的。鹅管在开元洞厅厅均有,这也是开元洞一大特色。而洞顶壁上布满了雪白的球粒就像珍珠,所以又将这个景称为珍珠滩。这些球粒的学名叫石葡萄,有些球粒长成珊瑚形,称石珊瑚,因为它们是方解石组成所以呈白色,白色石葡萄如此大量的分布,在其它洞中实属罕见,也是开元洞的洞宝之一,只可惜在开发之前大量的珍珠已被人挖走了。  
我贪婪地看着眼前和一切,洞内凉爽的比吹空调还惬意、坦荡、舒服,凉爽仿佛吹走了心头的浮尘,慰平了心上的褶子。在定海神针前一站,倍感神秘无穷,这个高约4米的白色巨大石笋型石柱名曰“定海神针”,粗大的石笋型石柱,在漫漫的生长过程中与洞顶终于连接起来,成就了顶天立地。长寿厅雄伟高大,高约25米,钟乳石奇多,环顾远近的景观,令人如临天宫,这里是和平安宁的人间仙境,犹如冬雪覆松,悬崖垂冰,一片洁白天地,这一切美在犹如天王托塔的美丽彩色石笋,美在犹如桂林佳景的秀丽景象,美在有犹如万家灯光,如远古火山崩发一般炽热火红的遗迹。
鸟儿的翅膀划过天空,蓝天像大地被犁铧触动一般,留下一道并不明晰的痕迹。阳光映照在山下川流不息的淄河水,随着水面的波纹一起轻轻颤动起来。路旁一棵树上又传来啄木鸟清脆的啄木声,好像有人在敲着神鼓的余音。开元洞座落在博山区东高村马兰峪,隔淄河与东高村相望,峪呈东南向,峪口朝北,长约3公里,面积约45公顷;峪顶称大顶,峪东坡山腰处有一天然石洞,被称为“狼窝”。相传古时的马兰峪称作拦马峪,唐王李世民东征时在此作过马场,拦马峪入口狭小,危崖耸立,只能容单人独骑进去,周围的山上树木丛生,称作拦马峪应当是名实相符,传说有人曾见有千军万马进入峪中,但峪内没有一间房屋亦不见人影,于是有人猜测里边有一条秘密的藏兵洞。马兰峪东侧山岭上有一石窟,每到夏日的雨后,总有云雾从洞口缭绕升起,郁郁葱葱的水汽氤氲云遮雾绕的样子,当地人称为“云窟窿”,不少好事者往洞中投入大石块,可以听到好几分钟“稀里呼隆”地滚动声。直到1993年以前,没有人能说清里面到底有什么。这一年的4月22日,村里两青年出于好奇,顺一条绳攀援而下,于是神奇瑰丽的开元溶洞终于得以面世。这一切仿佛进入了一个家乡与河流有关的梦境,昔日昏昏欲睡的乡村,像被猛锥使劲扎了一下,顿时腾挪跳荡,瞬间灯红酒绿起来。
阳光四处飞溅,像电焊工人操作焊枪时喷出的火花。这条已形成了20多万年的溶洞内,既有雄奇壮阔的自然景象,更有新石器时期以来的珍贵文化遗存。特别是洞内开元年间钟乳石刻和遗迹文物,不由让人联想起“开元盛世”那一段历史的辉煌。这里生长着植繁叶茂的植物,浮动着穿越千古的传奇,生活着我最为钟情的民族和我最为至爱的父老乡亲。满山遍野一树树的花开得肆无忌惮,随风微微颤动,仿佛要占满整个季节里的最后一抹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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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22:54:20 | 只看该作者
   静虚村记  
                                       ◎贾平凹
    贾平凹,原名贾平娃。中国当代作家。1952年2月生 ,陕西省商洛市丹凤县人。中国作家协会陕西分会主席、西安建筑科技大学人文学院院长。
如今,找热闹的地方容易,寻清静的地方难;找繁华的地方容易,寻拙朴的地方难,尤其在大城市的附近,就更其为难的了。
前年初,租赁了农家民房借以栖身。
村子南九里是城北门楼,西五里是火车西站,东七里是火车东站,北去二十里地,又是一片工厂,素称城外之郭。奇怪台风中心反倒平静一样,现代建筑之间,偏就空出这块乡里农舍来。
常有友人来家吃茶,一来就要住下,一住下就要发一通讨论,或者说这里是一首古老的民歌,或者说这里是一口出了鲜水的枯井,或者说这里是一件出土的文物,如宋代的青瓷,质朴,浑拙,典雅。
村子并不大,屋舍仄仄斜斜,也不规矩,像一个公园,又比公园来得自然,只是没花,被高高低低绿树、庄稼包围。在城里,高楼大厦看得多了,也便腻了,陡然到了这里,便活泼泼地觉得新鲜。先是那树,差不多没了独立形象,枝叶交错,像一层浓重的绿云,被无数的树桩撑着。走近去,绿里才见村子,又尽被一道土墙围了,土有立身,并不苫瓦,却完好无缺,生了一层厚厚的绿苔,像是庄稼人剃头以后新生的青发。
拢共两条巷道,其实连在一起,是个“U”形。屋舍相对,门对着门,窗对着窗;一家鸡叫,家家鸡都叫,单声儿持续半个时辰;巷头家养一条狗,巷尾家养一条狗,贼便不能进来。几乎都是茅屋,并不是人家寒酸,
茅屋是他们的讲究:冬天暖,夏天凉,又不怕被地震震了去。从东往西,从西往东,茅屋撑得最高的,人字形搭得最起的,要算是我的家了。
村人十分厚诚,几乎近于傻味,过路行人,问起事来,有问必答,比比划划了一通,还要领到村口指点一番。接人待客,吃饭总要吃得剩下,喝酒总要喝得昏醉,才觉得惬意。衣着朴素,都是农民打扮,眉眼却极清楚。当然改变了吃浆水酸菜,顿顿油锅煎炒,但没有坐在桌前用餐的习惯,一律集在巷中,就地而蹲。端了碗出来,却蹲不下,站着吃的,只有我一家,其实也只有我一人。
我家里不栽花,村里也很少有花。曾经栽过多次,总是枯死,或是萎琐。一老汉笑着说:村里女儿们多啊,瞧你也带来两个!这话说得有理。是花嫉妒她们的颜色,还是她们羞得它们无容?但女儿们果然多,个个有桃花水色。巷道里,总见她们三五成群,一溜儿排开,横着往前走,一句什么没盐没醋的话,也会惹得她们笑上半天。我家来后,又都到我家来,这个帮妻剪个窗花,那个为小女染染指甲。什么花都不长,偏偏就长这种染指甲的花。
啥树都有,最多的,要数槐树。从巷东到巷西,三搂粗的十七棵,盆口粗的家家都有,皮已发皱,有的如绳索匝缠,有的如渠沟排列,有的扭了几扭,根却委屈得隆出地面。槐花开放,一片嫩白,家家都做槐花蒸饭。没有一棵树是属于我家的,但我要吃槐花,可以到每一棵树上去采。虽然不敢说我的槐树上有三个喜鹊窠、四个喜鹊窠,但我的茅屋梁上燕子窝却出奇地有了三个。春天一暖和燕子就来,初冬逼近才去,从不撒下粪来,也不见在屋里落一根羽毛,从此倒少了蚊子。
最妙的是巷中一眼井,水是甜的,生喝比熟喝味长。水抽上来,聚成一个池,一抖一抖地,随巷流向村外,凉气就沁了全村。村人最爱干净,见天有人洗衣。巷道的上空,即茅屋顶与顶间,拉起一道一道铁丝,挂满了花衣彩布。最艳的,最小的,要数我家:艳者是妻子衣,小者是女儿裙。吃水也是在那井里的,须天天去担。但宁可天天去担这水,不愿去拧那自来水。吃了半年,妻子小女头发愈是发黑,肤色愈是白皙,我也自觉心脾清爽,看书作文有了精神、灵性了。
当年眼羡城里楼房,如今想来,大可不必了。那么高的楼,人住进去,如鸟悬案,上不着天,下不踏地,可怜怜掬得一抔黄土,插几株花草,自以为风光宜人了。殊不知农夫有农夫得天独厚之处。我不是农夫,却也有一庭土院,闲时开垦耕耘,种些白菜青葱。菜收获了,鲜者自吃,败者喂鸡,鸡有来杭、花豹、翻毛、疙瘩,每日里收蛋三个五个。夜里看书,常常有蝴蝶从窗缝钻入,大如小女手掌,五彩斑斓。一家人喜爱不已,又都不愿伤生,捉出去放了。那蛐蛐就在台阶之下,彻夜鸣叫,脚一跺,噤声了,隔一会儿,声又起。心想若是有个儿子,儿子玩蛐蛐就不用跑蛐蛐市掏高价购买了。
门前的那棵槐树,唯独向横里发展,树冠半圆,如裁剪过一般。整日看不见鸟飞,却鸟鸣声不绝,尤其黎明,犹如仙乐,从天上飘了下来似的。槐下有横躺竖蹲的十几个碌碡,早年碾场用的,如今有了脱粒机,便集在这里,让人骑了,坐了。每天这里人群不散,谈北京城里的政策,也谈家里婆娘的针线,谈笑风生,乐而忘归。直到夜里十二点,家家喊人回去。回去者,扳倒头便睡的,是村人,回来捻灯正坐,记下一段文字的,是我呢。
来求我的人越来越多了,先是代写书信,我知道了每一家的状况,鸡多鸭少,连老小的小名也都清楚。后来,更多的是携儿来拜老师,一到高考前夕,人来得最多,提了点心,拿了水酒。我收了学生,退了礼品,孩子多起来,就组成一个组,在院子里辅导作文。村人见得喜欢,越发器重起我。每次辅导,门外必有家长坐听,若有孩子不安生了,进来张口就骂,举手便打。果然两年之间,村里就考中了大学生五名,中专生十名。
天旱了,村人焦虑,我也焦虑,抬头看一朵黑云飘来了,又飘去了,就咒天骂地一通,什么粗话野话也骂了出来。下雨了,村人在雨地里跑,我也在雨地跑,疯了一般,有两次滑倒在地,磕掉了一颗门牙。收了庄稼,
满巷竖了玉米架,柴火更是塞满了过道,我骑车回来,常是扭转不及,车子跌倒在柴堆里,吓一大跳,却并不疼。最香的是鲜玉米棒子,煮能吃,烤能吃,剥下颗粒熬稀饭,粒粒如栗,其汤有油汁。在城里只道粗粮难吃,但鲜玉米面做成的漏鱼儿,搅团儿,却入味开胃,再吃不厌。
小女来时刚会翻身,如今行走如飞,咿哑学语,行动可爱,成了村人一大玩物,常在人掌上旋转,吃过百家饭菜。妻也最好人缘,一应大小应酬,人人称赞,以至村里红白喜事,必邀她去,成了人面前走动的人物。而我,是世上最呆的人,喜欢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思想,静静地作文。村人知我脾性,有了新鲜事,跑来对我叙说,说毕了,就退出让我写,写出了,嚷着要我念。我念得忘我,村人听得忘归;看着村人忘归,我一时忘乎所以,邀听者到月下树影,盘脚而坐,取清茶淡酒,饮而醉之。一醉半天不醒,村人已沉睡入梦,风止月瞑,露珠闪闪,一片蛐蛐鸣叫。我称我们村是静虚村。
                泉州记
                                              ◎ 雪小禅
泉州太好了。我想,正因为它太好了,所以我久久没有写它,虽然泉州师范学院的傅老师催了我好几次,我仍然迟迟没有动笔。就像恋爱似的,暗恋一个人太久了,喜欢得有些像电影了,如果说出来,连自己都不相信。
泉州有多好呢?说不出来,如果真有人问起,怕是一时会语迟——一个地方的好,如果能说出来还是小好,说不出来的才是大好。像喜欢一个人,知道喜欢他什么还是小喜欢,全然不知道喜欢人家什么,那才着了魔。又像王羲之的字,别人的字你总能挑出字眼来形容,比如怀素你可以说它狂,你可以说赵孟頫清秀,说颜真卿凛凛正气力透纸背,但你能说王羲之什么呢?用什么词都觉得弱了。
如果真挑一个先说泉州,当然是风物。
“风物”两个字是妙的。一个城市没有风物便没了趣味和意思,走在街上全是高楼林立,又都是玻璃幕墙,开始看觉得洋气,看多了便觉得索然无味——中国的城市多是这样,三线城市也没有逃脱这样的模式。一看就觉得是在吃快餐,一碗碗滋味相同的方便面而矣。泉州是手擀面,从活面到擀成面条,全是纯手工,这种滋味,泉州有。
走在泉州街上,突然觉得到了民国似的,朴素的天真让人欢喜。人们的脸上带着淡淡然,不慌张。房屋建筑亦是那么古朴,很多老建筑看着老了,可是非常稳妥,让人觉得踏实肯定。闽南红的红砖,游廊,在古老榕树的掩映下,有不慌不忙的态度。
泉州少有高楼,坐在市中心的钟楼旁边,有一家东先街肉棕,一个要六块,香香的吃完,很撑了,可是还想吃。于是再要一碗米线糊,软软的喝下去,胃里舒服极了。走在开元寺附近的街上,冬天的阳光温暖的照下来,有很多小摊卖着小吃和衣服,门前的盆里开着水仙,也有摊主把水仙花捆成小小的小束卖,那些花一点不高傲,带着家常的温暖,买一把放在包里,包都香透了。
亦有女人,手上一团面,然后在温热的锅上转一圈,像用面在擦这个锅,薄薄的一层,薄到以为要碎掉一样,然而不会。小小的一张饼,是做“润饼“的皮。后来去泉州梨园剧院,梨园戏的红伶人曾静萍老师请我们吃润饼,用来包里面的菜和海带的就是这样的皮。
泉州的小吃太动人。所以,忆起时心里总是馋的。口水往上返。中国有几个城市想起时都是这样,先想起的是它们的小吃,比如武汉、长沙、成都、昆明、泉州……泉州的小吃没有麻辣生鲜,没有过分的怪异味道,都是家常——那老把式瓦罐,最老的炉子,最生动的小瓦罐,一炖24小时,其汤主要是以中药材为配方,用木炭为燃料,经微火炖制,各种汤口味鲜美,营养丰富。有补血益精、滋肾益气、养心润肝、滋补脾胃……中国饭菜好吃的地方在于:能把看似无用的东西化腐朽为神奇,猪下水炖出来的汤可以那么鲜美,小时候是怕吃猪尾巴的,可是用小瓦罐炖出来那么香。
配上石锅饭,香得让人要醉掉。每次总是吃撑。涂门街那家好吃,门面小,看着不干净,可是做出来的东西太正宗。就像朋友说地沟油,她诡秘一笑:其实有些东西只有地沟油做出来的才更香。作家冯唐曾经说,总是说消毒消毒,其实体内细菌不够也是不行的,一个月一定要去北京东四不着调的小饭店吃一次才可以,最好那里有苍蝇乱飞。我颇认可。太干净的东西总是觉得没有地气,那些苍蝇馆子是我的最爱,每到一个城市,我总是找那些纯地道的本地馆子去吃,哪怕脏乱差。去兰州时,《读者》原创版的编辑王飞说,吃正宗兰州拉面,要一个超大的粗瓷碗,蹲着,呼呼地吃,然后用嘴一舔碗边,此为正宗。我去兰州吃马子禄牛肉面,见好多人这么蹲着吃,我也蹲着吃了一回,加了很多辣椒,香。
在泉州的时候,一个叫小阎的男生陪着我逛,他说小时候爱吃馍馍,所以奶奶和他叫“小馍”。我颇喜欢这个名字,总是小馍小馍地喊他,他一笑,露出极白的牙齿:姐,我带你去吃姜母鸭吧。
一排排的砂锅蹭在蜂窝炉子上,总有几十只。那炖姜母鸭的人用长长的竿子掀锅盖,砂锅是特别定做的,热气冒出来,远远地闻去,就香得不行。姜母鸭当然姜多,几乎三分之一的姜,横生生的压在鸭子上。我是不爱吃姜的,炒菜也少放姜,但我爱吃姜母鸭,因为姜的味道和鸭子揉合在一起,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一只鸭子要炖三四个小时,回来后我和朋友新梅总是想起姜母鸭,她在自己的店里也请师傅炖了吃,但不是那个味道。新梅说:可能食材不行。什么叫地方小吃?离开地方的水、空气、味道全然不叫地方小吃了,据说兰州拉面离了兰州也不行,有师傅带了兰州的水和面去做,味道还是稍次于兰州的拉面。
泉州师院的傅老师是个有意思的人。他三十多岁了,却还有特别热忱的天真。长相清秀,说话泉州口音很重,虽然是普通话,有时候听起来还是费劲。多数景点是他开车带着我们去,他热爱着这个城市,一草一木都让他动情。讲到刺桐花的时候他脸上带着欢烈的欣喜。刺桐花是泉州的市花,也真是美到凛洌。一树干枝开出艳烈的红花,简直赴死似的。泉州看着温润,其实骨子里是烈性的。
海上丝绸之路起点。宗教博物馆。闽南文化的最美体现。我难忘的,倒是泉州的人。敦厚,朴素,热情。绵延了中原文化很多优点。“版筑传芳”便是傅姓,祖宗牌位每家是有的。傅老师带我们去他家,乡下的房子盖了十几年,闽南红的砖是刻意烧的,屋顶上雕着各式各样的传说,房顶上有凤凰和鹰,西边是秦叔宝骑着马,东边是穆桂英……房子成了传奇。院子里有三角梅,支着大锅在做饭,傅老师说老了就回到这个院子,种种花做做饭陪陪老婆……他给我们看他收藏的书,居然有很多文革时代的书,真好。
泉州的茶馆亦多。星星一样,到处都是。离着武夷山近,到处写着:大红袍,正山小种。又有专卖铁观音的,随便几步便有一个茶店,去了是免费喝的,新茶是艳烈的香,像正年轻的人,脾气还燥,喝到胃里,浓浓的烫。
傅老师说泉州的早晨是从喝茶开始的,每家都有精致的茶具。老收藏家张五鹏家更是如此。他的院子有二百多年了,先人从中原河南移民到此经商,屋子是地道闽南建筑,家中祖谱非常精美。对联是四个字。红底黑字:花开富贵。院子里种了很多花,因为太多,茂盛得让人留恋。老先生收藏玉,一屋子玉,显得屋子都软了下来,老旧而回香。田黄一大块,510(石)克,别人惊呼,老先生镇定:其实就是一块玉而矣。坐在茶桌上喝茶,大红袍、普洱、水仙……桌子上一把小小的花,怒放着香气。我极喜老先生的宅子,比在古厝茶馆喝茶更动人,因为有了亲切的私秘性,听老先生讲收藏,觉得人生就是一场收藏,关键是把最重要的东西要收藏。
傅老师还带我去算命。那算命的铺子里热闹得很。祖上几代都是算命的。用易经算卦,一卦总要几百。算命的牌子是一块老木头,几百年了,传下来。算命的人排了长队,屋子里弟兄三个都在算着,傅老师说我是北京来的,要加个塞,人家不同意。到底没有算上,傅老师说,下次专门来听戏算命。
梨园戏是泉州戏,比昆曲还要早。我第一次看是在中国音乐学院,那次震撼了我。特别是打鼓的人要把脚放在鼓上,白袜子非常明媚。曾静萍老师演旦角,出场时又妖又媚。我迷恋上梨园戏,跑到泉州特意来看,曾老师五十岁,但一笑,和女生一样,单纯妩媚。大概是演梨园戏演的,有特别单纯和干净的意味。泉州师院讲座时我请曾老师当了嘉宾,她唱了十分钟,满场惊艳。
2013年快春节的时候,她到梅兰芳大戏院演戏,我去看,照样那么惊艳。泉州有梨园戏,真好。那么的应该。
亦喜欢在那些寺院里发呆。清净寺、开元寺、关帝庙、基督教堂……一条街上有多种宗教形式,并不相互排斥,你信你的,我信我的。院子里种着粗大的榕树和鞭炮花,还有羊蹄甲花……都那么美。宗教让人安静,信奉宗教的人脸上都有肃穆。我喜欢这份严肃穆。
特别是清净寺。这二个字就好。清净是难的,被烧过的清净寺并没有修复,保持了原来的残败,倒更让人有敬意和贞静。坐在清净寺的冬天暖阳下发呆,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弘一法师会在这个小小的泉州呆十四年,并且在泉州圆寂,因为泉州有一种安静的气场,可以让再浮躁的心都沉静下来。
一个城市之所以迷人,是因为这个城市的气息。泉州像一篇有意思的小说,每个细节都接着地气,风物之气四处弥漫。新梅说这个城市每年可以住上个几个月,就在这发发呆,喝喝茶,吃吃小吃,和傅老师、张老先生这样朴素热忱的人聊聊天。我说,那是。
从泉州回来好多日才写下这些文字。一直舍不得写,到底写了,不过只写了泉州的三三两两,泉州的好还有很多。很多。
有一天梦到泉州,一个人坐在刺桐下吃大肉棕喝大红袍,花落到茶里,醒了后,怅怅然。
                    秋染西九华山
                                           ◎ 李永海
李永海,河南固始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河南信阳市散文学会副秘书长。出版作品集《真情有约》《轻描淡写》《借我一双慧眼》等四部。现供职于河南省固始县地方税务局。
秋天到了,又是一片落叶黄。
秋天的豫南固始美得就像一幅画,艳阳高照,却恰到好处,映衬着纯蓝色的天空,所有景致的气色都变得异常鲜艳圆润。时值金秋,菊花肆意绽放金黄的高贵洁白的典雅。如同人生最美丽的风景,有欢笑也有悲伤,有甘甜也有苦涩,交织成多姿多彩的生活本真。摆脱了物欲缠绕的心灵充盈和坦然,是一种很高的境界和惬意的享受,“江上清风,山间明月”,轻松自在,令人向往。行走世间,盛衰入眼,冷暖自知。生活节奏的急促,情感的付出与收获,一路的风尘,一路的遥望,一路的期待,一路的成长,我一步一步踏实地行走在豫南家乡固始的山水间。走进山水,让自然抚慰自己浮躁的心灵,在清风的吹拂下,在小鸟的啁啾中找回生活的诗意。在迷人的季节里,望着固始这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幸福祥和之城,我的内心同样是一片彩云的天空。五彩斑斓的大自然映衬着纯蓝色的天空,一切都是那么美,那么和谐。让你在行走和言说之余平添许多的感动与感慨。这里有许多独特的去处,如,留梦河谷、民俗文化村等人文景观,无不令人沉醉、迷恋。
秋风习习,放松心情哪里去?当推河南省固始县西九华山,那里群山叠翠,郁郁葱葱,是个可以修身怡情养性的地方。固始陈淋镇与安徽叶集仅一桥之隔,两镇自然条件差不多,但这些年陈淋远远被叶集甩在了后面。犹记得20多年前,记者李长虹的一篇《一桥之隔两个天地》的新闻通讯,在《河南日报》刊发后,针对两地发展的差距,展开了大讨论。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西九华山,这位养在深闺的“小家碧玉”,经过一番梳妆打扮,竟然华丽转身,成为名动豫南的“大家闺秀”。西九华山旅游风景区位于固始陈淋子镇境内,观赏面积120平方公里,目前已开发多个景区、近百个景点,是中原地区最大的生态旅游胜地。整个景区主要以万亩茶园、竹海、森林、湖泊和峡谷瀑布群为主体,以佛教文化为内涵,以豫南民俗为基调,形成茶、竹、禅三位一体,山、水、情天人合一的景观特色。每当夏日来临,约上亲朋好友去景区里的长江河漂流,悠闲时泛一叶轻舟,吹河上之轻风,体验一漂漂豫皖两省的感觉,在无惊无险中领略自然的温柔与优雅,陶冶心灵……然后再走进山水画廊的留梦河谷,柳木河贯穿峡谷始终。这里,蕴含着许多历史典故和动人的传说。200多年前,乾隆皇帝南巡曾在此逗留半月,不仅留下了御笔诗篇,还产生了“枕波留梦”的传说,“留梦河谷”由此得名。河谷内有白龙潭瀑布,飞流直下,蔚为壮观。
固始的秋天是诗意的,到处充满了清香的槐树味儿,行走总被绿叶相间淡黄色小花所牵绊。大地有没有翅膀?在我的家乡固始,我常想的一件事是如果能有一只鸟儿替我飞翔,我该多么的幸福。金秋时节,与亲朋为伴,登山畅游,既有雅趣,又可健身,也是一件幸事。我与友人相约再次来到西九华山。眼前出现西九华山淡绿色绵延起伏的山峦。南行的客车在山道尽情的奔驰,我仿佛是一只鸟儿,贴着大山的肌肤飞翔。西九华山地处大别山南麓,山势平缓却不失壮美,拾级而上,伴随着一阵阵山风吹过,飘过缕缕清香;一群群阳雀掠顶,丢下一串串啼鸣。足至目及,山峦俊秀挺拔,溪流清澈萦回,风光自然原始,空气清纯新鲜,不禁心旷神怡、神采悠然,现在,西九华山成了许多都市人放松心情、寄情山水的好去处。我们可以享受“贡鱼”之誉的长江河鱼美味;可以聆听妙高禅寺的暮鼓晨钟;可以攀沿佛子岭,寻找竹海的灵性;可以踏足羊肠小道,聆听清泉石上流的雅韵;也可以沐浴华阳湖的湖水,体味回归自然之释放情结……同行中有一位不熟识美女,大家称她为花姐。她身穿一件淡色长裙,腰肢细软,线条感十足。她远眺群山,一脸无起伏的淡定。我忍不住多言道,你没有约男友一块来哟。花姐脸上的淡定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莞而一笑,我还没有男朋友啊。我惊讶了。在我看来,没有男友的女子,多眉眼如溪、顾盼生姿,源头就是那颗不安跳动的心。只有拥有平常心的女子,才会散发出底气十足的笃定与沉稳。正在此时,熙攘的人群中,突然蹦出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看模样像是中学生。她姐姐长姐姐短地请求花姐帮她完成手中的一份问卷调查。花姐爽快地答应了。答完之后,小姑娘雀跃欢呼:“你是我第一个答卷的朋友。”告别时,小姑娘挥手致谢:“姐姐,你的笑容如此美丽。”终于明白大家为何喊她为花姐,当然与年龄无关,而在于她的心,就像眼前的山峦,峰不露,而山有峥嵘。
凭栏处,枫叶如火如血,何以放慢脚步。移动的美景犹如动画在眸前流动,精巧别致的农家别墅在绿荫中时隐时现。远处的流云在山峦间飘浮。在轻松愉悦中,不知不觉来到相邻的华阳湖。华阳湖位于固始武庙集镇,该镇是当年红二十五军、红二十八军、刘邓大军战斗过的地方,曾两度作为红色县级政权机关所在的,这里有无数仁人志士抛头颅,洒热血,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华阳湖,又名夏河湾水库,始建于1902年,属高山泉水汇流水库。湖面蜿蜒游荡于群山之间,四周青山盈盈,绿树环绕,鸟语花香,湖水清澈透明,甘甜可口。站立湖边,远视南山。相传我国古代思想家老子的门徒华阳在此修行,后得道成仙,此山因而得名。故改名华阳大佛山。春季,这里轻烟淡霭、山色空蒙;夏天,这里碧波如镜、青峰倒映;秋晨,这里层林尽染、野禽低飞;冬日,这里霜花烂漫、古朴清幽。于是,我不禁产生了荡舟的冲动。终于得以成行。平静的湖泊、美丽的山川、野趣的沟谷、古朴的村落……华阳湖,就像优美动人的抒情诗,这里的山、水、树、鸟四大景源浑然天成,构成了独特的自然景观。特别是一些因水库蓄水而半淹的枯木,常常变幻出五颜六色的景致,许多摄影爱好者纷纷扛着长枪短炮前来采风。这里让无数游人欲走还休,流连忘返。
秋雨绵绵秋意浓。是夜,入住景区附近的农舍,从窗户看出去,是一道生硬的水泥梁。这个房间楼层低了。其实上面风景如画。水泥梁上头是一条小道,点缀花草,一个亭子,再远处为湖堤,再再远处为翠绿的群山。时至深秋,此地相对凉爽,蝉声有气无力,风儿微微吹。寒蝉凄切,冷雨初歇。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离开西九华山时,我从车内回望,但见山和竹沐浴在一片苍茫和青翠之中。不禁想起一幅宣传画:“人生如旅行,除了放飞心灵,更多的是寻找记忆。”我想,此次固始南部山区之行,我们寻找到的,应该是一种唯美的记忆。
秋往何处走,秋情随叶落。返回的路上经过我曾经多年前工作的一个地处大别山深处的税务所,它矗立在鄂豫皖边界,任风雨飘摇。小河没有变,小街没有变,进出街的道路也看不出什么变化,变化的是税务所。秋风起时,感觉微凉。于是,便又生出了许多心事。不知当年给税务所看大门的刘老伯是否去南方到他那当老板的儿子那里安享晚年?不知税务所隔壁王大娘的那貌美如花的闺女是否找个税官女婿?不知个体屠宰商孙大头生活是否安好?多想与他们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叙叙旧……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光阴,就这样被岁月风卷残云,再也找不到当年的模样。随着基层税务机构整合,按经济区划设置了中心税务所,按照“功能完善、执法规范、管理有序、整洁美观”的要求,在另外一个乡镇兴建了新的税务所办公楼,这里面已不再有人在此办公,日渐衰落,红砖砌就的墙体似乎不堪多年风雨的蹂躏,一块块挣扎想摆脱时光的重负。板壁腐朽,椽檩下坠,仿佛能听到那来自骨骼深处的沉重叹息。羸弱的屋脊上一片片逐渐风化的青瓦犹如一本发黄线装的册页,在一个既定的时空中记录着一个税务所的变迁。一切都会有尽头,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走过的路、收过的税,以及逝去的青春……最终都会湮没在岁月的尘埃里,宛如一声美丽的叹息。离开心灵的故乡就不可能再回去,这对任何人都一样。
在奔腾而去的时间洪流中,把刹那蔓延成永恒,雕刻属于自己的天长地久。总有一些记忆浸润了时光的味道,仿佛只是不经意间就与你隐匿在心底最柔软的心事殊路同归。以至多年以来,静心感受了固始大地的胸襟和那浓浓的人文情怀,许多印记在心里终于铺成一道唯美的风景。问路秋深处,一丛菊花怒放在庭院,依着墙角的偏僻,菊香袅袅。仿佛给俗世人生增添了画意诗情。我的目光,轻抚着菊花婆娑,醉了。
                  走进徐霞客故居
                                            ◎ 陈谋勇
陈谋勇,笔名陈文、言力,江苏无锡人。现任无锡市惠山区老年体协秘书长。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无锡市作家协会会员、无锡市城市科学研究会会员。作者被国家、省、市、县(市、区)报纸、杂志发表散文、论文、言论及新闻专稿1300多篇。出版散文选《行走》、作品选《城建走笔》、《情系城建》,与他人合作编著《惠山新农村》。作品入选人民日报《新城市建设文集——中华城建风采颂》、《学习与实践》汇编等书籍。
“中国旅游日”前夕,我们一行专程前往江阴市徐霞客镇(原名马镇)参观徐霞客的故居。徐霞客是我国明代杰出的地理学家,探险旅行家、游记文学家、伟大的爱国主义者,世界历史文化名人,旅游先驱,被历代学者公认为“千古奇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缔造者毛泽东同志曾经说过:“我很想学徐霞客。”1985年10月5日,原国家主席李先念为徐霞客题词:“热爱祖国,献身科学,尊重实践。”2007年8月24日,温家宝总理写道:“纪念徐霞客诞辰420周年,心怀景慕。《徐霞客游记》对人类的贡献,在于运用他人文精神的大文字与科学精神的真文字,将华夏民族赖以生存的山川大地予以逼真的描画; 无论在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的自我意识方面,完成了他开拓性的全方位生态探讨与审美观照。”2007年11月,作为40位杰出的中华文化名人之一,徐霞客的雕像矗立在北京世纪坛上。徐霞客故居坐落在江阴市南旸岐村,它地处风景秀丽、经济发达、交通便捷的江南水乡,北距江阴长江公路大桥35公里,南距无锡15公里、东靠沪宁、锡澄高速公路,是个典型的水乡泽国,河流似带,蜿蜒萦绕,柳絮飞舞,芦苇摇曳。徐霞客故居有故居、胜水桥、晴山堂石刻、徐霞客墓和仰圣园等组成。徐霞客故居及晴山堂石刻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并被列为江苏省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江苏省德育教育基地,每天前往参观的学者、游客络绎不绝。
徐霞客故居现有三进、十七间正房、两间厢房。走进徐霞客故居,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是门庭挂有陆定一同志题写的“徐霞客故居”匾额,屏风上刻有侯仁之教授撰写的纪念文章。两边立盘陀石。门背面镌“绳其祖武”砖额。徐霞客故居始建于明代,至今保留众多的明式建筑文物古迹。400多年前的徐霞客就是在这里诞生、学习、生活,就是在这里他开始了对自然的向往,就是在这里他摒弃了世人都认为会光宗耀祖的仕途之路开始了他不平凡的旅程。二进是轿厅,设有陈列展览,展出了徐霞客的传略、旅行线路图和他对岩溶地貌、水道地理等论述及图片。柜内陈列了各种岩溶标本和现代专家撰写的论文及其资料,供参观者了解徐霞客的生平和伟业。三进为正厅,四周壁上挂展了现代名人的字画。书房内展出了40多幅“徐霞客到过的地方”的风光照片。在正厅东南角的院墙内傲然屹立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古罗汉松,听讲解员说这棵罗汉松是徐霞客亲手种植的。相传徐霞客的父亲由京城带回一株盆松,徐母为鼓励儿子寄情山水,献身于科学事业,而启发霞客将它移栽在庭院中的。有了大地母亲的滋养,有了风霜雨雪的洗练,这棵松竟长到现在的树高6.50米,杆围  2.15米,杆粗枝秃,新叶繁茂,已有400年左右的沧桑,是霞客故居的唯一见证。徐霞客(1586—1641),名弘祖,字振之,号霞客,一生博览群书,淡泊名利,寄情山水,致力于考察山川地疏的奥秘。徐霞客22岁摒弃仕途,绝意科举,开始漫游祖国,55岁因病自云南鸡足山返回家乡,56岁病逝家中。他的足迹遍及19个省区的名山大川,在我国颁布的第一批44个重点风景名胜区中,有25处留有他的足迹。同时徐霞客又用顽强的毅力完成了一部举世闻名的大作《徐霞客游记》,长达60余万字,内容涉及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几乎所有领域,具有很高的史学价值,地学价值,文学艺术价值和旅游学价值。《徐霞客游记》,开辟了地理学上系统观察自然、描述自然的新方向;既是系统考察祖国地貌地质的地理名著,又是描绘华厦风景资源的旅游巨篇,还是文字优美的文学佳作,在国内外具有深远的影响。他对喀斯特岩溶地貌的研究早于西方学者约两百年。所以,徐霞客和他的《游记》被世人誉为“千古奇人”和“千古奇书”。
跨进故居后的院门,穿过花间小径,对面就是“晴山堂”。徐霞客35岁时,母亲得了场重病。徐霞客是有名的孝子,延请四方名医,千方百计治疗,日日夜夜床前侍候,老母总算痊愈。全家老小无不欢欣庆幸,于是重盖了新房,取“四月晴和雨乍晴,南山当广转分明”之意,定名“晴山堂”。晴山堂三面墙壁上整齐地嵌着76块明代石刻诗文和两块“晴山堂帖叙略”木刻。这些石刻诗文集中了从明代洪武三年至崇祯五年前后262年间80多位知名人物兼书法家,其中包括宋濂、倪瓒、祝允明、顾鼎臣、高攀龙、董其昌、文征明、黄道周等名人大家,共有赞颂徐母、霞客及其祖上的诗文90多篇。诗文原本都是纸本手卷,晴山堂落成后,霞客开始请良工将早期诗文镌刻于石,后人又将此后的赞颂诗文续刻石上。这些石刻诗文不仅文体不同,而且有正、行、草、隶各种书体,加上刻工精湛,以致后来刊拓的《晴山堂法帖》成为集明代书法大成的巨著。晴山堂石刻不仅使我们进一步了解了徐霞客及其家族的情况,还使我们近距离感受了明代文化艺术的熏陶。
出晴山堂后门,是个幽静的庭院,碧草如毡,绿树成荫。近围墙安放着徐霞客明式移葬墓,墓地面积达754平方米,墓围7.93米,青石铺砌的墓地高1.50米,土堆坟尖高37厘米,墓前竖着清初原碑“明高士霞客徐公之墓”。碑前有青砖侧砌成的祭台,祭台下有三级麻石台阶,有三条砖、石铺砌成的甬道,从纪念堂通向墓地。墓前立着他的全身雕像,塑像两侧树立了原国家主席李先念的题词和原交通部副部长潘琪撰写的碑文。墓地四周种石楠、环柏、丝兰、广玉兰、紫薇、红枫、青枫、山茶、桂花、白玉花、紫玉兰、紫荆、五杉松、腊梅、天竹、盘槐、黄李棠、地柏、松柏、黄杨球等江南名枝佳卉,整个墓陵肃穆幽静,令人久久沉思。受耕读世家的文化熏陶,徐霞客幼年好学,博览群书,尤钟情于地经图志。少年即立下了“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的旅行大志。徐霞客的足迹遍及全国名山大川。他不畏艰险,曾三次遇盗,数次绝粮,仍勇往直前,严谨地记下了观察的结果。直至进入云南丽江,因足疾无法行走时,仍坚持编写《游记》和《山志》。徐霞客“探人所未知,达人所未达”的精神,感染了后来的旅行家。对徐霞客的研究现在已不仅限于中国大地,在欧美一些国家已经成立了研究徐霞客的组织。站在徐霞客墓前,我们心中景慕之情油然而生。他那高大的形象如彩虹横卧长空,他那热爱祖国,热爱自然,热爱生活的可贵精神已经给了我们许多深刻的启迪。
在晴山堂和故居之间,新建了以《徐霞客游记》碑廊为主体的仰圣园,将故居和晴山堂融为一体。仰圣园是家乡人民为了表达对“旷世游圣”徐霞客的敬仰和纪念,于2001年建造的,占地20亩,内涵丰富、品味高雅。走近这座江南园林建筑,水面开阔,环湖有曲廊、水榭、扇轩、廊桥以及厅、亭等明式建筑,格调简洁朴素,体现了徐霞客“一介布衣”的身份和学养深厚的文化氛围。以徐霞客游记碑廊为主体,游记碑刻就镶嵌于曲廊之中,选取徐霞客游记中的名段佳句为主体碑文,由总序、游记、附录、后记四部分组成,共计132个条目135块碑刻。江阴市人民政府、中国徐霞客研究会共同作序,作者艾若撰稿,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沈鹏作诗代序。另有后人对徐霞客的评价,书者均为当代书法家。诵读书法碑刻,好似在看游记的“节选本”。我们漫步在仰圣园,真切感受到了这座园子有着江南园子都有的特点,亭台、楼阁、绿树、红花与一汪清潭相互映衬,而它的廊子确是整个园子的精华,走在那廊子上,就仿佛走进了一个文字的迷宫,整个廊子都是文人墨迹,其中的主题都与霞客相关,充斥着满满的人文气息。
胜水桥,架在徐霞客故居前的枕塘河上。据传是徐霞客当年出游船只停泊处,此桥亦有400年左右的历史。1985年重修,它保持着明代江南小桥的风格。石桥题名“胜水”,取对这一带屡遭水患之地能胜水吉祥的意思。导游介绍说,胜水桥几经毁坏,当地人民为了纪念徐霞客几经整修,保存之今。桥系金山石石板桥,南北走向,长19.4米,宽2.5米,高3.2米,共有石阶24级,桥面上保留着4只石栏墩子。在桥的内外两侧有石刻对联,内侧的对联是:“曾有霞仙居北垞,依然虹影卧南旸”;外侧的对联是:“胜境重新舟驶人行通海宇,水影依旧清流激荡映天然”。我们止步停留在这座明代江南小桥风格的胜水桥上,细细解读品味这两副石刻对联,心情顿时豁然开朗,对联把徐霞客故居的风光、位置和人们对他的爱戴怀念之情,描摹得清清楚楚。
走进碑刻文化园,映入眼帘的巨幅碑石上是毛泽东在1959年说过的一句话:“我很想学徐霞客”。碑石的背面是温家宝总理的贺信。碑刻文化园征集了全国著名书法家作品500余幅,其中包括原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沈鹏先生、现任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张海等大师的作品,展示碑刻艺术的景墙达到2000余米,约5000平方米。碑刻文化园以文为魂、以水为蕴,采用富有创意的艺术表现形式来弘扬霞客文化、霞客精神,用凝固的雕刻艺术来表达中国书法的神韵。园内同时运用石刻、陶刻、砖刻、竹刻、木刻、铜刻等十余种不同材质和雕刻工艺来丰富碑刻艺术,犹如一座展示历史瑰宝的艺术殿堂,它给人以文明的陶冶和启迪。据介绍,徐霞客碑刻文化园是徐霞客旅游文化博览园的重要组成部分,于2008年9月26日开园。面积6.67万平方米,总投资约2400万元。该园围绕徐霞客旅游文化脉络、人生阶段、历史成就与后人评述,打造“中华第一印”、“中华第一奇书”、“中华第一砚”、“中华第一鞋”、“湿地碑林”等景观,汇集当代书法雕刻艺术家的巅峰作品,融合自然生态景观,形成一个以碑刻为主的文化公园。它以“中国旅游第一人”、“中国旅游第一馆”为核心,设置徐霞客旅游文化展示、中国旅游发展史、徐霞客文化学术交流等功能,展示“壮行天下、探索无限”的霞客精神。
走进徐霞客故居,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徐霞客一生的旅程与其中的成就,我目睹着这一切,感受着他的旅程,感受着他的一生,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那是充满艰辛的一生,却满载着生命的意义!从徐霞客生前开始直到如今,我想,人们不论对他了解是深还是浅,都无不称道他为千古奇人,那是他的志向之奇、成就之奇和品格之奇,即他一生的行状、言叙、诗文无不闪烁着奇光异彩,以至光耀千古。而他一生之奇的精神内涵,则可以用已故国家主席李先念的题词来归纳:“热爱祖国,献身科学,尊重实践。”通过这次参观,我相信,每一次出行都有它的意义。不知不觉的,这句话便浮现在我的脑海。是的,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徐霞客般的成就,但每个人的生命都有着各自唯一的意义。离开徐霞客故居时,我选购了《徐霞客游记》。这部60多万字的游记,是把科学和文学溶合在一起的一大“奇书”,既是地理学上珍贵的文献,又是笔法精湛的游记文学。他的游记,与他描绘的大自然一样质朴而绮丽,有人称赞它是“世间真文字,大文字,奇文字”,这一点也不过分。大自然雨、雾、晴、晦的千变万化,山、水、树、岩的千姿百态,再现在徐霞客的笔端,仿佛使我们也随着徐霞客的足迹,跋涉奇峰峻岩、急流险滩,置身于祖国的秀丽山河之中,为之陶醉,为之骄傲,心中油然升起对伟大祖国的无限深情。离开徐霞客故居时,依旧是走的那条霞客路,我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霞客,我的足迹也曾到过你的故居。我和同事们在返程车上热烈地讨论表示:要学习和发扬徐霞客的爱国主义精神、科学精神、创新精神和献身精神,激励我们炎黄子孙奋发向上,努力开拓,热爱祖国,献身科学,尊重实践。因为徐霞客精神是和我们今天的时代精神相吻合的,学习和发扬徐霞客精神是符合今天我们所处的伟大时代的要求的。
一座美得让人吃醋的城池
       ◎ 王 芳
王芳,女,笔名花香满衣、水乡玉荷。祖籍江苏连云港,现居江苏张家港。九十年代初开始写作,先后在国家及省市级刊物发表过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等近50万字,出版文集《我的香樟之城》。系连云港市作协会员、张家港市作协秘书长,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敲下这行字,我在心中偷偷地笑,一个城市与醋相连,非镇江莫属了。它的醋味无处不在,超市、商场、土特产专卖店,都有它的倩影。生猛海鲜、美味佳肴若是少了醋,可就要大打折扣,再好美食,没有了那一点点香醋调剂,便会索然无味。更何况,还有锅盖面相伴,淆肉相陪。有了这三宝,任谁都会把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裹腹,解决了,精神上也有了更高的追求。向往着清新的空气,天然的氧吧;追溯着历史,寻访古人的传奇。有人说,到了镇江,这一切,就如恒顺香醋一样,它,就在镇江等你!
镇江的醋出名,三山更出名,南山、焦山、金山如同三颗美丽的宝石,镶嵌在镇江这个城池里。朋友说,“美景不要错过。”“十一”我们一群文友集结在南山脚下。进了南山,一种清香扑面而来,山中桂花开得正浓,清晨的阳光照在晨练老人的脸上,似盛开的菊花。寿比南山人不老,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就像一幅画闯入我的眼帘。深深地嗅了一口香气,打开了相机,把一幅美景收录。
前面的文友喊我快来,这里有美女帅哥要拍照。不能怠慢,紧跟上来,已经错过兔兔、烟雨、丽姐、景禾在云锦茅屋凉亭上的四美图。帅哥说,没有关系,南山风景无限,有你用武之地。一群人就那么自由自在地走走停停,同来自有高人,对南山了解甚多,先是说六朝后,历代文士名流曾在此居住、游览,留下了许多珍贵的古迹和名篇。最为突出便是梁代昭明太子编纂了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文学选集《昭明文选》,还有南朝著名艺术家戴颙隐居在此创作“广陵”、“游弦”、“止息”三首古曲,成为中华音乐史上不朽名曲。
“招隐”,就在不远处,早有人先行而去。我在虎跑泉停顿片刻,听到了这样一个传说“相传东晋法安禅师初来山时,饮水困难,虎为他刨出此泉,故名虎跑泉。”虎跑泉的碑上方,褐色的青砖,有一层层深绿的爬山虎,伴有片片红叶,秋的意境分外的浓,不时有啾啾鸟鸣声,令人心旷神怡。南山真是美不胜收,处处风景皆是画。走进被宋代大书法家米芾赞的“城市山林”别有一番洞天,古树叠翠,花香四溢。只见相机咔咔齐闪,同来的文友直拍的没有了电,这才作罢。南山有太多风景,我们一天行程,还要赶往下一个景点,来不及细细品味林公泉、玉蕊亭、文心阁、学林轩等等只能走马观花了,好在有照片,回来可以细赏。
在去焦山的路上,和前来接待我们的镇江蔡文友汇合。此时,已是下午两点左右,我们一行人,随着他乘着游船,登上了焦山。蔡文友热情地为我们讲解,他说:“焦山奇峰高耸、天堑幽深、怪石嶙峋、林木蓊郁、花卉争妍,浓彩重墨的秋季,正是观景好季节。这里有‘四古’古寺庙、古树木、古碑刻、古炮台还有定慧寺、御碑亭、观澜阁等等都能让大家一饱眼福。”他的博学多才,让我们大开眼界。
来到御碑亭前,乾隆皇帝的真迹风采依旧。观澜阁是一座精致小巧的古雅庭院,是乾隆南巡时逗留的行宫,前朝今世,只要有了皇帝篆字作画,便会流芳千古。乾隆下江南的趣闻轶事多不胜举,何况他是一个多情风流的皇帝,是一个清朝盛世皇帝。焦山、金山因为他的一首诗 “金山似谢安,丝管春风醉华屋;焦山似羲之,偃卧东床袒其腹;此难为弟彼难兄,元方季方各腾声……。”一首诗让焦山、金山名声鹊起。在这里,焦山的假山、曲桥、亭台楼阁、翠竹花园的美景一时写不完,这里的山水,让我有一种重游台湾日月潭的感觉。
焦山行程,匆忙而又美好,天色尚早,还有金山可以继续欣赏。是呀,来到镇江怎么能不去金山寺,水漫金山早已家喻户晓。法海、白娘子、许仙、小青的故事代代流传,也许有了爱情就有了力量,白娘子为救许仙,让大水漫了金山寺,也给自己带来无尽的忧伤,只能在雷峰塔下渡过余生。爱情本来就要付出的,天上人间的爱都一样,不管是牛郎还是织女,也不管昭明太子和尼姑慧如,爱情让他们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直至到了生命的尽头,还留有凤凰山两棵红豆相思树,让后人唏嘘感叹。不过梁红玉在金山妙高台上,为将士们击鼓助威,大破金兵的故事真为世上的女子争了气,还有大文豪苏东坡留下“白玉带”镇山门也算一段传奇了。法海洞、芙蓉楼、玉带桥等等来不及去观赏。蔡永祥主席说:“留点念想,下一次再来,也许你又有新的感悟。”
走在金山寺的台阶前大家合了影,夕阳的余晖照在金山寺塔上,那些雕龙玉柱,在余晖中熠熠发光。我被这绝妙的镜头惊呆了,按下快门,心里异常欢喜。镇江,是一个美得让人吃醋的城市。直到此时,我才懂得她的内涵,她的美不仅是醋、是山、是西津渡,她的美,来自波澜壮阔的厚重历史,来自这里勤劳善良的人民。这样的城池,谁能不再回首?
阡蔓间的升腾
  ◎ 臧 科
臧科,著名书画艺术家、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美术师、当代国学家、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大众文学学会理事、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80年代初发表各类文学作品近三百件,其中散文随笔百余篇。《书兰情韵》、《渠水流年》、《阡陌间的升腾》等曾获国际、国内文学赛事特等奖、一等奖及优秀奖等,并入编《中华名人文论大全》、《中国当代文库》、《中国百科优秀作品》等专集。
苏南来访的亲戚,是一付旅行者的格局,他手提精包装的“恒顺香醋”、“宴春名点”……肩挎一架非常专业的照相机。就凭他这一身的“标签”,有人以为他是镇江来的记者。见了面,方知是我那位久违的内弟,他爱好照相,有了相机总想摆弄几个镜头,露一手。几年来的天南海北,上山下乡,他借机生“蛋”,作品过千。
这次来盐,他既访亲又重游旧地。其实,对于这方土地他并不陌生。曾经的岁月,是“知青潮”让他北漂盐城,在这里留下过无数的足迹和太多的记忆,他在海边弄潮,到城里淘金,往事如烟,这份情结,令他尤为关心这待过的老地方。在网上他“百度”搜索,点击盐城,耳熟能详的一句话:盐城高效发展,走上快车道!故地情怀,为当年镇江“走盐城”的伙伴们带回一份喜悦,这是来自盐城的报告,是苏南人眼里苏北人的今天……
以前我每至镇江,不外是一种崇古好奇的心态。内弟善解人意,为让我尽享江南山水,他陪游金、焦二山、南效风景。几十年镇江的出山入水,这是他从容率性的轻舟熟路。这次他来,盐城已是斗转星移的全新版。更则我是个“游戏四宝、墨守文房”的人。城南、城东的时过境迁,我这老盐城早就成了“丈二和尚”。老路新街,敢问路在何方?我寻思这次看点,决定来个各秀其长,他带我上焦山,我让他下海滩,我赏“江上浮玉”,他玩“湿地滩涂”。从我寓居的城东出发,循着上世纪的足迹,东进,东进!
他本想找回老盐城的记忆,印象最深的,当年走过的砂石建军路,地委老大楼……都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新路新楼,全是改革开放春风催生的雨后春笋。除旧布新,他今昔观照,费尽思量,也找不出陈年旧痕,有点愕然。
迎着阳光。说话间,新四军纪念馆映入他的眼帘,气势夺人。他说镇江的茅山纪念馆,都是新四军的一根红线上,两馆同脉的“近亲”哪!他举机抓拍了一个镜头。上了城东高架桥,目及向东延伸的桥栏,耳听通榆河清悠的流水,这桥长水远,他不无新鲜地感到像是过了一道“小长江”。下了桥头便是城东新区,他过去的记忆是一片空白,现在全都被填满。不错,这里曾是乡野阡陌,是亭湖人的非凡手笔,开拓新建的煌煌大业,这里的东环路、希望大道、迎宾大道、泰山路、峨眉山路……交织着亭湖、市直、开发区的产业、商企、医院、学校……是全景式现代版河东新貌。区行政中心、悦达起亚汽车城、国际会展中心、高校工学院、各企伯乐达、小区群楼,聚散有致地布列其间。全新的格局,向世人展示新区经济文化的张力和魅力。
车窗是一个取景框,年轻的“新东方”,一步一景。他目不转睛,个个新奇。忽然间,他透过车窗,看到我题写的“东港国际大酒店”门牌。他突然发问,这边的老外多吗?我不无自豪,有的是,蓝眼黄发的,白牙黑脸的,黄脸黑发的遍及全城。欧美人在高校执教授业,韩国人办实业造汽车,悦达起亚是中韩合资的汽车产业。大批韩国人在这里发展,和盐城人同一块蓝天下生活,他们融进这座城市,连街头的商家店铺,打出来的门牌店号,都是中文主打,韩文切入,成了一道门楣上的风景线,盐城人视为“韩潮的流露”。跨国了,连异国情缘,也是衣带相连,都和“国外接闺”了。要说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街上走出一个老外,是当西洋景看的。现在摩肩接踵,淡然无奇。东区的延伸,走过一程沿海高速,踏上麋鹿的领地。广袤的滩涂,绿林沼泽,这里麋鹿主宰,成群的在我们眼前呼啸而过;几只丹顶鹤在浅水中觅食、展翅,几番起跃,云鹤游天。珍禽珍兽,风生水起。这是滩涂活的看点,它布施祥瑞,让人近悦远来。我文思顿起,即兴撰书一联:“看云鹤展翅,听风鹿奔腾。”有人称妙,并嘱书赠。镇江老弟,也激情难抑,手中的照相机,“咔嚓”声不绝于耳。但不知多少个精彩的镜头,被他抓取,一种满足感,像是在这里得了一笔财富。
次日,另辟蹊径,推出:“水街”,“海盐馆”。“水街”古建筑群独秀瓢城。“海盐馆”全国唯一,奇巧的外形,像是硕大的海盐晶体堆砌而成,不像屋,像是高耸的盐岭,包容着这个海滨城市的古往今来。对于镇江老弟来说:一生吃盐,不知盐的一生。蒙尘落草的盐晶体登堂进馆,明洁示人,折射了大海的光华,他大开眼界。再加上一片“水街”的明风清气,尽显瓢城沧桑,紫气东来。
他拿镇江比盐城,他们临江,我们濒海。他说盐城博大、豪迈,这里正沿着沿海大城市的目标,在变化着。仅从东区一隅所见,也便是一叶知秋,一斑窥豹了。昨天旧模样,今天大变样,明天更像样。充满新韵的盐城,是一颗璀璨的黄海明珠,未来是美好的,他说分享这份美好,就是他的所获,这是一次愉快之旅,他差不多有点乐不思蜀,故地重游,旧情难了啊!他说还要再来,把他的摄影家朋友、笔杆子老师带过来,留点美文,多抓一批镜头,这里魅力无限啊!
十字街往事
◎ 倪 平
倪平,笔名万音,海南省万宁市人。政工师职称。曾在农业、工业、金融、公安系统任过职,从事新闻工作33年,发表过新闻、文学作品4600多篇。现为万宁市摄影摄像协会主席、海南省民间艺术家协会会员、万宁市作家协会理事、万宁市文学联合会会员、万宁市公安局《每日战报》总编、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等。
“十字街”是万宁市万城镇当年唯一的一条历史悠久的老街街名,因街面横直叉交成“十字”而得名。大凡在万城生活过的人们,包括在本地或已离开万宁到海内外工作、求学、定居的万宁籍人士无不对“十字街”的兴衰记忆犹新。虽然历史的岁月已一去不复返,但“十字街”当年的繁荣和辉煌,仍然在市民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和永久难忘的回忆。
在万宁市万城镇林立的骑楼和繁华的商铺中,70、80年代的“十字街”是万宁经济最发达的地方。“十字街”直通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构成万城独一无二的市井布局。它的东边是万城繁华的商贸所在地,百货商场、五金交电、文具店、茶楼食店、农药店、文化馆、农贸市场等沿街分布;西边是当时的县委、县人民政府所在地,内有文化局、县委招待所、露天剧场等单位,沿街两旁设有人民银行、照相馆、理发店等服务机构;南边的街道集商贸为一体,分布着华侨商店、劳保店、五金加工场、烟酒商行、钟表修理店、粮油转运站等,接下去就是闻名岛内的南门“打铁行”了;北面是当时万宁最大最高的“东风百货大楼”,大楼只有两层8米,营业面积约有500多平方米,大楼上下装修富丽堂皇,柜台里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是当时万城货源最充足,品种最齐全,销售额最大的商场。它的旁边建有万宁电影院,整天轮番上映国产故事片,街道的末端就是县邮电局、红卫旅店、县广播站、新华书店等,再往北延伸下去,就是万宁县当时通往海口市宽不到5米宽的唯一国线通道。
“十字街”是万城商贸集市的典型象征,方圆虽不到一平方公里的街面商铺,却承载着当时万宁40多万人口生存、成长、拼搏的历史,留下万宁几代人推动社会前进的脚印。附近的万城、北坡、东澳、大茂、长丰、后安等乡镇的群众把“十字街”当作他们集市贸易的必去之地,商品的流通、聚散均从这里开始,“十字街”以商贸为主经过30多年的繁荣和发展,换取了万宁社会的不断进步,也为万城从70年代中末期开始不断向城北周边规模化拓展奠定了基础。
“十字街”有个最显著的特点是,集聚人流众多,信息来源广泛,口头传播快捷。除了当年唯一的报纸、广播以外,万宁的大事小事要算是“十字街”的消息来得最快、传得也最快了,故“十字街”被市民们戏称为万宁的“传播港”。每天上街逛市的人们都会自觉到这里驻足观看墙壁两侧张贴的宣传墙报、海报、布告、广告之类的文字,聆听这里传出的马路消息;一些跑江湖的艺人还会在“十字街”处画地为牢,将街面据为己有卖弄各种神奇把戏,让围观的人群内三层外三层高高低低看得津津乐道。70年代中末期,县里各单位把万城“十字街”视为自己“必争”的宣传阵地,逢“节庆日”、“运动日”或“活动高潮日”,县里的工交战线、农林水战线、卫生战线、文教战线等都要制作精美的宣传墙报,拿来“十字街”张贴,以吸引过往群众的眼球;有些群众从贴墙报开始,到整个专栏贴好完毕,都始终在场细细阅读每篇文章。那一篇篇战斗“檄文”和一句句美妙诗文都成为各时期活动留下的鲜明烙印,给过往的城乡群众营造一种社会声势和时代氛围。
理发店是70、80年代万宁“十字街”市井马路消息传播最多的地方。记得孩提时代的我,经常进入店里后排座椅找技术过硬的师傅理发。因为学徒工没有多少人找,要想揽到更多活儿,就必须将座椅放在靠近门口处,以便招揽顾客。理发店里人多嘴杂众说纷纭,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哪家店里有什么新货出售,哪个乡镇有人打架、儿童被淹、奇闻轶事等敏感的重要事件,马上就会成为理发店里最为流行的新闻,理发店师傅和顾客每天就会喋喋不休地议论着这些新鲜的话题。
当时“十字街”附近著名的“打铁行”,离“十字街”仅有百余米之遥,在街道的南面沿街而设。走进“打铁行”,那叮铛哐啷声此起彼落响成一片热闹非凡。这里生产的铁质器具远近闻名,产品畅销岛内外。逢集市日四面八方的农民纷纷到来“打铁行”选购刀斧、犁耙,勾钉、门镩、船钉等铁器,用到农家耕种、造船、建房和生产、生活中去。有的群众还带来铁质材料交给铁匠特制锄头、胶刀、砍山刀等生产工具,铁匠将这些加工好后,都要铆上名家铁印以示负责。有几家出了名的铁器加工店一年四季炉火不断,产品供不应求;有些打铁店加工铁器多了,就搞起加工、销售、批发一条龙服务,将加工好的铁具通过经纪人运到外地销售,赚取一笔数额不小的副业收入。
“十字街”简陋的商铺路面,随着年代的久远现已陈旧破败,风光不再,然而“十字街”却代表着几代人追求的情怀。当年繁华的“十字街”是每个万宁人向往之地,他们到万城必逛“十字街”。有钱人家除了购物还要上“茶楼铺”喝上一杯纯正浓厚的咖啡,然后拎着大包小包的货物,进入电影院高高兴兴看场电影;没钱人家上了“十字街”就往农药店里看看,购买点种子、农药、喷雾器等农用品,连中餐也舍不得下餐馆饱吃一顿,就趁早找车拿着农药回家忙农务了。那时上县城读书的乡下贫家孩子,为了节省费用周末很少回家,总是往设在“十字街”东边不远处的文化馆里面钻,有的坐在水泥地板上出神地阅读书籍,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吸取丰富多彩的文化精髓;有的观看文化馆里举办的各种书展、画展;有点参加馆里举办的短期写作、绘画学习班;有的还从文化馆借书处借出一本本图书,带回学校抽空细细品读……
月岁流转,光阴荏苒。30多年如过眼烟云在岁月的长河中消逝了,当年的“十字街”依旧伫立在万宁万城老城区,它虽不再繁荣,不再是那样人气鼎盛,熙熙攘攘,商贸发达,但它却沉重地记载着万城的沧桑巨变。我从当年唯一的“十字街”走出,站在海南第一山东山岭高峰上放眼极望万宁新城区:万城已不仅仅是一个“十字街”!,当年繁荣的“十字街”已被华堂锦室所遮挡,那新城区街面上纵横交错的“十字街”似方形格子,满目遍地,比比皆是;星楼大厦掩饰了低矮的旧民房,宽阔的街道取代了狭小的马路,新改造的8车道人民街成为现代化城市的标志;一家家商务宾馆、茶坊酒肆、超市商场、娱乐场所……映衬出新时代富有特色的风情和靓丽的色彩;新建的房地产高楼林立,以及一行行新开的私人商铺,一字儿展开,繁荣了城乡经济,鼓胀了农民的腰包;每当夜幕降临,万城街道两旁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娱乐升平的歌舞厅、迪士高场所里飘出阵阵浓情,弥漫着万城的上空;繁华的大街上行驶着一辆辆崭新的私家轿车,伴随着昂首挺胸的行人,个个精神抖擞豪情十足,脸上荡漾着春风,心里跳动着万宁发展的脉搏……万宁,正跃上时代的快车道,向着小康社会既定的目标,步履铿锵,开拓奋进。
草原二题
   ◎ 朱真伟
朱真伟,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杭州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
草原上空聚会的云朵
出了满洲里,追风的车在中俄边境道路上恣意驰骋的时候,左面,绿草萋萋,右面,碧野苍茫,土丘在远处永远是层层叠叠,叠叠层层,舒缓的弧度不高,却把绿色带到无穷无尽的天际。
云真是多,不知是从哪里专门赶过来的,抑或是本来千年百年就一直存在的。在没有山、没有树的草原上,一群群一簇簇低低地挂在天上,把天都挂低了。旁边的那一丛就像逛西湖时小孩手中举着的棉花糖,白白的、絮絮的、轻轻的,仿佛随手就可以轻轻地采扯一缕下来。
云也真是怪。覆盖在草原的上空,三五成群,像自由的羊群,故意遮挡着太阳。太阳在云朵的缝隙照射在大地上,照到的一片绿得耀眼;倘若是刚刚普照到油菜花地上,金黄迷人,光亮独唱,大地刹时辉煌,带动小丘明艳,而周边云彩遮阴的草地骤然暗无颜色,对比之强烈,使人触目惊心。从云隙中看上去,云层像峡谷,直立耸起,天空依然高远,紫外线强烈,蓝得深邃。车在云彩的阴影下穿行,仿佛是鱼儿游在水底,云彩就是浮在水面的泡沫,感觉十分奇异。
云彩覆盖的草原,大地斑斓。无边无际的绿色中,一辆车的拉风既豪迈又孤独,好在车里坐着一群同游的人。车行既久,目光由对层层叠叠的绿的热衷,渐渐改到对路边偶尔出现的一两个蒙古包、一两处简陋的零零星星的小村庄的追逐,单调之外出现的人迹,一种辽阔寂静中的温暖。洁白的羊群、偶尔的河流、黑白相间的奶牛,安闲而恬静,会让人瞬间陡生迷恋。
然而,我们还是时时会感受到一种迷乱,感受到四周好象有无数双的目光在微笑地注视着我们。那些云,在草原上空,在我们的上面无所不在,那么的力量无比。有时,她们就是满眼静寂千年的雪山峡谷,纵深悬坠,静静地感觉有些危险地悬浮着;有时,她们就是一批澎湃激荡却凝固的海浪,或者就是形状极像的腾云之龙、呼啸之虎啊。“云从龙,风从虎”,在这样云朵极度泛滥到处垂挂的地方,演化出吉祥惟妙惟肖的龙形图是丝毫不足以奇怪的。那么多那么多的云,本来就是天空的牛羊,成批成批放牧在草原之上,以致放得太多了,龙、虎、鸡、兔等一些品种也偷偷跟出来溜达。在南方,云彩高远,不可捉摸。现在,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草原上空的云会这样雄厚、这样地贴近。我们惊叹地打量她们,使得那些云也是好奇着我们的好奇,好奇着一种对南方的好奇,一路上云彩和我们伴随,偶尔她们还会在我们的眼前做着各种各样的游戏。我们这边还是头顶艳阳,看得见的不远处却是草场低俯、牛羊奔蹄,三五人群抱头四散,原来有块下雨的云团正抱着雨点往那里撒。等我们的车辆赶到的时候,这里却一片蓝天,阳光明媚,上空的云团无影无踪,只看到草叶滴翠、土有湿痕,其余皆不可见,来去之快,彷佛刚刚做了一场梦。
草原上的老人说,在草原是不会连续几天下雨的,也没有数日不下雨的经常干着的天气。应该说那些云朵是起了大作用的。尽管漂浮在天空中密密匝匝,但草原一样明亮,不像南方那样光线大打折扣。  
我恍悟过来:就是那些云彩,那些在草原上空走来走去的云彩,是她们庇护着草原的河流,庇护着草原的湿润和生机,她们就是草原的山,就是草原的树呀。因此呀到草原的时候,你一定要抬头看看草原上空的云彩的。那些云彩镶着亮丽的金边,很多时候,就和精彩的现象息息相关。
被情歌传唱美妙的敖包
到了呼伦贝尔草原,迷死人的碧野常常无边无际到处不要脸地延伸。你一眼望不到边,只看到茫茫的绿和天际连接,心被牵引得欲罢不能,仿佛非得恨恨不停地按动快门,把这些柔得无骨的各种各样的绿色线条按进了镜头,才算爱得彻底,爱得解气。狗日的草原,辽阔而延绵,翠绿而丰盈,牛羊闲闲地移动,白云低低地飘荡,随便朝哪个方向按动一下快门,都是一框绝佳的画面。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这要死的草原,怎么好美得这样大手笔,这样大规模,美得超出我们原本就已经放大了无数倍的想象呢!
一行人幸福得长吁短叹,陶醉得不行,搞唱歌专业的几位帅锅美女没张嘴引吭高歌,倒索性在巴尔虎旗的蒙古包前的草坡上打滚,或者张开双臂,扑倒在草地上文艺地装死。坡上,高出草地的紫花开得正艳。阳光下,绿的草地,紫色的花漂浮其上,闻风振翅拍到半空的蚱蜢此起彼伏,发出唧唧唧唧奇异地声响。
八月晴旅,长空碧草,正是草原一年最美最浪漫的季节。
正当一帮人被眼前的壮美景象折磨得有气没力无计可施的时候,鄂伦春族的女导游不失时机豪壮地吼了一声:要不要去看敖包?
去——
一帮人立马像打了新的鸡血,男女老少齐声回答。
能不去?笑话,到了草原,不看敖包,在我们这一群大部分以画画、唱歌为职业的文艺范想当然的草原旅游文化概念里,那充其量只能算看过草地,尽管你已经美得不行,美得就要出人命了。可不是嘛,你想想啊,还是在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初期,民歌才刚刚流行的时候,那首叫《敖包相会》的情歌就已经浩浩荡荡地风靡大江南北,在华夏大地的耳朵里上到处铺展了啊: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
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哟
为什么你还不到来哟哎
……
歌声悠远,相会敖包。草原的背景,景象的空灵,青春正萌动,等待真激动。这样的场景,引发了人们多少美好的想象啊。在这样的印象里,这个和我们从没有正式见过面的敖包,一定应该是很突兀也很别致的,一定应该具有蒙古包一样明显的地域特征,而且一定应该就是一种要比蒙古包更大更飘逸更有内涵的建筑,她的独特风情一定是独一无二的。你就伸开脚指头想一想,蒙古包和敖包,都有一个“包”字,蒙古包包着一个民族的生活,敖包则包着一个民族的青春,包着一个民族约会的激情和生生不息,有着这样生机和气场的场所,能会是普通的建筑所能承载的吗?这就如同我们南方“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场景一样,小河淌水和依依杨柳是南方美妙的意象场景。情美天下通,南北出一辙,被一首歌流传得威名传四方的敖包,它的美丽容颜能不诗意四溢、魅力四射?
我们激动得大气都喘不匀了,紧紧跟着导游,生怕指点中看漏了什么地方。
“大家顺着山坡慢慢往上走,看到坡顶上——-—插着旗子飘着哈达的石堆了吗?”
看到了。我们赶忙问:那敖包呢?
导游奇怪地瞅了我们一眼,说那石堆——就是敖包呀!
什么,这一堆石头垒起来的石堆,就是情歌里唱出来的大名鼎鼎的——敖--包?我们都大吃一惊。
笑话!有没有搞错啊,大白天头顶着白花花的太阳,导游姑娘作弄人用这种蒙人方式,也显得太小儿科太没有文化了点吧。
但导游姑娘一脸的实诚,一脸的坦率,一脸的无辜和一脸心底无私天地宽的傻样。
坡顶上,尽管石堆被叠成三层,约有3米高的,一面供奉着石桌石凳。但那都是南方河流里随处可见的大小不一的石头啊,大不过篮球,小不足鸡蛋。这些石头错落上叠,碉堡一样呈圆形,蛋糕形状向上面积一层比一层小。底层,白色蓝色的哈达绕遍一周。顶层,插满了一捆干净的树枝。
这样的石堆就可以称为敖包?这真实的敖包、现实的敖包离我们想象里的那种诗意的文化敖包,这美丽歌声带给我们的想象敖包,距离差别之大,风马牛不相及,离谱离得确实相差不止老半天。真是的,怎么可以有这样大相径庭的落差呢?真让人欲哭无泪。
看着这群疑狐、惊诧、面面相觑的显得有些失落、有些可怜的受打击的我们,导游姑娘很认真地告诉说:在这辽阔的草原上,连看到树木都非常困难,四周茫茫无际,几乎没有什么差别,特别容易迷路。有时放牧不小心走远了,连找回家都会成为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只有在高地上安放一堆明显的东西做成记号,才能便于四面八方的牧民们辨认方向。高坡上放什么东西最好呢?树种不活,木会枯朽,只有堆放石头不会被大风吹走,才能长久地存在。磐石不动方向明,有了方向心情定。敖包就变成了解决牧民外出难题的头顶大事。
这就是敖包最初的由来了。导游姑娘看着曾经放任自己漂浮在想象表面不能自拨的我们,很同情地解说道。
后来,心存敬畏的牧民们都非常自觉地把在最干净的地方捡到的大小石头带到这里,叠起圆形的石堆,做成顶上是尖的敖包。敖包搭建也是非常讲究的:它颠立方角蒙经旗,上埋哈达一方,粮食五种,银数钱。每年夏历的六、七月间,牧民们都会来此举行祭祀活动,供奉以羊、酒、奶酪,点火、焚香,萨满跳神后,参加者绕敖包三圈,祭拜祈祷,再分食祭品。坡地高处的敖包,草原辽阔疆域的行走指南,成为了牧民心中一个神圣的地方。旁边的木牌牌的文字也作着这样点拨式的说明。
原来如此。
如呆若木鸡被醍醐灌顶,我们渐渐从多情想象的梦魇中清醒过来。
眼前的敖包,巨大的简陋的石堆排成一排,矗立在草原高地上。四面,张开着的绳索系满了蓝色、红色、白色的哈达,像欢快的风马旗猎猎飘扬,因为高度,它在坡顶上孤独而热闹地雄视四方,鲜艳的神幡如手臂般召唤着远方的牧人。可以想象,夕阳西下,彩霞满天,石头堆成的敖包就是大海里的夜航灯,就是四面八方容易迷失在茫茫碧野的精神坐标啊。草原的大的有着让人迷失的苦涩,使敖包的标记优势而显得生动,它怎么不会被青春好动的年轻人瞄上呢。策马奔驰而来,高地视野开阔,远方蒙古包密布,家园温暖情愫荡漾。此情此景让年轻人们“教我如何不歌唱?”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呀
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
只要哥哥我耐心地等待哟
我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嗬
……
这里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年轻人浪漫倾情、相约相聚的场所。顿悟之外也不禁替自己想当然的文艺瞎猜哑然失笑。心底里到底还是佩服那首情歌唱得实在是太高明了,一唱一和,瞧瞧,除了歌名叫《敖包相会》,让人知道敖包是一个地址外,其余竟然不着一字,让草原的民俗文化宣扬得登峰造极,铺展出华夏一地的情感曼妙,一地的活力风流,就像眼前的草原一样,大的无边却又美得实在。
                      黄山迎客松
                                              ◎ 曹 矞
曹矞,原名曹可智,陕西商洛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系中华当代文学学会、中国散文家协会、西部散文学会、商洛市青年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全国报刊发表文学作品200余篇,50多万字。作品曾20多次入编全国大型诗文选本。获2012年中国散文华表奖最佳作品奖。《游子吟》《梦蝶的庄周》已被作为中考和高考现代文阅读训练试题选文,多篇作品被中小学语文教学和考试采用。
今天,真是太高兴了!我终于看到了天下闻名的黄山真面目,欣赏了一株株美丽多姿的黄山奇松!尤其是那株驰名中外的迎客松!
被誉为“天下第一奇山”的黄山,以奇松、怪石、云海、温泉“四绝”闻名于世,然而人们对黄山奇松更是情有独钟。什么迎客松、望客松、陪客松、送客松,什么探海松、卧龙松、麒麟松、团结松,不一而足。游人似乎特别钟爱那棵著名的迎客松。
黄山迎客松屹立在黄山风景区玉屏楼青狮石旁,此处海拔1670米。它倚着狮石,破石扎根而生,面临绝壁,毫不畏惧,与命运顽强抗争。目测树高约10米,胸围2米许,枝下高2.5米左右,树干中部伸出长度约莫7米的两大侧枝。宛如一位好客的主人,大方地伸出双臂,热情欢迎远道而来的天下游客。故而得名。
如今,这棵迎客松已成为黄山奇松的代表,乃至整个黄山的象征。仔细端详它,那么自然大方,雍容大度,那么不屈不挠,姿态优美,令游人赞不绝口,惊叹不已。游客到此,顿感游兴倍增,纷纷与之合影留念,引以为幸事。
山顶上,陡崖边,崖缝处,绝壁上,到处都有它们潇洒挺立的身影。黄山最妙的观松处,当然是曾被徐霞客称为“黄山绝胜处”的玉屏楼了。楼前悬崖上有“迎客”、“陪客”、“送客”三大名松,而迎客松最受青睐。不仅它姿态优美,枝干遒劲,而且饱经风霜,郁郁苍苍,斗志昂扬,仿佛充满无限的生命活力。
迎客松的知名度可谓高矣。它已成为天下名松,上至庄严的人民大会堂,下至车站码头,百姓厅堂,随处都可见她的倩影。就连宾馆的屏风,庭院的影壁,也有她的玉照丽影。迎客松恰似一位好客的主人,热情欢迎来自四面八方的宾客,因此它是迎宾的天使,国之瑰宝。据悉,北京人民大会堂安徽厅陈列的巨幅铁画《迎客松》,就是国画大师刘晖根据黄山迎客松的形象制作的。
迎客松作为中国人民同世界人民友谊的象征,早已蜚声海内外。我国国家领导人曾在人民大会堂的巨幅《迎客松》国画前,接见过无数国家元首和国际友好使者,同世界各国人民结下了深厚友谊。迎客松作为国之瑰宝,真是当之无愧。
迎客松早已成为黄山标志性的自然人文景观,闻名天下的一大奇观!
景点管理人员告诉我们:“迎客松是稀世珍宝,照看它就得像带小孩一样精心细心,哪怕是一根枝条和一根松针都不能疏忽。” 导游接着介绍说,黄山早就对迎客松实行了“特级护理”,在迎客松边上一间不到6平米的小屋里,常年居住着专职护理员,使它成为全国唯一的配有“警卫”的树木。护理员每天的工作就是负责观察迎客松的树干、树皮和松针的变化以及病虫害和天气变化情况,并做好详细的日记。一有异常情况立即汇报,并配合技术人员采取有效措施。此外,管理员还要给迎客松浇水、培土、施肥。整个白天都站在迎客松的保护栅栏外看护,规劝游客不要吸烟,不要过于接近迎客松。
今天,终于一睹迎客松的真容,怎能不让我高兴万分呢?黄山松的生长方式真的很奇特,它们都扎根在岩石缝里,很少有泥土,枝丫都向一侧伸展。它们的根须大半长在空中,像须蔓一般随风摇曳,为的是能够更好的迎接雨露,拥抱阳光。这里山峰陡峭,土少石多,无法留住很多水分。但是它们却都能长得那么苍翠挺拔、秀美飘逸!那么,是谁在滋养着这些黄山松呢?是云?是雾?是雷电?是风雨?还是黄山独有的自然环境?
为了生存,也许黄山松别无选择。它们以惊人的坚韧刚强,一次次突破了生命的底线,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生命的奇迹。生命能够承受的底限到底是什么?仔细想想,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即便是自诩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也无法具体解释回答这个问题。而黄山松却以它的秀美飘逸,极其形象化地谆谆教导世人:生命力无比强大,生命的承受力是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力的。
有一幅对联这样描写迎客松,“平生万丈深渊顶;自在八方贵客前”,它高度概括了黄山迎客松坚强、挺拔、伟岸的形象。这次,我亲眼目睹欣赏了黄山迎客松以后,从它身上读出了一种坚毅果敢、铁骨铮铮的硬汉精神。那就是顶风傲雪的自强精神,坚韧不拔的拼搏精神,众木成林的团结精神,百折不挠的进取精神,广迎四海的开放精神,全心全意的奉献精神。
其实,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不正需要这种精神么?我们每一个践行中国梦的中华儿女不更需要这种精神么?!
正因为有了遍布峰林沟壑的黄山松,于是,黄山的景美了,山活了,风动了,云涌了,雨多了,泉响了……就连山上的一草一木、一石一鸟也有了灵气。难怪古人会说,“黄山之美始于松”。难怪徐霞客在游历黄山之后也说,“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徐霞客自然说得极好,我的感触却是“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松”。
            杞麓湖情思
                                          ◎ 张恩华
张恩华,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楚雄州作协、迪庆州作协会员。长期从事矿山文化宣传工作,现供职云南迪庆矿业公司宣传部。曾在省内外的报刊杂志上发表过杂文、小说、散文,通讯等稿件 300余篇,并有《“哥们”小传》文集出版。
有人说云南是一个湖泊比天上的星星多的地方,而云南通海的杞麓湖,则是这众多湖泊中的小家碧玉,描写她美丽的书有七牛车八马驮,让你永远也看不完。
杞麓湖,因她的北面有一杞麓山而得名。据《河西县志》载:“杞麓山三面环水,曾名渔山、碌溪山……”。“杞麓”,实为“记麓”的谐音。“记麓”是蒙古语,含义为“湖里长出的石头”。据说元代驻守曲陀关的蒙古族官兵,部分落籍在“记麓”山脚定居。其实,现在通海县的兴蒙乡,也就是落籍“记麓”山脚下的蒙古族后裔。有点岁数的人都晓得,兴蒙乡过去叫渔夫村。渔夫村的称呼,可以顾名思义。它印证了过去的兴蒙乡就在杞麓湖边上,渔夫村的人也是以打渔为生的史实。
杞麓湖的湖水,是什么时间退离渔夫村的,没有得到相关资料证实。但在通海的许多历史文字记载中,杞麓湖是通海美丽的代名词;而在近代人童年的记忆中,都以受杞麓湖养育而自豪。杞麓湖边的故事,整个通海坝子装不下;杞麓湖边的乐趣,承上启下几千年。杞麓湖边的人家,柜中没有粮食吃,可以到湖里去捞鱼;桌上没有下饭菜,可以到湖中去摸虾。说穿了,杞麓湖是通海人展示富裕的客厅,是通海人衣食的仓库,是通海人待客的菜园子。
有相信地理的人说,一个地方的山川脉相,能决定这个地方的人才多寡。杞麓湖是个地灵人杰的地方,养育了无数的风流人物。生于康熙年间的阚桢兆,由于从小在杞麓湖边长大,其书法大受鱼虫鸟兽启发。后来被邀游进京师,其书法更是大为长进,朝野人士都愿与他作诗文之交。他的墨迹散布昆明等省内外,甚至流传到清廷宫内。后人金圣叹称他的书法有“龙蛇落笔惊风雨,不异当年草圣奇”;1911年出生在通海县纳古镇的大翻译家纳训,孩童时代也是天天喝杞麓湖水长大的,所以成绩特别优秀。他翻译的《一千零一夜》,是一部记载阿拉伯几个世纪的社会变迁,历经七、八百年之久的文学巨著,曾先后被转译为英、日、法等十余个语种在全世界出版发行;而最神奇的传说是明万历年间,通海县河西镇东门街有一个叫葛中选的人,由于天天在清澈的杞麓湖边玩耍,所以他能识鸟音,懂鱼性,在大明朝是个有名的多面手。在明万历二十八年(1600)中了庚子科举人,后历任湖北嘉鱼县令、广西思恩知府、右江兵备道道员、广西按察使司副使、南京大理司右评事、陕西苑马寺正卿等职。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通海杞麓湖的水,养育了通海的无数贤达之士。难怪古人说:浮萍本无根,非水将何依。而我们现代的人也会说:不注意保护水资源,留下的最后一滴水将是我们的眼泪。
杞麓湖南边有一座秀山,秀山上有一座普光寺,寺内有座畔富塔。据说这个畔富塔是一个叫畔富的和尚圆寂后修的墓。关于这个畔富和尚,还有一个传说,说是过去杞麓湖的水碧波万倾,整个通海坝子都装得满满的。这个畔富和尚来通海后,首开了“好心办坏事”之
先河。他看着碧波万倾的湖水,感叹湖水占用了许多良田,于是就用手上的拐扙捅了捅杞麓湖水东边山的石头丛,形成了现在通海岳家营边的落水洞,湖水通过落水洞哗哗地流走到它乡。
这个落水洞的打开,有如打开了杞麓湖的潘多拉魔盒。从此,杞麓湖边的人们变得多灾多难。
40多年前的文革期间,国家相关领导曾经提出“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农业生产口号。可是部分急功近利的人只记住了前半句话,拼命把粮食增产看做是头等大事来抓。他们看到昆明人在滇池里搞围海造田,也就东施效颦地在杞麓湖里搞栏湖坝,搞填海造田。
杞麓湖有个好处,就是还有一个落水洞可以帮忙提高政绩,相关领导就振臂高呼“打开落水洞!”。于是,在上世纪的70年初,千军万马大战落水洞。炸药炸开了石缝,加大了杞麓湖水的泄水量。在几十年的时光里,杞麓湖的水位一高,人们首先想到的是落水洞排水,到了2008年才发现这并非上策,落水洞的排水才基本算是告了一个段落。
杞麓湖周边的人把猪血叫“旺子”,并喜欢把立竿见影的事比喻为“吃旺子拉血,现原形见报应”。杞麓湖的填海造田、拦湖造田、落水扩田,有点“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因果报应在里面。直到1983年,通海遇到20年不见的干旱时,湖边许多地方水位退进了一二公里,芦苇、杂草也长满了干涸的湖心,杞麓湖变成了草原上的一个小水塘时,人们才反应过来做错了什么。
有识之士提出:通海县的杞麓湖有如一下翻合过来的碗碟,周
边的各县地势都比通海低,通海要珍惜保留老天赐给的每一滴水。
但理论要上升为法规,法规要得到很好的执行,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杞麓湖周边仍然是一个七彩的世界。湖边疯长的水葫芦是这个草原的绿叶,到处飘飞的红色、白色塑料袋,则是这个草原上绿叶簇拥的各色罂粟花。
杞麓湖周边,有一部分人比较幽默。吃够了填湖造田的苦,饱偿了湖水干涸的累,还要乐此不疲地去吃二遍三遍的苦,受二遍三遍的累。也就是前年,在杞麓湖东部的杨广镇辖区湖边上的一些村民小组,还在大量的用机械拉土填湖。尽管在云南电视台的采访中各执一词,但却可以彰显一些人的心态和管理的粗放。
人世间遗憾事情会非常多,但也许最大的遗憾是两次或者多次掉入同一条河流中被水呛。从2009年起,云南等经过三年的干旱灾害,杞麓湖更是雪上加霜。如今,有人把杞麓湖叫做“杞麓湖大草原”。如果走入湖心,真有一种身临大草原的感受了。
有人做过测算:现在的杞麓湖水位每天正以1到1.5厘米的速度锐减,工农业用水高峰期,湖水更是每天下降5到6厘米,并预言不久后干涸。
有人说,人世间最大的悲伤是自己用毒药毒死了养育自己的恩人。
当我们看着曾经千万年养育我们,又被我们亲手毁了的杞麓湖时,又会有何情思呢?
               由横断山向着金沙江行走
                                                 ◎ 杨春山
人的一生就是不断行走的过程。由高处走向低处,或是由低处走向高处,这也决定了你在行走的过程中,只能选择仰望或是俯视。不停地行走,就注定了你只能在熟悉或是陌生的环境里不断漂泊。其实漂泊,也就是为灵魂在寻找一条皈依的捷径。潜伏在身体里的力量和情感,往往在行走中会得到最完美的展现。
云南多山。横断山形成的一个个皱褶,如同一朵朵生长在密林中的野菌,容纳了无数个或大或小的村庄。村庄有着素朴的面容和纯洁的情感,让生存有了最为具体的依托。一座又一座的山组合在一起,就让云南有了浑厚、神秘的气质和底蕴。如果你坐在车里,在崎岖的盘山公路上穿行,有时,谷底是迷茫的白雾;有时,眼前是明媚的阳光。过了很久,你依然穿行在群山的怀抱里,这不由得让你惊诧于山的雄浑与粗犷。是的,横断山里隐藏着彩云之南的精魂。久居彩云之南,在滇西北的怀抱里,弥漫着无尽的稻香和花香,让你的心中始终充盈着荡气回肠的诗篇。这时的你,孤独,忧伤。满怀的思绪,在弥漫的云雾中散发出朦胧的韵致。沿着横断山行走的过程,是让人们的思想不断净化的过程。横断山的每一棵树木,每一朵野花,每一茎草叶,每一抔红土,都散发出纯洁的芳香。在横断山的怀抱里,你感觉到人的渺小。艰难的生存,险峻的环境,让横断山生长出坚强的种子。久远的茶马古道,在横断山里烙下了苍桑的印记。这些马蹄踩踏过的山道上,常年闪现着布匹和陶器的身影;这条赶马人永远无法走完的旅途里,始终飘溢着茶叶和酥油的芳香。山,制造了艰险,也孕育了包容。有了山,就有了生存的希望。伐木造屋,铸剑为犁,拓土为田,一片片荒地上长出了庄稼,一座座山山岗上跑满了牛羊。于是,村庄就这样一天天茁壮起来,岁月就这样一年年厚实起来,生命就这样一代代丰满起来。
横断山阻挡了外面的风沙,但隔阻不了外面的文化。从庄蹻入滇、汉武开滇、诸葛渡泸,到元跨革囊,洪武调卫,数千年来,这片红土地始终被中原的文化气息滋润着,又保存着各民族多彩多彩的文化,成为了华夏版图中一幅多姿多彩的画卷。翻开彩云之南这册大书,你看到的不仅是瑰丽、绚烂的民族风情,更可以看到温厚、宽容的文明之风。
从横断山向着金沙江行走,就是从高处向低处的跋涉。经历了高原的劲风与苍凉,再感受低海拔的热烈与张扬。金沙江是一条充满了神异气息的河流。对于横断山,对于金沙江,我们只有敬畏。如果说,横断山是一座需要我们仰望的丰碑,那么,金沙江就是一条需要我们深思的路途。滚滚的波涛,倾泄出满腔的豪情与大爱。有了金沙江,地处蛮荒的彩云之南就较早地孕育了边地文明。杨慎的诗词,随着不竭的金沙江水流淌到了四面八方,在羸弱士子的血液中注入了一股冲天的豪情。
横断山和金沙江,既是一道坚固的屏障,也是一个险峻的关隘。它们拦过入侵的敌人,也阻止了人们通往外面的道路。为了征服横断山和金沙江,打开一条通往外面的坦途,马帮、古渡、藤桥、溜索,都在这片土地上曾经闪现过智慧的灵光。然而,数千年过去了,金沙江依旧奔流,横断山依旧险峻,野向日葵依旧一岁一枯荣,杜鹃花依旧一年一绽放。只有人们的目光,在穿梭的车辆,宽敞的轮渡里,看到了通往远方和未来的光影。
行走的意义,在于不断的发现,在于不断的超越。从横断山向着金沙江行走,如果你不怀有敬畏之心,你就无法发现,在这片红土地的内心里,那些不断游移着的神灵的影子。在这里,我们追求心灵的宁静,我们渴望灵魂的净化,我们期待神灵的庇佑。苍翠的树木,展翅的飞鸟,缤纷的鲜花,飘香的茶叶,在横断山上留下了倩影;耀眼的黄金、鲜活的江鱼、古老的木船、废弃的藤桥,在金沙江里找到了归宿。
山呵护着江,江怀抱着山。它们相濡以沫,它们不离不弃,它们互相依偎,就像一对亲密的恋人。烦闷了,它们絮絮低语;高兴了,它们引吭高歌。天空的云彩,看穿了它们的把戏,把最美的笑容献给了它们,让美丽的彩云之南,永远拥有了璀灿的背景与温厚的胸怀。
                   美丽的海南
◎ 秦朝晖
秦朝晖,女,70后。现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昭君文化研究会理事,昭君故里作家协会副主席。《新诗》栏目主持。业余在全国各类报刊发表作品100余万字,部分文字收入30多种集子。著有30万字的励志散文集《生命的从容》。散文集《且共从容》、诗集《清脆前行》、长篇纪实散文集《爱人在远方》即将出版。
沐浴着春光明艳,慕名来到海南。
当飞机越过琼州海峡,徐徐降落在海口美兰国际机场时,我便意识到,我正一步一步走近海南——这“南国的天堂!”
   在空中小姐温润甜美的道别声中,缓缓走下弦梯。是夜,接机的人群挥着小旗,不时四处张望,却没有丝毫的喧闹和纷扰。和着四围的空旷、静谧与安详,漫步宽阔的机场。一阵椰风裹着海浪,予旅途的劳顿扑面的清爽。
听,是大海的声音。
哦,是绿色的温醇!
椰树畅想
旅车向着下榻的酒店飞驰,浸润在朗月的清辉,夜幕下的海南一片诗意朦胧。窗外不时掠过椰树婆娑的身影,似翩翩起舞的宫女,如列队守卫的士兵……
走进海南,便走进椰风海韵的诗行!
无论城市、乡村,海滨、沙滩,还是田头、山脚,随处可见她郁郁葱葱的身影。有的直冲云霄一枝独秀;有的相依相携秀木成林;有的婀娜多姿似弱不禁风;有的高大伟岸若英雄盖世。刚出土时便有形,及凌云处仍坚挺。羽叶交错相连,椰果叶腋簇生;风过款款驻足,四季集于一身。
椰树是海南的岛树,也是海南的标志。谈起椰子树,岛人总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喜悦与自豪,因为,那是他们的英雄树!
海南是30多个民族的聚居地,黎族是世居的民族,在汉代以前他们管椰子叫“越王头”(越人是古代黎族的先民)。传说,一次黎王打了胜仗,在寨子里庆祝胜利,疏于戒备,晚宴时被奸细暗杀,并将其头颅悬挂在旗杆上通知敌人前来攻寨。敌人来了,万箭齐发射向城墙守军,不曾想到,却纷纷落在旗杆上。在雨雾般利箭的射杀中,旗杆渐渐长粗、长高,忽而变成高大威猛的椰树,箭翼也变成袅袅婷婷的椰叶,黎王的头颅变成怒目而视的椰果。此情此景,让敌人吓破了胆,个个不战而退……从此,椰树成了海南人民心目中的神圣之树、吉祥之树。每逢佳节,黎族人民总要做上一盘香喷喷的椰子果,祝愿生活越过越美好。新婚夫妇都爱在门前亲手种下一棵椰子树,以示吉祥昌盛。现在,不经意间剥开椰子外边的椰棕,仍会看到椰壳上三个黝黑的洞眼,传说那是黎王的眼睛和欲说还休的嘴巴。
事实上,椰子与大海有着更深的渊源。椰子最原始的扩张是通过大海来实现的,大海是椰子传播的古老载体。椰种那么大,那么重,它怎样繁衍后代、实现家族的繁荣呢?自然界的存在总有循环往复的因果!原来,长在海边的椰子树,在暖暖海风的爱抚下,结出沉甸甸的椰果,椰果成熟为种子,大海又张开宽广的怀抱,搂紧坠下的椰种,然后将它送往适宜生长的彼岸……从此,两千多年前的海南岛便有了椰子树。
它粗生快长,既不苛求土壤环境,又不与橡胶、油棕、粮食等作物争地,即使没有适宜的营养,也依靠自身的汁液,在海边、岸边,在河边、沟边,在路旁、林边,在田头、村角,扎根、发芽,生长出原始状态的新绿。椰农将它们栽种后,七八年即开花结果,且一年四季果实不断,连续产果可逾百年,每株可年产二百多个。在椰树中,常常可见“四世同堂”的奇特景观,有的花期正闹,有的已亟待采撷。海南有50万椰农,坚守着3000万亩的椰林,那是他们的生命树!
椰树全身都是宝。椰肉雪白可口,香味迷人,椰蓉、椰酱,椰糕、椰糖,淳美馨香,余味绵长。椰汁含有蛋白质、脂肪,钾、钠、钙、镁、铁等20多种矿物质及维生素,而含糖量却不到4%。炎炎夏季,品酩椰子水,既能解渴,又能防止长热痱,还有助于消除天花、水痘、麻疹等引起的瘢痕。整个椰果自然发酵成椰子酒,酒香清醇,椰容精美。椰壳可清热除湿、杀菌止痒,干馏后的椰壳,还可制成高级活性炭,是国防工业上不可缺少的防毒剂和脱水剂。椰棕有韧性而且富于弹性,是制造高级地毯和沙发的好垫料,也可制作绳索、毛刷、扫帚或合成板材。椰杆质地坚硬,粗壮的担当桁条梁木,稍微的制作手杖、伞柄,棕色间穿梭金色花纹,让人爱不释手。经能工巧匠精心打磨的椰雕,无论是黎王头的怒目而视,还是七彩鸟的涅磐新生,一切都栩栩如生。
椰树慷慨地把自己的一切,无私地献给人类,而要求人类的却很少很少。在经受最疯狂的暴风雨的侵袭时,更是表现出了“英雄树”的本色!不管热带狂风暴雨怎样卷扫而来,压顶而下;不管赤道台风海啸怎样来去无常,狂扫猛打,即使连根拔起,弯曲倒伏,大不了挪个地方,再行屹立!而脊梁,永不折折;而头颅,永远向上!
与椰树相依相伴的,外观最为接近的槟榔树,是椰树的伴侣,也是他永远清秀、苗条、隽永的新娘!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相依相行,不枝不蔓,卓尔不群。羽状叶片泼洒浪漫与激情,串串绿果谛听爱恋与坚贞。
且不说椰影摇曳、凉风习习,且不说轻雾叠漫、清淡诱人,单是夕阳悄悄挂上树梢的惊喜,单是情侣共吮一眼椰汁的浪漫,单是椰壳打造复活节用人头灯的诡秘,还有,无论是养一只专业摘椰猴还是椰农自己猴样攀爬摘椰的怪异,都让我等倍觉新奇……
喜爱椰子树,刚毅中透着柔情,婀娜中藏匿坚挺;傲岸中不忘柔韧,倾斜里把握平衡。给大地泼洒浓荫,给人们传送温情。无论哪种角度,无论何种姿势,都是存的和谐,都是美的对称。
漫步兴隆园
迈进兴隆植物园时,已近正午。雀跃的心还沉浸在万泉河的澄明洁净、娘子军的素净庄严和博鳌的宏伟壮观之中,兴隆植物园已然眼前。
万千阳光穿过茂密的丛林间隙,洒下满地的金线。
在一棵古老的景观树下,戴上团队的标记,渐入园林的腹地。
每一条青石板路都伸开温暖热情的臂膀,每一棵热带林木都撩开丰姿绰约的胸襟。
声声促织尖似针,屡屡清风绿若柳!
“海南就这特性”!导游无不自豪地说,“任凭烈日炎炎,拂过的风总是温润……”
满眼的寻觅,满眼的追忆,满眼的慨叹,满眼的惊喜!
前面一簇菠萝蜜引路,后面一串香蕉林送行,左边是咖啡豆的郁郁葱葱,右边又现香草兰的袅袅婷婷。刚刚解脱苦丁茶的纷纷扰扰,不觉又入土沉香的攀攀缠缠,仰天极目“面盆架”的高大伟岸,俯首更喜马蹄莲的肥厚多汁。真是“宝马雕车香满路,笑语盈盈暗香袖”,不是“藏在深闺人未识”,只怨“万般皆珍无暇及”!
正在惊诧绿色珊瑚——光棍树碧玉般的枝条,又被林中寿星——龙血树的美丽树冠所陶醉。不及慨叹生命活化石——苏铁年年开花的奇迹,又被地不容不甘低洼角落的寂寞、极力伸展心比天高的本能所折服。刚刚品完马蹄莲的清秀挺拔、高洁无暇,又被扶桑花的激情所燃烧。眼前一闪“梦中情人”——美蕊的恣意曼妙,忽地又现“万能药草”——芦荟的百媚千娇。仰望着热带原始森林这座天然博物馆,一如儿时仰望满天星斗,只觉颗颗闪亮,却不知何处觅踪。茫茫林海,魏魏古树,因了空气湿润、阳光充裕,以树的丰盛、叶的肥厚,构成了错落有致的整体群落。一举手一抬足,常常感念于连理共生的友好,常常慨叹于种群互助的和睦。生于斯、长于斯,你方唱罢我登场,尽情演驿火热的激情,尽情张扬生命的精彩。
在阵阵椰香扑鼻的厂房,亲眼目睹整个椰子被去皮、切片、捣汁、灌浆,制成椰子糕、椰子糖,亲身体验粒粒红里透黑的咖啡豆经纤尘不染的双手采摘、焙干、碾末、加工至浓香馥郁咖啡的过程,那一刻,真正领略着、也收获着劳动的美丽和荣光!
厂房外,连鸟儿的翅膀也沾满了浓浓的椰香。轻盈的飞翔,欢快的鸣叫,一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自湛蓝的碧空倾泻如丸,砸在远方客人的肩头、臂膀、眉梢,以及耳鼓,一时间,奏乐出天高云淡的迎宾曲,和着椰风神韵,仿佛天国禅音,只觉余音袅绕,意乱神迷……
椰林间错落有致的风情小木屋,便是供游客歇息和观赏的茶苑。
海南并不是产茶大省,海南人却爱上茶楼。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老爸茶店终日熙来攘往、热闹非凡。一天中,上午、下午及夜间“三道茶”,成就了海南人特有的精瘦与能干,也形成了海南独有的茶艺文化。
在导游的招引下,不自觉悠悠然自得于廊檐下的凉亭。
一身素衣素裙,一脸清秀宁静,要么挽个发髻儿,要么着个独辫儿,三个训练有素的清纯少女一字儿摆开。纤纤玉手,款款风情,仿佛一举手都蕴着茶道,仿佛一投足都带着茶香!拢在姑娘面前的,是整条楠木制成的茶桌,屈里拐弯,疙瘩巴翘,一如盘桓的龙体,原始古朴,却不时显露出龙的神韵。匍匐于地的龙爪,尽管明显带有斧凿的痕迹,却不例外的栩栩如生。最是光鉴照影的龙体桌面,最是熠熠生辉的龙须龙眼,真实记载着游客如织“久经考验”的场面……
在一阵轻柔舒缓的古典乐中,挽发髻儿的茶艺师,徐若春风。就这么十指一点触,就这么朱唇一翕合,撮、落、冲、泡、满,斟、盖、翻、回、甘,喳喳,嘬嘬,啧啧,嗞嗞,便将绿茶的朴素、青茶的智慧、红茶的精致、花茶的芬芳,叶的貌、眉的神,似针、似雨的花的形,以及恭请上座、烫洗玉壶、活煮山泉、佳人入宫、悬壶高冲、关公巡城、韩信点兵、三龙护鼎、鉴赏三色、喜闻幽香、初品奇茗、再斟甘兰等十七道工序演驿得淋漓尽致。
原本,常被“牛饮”的茶水,还有这等品法!果真,好茶遇高人,是茶的造化,而,高人携好茶,更是人的福气!
还是苏轼说得好,“从来佳茗似佳人”!
如果说不同的女人有不同的姿态性情,那么不同的茶就有不同的风格气韵。聪明的女人不仅汲取天地之精华,更有素俭、平和、淡泊之精神。二十多岁的少女,若是青涩未褪、纯净清澈的绿芽,好一个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啊!三十后的女人,便是芳香馥郁、满腹回甘的乌龙,安然与包容中散发出迷人的风情。及至年岁再长,便是沉郁浓厚的陈年普洱,每一口都能品味出岁月的积淀。茶过几巡,便如女人一生,涩是青春滋味,素是半卷书香,弥漫的香熏则是岁月历练的升腾。
常常慨叹于中国文字的博大精深,廉、美、和,静、怡、真,寥寥数字,便勾勒出中国茶道一若温良恭俭、清雅脱俗的纤纤女子的清丽轮廓。
都说女人如水,贵在清静澄明。我更以为,女人若茶,美在宽厚谦和。常常遥想,在“竹窗留月夜酌茶”的淡淡意境中,幽幽独坐,手把诗书,怀揣一杯袅袅清茶,顿时茶香书香女人香,香满人间!那种悠长醇厚、底气十足,一如韬光养晦修道成仙的佛。上善若水、厚德载物的积淀,苦尽甘来、反转绵长的回味,恰是自骨子里透出来的知性美,最能让人欲罢不能,心下不由就生出许多感慨来。不品,是因为饮不到,而酩,是因为无法抗拒。
就这样醉着,就这样悟着,不觉一回首,眼前豁然一亮!就在回眸的瞬间,就在额前50米的榕树桩上,一对素素的蝴蝶兰静静的躺在椰林的怀抱,白里透着粉,粉间缀着紫,紫中泛着蓝,一如恬静的少女,不胜莲花般娇羞,又如热恋的爱侣,充溢着满满的甜蜜……
沉醉的心灵,刹那间纤尘不染,顿时觉得,浊气被涤除、块垒被释惑,胸襟便不自轻松起来,步履便不自轻盈起来。
亲吻大海
来到美丽的海南,不在宽广的海面扑腾几朵浪花,恐怕不行,不至博大的海底俸养探寻的眼睛,恐怕不行。
无边天作岸,风正好扬帆。
在洁白如银的沙滩做个简单的热身,便迫不及待地扑向神秘的大东海。
教练员简单的“下海要领”和“手语示意”培训后,我们便被系上6只铅块串成的重约15千克的“腰带”,沉重而又利落、迟缓而又自如地走向下海口。在一个黑黑瘦瘦敦敦实实健健硕硕的潜水员的示意下,又背上重约10千克的铅罐、扣上带有氧气管的透明面罩,新奇而又紧张,倏地就下了水!
海水渐渐漫过头顶,耳鼓一阵闷闷的轻痛之后,心,便自由放歌。
五彩阳光透过湛蓝的海,暧昧地照着形态各异的珊瑚,发散出奇特的光。一时间,无论是鹿角般碜手,还是鱼鳞般滑溜,无论是铅石般稳重,还是水草般逐流,都飘逸又从容——有了水的涤荡,一切都变得如此乖巧,一切都变得如此顺从……
第一次亲密触摸大海细腻的肌肤,第一次浓浓感受大海柔软的怀抱,第一次静静聆听大海窃窃的呓语,一切,都湛蓝如梦!
我如一条自由放歌的鱼儿,滑过平整的岩石,溜过神秘的通道,飘过险峻的沟壑,就这样尽情地飞!
分不清哪是云卷云舒,分不清何为潮起潮落,恣意,曼妙,到处都是春暧花开,到处都是傲翔自由!五彩的珊瑚作门楣,盎然的水草为屏风,我舒畅得真想大叫,可我不能大叫。我怕惊醒了海的酣梦,怕惊醒了龙女的酣梦,以及王子的酣梦……
我不知我是否到达了阿特罗兰古城堡,我不知我是否触及了铁达尼号的残桓,我不知道我是否正自沉浸爱琴海的米诺斯宫,就这般,自由自在地飞!任斑马鱼环绕手臂,任小贝螺停靠脊背,任海桂花亲吻面颊,任海沙参掀动裙裾……
所有的疲惫都被温情呵护,所有的梦想都乘着歌声的翅膀!
真想变成一尾美人鱼啊,就这样,静静地凝望大海的一马平川,静静地沉醉大海的低吟和缠绵!海潮作被,沙滩为枕,朝见群鸥南翔,夕观碧波耀金,夜赏归渔划浪,雨闻万顷迷朦。春,普照明媚;夏,泼洒浓荫;秋,品酩金黄;冬,浅啖素净,日月星辰只是陪衬,有爱的地方总是温暖如春。
灵动的鱼儿,依旧调皮地眨眼,温情的水草,依旧汩汩地放电。在一幽深处,正自担心峡谷的深邃,顺势中仿佛一双手轻轻一托,在轻盈的水漾下,又入另一条栈道。
感觉真好。
被海托着的感觉真好!
海风,海浪,都灿灿地笑着;教员,学员,都翩翩的舞着。还不时,以“OK”的姿势,示意内心的感激与共鸣。
一丛坠满青苔的“山涧”聚拢来,一丝异样的气氛围拢来!仿佛在很久以前某个清晨,快乐的花斑鱼吐出串串美丽的泡泡;又仿佛,很久以前某个傍晚,自紫蓝紫蓝的湖心,摇落一树神秘的花瓣雨……碎碎的花瓣雨中,魅惑的海水正亲密地拥吻着他最爱的人。
不及细细品味,不及伸手触及,这些海底的精灵却羞涩地闭上眼睛,紧致地合拢身影,诡异的像两条在海底互相放逐却不可碰触的鱼,在黑暗寂寞的夜空下彼此安慰。
海玫瑰,奇特的海玫瑰!
教员略颔的姿态验证了我的猜度!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海水轻轻涌上沙滩。伴随着凉爽的风,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梦想,我们便被一波又一波的海浪自光怪陆离的海底抛向一马平川的海面。
艳阳下的海,一片金碧辉煌!
阳光、海水、沙滩、椰林,流光溢彩,入眼底。贴身瘫软素净的亚麻躺椅,在高高大大状如椰蓬的遮阳伞的庇护下,淡淡的海,淡淡的静,淡淡的品酩,淡淡的椰露,那渐至沁人心脾的,岂止天然椰汁,那是绿的清凉,蓝的沉淀!
海浪一波波亲吻着沙滩,荡漾出圈圈细密的吻痕。一簇簇、一丛丛,赤、橙、黄、绿、青、蓝、紫,或高大丰满,或精瘦羸弱,在此起彼伏亲吻大海的嘻闹声中,两三个头戴斗笠的渔家女缓缓而来,黝黑的肌肤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越发显露出牙齿的白,却白得略显恐怖。倏尔,一个着粉色裙衫、抱偌大海龟,耷拉着相机,直奔我们走将过来。一开口,那嗓音简直涩得发咸,而眼神,却纯真得发蓝……听着她,一遍遍重述为了生计,丈夫长年出海打鱼的风浪;看着她,为了守望归期时时遥向天际的痴迷,我们情不自禁,抱着她的大海龟,用着她的相机,合影了,留念了!在声声道谢中,也读懂了她眼圈中的泪痕,还有欣羡……
泪痕,是因为感动,而欣羡,是因为内陆女性肌肤的白晰——女人啊!
海潮渐渐隐去,一帧优美的斜阳跃上椰梢,仿佛缀上彤红的果。斜阳下,一阵叮叮咚咚的琴声传进耳鼓,那弹指一挥间的律动,那低头思故乡的离愁,已被古老的潮水打磨得光滑如许,在海边浅水里,静泊成一叶沉思的小舟……
真想变成一抹素素的云,白天阳光普照,夜晚星月相伴,风过处,极目蓝天的高洁与旷远,雨季来临,又任粼粼波光,投影于平静的海心……
是啊,再大的海也可装在心里,再高的天也能落在眼里,再远的行程,也有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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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3 23:02:30 | 只看该作者
阿 喜
◎ 姚国禄
姚国禄,河南正阳县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任《中部开发报》副刊编辑、《吴江日报》周末版编辑、上海《华东周末》编辑等,在全国各地报刊发表诗歌、散文、文学评论、报告文学等各类文学作品600余篇(首),著有诗集《临街的窗口》《穿越大地的箫声》,现供职一家电视台。

人这一生总会有一些让自己永远难以忘怀的东西,这些东西隐现在时间的浪花里,就像遥远的村庄里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与生命攸关的人和事,这种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怀旧情结,构成了生命中的重要元素。
我的老家是一个叫姚家祠堂的地方,这里是淮北平原上一个典型的北方村落,村子不大,村东头有一座祠堂,因为这家祠堂是姚氏宗族捐建的,故名姚家祠堂。在这个只有百余人的小村子里,能和我朝夕相处的人恐怕只有阿喜了。在我美好的童年生活里,阿喜就像我的影子,始终陪伴在我身旁。我和阿喜同岁,又是近邻,辈分上我们又是兄弟,阿喜只比我只大20天,严格地说,我应该叫他兄长,因为天天在一起玩耍,我一直也没有叫过什么兄长,从记事起,我和阿喜一直都是形影不离。小时候,阿喜个子较小,因为娇贵,头上还留了一撮尾巴,直到12岁才剔去。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经常喊他尾巴,他也就乐于接受了,而别人叫他尾巴他是很不乐意的,那时,社会上正流行割资本主义尾巴,大概他是怕别人把他头上的那个小尾巴也像割资本主义尾巴那样给割掉吧?
有一年冬天,天空灰蒙蒙的,外面还飘着小雪花,我和阿喜跑到村东头的姚家祠堂里玩耍,空荡荡的祠堂里静得出奇,祠堂里有一所小学,一个村卫生所,一个大队部,大队部里当时正好没人,一张宽大的桌子上放了一部摇把电话机,我们常常看到大人们对着摇把电话机大声喊;杨庄总机,杨庄总机,请转国民,这里有事。阿喜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把摇把电话机使劲地转了几圈,对着话筒喊道;杨庄总机,杨庄总机,我要国民,这里有事。不大一会儿功夫,一个穿着皮夹克,骑着三轮摩托的人来到大队部,那个人正是国民,他是我们联村的一个通讯员,专门通知开会,发送文件什么的,他以为有人电话要他是有什么急事,就风风火火的赶来了,他压根也不会知道这是阿喜捣的乱。阿喜一看闯了祸,吓得脸色苍白,偷偷地溜掉了,现在我们仍很清楚地记得这件事。
姚家祠堂这样一个小村里,谁家院子里种几棵桃树,谁家屋后种几棵柿树,谁家的树上有几窝鸟巢,阿喜知道得最清楚,而且总是在果子尚未成熟前先尝个鲜,那时候,村子里的孩子比较少,每家的庭院里都栽了不少的果树,我和阿喜就像久经考验的侦察兵,每天都在惦记着谁的杏子该黄了,谁家的桃子红嘴了。记得有一年麦稍刚刚泛黄,邻居毛哥家的一棵大杏树枝头挂满了许多红杏,我和阿喜馋得直流口水。那时我们大概也就六、七岁的样子,因为我们个子小,费了好大劲也没把红杏摘掉一枚,阿喜急了,拿起一把铁叉向杏树猛地传去,人还没有跑开,那把铁叉正好落在阿喜的头上,阿喜头上顿时血流如注。后来,一个乡村医生给阿喜包扎,头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胶布,像个从战场上刚刚走下来的伤兵,那时,我就叫他伤兵,他说,伤兵能打仗,也能摸真枪,还可以过过枪瘾,你想当伤兵还当不上哩!
整个童年和少年的时光,我没有走出过姚家祠堂,当然,最多的还是和阿喜在一起,我们天天捡柴禾,打猪草,沿着家乡的小河摸鱼抓虾,那时候,小河里碧澄如洗,河水没有一点的污染,站在河边就能看到水里的鱼。小小年纪的阿喜,总是能根据水色判断出水中鱼的大小。一次,我和阿喜在河边的草丛里同时发现一条大鳝鱼,因我手快,很快就抓到了那条足有一斤多重的大黄鳝,阿喜没有能抓到,气得哇哇大哭,说是他先发现的,是我抢了他的大黄鳝,我也没和他争吵,拎着黄鳝飞快地跑回家去了。
许多年以后,我走出了我的姚家祠堂,走出了令我魂牵梦萦的故乡,和阿喜的接触逐渐少了起来,但无论我走多远,回乡后,总是忘不了要到阿喜家里坐坐,和阿喜一起回忆童年的趣事。阿喜总是说,你的记忆真好,几十年前的事你还记得那么清楚,我笑笑说,我们童年美好的东西太多,我非常的留恋,所以我什么时候都会想到你,阿喜听了也非常的高兴。
因为阿喜是个孝子,家里父母都已年迈,几十年,阿喜几乎没有出去打工,天天守在父母身边,家里种了十几亩地,自己又会个手艺,家里也比较殷实,盖了一层小楼,在农村里也算是小康家庭了,一个淳朴的农民,如今到这份上,阿喜觉得也很满足。
而今,我和阿喜都已人到中年,阿喜身材微微的发胖,略显沧桑的脸上,总是面带微笑。作为一个乡村防疫员,同时又是生猪经纪人,阿喜在方圆几十里也算是个能人,他每天走南闯北,帮乡邻防疫,调运生猪,选择仔猪,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因为人缘好,办事又牢靠,阿喜在父老乡亲面前显得非常的风光,所以,乡邻对他都高看一眼,阿喜有时觉得也很有面子。
从走出姚家祠堂那天起,我生命的足迹遍及天涯海角,几十年来,我和阿喜虽然聚少离多,但心里的那份浓厚情谊一直藏在心中。生命中有多少往事你可以很快忘记,但那挥之不去的思乡之情,那飘逝在岁月深处与你生命息息相关的人和事你总是永远铭记于心的,就像今生今世我生命中的阿喜!

带父亲去搓背
◎ 胡德江
胡德江,生于1972年6月,贵州省普定县人,1992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在《山花》《文艺报》《中国作家》《中国民族》《散文选刊》等刊发表文学作品50余万字,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杂志社签约作家。

门响了,是父亲来了。我从乡下搬家到县城六年,父亲到我家还是第一次。其实每年,父亲总说要来看看,一说就是六年,今天终于来了,父亲来事先没有向我打招呼,好像要给我个措手不及,我怪父亲来县城咋不说一声。
“楼……真……高……”父亲上气不接下气说,没有直接回应我,我把父亲扶到沙发上喘气,父亲临近80高龄,我住六层楼,可想父亲一路绕山绕水,在县城四处寻找,加上一个梯子一个梯子爬高楼,是件受罪事。
父亲还在沙发上喘气,样子虚弱。冬天了,我们还没有烧火炉,我提来四个面的小电炉,打开四个面,贴在父亲脚边。看他静静喘气,他想问问父亲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母亲身体好不好全家人好不好,但我不忍心打忧他,爬上这六层楼,把父亲爬“虚”了。父亲一动不动靠在沙发上,一副病态的样子。靠近父亲坐下来,瞧他那张老脸,乌不溜秋皱巴巴,像老家楼上堆放了很久的皱皮黑山芋。头上的黄色棉帽,像老家楼上堆了“扬尘”的老瓜。父亲穿着不伦不类,里头穿件红衫衣,夹一件大花色的高领毛线衣,外套一件陈旧黄色军棉衣和一双“反邦”皮鞋,让人不由想到电影里的“土匪”或街上的“大侠”(乞丐)。其实,只有我知道,里头那件红衫衣,是幺弟扔掉他捡穿上的。夹着的那件大花色高领毛线衣,是大哥扔掉他捡穿上的,外套着的黄色军衣和“反邦”皮鞋,是乡民政股发给他的。父亲是老复员军人,他认为国家还在把他当成军人看待,让他感到毕生的光荣。至于家庭的关照,就不必说了,父亲一生劳苦,犁牛打耙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终归就是为了我们的吃穿。父亲年轻的时候,特别是过年的时候,想方设法买新衣服给我们穿,到了老年,反而捡我们扔下的穿,而我,半生在外读书工作,父亲连捡的机会都没有。我低下头把小电炉贴进父亲一些,遮掩我快要夺眶的泪水……
“这次来,就想洗个澡!”父亲说。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想洗澡?”我反问父亲。“想搓个背”。我似乎明白了。父亲老了,是想大老远的来叫做儿子的给他搓个背,就为给儿子提供一个“孝”的机会。我满心欢喜,平常间没有尽到做儿子的份,这次是露一手的时候了。但我马上又想到,家里还真没有安装热水器。我年少读书啷当,成家生活也啷当。此时此刻只有狠自己啷当误事的份了。我急慌慌说:“爹,家还没有安装热水器,我带你上街搓背。街上的澡堂设备要哪样有哪样……”我怕爹误解,又补一句:“我亲自给你搓背……”父亲不紧不慢说:“不管在家在外,有水就好了。”父亲起来就走,我急忙扶起父亲出门。
父亲一步一步下楼梯,一步一步走在街上。大街上,父亲不要我搀扶,挣开我的手,想走快点,不服老,但只能是迈小碎步,父亲真是老了,步子碎而颤,叫我心酸。澡堂离家不远,是“安织”公路边上的“清泉”澡堂。我经常光顾这家澡堂,澡堂不仅就近、价廉,主要是这家搓背心细,力度恰如其分。
进了澡堂,我上前帮父亲脱衣服,父亲不让,说让他慢慢脱。看着父亲的身影在水雾模糊的澡堂里摸索脱衣服,脱了乡民政股的老复员军人外套,脱了大哥扔掉的高领大花毛线衣,脱了幺弟扔掉的红色衬衫,剩下了一架土色的身躯,像一架古老的青铜具。父亲张嘴长长的吐了口气,还张开手臂作了一个有弧度的动作,样子机械。
澡堂滑,我双手紧紧抓着父亲。进水池时,父亲挣开我的手,说不怕,他会试着进水。我瞧着父亲吃力攀爬水池,抓水池的臂和蹬水池的腿青筋暴露,像老猴爬岩一样扭捏着身子。特别是他的小腿伤痕累累,肌肉萎缩得只剩一张皱皮,那是他六十年前进藏当兵留下的伤痕,小腿一用力,抽筋一样乱颤。小腿乱颤一会,父亲吸足一口气。又扭动身躯向上移,那用尽了力气的残败身躯,像一副被遗忘在泥巴墙上的牛枷担。父亲通体像发霉的青铜,那霉青色的污垢不知有多深多厚。他终于爬上水池,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又深深吸足一口气,把身躯一寸一寸慢慢没入水,每没入一寸,发霉的青铜就发出一声“嗞——”的声音,冒着水泡,随即父亲裂开嘴巴发出一声“嗞——”的声音。父亲的身子完全没入水,父亲闭上双眼,又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大半天,说一长句:“舒——服——”。
看一眼水雾升腾泡在水里的父亲,我想到了过去的老家,我的家乡住在贵州高原岩山地方,那里石漠化成了石头,虽说贵州“三日无一晴”,不断雨水,但岩山地方跑水不坐水。过去家里用水,不像今天扭开龙头就有“哗哗”响的水,洗澡有热乎乎的淋浴池浴,过去要用水就到三五公路的山溶洞里挑,要不就望天落雨,把家里锅罐盆桶全拿出来接屋檐水,蓄着煮饭煮猪食。我家用水有四道,第一道水澄清,用来煮饭。第二道水沉淀,用来洗脸,洗脸后留着洗脚,一盆水,大人洗了小孩洗。第三道水是洗脸洗脚后,用来煮猪食。第四道水浑浊,留给牛喝或者拌煤烧火。我家好像从来没有洗澡水,吃喝都顾不上来,哪来的洗澡水?母亲姐姐洗澡,要用煮饭一样的一盆清亮水是件神秘事。父亲洗澡,好像总是光着胳膊身子抹个干帕子。我们兄弟洗澡,也就跟着父亲抹干帕子。
大水池容纳着父亲一个人,父亲拥有一大池水,闭着眼列着嘴,好像在笑,好像在享受大水池滚烫的拥抱。总之,父亲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任凭大水池把他溶化。不知何时,父亲说了一个含糊不清的词语,好像是:“值了!”
我仔细端详泡在水里的父亲,父亲像睡着在水里的水牛,那一如发霉青铜的皮肤,经水一泡,污垢渐渐发酵,发酵成父亲七十九年的尘埃落定,发酵成父亲日日月月年年岁岁的光阴积淀,发酵成他一生在泥土里摸爬滚打的陈年旧事。父亲的污垢,不光是脱落的皮屑,更多成分来自没有水源的岩山地块上耕作积累的汗水和土尘。父亲太累了,老水牛卸掉牛枷担,在水里睡着了。
看一眼在水雾朦胧中睡去的父亲,我看到年轻力壮的父亲,他光着身子,用一盆水在太阳底下搓背。父亲身材不魁梧,但精壮,胸膛、臂膊肌肉凸起有力,镀上锡亮的阳光,皮肤发红油亮。父亲出门一天,犁半坡地。出门吃一斗碗酸汤泡包谷饭,管一天。饿了,在坡上烧一堆洋芋。父亲犁牛喜欢光着身子,穿个叉裤,头顶太阳,一口气扬起滚滚尘土。父亲吆喝牛的声音响亮,震山响回音。有时我放学给父亲送午饭,大老远就听到父亲回荡在山里的吆喝声,随着吆喝声走近,我看见父亲裸身的汗水和土尘混合成泥水,顺着身上凹处沟坎流淌。我把饭捧给父亲,父亲坐在岩头上呼噜噜大吃起来,吃完饭把斗碗递给我,催我快回。我走不远,躲在一个岩包上偷看父亲,被父亲发觉,三步两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我贴在他的胸口,说:“儿,农民只有两条路,要不犁地,要不读书,别误读书,要不二天跟爹犁牛,犁牛苦。”父亲把天犁黑,才赶牛归家。晚上,父亲睡不安稳,半夜喊腿疼,小腿在进藏当兵修路留下后遗症,一劳累就疼。母亲知道一个办法能减轻他的疼痛,就是热一盆热水烫脚,这时,父亲才感觉些许舒坦。但更多的时候,母亲下床烧水,搜尽了水缸锅罐桶盆,没有烧上一盆热水,母亲只能干巴巴流泪看着父亲喊疼。
犁旱地栽包谷,犁水田栽稻秧,父亲就望天落雨,真把天望落了雨水,父亲就冒着雨水犁田打耙,父亲浑身沾满泥浆,变成一头水牛,紧跟着前头的老水牛奋力行进。我们这些在田坝里玩耍的娃娃,站在大雨里唱起儿歌:“下雨下得好,下得我不跑。下雨下得大,下得我不怕。下雨下雨,娃娃吃大米……”太阳出来,雨过天晴,彩虹从岩山这边延伸到岩山那边的河谷,我们当地人认为彩虹是天龙饮水,是好兆头。父辈们说,天龙饮水,雨水跟随。
雨水满田,水田归于平静,太阳落进水田,闪闪发亮。
“搓背——”,澡堂里的师父喊。我从水田里的父亲回过头来,回望水池里的父亲,父亲醒了。我急忙扶起父亲,郑重其事说:“爹,我给你搓背。”爹挣脱我:“我自己搓。”澡堂师父赶紧说:“老哥,我来给你搓,到澡堂来搓背的老人,都由我来服侍。”澡堂师父是四川人,年过六十,每次我进澡堂,都看见他帮老人搓背。不由父亲答应,澡堂师父就抢先一步,把父亲扶上案桌,父亲对我说:“由师父,老二。” 我无法插上手,只好随其自然。父亲静静躺在上面,师父静静为父亲搓背,只听见水雾变成水滴落的声响。不多时,父亲呻吟,我忙叫师父轻点。父亲吐一口气说:“舒——服——”师父说:“我也是老人了,老人懂得怎样服待老人。”师父搓父亲,让我想起船夫渡船、木匠推刨、老妇搓衣、面包师揉面团……搓好背,师父又把父亲一遍一遍清洗干净。
我把父亲扶下来,扶在床榻休息,父亲闭起双眼,像睡觉一样,无声无息。不一会,父亲深深吐出一口长气,好像在叹息。“爹——”我不由叫一声,父亲没有直接回应我,突冒一句:“轻松了——”我挨近瞅着父亲,发现父亲眼角有一滴泪水,“爹——”我失声叫,父亲胡乱抹泪水,反而一字一板告诫我:“老二,不哭……”
我知道父亲一句“轻松了”的分量。父亲老家在四川,七、八岁被爷爷带到贵州岩山落脚,脚没落稳,爷爷死了。奶奶把爹拉扯到十七岁,就推去当兵,改嫁了。爹从西藏带伤回来,空凭两手,从此在没有土脚的岩山旮旯里刨山寻土,犁牛种地,忠忠实实养家顾家,忠忠实实尽到一个农民的本分活法。父亲太累了,如今他老了,在泥土的尽头,卸下担子,一身轻松了。父亲太累了,一生沾满泥土,直到泥土老化成污垢,才走出岩山寻找水源,洗一个干干净净身子,好有一个干干净净的余生。
澡堂里卖一些方便洗澡人的保暖衣、棉衣之类。我悄然买下一套保暖衣和一件棉衣,想让父亲穿一身干净衣服。在父亲穿衣服的时候,我让他把幺弟的大哥的民政股的衣服换掉,重新穿新的。爹不让,说幺弟的大哥的不破民政股的更不能扔掉。我想给父亲点钱,我说有点钱在身上想吃点什么买点什么。爹说不要你也不好过,我把钱硬设在父亲兜里,父亲只要两百块钱,并且把钱贴在衣服里层幺弟的红衬衫里,剩余的全部推给我。我只好由着父亲。
扶父亲回家,父亲说不用去了,楼高爬不动了,先前瞅上你家一眼已经心安了……
我想,父亲是第一次进城洗这样的大澡,也是第一次进城到我的小家,今后恐怕是最后一次洗这样的大澡,也恐怕是最后一次到我的小家了。

修伞记
◎ 毛素梅
毛素梅,云南楚雄州大姚县人,在楚雄州人民医院工作,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寂寞槿花开》。

修伞的记忆,停留在遥远的童年时代。
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伞成了生活中一件不可或缺的奢侈品,因而“伞”前面冠之以“洋”称呼。
我印象中最深的“洋伞”是一把大黑伞,木制的伞柄,铁丝做的伞骨,黑布的伞面。说是“洋伞”,其实一点也不洋,土气而笨重,竖起来倒有我的个子高。童年的我每逢下雨,就撑着这样的一把“洋伞”去上学。那时候有一把这样的“洋伞”,还是挺“洋气”,因为还有许多同学连这样的“洋伞”也没有,下雨上学的时候,常常是穿蓑衣,戴篾帽,或是披块塑料布。
记得有一次,我的“洋伞”坏了,断了一根伞骨,我抱了它回家,缠着奶奶买新的。奶奶摸着我的头说:没事,丫头,修修还能用呢!某日,我和小伙伴们正在村头跳橡皮筋,忽听一货郎挑着担,边走边吆喝:修伞咧,修伞咧…!我连忙一溜烟跑回家告诉奶奶,奶奶正在院子里给小鸡喂食,听说后连忙放下鸡食,翻出大黑伞,牵着我的小手,迈着小脚一路小跑出门,追上了货郎。货郎停下肩上的担子,翻出工具,三下两下就修好了伞。奶奶讨价还价一番,掏出兜里的硬币,一个个数给货郎。我抱着修好的大黑伞,乐颠颠的一步三跳跑回家。
后来,我慢慢长大了,修伞的记忆伴随着快乐的童年一再远离,渐至模糊。作为一件常备的生活用品,伞一直伴我左右。我用过无计其数的伞,各式各样,价格从几十到几百元不等,只是无论如何美观贵重,都不再称呼“洋伞”,而是分“雨伞”,“阳伞”。我在生活中是个健忘而又丢三拉四的人,所以遗失东西的事时有发生,丢伞大概是家常便饭。习惯了也就不懂心痛,每每丢伞就安慰自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再次产生修伞的念头,缘于一把特殊的伞。
这是一把精巧漂亮的太阳伞,铝合金做的伞骨,缎料的伞面呈嫩黄色,上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细碎的小花,玫瑰形的花边。最好的是可以折叠得拳头般大小,放在包里。我很珍爱这把伞,当然不只是因为它外表的美丽。而是因为,它是一位故人送的。
多年前的那个临别的傍晚,我挽着他的胳膊在微凉的夜风里漫步。经过一间快要打烊的精品店时,我们随意的逛了进去,我的眼光浏览了一圈,便停留在这把精巧的太阳伞上,拿在手里不停摆弄。见我爱不释手的样子,他不假思索的掏出钱包付了钱。一路上我边走边损他:呵呵,送我伞,是要散了吧?他一脸无辜的说;见你喜欢所以送你,这也有错吗?再说我不在你身边,它代替我为你遮风挡雨,不好吗?我刮刮他的鼻子说:傻瓜,逗你玩呢!
别后的日子,我一直舍不得用这把伞。在一个春日,我无意中在皮箱里翻出了它,感慨良久后,撑着它出了门。在我行至街边时,一阵狂风忽然而至,飞沙走石,手中的伞几欲脱手而去,我死死握住,伞面便吹得翻了过去,几起几落后,待狂风过去,我看见我的伞被吹得变了形,伞骨断了一根,一角耷拉着。我心痛的摆弄半天,也是徒劳,再也复原不了。想起他,想起我们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爱,不也像这把伞吗?柔弱得甚至经不起一阵狂风,更何谈遮风挡雨?悲从中来的我懊脑不已,差点任性的把它掷进了路边的垃圾桶。思虑再三后,我收起了它,放进了包里。回到家,我把它细心的折叠好,套上伞套,束之高阁。这把伞连同我曾经的爱,收藏进了我的记忆里。
再次想起这把伞,是在一个夏日。外面赤日炎炎,而想要外出的我却怎么也找不到随身携带的太阳伞,才猛然想起昨晚乘出租车,大概遗忘在了车上。我从箱底翻出了我珍藏的伞,依然崭新,依旧亮丽,只是断了伞骨的一角依然耷拉着,我摩挲着柔软的伞面,惆怅不已的叹息。
正在做家务的妈妈瞥了我一眼:这么好的伞,修修还能用呢?
我眼前一亮,急切的问:哪里可以修?
“万鹤医院对面的巷子里,有个修鞋的老师傅,他会修伞!”
我拿起伞拔脚就走。
人来人往的街边,我终于看见了那个不起眼的修鞋摊。一个满面沧桑,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一个小凳上,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些鞋底,鞋垫之类的东西。大概是许久没有顾客光临,老人眯着眼正在打盹。
“大爷,你能帮我修修伞吗?”我迟疑的问。
老人睁开眼睛,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接过了我手里的伞,顺手指了指身边的小方凳:姑娘,你请坐!
我拉了拉连衣裙的裙边,坐在了这个路边小摊的小凳上,看前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闹市;看身边的老人,灵巧的双手上下翻飞,娴熟的摆弄手里的伞。往事一幕幕在脑海滑过,我想起了儿时的大黑伞,想起了已故的奶奶,也想起了送伞给我的他……
不过几分钟,老人撑开了手中的伞,一把完好如初,看不出任何破绽的伞呈现在了我面前。
我欣喜若狂,激动的说:谢谢师傅!请问多少钱?
“五角!”老师傅淡然的说。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掏出钱包,翻出一张五元的纸币递了过去。
“姑娘,有零钱吗?只要五角,我没有找你的钱!”老师傅再次的强调。
我终于听清了,他说的真的是五角,而不是五元。可是,在这个城市,除了上公厕,我真没用过五角钱。再说我兜里,最小的票面只有五元。
我依然站在那里,乐不可支的摆弄手里的伞。
“姑娘,你去换一下零钱好吗?”老师傅诚恳的说。
看着那张饱经沧桑,沟壑纵横,但却慈祥可亲的面容,我才突然想起他在说什么,连忙摆摆手:不用找了,老师傅,你就收五元吧!
我撑起心爱的太阳伞,走进了人流里。感觉心里暖暖的,甜甜的,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母亲,你该歇歇了
◎ 张成元
张成元,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刊载《安徽文学》《散文选刊》《星火》《文艺生活》《佛山文艺》《剑南文学》《北京青年报》《金陵晚报》《四川农村日报》《四川工人日报》《四川文艺报》《新华副刊》等。出版长篇小说和中短篇小说集各1部。作品多次获奖。

母亲坐着花轿,被咿咿呀呀的唢呐送进父亲的家门。闹完洞房后,母亲无缘无故遭父亲一顿打。母亲哭着吵着要回娘家。娘家距婆家40华里。那天夜里,吹着大风,下着大雨,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惊雷撕掉树皮,打死蛤蟆……母亲迈着一双小脚跌跌撞撞往外奔跑。父亲追出去。母亲跌倒在泥泞里,霹雷在头顶炸响。母亲在泥泞里挣扎。父亲将母亲拽回家,将门关了。母亲在屋里哭,婆婆在外面骂,爷爷在外面吼。父亲坐在床沿上,啜着嘴,眼里涌动着泪花。
父亲执行婆婆的旨意,让媳妇懂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
母亲痛哭一宿,第二天肿着眼睛在家里干活。第三天跟我二爸、嬢孃下地除草。我二爸、嬢孃贪玩,在地里追逐,撵蝴蝶,逮蛐蛐……母亲埋头除草。晚上收工,母亲回到家,忙着进厨房去煮晚饭,父亲拾起柴棒劈头盖脑向母亲打去,母亲尖叫,蜷缩着身子以示自救……婆婆火上添油,打死她,打死这个不长记性的东西,不医治这个家会败在她的手里……后来,母亲才知,那天二爸、嬢孃怕母亲告状,回家先去婆婆面前告母亲的状,说母亲撒气,把地里的禾苗铲了一地……母亲就这样在打骂声中度日。
为了家,母亲忍辱负重。
母亲3岁时我外爷跟外祖爷吵架,外爷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去当兵。我外爷走时我外婆已有了身孕。外婆生下我舅舅时外爷深夜潜回家中,看望我外婆和我舅舅,在山上守夜蓬里蹲了一宿又悄悄地走了。一走,就没有了消息。
10多年之后,我外祖爷收到一封外爷阵亡的通知,叫家属去县衙领取我外爷的微薄的一点抚恤金。我外祖爷生外爷的气,弃之不领,将阵亡通知撕碎抛撒在空中。
外爷离家出走后,外婆备受外祖爷和外爷兄弟的欺负,吃不饱,穿不暖,挨冻受饿……外婆含泪领着我母亲和我舅舅回到娘家。
娘家也不富裕。娘家弟媳跟外婆的母亲吵架,撒泼上吊,要挟外婆的母亲,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人家都养活不了,你还收回家中……外婆的父亲不在人世。外婆父亲的三弟收留了我外婆和我母亲和舅舅。
母亲渐渐长大,深感寄人篱下的辛酸,领着我舅舅上山去拣苦楝树果实,卖给打布壳的,拣柏树果实,卖给打饼子的烘炉,扯野菜去卖,以添补家用。
母亲熬到出嫁的年龄,嫁给我父亲。我父亲是二婚,前妻是一个不爱劳动的人,婆婆成天怂恿我父亲暴打他的前妻,他的前妻不堪忍受离家出走,母亲做了续房。
后来,母亲有了我哥哥,再后来,有了我大姐,挨打的机率少了。那时,我爷爷一家八口,有土地20亩,家有耕牛和农具。20亩土地撒下母亲的汗水,一家八口吃着母亲烹饪的饭菜,耕牛与母亲成了朋友,农具上留下母亲的烙印。母亲勤劳,却改变不了她一生苦难的命运。
好在土改时,我爷爷叫我父亲一家搬走,另立锅灶。父母离开爷爷的家,母亲的日子才好过了起来,不再受打骂之苦。父亲跟母亲也很少吵架。
之后,家里不断添丁,又有了我二姐和我,再后来有了我弟弟。家是人丁兴旺了,可日子过得紧巴。后来又借钱修房子,挪一屁股债,日子过得更紧巴,家吃两顿饭。母亲起早摸黑上山去拣柴,去人家收获后的红苕地里拣落红苕,去扯猪草喂猪,搞副业换钱还债。
为了家,母亲不停地耕耘,从日出,到日落。
母亲不仅田里、地里是一把好手,而且还有一手好针线活儿手艺。我们一家老小的衣服、裤子、鞋子、袜子,都是母亲一手缝制,一针一线精工细致。那时,家里穷,买不起布料,一件衣服、裤子补丁连着补丁。母亲手艺精湛,将补丁补得像花儿一样。衣服手肘处、裤子膝盖处,臀部处,补着椭圆形补丁,就像当今时装店里卖的乞丐装一样。现在想来,母亲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就懂得时装艺术,那不叫补丁,叫艺术品。
那时,缝制衣服清一色琵琶装样式,开门襟是一道艺术,院子里的媳妇没几个会那手艺。每年到了腊月间,院子里的媳妇都拿着布料来到我们家,请母亲给她们裁剪琵琶装衣服。母亲也不保守,取下自家的门,用二根高板凳支起,在门板上裁剪衣服,传授技艺。院子里的媳妇都学会了那手艺。过年时,男女老少都穿着琵琶装衣服,那门襟从前领口经锁骨到腋下直通下摆,那曲线之优美,简直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后来,男人们受中山装影响,喜欢对门襟衣服,母亲不学自通,又开始裁剪对门襟衣服……母亲的穿针走线相当平稳、匀均,给我缝制的衣服可以与缝纫机缝制的媲美。我穿着母亲缝制的衣服,在同龄的小伙伴面前,炫耀,脸放光彩。
那时,一件衣服、裤子补丁补的不能再补了,才坼下来用浆糊一层一层沾牢,打成布壳,晒干后用来做鞋。母亲做鞋很讲究,一针一线稳足的没话说,鞋底扎的很结实,没一点儿偷工减料。做好后用楦头校正。院子里的媳妇都喜欢借用母亲的鞋样和楦头。用母亲的鞋样做的鞋相当漂亮,用母亲的楦头楦的鞋穿在脚上相当舒适、美观。做鞋的季节,母亲家的院子里非常热闹,院子里的媳妇都在那里叽叽喳喳,谈做鞋,谈家常。
我18岁那一年生了一场大病,头痛高热,卧床不起……村里人叫窝窝寒,医学上叫流行性感冒。那一年,我们村里有20多人患那种病,还死了2人。那是传染病,母亲不管不顾,成天守在我的床边,也不懂得戴口罩保护自己,也不懂得用醋熏屋子杀病菌消毒。母亲坐在床沿上,拿调羹给我喂药,一调羹一调羹喂我,细心呵护,不让药水留在我的嘴角和脸上。拿热毛巾热敷我的额头,以减轻我的痛苦。后来,我康复了,母亲病倒了。母亲被我传染上了。我挺内疚,给母亲端药倒水。母亲叫我远离她,怕我再受传染。我执意要照顾母亲,母亲厉喝一声:“滚远点!”抬手将我递给她的水碗打落在地。我的眼里涌动着泪花。
在我懂事时起,就知道家里的境况,知道父母的艰辛,知道父母养儿育女的伟大。母亲一生生育儿女9个,成活5个。如今,个个都当爷爷婆婆了。可母亲还顾及这个,顾及那个,操心不完,冷暖病痛,嘱咐,唠叨。
母亲操劳一生,七八十岁的人了,还帮大儿子、幺儿子家地里除草、割麦子,累得满头是汗。还经常在外面拣落叶,当柴烧,不给儿女添负担。为了家,为了儿女,母亲耗尽一生的心血,可儿女们,为母亲,付出的又有多少呢?
母亲家院子里的熊娘娘瘫痪了,生活不能自理,靠儿子媳妇帮助。久病无孝子,也难怪熊娘娘在母亲面前掉眼泪。谁家摊上一个长期生病的老人,都会给生活增添许多烦恼。可我父亲母亲没病没痛,这是作儿女的福分。
父母单独在一起生活二十多年了,相依为命,相互照应。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父亲,洗衣、煮饭,陪父亲唠叨。父亲说母亲不把饭给他递到手上。母亲说父亲我不给你煮熟你吃铲铲。二位老人偶尔在一起拌几句嘴,也是一种乐趣。我们作儿女的听见,不由笑了起来。
春节前夕,我跟大姐商量,把父母接到大姐家,由心细的大姐照料,周末,我们都到大姐家团聚。六十挂一的大姐说:“要得!”母亲说:“要不得要不得,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我说:“娘哩,你该歇歇了,你就让我们孝敬孝敬你们吧。”我连说带搀扶,把年迈的父亲母亲搀扶上我停在路边的小车里。母亲挨在父亲的身边,扶着父亲。父亲满脸绽放着幸福的笑纹。

四 姑
◎ 蔡先进
蔡先进,文学作品散见于《散文选刊》《语文教学与研究》《文学教育》《安徽文学》《文化艺术报》等省市报刊杂志。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武汉文艺理论家协会会员。著有散文随笔集《灵魂劲歌》。

四姑名叫邓金玉,1963年秋天出生于新洲和平一个地主家庭。四姑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幺爹,他是黄冈市高中毕业生,学养深厚,曾任和平乡细方村小学校长。我想,幺爹给四姑取“金玉”这个名字,应该取自“不求金玉重重贵,但愿子孙个个贤”这句古语吧!幺爹给四姑取这个名字,肯定期待着四姑做一个平常普通而又贤达的女人吧。
那时候启蒙都比较晚,四姑九岁开始念书,因为初中经常迁移校址,导致四姑读了三个初中一年级,等到初中毕业时,四姑也熬成了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书读完后,四姑的人生轨迹像许多乡村姑娘一样:回家务农。二十二岁那年,四姑和四姑父成家了,不久便迁移到大埠镇陈路村当农民。由于刚刚分家,境况不算好,人生地不熟,四姑和四姑父白手起家,开荒种地。她家分了十来亩荒地。四姑嘿嘿笑着说,当时荒地里的杂草快一人高,我和你姑父花了十多天才把荒地整成耕地。四姑喜欢打麻将。父亲那时候在大埠镇当党委书记,思想很正统,对抹牌赌博很反感,隔三差五地像“鬼子进村”似的到陈路村“偷袭”。那时候镇委书记还只有越野吉普车坐,等到吉普车到了四姑家院门口,牌友们才听到喇叭声,顿时手忙脚乱地打扫“战场”,结果不是将骰子弄丢一个,就是麻将牌少了两三个。谁也不曾想到,多年后,在四姑三姑的“灌输”下,父亲也放弃“光荣传统”,“弃善从恶”,正式成为忠诚不二的麻将牌迷。
在大埠镇陈路村,四姑父妇两人一边种地,一边搞点副业,在附近砖瓦厂打工。姑父当生产工人,四姑当搬运工,负责给车辆下砖。四姑在大埠镇安家落户十余年,到了第十三年,眼见着种地每况愈下,吃力不讨好,四姑就和姑父商量搬回去。征得大家的意见后,觉得搬到城关发展前途更好,就搬到我家附近,住在大姑家。
四姑进城关时,四姑父把在大埠镇积攒的万把块钱拿出一部分,买了一辆电麻木跑营运。四姑花五六百块钱买了一辆“黑货”人力三轮车,每天晚上提心吊胆地踩着三轮车去赚钱。为什么要买“黑货”,因为城管人员很负责,被捉了,一罚款就是几百元,基本上没有挽救的价值,还不如重新买一辆。年关前后一个月,是人力三轮车最吃香的时段,一辆车一个月挣千把块钱非常容易,而且这个时段最自由,城管的管得也少,关键是怕年关惹出祸端,激起民愤。踩土麻木是苦力活,生意萧条时,个把小时等不到一个客户,挣不到一分钱;业务繁忙时,可以挣个五六十块钱,往往会累得腰酸背痛,不过催眠效果却很好——回到家躺在床上,一觉可以睡到天亮。那年冬天一个夜晚,四姑的人力三轮车生意好极了,挣到五十多元,等到回家数钱,发现整数钱不翼而飞。检查裤袋,才找到根源。原来是自己一时疏忽,忘了将破洞的裤袋缝补一下,整数钱全部“溜之大吉”。回去找,哪里会见到钱的踪影?因为这件事,四姑懊恼了整整七天七夜。
在四姑寄住在大姑家期间,犬子朝阳朝晖出生了。四姑欣喜异常,成了我们家的义务护理工。那段时间,四姑除了弄饭和踩土麻木,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和我的孪生子在一起。犬子年满三岁,新洲区取缔了电麻木,四姑父家断了生活来源。找了算命先生,先生也说四姑家在城关这个方位不易聚财,还不如回老家。于是,四姑迁回老家三店街高富村。
回到老家高富村,四姑父以种田为主。近几年来,做副业的和出去打工的农民多了,村里的荒田闲置的越来越多,四姑家又添置了十来亩田地,农活每年有万把块钱的收入。农闲季节,四姑父时而给夹板厂打工,到附近村落收购树木,时而种田藕,补贴家用。四姑操起老行当,跟着砖瓦厂的拖拉机下砖,平均每月可挣六七百元,光景好时,月薪可达千余元。下砖很辛苦的,晚上经常睡眠不足,冬天凌晨三四点钟就要起床,夏天起床更早,往往是凌晨二三点,上午八九点钟才下班。夏天下砖最吃亏,一弯腰动手就会大汗淋漓,回到家一身汗臭味。四姑夫妻两人勤扒苦做,供养表妹高敏上学。现在高敏已高中毕业,马上就要去省城读大学。
关于四姑,还流传着一个笑谈。实行联产承包制那几天,农村生活非常多,每天起早摸黑地做农活,休息不好,四姑一边打着赤脚给秧田除草,一边打起瞌睡来,干活睡觉两不误。
逢年过节,四姑便会进城看望朝阳朝晖,尽管家境并不算宽裕,可她来时从来不空手,不是带一件牛奶,就是送一袋自种的大米,抑或是一袋红薯。四姑从小看着朝阳朝晖长大,在幼儿时代还无微不至呵护过他们。长期的形影不离,四姑对朝阳朝晖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每逢孩子放长假,四姑总要派四姑父用摩托车接他们去乡下住几天,呼吸田园新鲜空气,体验一下农家生活。每逢放假,两个孩子也不忘念叨着去四姑家,想念四姑,还有准大学生高敏。
这不,今天放暑假了,四姑又打电话来,她说想念朝阳朝晖,准备让四姑父来接。我不算忙,就亲自送两个调皮鬼去了高富村。到了高富湾,家园建设也到了那里,公路也通了,交通十分便利,听说马上就要配置健身器材。四姑父买了筒子骨,称了肉,到菜园摘了三四个蔬菜,弄了四菜一汤。我和四姑父对饮啤酒,说了一些掏心窝的话。吃了饭,表妹高敏不亦乐乎同他们嬉笑逗乐,不厌其烦中漫溢着欢快的神情。两个孩子非常兴奋,因为过不了多久,下次再来四姑家的村庄,便可以痛痛快快练习他们喜欢的乒乓球了。
四姑与我们家的情谊就像陈年的老酒,时间愈长,愈是醇厚,愈是清香扑鼻,愈是让人心醉神迷。

米 黄
◎ 王雪峰
王雪峰,笔名流沙,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协会员、延安市作协会员、延安宝塔区作协理事、延安市社区文化促进会常务理事、延安市社区文化促进会文学创作委员会主任。著有文集《放手的天空》《你想要怎样的生活》《村前一条河》。

不吃米黄好多年了,可米黄那浓浓的馨香仍留在记忆深处,陶醉着我的年年岁岁。
做米黄程序繁琐,平时不做,只在每年腊月,作为年茶饭来储备,算是农家仅次于麦面馍的上等主食。把小米碾成米面,收在面箱里,母亲用铲子摊平,在上面画一个十字,把一箱面分成对等四份,先舀出来其中一份,慢慢地、均匀地往开水锅里撒,父亲蹲在灶台上,手拿擀面杖不停搅拌,这叫打搅团,是制作米黄的第一步。打搅团最累人,父亲经常满头满脸汗也顾不得擦,母亲边撒面,边喊:“快搅,搅快点,不敢停!一停就煳锅了。”等到搅拌均匀,水和面搅拌成一团,越搅越黏,一直搅拌到面熟透,才能停下来。放下擀面杖,父亲坐在门口休息,抽着烟,喘着气,母亲再舀出四分之二米面,铺在案板上,把搅团一疙瘩一疙瘩倒上去,滚烫的搅团把生米面吸收进去。经过母亲大力地揉、搓,案板上形成一个大面团,光光滑滑的,泛着金黄的光。找来一口大缸,把揉好的面团放进里面,加入酵母粉,盖上盖,结束了当晚的工作。
母亲歇住手,喝一搪瓷缸子水,坐在院里歇息、透气,和父亲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家常话。
第二天天不亮,母亲就起来了,米面已经发酵,表面上“蜂窝”状气泡连成一片,面团发虚发胀,用手抄起一团,拉出长长的丝线,母亲露出满意的笑容。把剩下的最后四分之一米面和水陆续加进缸里,用手揉着,搓着,逐渐融化成一缸稠面糊。看一口缸盛不下了,就往另一口缸或大瓷盆里分一些出去,调成稀稠合适的面糊,这是和糊子。和好糊子天已经大亮,母亲把糊子舀到大盆里,端到院里准备开始摊。
按照坐的位置,顺院墙成椭圆形排开五个米黄鏊子,倒一碗麻油,油沓子放在油碗边缘,把柴草放在凑手的地方。点着火,烧热了,母亲用油沓子沾上麻油,在鏊子里一抹,右手舀一勺糊子左手用一只碗托着,挨个倒在鏊子里,随即一个一个按顺序盖上鏊子盖,等盖上第五个鏊子盖,第一个鏊子的米黄就熟了;揭开第一个盖子,第二个鏊子的米黄也熟了。母亲手不停歇,按顺序一一揭开盖子,然后从第一个鏊子开始,手里木片一转,掀起米黄一角,对折、出锅,母亲嘴里喊一声:“他爸,娃娃们,米黄好了,来吃些。”
刚摊出的米黄热乎乎的、虚腾腾的、软溜溜的、筋道道的,吃在嘴里香香的、甜甜的、酥酥的、软软的。母亲眼睛盯着鏊子,嘴里一叠声问:“咋样?咋样?好吃不?”
父亲逗着母亲:“呀,坏了,生面兑得多啦,又酸又黏!”
“真的?不可能吧?比例差不多呀!”母亲明显着急了。
“真的呀,”父亲向我们挤挤眼,“不信,你尝……”
父亲掰一块塞进母亲嘴里,母亲咂摸咂摸,不等咽下,就笑骂道:“老东西,明明不酸不黏,把我怕的。哈哈哈……”
“哈哈哈……”我们也跟着大笑起来。
母亲摊到中午一点多才起身休息,我们几个孩子利用这个机会,一拥而上,纷纷大展手艺。按自己的想象,用勺子把糊子按点或者线浇成各种图案,虽然大部分图案都是四不像,并不是我们所希望的蝴蝶、老虎,但是我们仍然乐此不疲,吵着闹着,夺着勺子、油沓子。
“死娃,不要胡闹,小心打翻鏊子。”母亲坐在高背椅里,喝着水,高喊着。
“由娃娃们闹腾吧,一年一回,过年就是个气氛。”父亲给母亲捶着肩,笑呵呵地说着。
母亲休息好,再坐下来,一直忙到天黑才摊完。母亲站起身,腰都直不起来,踉跄地走着,父亲赶紧去搀扶。看着满满两面箱、一簸箕米黄,母亲满足地笑了,口里说着:“今年摊得不少,够吃几个月啦。”
等米黄凉透,码得整整齐齐,放在凉窑里,盖上一层报纸或者一块布单子。冬天冷,米黄冻得硬梆梆的,久放不坏。每次要吃的时候,拿一些放到锅里一热,仍然绵软如新,清香如故。如果懒得点火,就拿一两个米黄,掰成块,用开水一泡,头遍水倒掉,米黄就热了,调些盐、油泼辣子、酱油、醋,条件好的,挖一筷头猪油,再倒入开水,一搅拌,连汤带米黄就是一顿饭,吃起来辣香可口,省事的很。还可以把米黄放在灶火里烤得两边焦黄,夹上韭花、辣酱,热腾腾的、香喷喷的,吃起来别有一番味道。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摊米黄的时间越来越短,摊得越来越少,家里饭桌上出现了用麦面和玉米面蒸的两搅馍。再到后来,一年四季都吃上了麦面馒头,米黄彻底从饭桌上消失了。
现在更省事,一年四季都可以买到现成的麦面馒头,但吃在嘴里,似乎少了许多味道和乐趣。

冬至大如年
◎ 朱明坤
朱明坤,笔名文行者、朱喻亮,1982年10月出生于河南信阳,现系上海市张堰中学语文组教师,上海市张堰中学留溪文学社指导教师,创办文学社报纸《墨》,兼任《留溪》校刊编辑。

冬至俗称“冬节”“亚岁”,是中国农历中一个重要的节气。南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十一月冬至。京师最重此节,虽至贫者,一年之间,积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官放关扑,庆祝往来,一如年节。”冬至过节源于汉代,盛于唐宋,唐宋时期,冬至是祭天祭祀祖的日子,皇帝在这天要到郊外举行祭天大典,百姓在这一天要向父母尊长祭拜。
《清嘉录》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可见古人对冬至的重视程度。冬至是家族团聚的一天。在这天,对于有着“好吃不如饺子”习俗的北方人来说,几乎家家户户吃饺子。俗话说:“冬至不吃饺子,冻掉耳朵没人管。”为何冬至这天要吃饺子呢?据说这种习俗是因纪念“医圣”张仲景冬至舍药而留下的。
张仲景在冬至那天舍药给百姓医治耳朵冻疮。他把羊肉和一些驱寒药材放在锅里熬煮,再将羊肉、药物捞出来切碎,用面包成耳朵样的“娇耳”,煮熟后分给百姓每人两只“娇耳”,一碗汤。人们吃了“娇耳”,喝了汤,浑身暖和,两耳发热,冻伤的耳朵都治好了。后人学着“娇耳”的样子,包成食物,叫“饺子”。于是有了吃饺子可让耳朵不会被冻掉的传说。  
冬至这天,南方人则习惯包汤圆、吃汤圆,寄寓美满团圆之意。旧时有诗云:“家家捣米做汤圆,知是明朝冬至天。”家家户户用糯米粉做成面团,里面包上各种馅料,做好的汤圆用来祭祖以及互赠亲朋,举家上下庆祝冬至,其乐融融。
冬天这天人们穿戴一新,新装雍容,图一新气象。“贺节纷纷衣帽鲜。毕竟勾吴风俗美,家家幼小拜尊前。”冬至节贺冬,最具特色的是“履长”与“隆师”。曹植《冬至献袜履表》就有“亚岁迎样,履长纳庆”之说。“履长”即晚辈礼拜尊长,尤指儿媳给公公婆婆献履献袜。冬至日的礼拜尊长不同于居常的昏定辰省,通常要铺排家宴,向父母尊长行礼。“隆师”就是敬师、拜师。到了冬至这一天,塾师先要率领学生给孔圣人拜寿,然后弟子拜先生,同窗交拜。庄重肃穆,恭敬礼谦。
冬至这天还有守夜的习俗。《醉翁谈录》记载:“守冬爷长命,守岁娘长命。”白居易《冬夜》诗:“老去襟怀常落,病来发鬃转苍浪。心灰不及炉中火,鬓雪多于砌下霜。三峡南宾城最远,一年冬至夜最长。今朝始觉房栊冷,坐索寒衣说孟光。”守夜的凄冷光景中叹老思友之情让人感怀。
“一杯新岁酒,两句故人诗”,白居易把冬至称为“小岁”“新岁”,冬至这天,阴阳相转,自然恩赐福气,人间吉安祥和。正如俗话所说“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所以古人“冬至大如年”的说法,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霉豆腐里母爱香
◎ 寇贤华
寇贤华,在《人民日报》《中国教育报》《人民代表报》《北京晚报》《福建日报》等数十家纸质媒体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30万字,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武夷文化研究院特约研究员。

又收到母亲托人从乡下捎来的霉豆腐,一罐沉甸甸的母爱,一罐散发着浓浓的母爱的芬芳。
世上懂的儿子的喜爱唯有母亲,包容儿子的喜爱或嗜好也唯有母亲。
母亲懂得我最喜欢霉豆腐配稀饭,几乎每顿早餐离不开,没有霉豆腐的早餐就吃的不香。五十年来养成的习惯,说不上好与坏,却能感到点点滴滴的母爱融进了芳香霉豆腐里。
立冬刚过,母亲就开始张罗着做霉豆腐。做上可口的霉豆腐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程序繁多。一方面,要选择当年新上市的豆子,加工成老豆腐,放在阁楼上发酵,待豆腐外面全部长满了霉菌方可;另一方面,要选择当年上好的糯米,用立冬过后的冬水酿酒(其它时间的水酿酒都容易发酸)。
待豆腐发酵好,米酒也酿好后,就可以制作霉豆腐了。先把霉豆腐放在铁锅里煎,放上食盐和干辣椒粉搅动,让食盐和干辣椒粉将霉豆腐均匀地包裹住,盛进陶制的大缸里,凉了之后,放入萝卜干、冬瓜干、茄子干等干菜,再放入酿好米酒,缸口密封紧,过上一周左右时间即可食用。
如今商品市场发达,商店里一年四季有腐乳买,但总没有母亲做的好吃。妻子是城里人,不喜欢霉豆腐的味道,也不理解我为什么喜欢霉豆腐,依然是她用油条配豆浆,我用霉豆腐配稀饭,各自选择各自的喜爱。如今,母亲年过古稀,我怕母亲累着,劝母亲别再做霉豆腐了。可母亲她倔强地说,他知道我喜欢吃,只要她还能动,她就会一直做。
母亲托人从乡下捎霉豆腐并不是一次捎来一大坛,而是一小罐一小罐地捎来。这是因为城里住的钢筋水泥楼,贮存久了味道不纯正,而农村的泥地才是贮存霉豆腐最好的地方。
因了我的一个喜好,母亲亲手制作霉豆腐,这一大缸霉豆腐足有三五十斤,该融进了母亲对孩儿多少爱意,蕴含着多少母爱的芬芳啊!

菜园子情结
◎ 杨涵茗
杨涵茗,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新疆克拉玛依作家协会会员。

家住在城市的边缘地带,这里曾经是戈壁干旱缺水的地方。戈壁滩有了城市,然后不断扩容。我从外滩区刚搬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南面还是戈壁滩,人与人很陌生,居民区异常安静,只有风季来临之际这里才热闹起来。戈壁滩的风吹着沙子快乐的起舞,风的舞姿很优雅,遇到障碍物,随时发出笛声在窗外呜呜的响个不停,也许风也懂得审美,懂得单调的声音不够震撼,于是贴紧地面来一次旋转式的舞步,带动起无数小石子在墙面或者窗户玻璃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后来南面也有了楼群,这个城市有了水,居民区绿化了,环境得到彻底改变。环境好了,季风失去了往日的刁蛮,也有了礼数,温文尔雅,也许那些狂放不羁的季风失意的离开这座城市。居民区越来越漂亮,各种树木、各种花草遥相呼应,一块块的居民区域如入画境。有了这么好的环境,人们仿佛还不满足,也许审美疲劳,总感觉少点什么,谁也说不清楚。有些不安分的人,在自家房前突发奇想的栽几棵葱或者撒点香菜的种子,居委会就进行干涉。居委会说,这是居民区,也不是谁家的菜园子。这话是对的,城市从来没有谁家可以拥有菜园子。
城市不可以有菜园子是可以理解的,但草坪上成了狗的小世界。也许狗的主人也不希望有菜园子,这样他们可以把草坪当做自家的后花园。后花园其实与我无关,只是在西面一个单位上班的日子,经常要路过林木和草地,路边突然隐蔽处冒出几条狗,悄悄窜了上来,其实我没在意,它跑在我身边,我觉得它极友好,也没看清毛色,冷不丁隐隐约约一条杂色狗在腿上撕咬一口,弯下腰查看瞬间,那几条狗就消失在树林。我的腿已经有了狗咬了几道牙痕,血渐渐的顺着裤脚流下,急急忙忙打出租到防疫站打了一针狂犬疫苗,此后按照医嘱,隔些日子又去打了两针不至于患狂犬病,我知道得了狂犬病那是挺要命的,听说会胡言乱语。也像狗一般的对人。好在现在科学发达可以杜绝或者减少这样的状况。在那些日子我的情绪低落,生怕被染上。在想那狗倘若是交配过的母狗或者种狗曾经有过狂犬病史生下的狗崽子,倘若这些狗被狂犬症感染过,那靠三针能不能起作用?让我犯嘀咕。有好心人曾提供了一个信息,其实那几只狗是有主人的,他们也讨厌,就在我路过的那家。我根据好心人提供的信息去敲狗主人家的门,狗的主人打开房门,用一种疑惑的目光浑身上下扫视了我一遍,我把情况说明,狗的主人说,他们家是养了几条狗,都很善良,经常放在外面从不咬人。就在狗主人话音刚落,那几只狗已经窜到客厅,呲牙咧嘴集体对我狂吠,很不友好,主人吆喝一声,那些狗装了一会老实,但那眼神充满仇恨。好在狗的主人在门口把着,它们做不得声。狗的主人和蔼问我,是那条狗咬的?我突然想起就是其中一只杂毛狗,指给主人。主人说,凡狗都会咬人,说不准是别人家的狗咬你,你可不要讹人。我在想,也许我生来就懦弱,连狗都敢藐视,再说狗毕竟是畜生,也和它计较不得。本来已经自认倒霉,特来找狗的主人,用意也是想告诉主人把自家的狗管好,也无意让他赔偿,我讷讷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狗的主人还算有诚意,说自己以后会认真管好这些狗的,就这样这件狗事暂时总算有个了结,但每次路过那地方就心总有余悸,有时不自觉就想起不知道在那里看到的一段话:“加拿大有一部电影片名叫:Rabid,中文名:狂犬病/疯狗症,1977年在美国上映”剧情介绍说:“骇人听闻的疯狗病,受传染的人会口吐绿液,双眼发光,并且见人乱咬,几个小时后即不治而亡。美国著名的“性”星玛里琳·查伯丝,即查姆伯丝扮演的罗丝小姐幼时曾患过疯狗病,因车祸受伤引起病毒复发,腋下竟然不可思议地长出一个嘴巴,而且内有一个可伸缩自如的肉刺,专用来插到别人身上吸血。于是,她在一个接一个吸别人血的同时,也把疯狗病迅速传播,使城市瞬间成为疯人满布的人间地狱……”想起电影描述狂犬症,路过那条路总是心情很不爽,看见满地跑的狗感到恶心。总希望有自己一片安静的环境,其实我还是喜欢城市有菜园子,那样养狗的人不至于把狗放在人家菜地里吧!
后来工作需要换了单位朝相反方向上班,这条路上再没听到狗的叫声,也不需要再提防狗的侵扰,内心也很安逸,常年与老年人为伴,与这里的领导同事关系甚好,恐狗症竟然消失。虽然这里偏远,但环境优雅,先是门前有了一片花池草坪,需要养护,我就担当这一方的园丁,浇花护草,生活恬静,比别人更多的享受温暖的阳光,整天可以看到绿莹莹的草坪,呼吸更多的新鲜空气,内心有些诗的意境,不知如何表达,竟常仰望蓝天、变幻纷呈的白云。
我想这一切应该是够诗意了吧。但是,还有更精彩的工作等着我去做。去年办公楼门前绿化一片花池草坪,让大家很开心,但办公楼侧面有一块大约二十多平方米面积的沙地暂时还空着,老人们不去看草坪,反而经常在这块沙地转悠,议论这地盘应该是他们的活动场所。如果有点好土,种点花草一定很好看。
终于有了一个机会,单位门前修一条公路挖出足有两车好土将要运走,好土啊,运走实在是浪费。几个老人私下先是议论,后来竟借来小推车开始运土。施工队伍也不知道这土应该怎么处理,刚巧做个顺水人情,很快把那肥土运到东边沙地上。两车肥土覆盖在沙地的土层有些单薄。为了有足够的土,后来我们就把门前几百盆塑料花盆的土一盆一盆倒在沙地上。沙地上终于有了尺、八寸厚的好土层。
春天,冰雪刚开始融化,我们一起拉运肥料,翻地,打埂子,把水管接了过来。大家商量应该种点什么?有人说,种点馒头花,也有人说,栽点美人蕉。还有人说这块地规划成一个小花园,既然是小花园就应该有多种花,究竟种什么花最合适,谁也不知道。不过先是撒了一些馒头花种子。还没来及浇水,那几天就开始下雨,土地湿漉漉的,老人们乐了,不断有人悄悄从衣兜里掏出几粒种子神秘的撒在湿漉漉的土地里,也有人用三个指头捻着什么种子,在湿地摁了下去,用手轻轻掩埋好就走了。整个花园就这样种下了神秘的种子。
花园开始绿了,一片生气盎然的景象,我总是关注这花园究竟能长出什么植物来。在我眼里起初长出来几株不知名的植物。不久筋苋菜长出来了,小筋苋的性格是喜欢探着头往高窜,我也不知道筋苋菜究竟可以长多高,但它那小脑袋伸高一寸高,就有人掐去了头,然后不服气的继续长,反复被人掐去,从春天到秋天,小金芥始终那么高。看来如果是草可以尽情的生长,没人去打搅,但是如果是菜,先露头反而最容易夭折。
我逐渐的知道,我们的小花园,变成了菜园子。
菜园子的小葱刚开始长出针尖般的嫩苗,后来怎么长,也长不高,总是很细小,同样的土地边,很晚栽了两排大葱,同样的肥料,小葱永远就是小葱,大葱与小葱对比,小葱永远形似大葱的子孙,其实没有必要哀怨,物尽其用,品质永远决定肥瘦与高度;葫芦瓜最是张扬,无论远处是平坦道路还是万丈深渊,只要没有什么障碍物,它的秧子喜欢一直蔓延,伸向很远的草地。葫芦瓜尽情的享受土地的养料,一朵朵喇叭形的花朵在硕大的叶片中露出灿烂的笑脸。在明媚阳光照射下花朵进行短暂的爱情对话,雄性的花完成授粉任务就开始收起笑脸,像是进入美好的梦境中,在梦境中陨落;雌性的小果实托起一朵橘黄色的花朵,葫芦瓜不停的长着,后来雌性花也凋谢了,一地枯萎的花散乱的躺在藤蔓周围,我想,这是雌性花和雄性花陨落后又一次见面,在泥土中实现了又一次的融合,这就是生命的歌,生命的声音不断的召唤,葫芦瓜就这样一茬一茬的开花结果,成长,然后被人摘去。
收获是一种享受,观赏是一种情趣,茄子花开了,开出的是紫色的花,紫色的花结出紫色的果实,据说紫色:代表神秘、浪漫、爱情。我没看到茄子有什么浪漫。只是菜园子有几棵零零星星的馒头花,有深红色,粉红色,有黑色,有白色,开的很浪漫,有了这些花,在植物群就显得与众不同。不知道是花的绚丽引来人流不断,还是菜园子的其它植物让人流连忘返;尽管馒头花与菜园子毫不相干,本来她应该是这个花园的主人,但被其它植物占据了,虽然馒头花稀稀落落但也给菜园子增添了浪漫色彩。游人各取其好。
我就这样天天与这片菜园子相依相伴。有一位年轻母亲带着小女孩休闲的走到菜园子,指着一棵茄子说:“这是什么?”小女孩毫不犹豫的说:“这是菜。”接着一位老人在小女孩身边走过,问:这是什么菜?小女孩回答不出来,显得很窘迫。母亲说,告诉爷爷,这是茄子。也许你听到这样的对话会觉得可笑,但生长在戈壁滩城市的孩子,要看到这么一片菜园子很不容易。正是因为如此,在我眼里这大约20平方的菜园子不亚于内地的一片热带植物园的意义,同样是这片菜园子,让我忘却那些繁杂的人际交往,仿佛回到儿时那些美好的乡村生活。我知道,我那家乡的父老虽然建不起一个草坪,也养不起一个花园,但有了一片菜园子,人们生活的踏实。怪不得陶渊明也吟诗,“种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们这里是一望无际。要看南山至少要去一百多公里的天山去看,但看到这片菜园子让我仿佛看到牧童,农夫荷锄归来的感觉,让自己远离浮躁。
喜欢宁静并不是让自己消沉,对生活充满热情的辣子虽然栽的迟了些,开着星星点点白色的小花,据说白色代表纯洁、神圣、清爽,那辣子花不温不火的开着,其实有很纯情的感觉,也不张扬。有些辣椒开花仿佛是在不知不觉中,小心翼翼地结出细长青青的果实,虽然表面平静,骨子里蕴藏着火辣辣的性格,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它,所以有足够的生长期,一直等到后来变的火红热烈。相反西红柿喜欢显露,红一颗就消失一颗。红的透彻,总是最引人注目,没红的看着发红的有点眼热,也很快红了起来,红的愈快愈加快陨落的步伐。我是一个没有多大志向的人,我喜欢与菜园子植物对话。从春天到秋天菜园子伴我度过最开心的日子,在经常浇水,拔草的日子,当烈日当头,这里温度达到40度以上的时候,看着四周茂密的向日葵,桃形的叶片把四周遮蔽的严严实实,原来向日葵也可以给予我阴凉,有时我静静的在菜园子边遐想,点上一支烟慢悠悠的看着那些向日葵,我喜欢葵花,永远的向着太阳,有些葵花长的饱满些,头虽然低了下来,为了太阳,葵花的脸不停的朝着蓝天张望,随着阳光,脖子在费力的扭动,后来就成了麻花状,有的已经扭了好多圈,尽管扭得很累,但有了阳光,向日葵便有了一个灿烂的世界,我喜欢向日葵的忠诚。
这一年。我适时的给菜园子浇水,施肥,仿佛真是菜地的老农,同事们和过路人零散的品尝这个菜园子的果实,我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其实收获和观赏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在品尝了这个菜园子的风光同时看到各色植物生命不同的性格。有人说,这么小的菜园子,种下的蔬菜没多少收益,其实在这个城市本身种下去的是一组风景,也种了一种开心。秋天,菜园子终于凋零了,我知道这是自然规律,在怅然中无意间发现几缕不认识的植物,这是唯独在春夏秋的日子没有引起关注的植物,在植物竞争中被人忽视,被人冷落,君子般不温不火,泰然处之,在百花即将谢幕,她才羞羞答答开出几朵小花。到了晚秋,竟然一朵接着一朵的盛开,生怕对不起这个季节,相比菜园子植物一片枯黄,路边的树上黄叶纷纷扬扬飘落飘落了一地,在这苍凉季节,唯独她最终成为菜园子边缘最后一道风景。
在一个晚上,天空突然飘起雪花,一夜之间满地飘霜,按照往年,这应该是一个季风的季节。那些小花竖立在洁白的世界,多了一种雪白红黄绿妩媚的意境,只是这意境竟然凝固在这个冬天,我在想:那花真傻忘记了这个季节还继续坚守但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不引人注目,也不炫耀争宠,也正是她甘于寂寞,才会成为菜园子边缘最后领略到四季景色的草本植物了。当我想正欣赏冷凝定格在这初冬的那几朵小花的时候,一阵风吹来,吹起一地的雪花,纷纷扬扬飘向很远的地方。唯独九月菊定格在雪的世界,也许她像一束塑料花,风没有摇动她,她很美。风也许于心不忍,开始柔和起来,我紧裹了一下我厚厚的棉衣,离开我热爱的菜园子。

QQ嫂
◎ 石 创
石创,原名石有生,生于1964年1月,广西灵川县人,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华夏文学杂志社社长、总编辑。出版有石创文学作品集《芳草原》《亲情依依》《想亲亲》三部,散文集《惟有兰花香正好》一部。

天阴沉下来,没有落雨,落下的是钱。一张两张三张,越来越多,而且净是五十元、一百元的大钞。
这老天怪了,怎么会落钱呢?我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可飘过来的那百元大钞上那清晰的图案和那防伪水印标志,却又在明明白白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好久没有回家乡了,刚回到家我就去一二里开外的邻居家串门,正好碰上这么一场“落钱雨”,让我捡了个好彩头。
那么制造这场落钱雨的人是谁呢?正是QQ嫂。她嘴里不停地嚷着:“我要这些钱有什么用!我要这些钱有什么用?”
“有生,你回来了!”QQ嫂的儿媳朵英背着一捆柴火回家和我打招呼,随后两人一起捡钱。
“这老不死的东西,69岁了,哪来这么多钱私藏?”朵英也有些疑惑不解。老人把钱丢完,摆弄着手上的拐棍,倚门而歇。
朵英和我捡了好一会儿钱,两人把钱数了数,一共9800元。我俩估计应该是一万元,还有两张百元大钞找不到了,可能让山风吹走了。QQ嫂的家就安在山脚,靠在水溪边不远处,就算是夏天,早晚也凉风习习,还是很有可能把钞票吹走的。
一万元钱,这在农村边远的山区来说,不算是一个小数目啊,这可是老人家一辈子积蓄下来的血汗钱。况且老人早年丧夫,含辛茹苦把二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抚养大。女儿苟花早几年跟一个外地男人走了,算是出嫁,嫁得远远的。剩下大儿子旺旺,QQ嫂为他娶了媳妇,这个媳妇就是朵英。因为家境不好,小儿子娶不回老婆,就出去打工,然后在西江做了上门女婿,很少回家。
农村的日子,过得苦巴巴,经常吃了上顿又愁下餐。残汤剩菜,有时候放馊了,QQ嫂还在省着吃。儿子旺旺倒掉的菜,她知道后又用手从猪潲里面捞出来,放回锅里,自己吃。有时炒菜掉了一块肉在火塘,儿媳说不要了,她觉得可惜,捡起来吹掉地灰就又吃了。她这种过度吝啬的行为,经常让儿子和媳妇看不习惯,因此吵架在所难免。那年月,QQ嫂算是饿怕了,变得非常节约,非常吝啬和小气……在同村人中,她是最看不开的一个。她丢钱,可算是对人生态度的一个巨大转变。她丢钱,丢不掉年轻时候那更想谋钱的镜头,有人说,她那衣服口袋只装进,不翻出。下雨天,无法上山做工,为了得到别人的钱,她就经常邀人打字牌。有时,一天下来,手气好的话,也能赢上几十甚至几百元。有时输了,她就不吃饭,骂骂咧咧,拿子女出气。因为钱难挣,她把山上的一草一木一庄稼,直至所有的财产都看得很重,做得非常吝啬,由此她得罪了不少人。比方说:王四家小娃子看牛不小心吃了她菜园的菜,QQ嫂就会大发雷霆,上门争吵半天都不肯罢休。别人家的责任山场,凡是与她山场交界相连的,她都想要沾点便宜,非要侵占过别人的界限不可。由此,QQ嫂没有少吵架,几乎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她这一辈子,几乎得罪了村上所有的人,而别人问她借东西或找她帮忙时,她小气得要命。她要想办事,也可谓四面楚歌。
这也罢,年轻的时候不觉得,打打牌也能混日子,咬咬牙也能度过难关。可岁月不饶人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转眼又老啰!
人老就是难,耳聋背驮,眼力又差,腿又酸,脚又麻。在这“地无三尺平,出门就爬坡”的地方,想去哪里也去不了,整日只呆在自家屋里,房间、堂屋、走廊、过道就是活动范围的全部。有时,久久地面对木墙壁倍感人生淡泊,世态炎凉,一种莫名的惆怅与伤感时不时涌上心头。她后悔,自叹。后悔自己渡过的一生没有半点意义,该吃的没吃好,该穿的不舍得穿,只知道一辈子拼命地谋工聚财,没有享受,不值得,而且还得罪了不少的人。如今,没有人愿意上QQ嫂家串门与她说话,她唯一面对的就是媳妇和儿子。白天他们下地干活去了,就剩下QQ嫂坐在床前发呆,她多次捎信叫人去她家打牌,可是人家就是不愿意去。年轻人嫌她年老,靠打牌赚取老年人的钱于心不忍,老年人知道她一贯是个吝啬鬼,上她家去娱乐更不愿意了,而她又走不出家门,只能一个人守着那份寂寞。于是,她无奈,她想到了吃,她要趁自己现在还能够吃的时候,多吃一些,吃好一些。虽然自己走不了几步路,但她郑重地交代旺旺:我要吃,每餐要吃好的,餐餐要吃肉。如果哪一餐没有放肉,她就会指着旺旺的鼻子臭骂,然后再骂媳妇,然后又哭闹,就像小孩子一样,真是老小老小了,总之,心情极为复杂。
复杂的心情是有的,可QQ嫂心里明白:自己如今走不得,在世的日子不多了,有什么想不开的地方也该想开了,说吃也应该吃了,光留着钱有啥用。她甚至有点后悔起来,后悔当初年轻时候为什么要得罪那么多人呢?为什么事事不看开些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趁现在自己还能吃,就吃好再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在山村,有钱买不着东西,又无娱乐,老留着钱有什么用?自己辛苦了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用,现在有钱都用不出去。在她看来,几十年辛苦攒下的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留给儿子吧,儿子儿媳不合自己的心意,给女儿吧,女儿远嫁他乡不在身边。就算给,也要丢散去,让他们自己去捡吧,不能让后辈们不劳而获养成惰性,林林总总……她想了很多,最后想到:万一哪天双眼一闭,万事归零。就算留下千千万万,又有什么用?于是,她坐起来,撑着拐杖,从床边枕头下面摸出一个捆了左三圈右三圈的布包,一层层地解开,走出木屋档头,把钱统统地抛散了出去。
QQ嫂你疯了,为什么要把钱丢掉呢?我一边问一边帮她捡钱。她不理我,嘴里还是不断地重复着:我要这些钱有什么用?我要这些钱有什么用?


玉米如玉
◎ 李明富
李明富,笔名铭赋。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扬州市作协会员。曾在《少年文史报》《教师报》《杂文报》《意林》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出版文集《庭空月无影》。

不知是谁,最初将“玉”这样温润柔美的名字赋予了玉米,让玉米从一大堆卑下的草芥中脱颖而出,跻身高贵的行列,令小麦、大豆、高粱、水稻等同类望洋兴叹。
玉米如玉,嫩似白玉,艳若紫玉,灿同黄玉。成熟的玉米确实像那晶莹剔透的璞玉浑金,色泽清纯,质地柔和,品性高洁。虽然贱为杂粮粗粮,却得到多数人的钟爱,成为改善膳食结构的上品。
在我们苏中丘陵山区,乡村的土地不管贫瘠与肥沃,都被农民见缝插针地栽种了庄稼。先前农户一般很少种植玉米。不知什么时候情况有了改变,不知不觉的,荒坡、路边、埂头、坝上,一簇簇,一丛丛,绿绿的,嫩嫩的,经常有玉米逗你的眼。玉米在湿润润的土地里快活地生长,沐风栉雨。都说听小麦拔节的声音是享受,其实,在静寂的玉米地,玉米杆脆生生向上舒展拔节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才是天籁之音。挺直的茎杆越长越粗,靠近地面的茎节处长出了密密的气根,也紧紧地抓住地面,支撑着越来越重的身体。茎杆两侧互生的叶子狭长,如波浪一般起伏,明亮亮的,似乎涂了一层油。玉米和高粱、向日葵等作物一起,高高低低地站立在乡村的旷野中,错落有致地织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正是因为有了庄稼的妆点,乡村才显得如此的含情脉脉,如此的韵味十足,让在外的游子魂牵梦萦。
起初,惹人怜惜的玉米犹如青春少年,玉树临风,卓尔不群;几日不见,泼泼辣辣的,又如威武士兵,昂首挺胸,傲视群雄。长到半腰高的时候,玉米开始灌浆孕育了。此时的玉米最是可爱,一碧如洗,亭亭玉立,茎杆的半腰里慢慢地努出一个小尖尖,玉米的籽实孕育在季节深处的襁褓里,没几天功夫棒稚儿就长得有模有样了。一绺绺红丝缨,寂寞地挂在玉米青葱的腰间,秆子顶上也长出了一串一串淡黄的花絮,互相映照,靓丽鲜活。
夏日的风中,一棵棵玉米组成一片静幽幽的风景,苍翠欲滴。绿油油的叶子长袖善舞,红灿灿的缨络随风而舞,都率性而为,舞得酣畅淋漓,仿佛一个一个情窦初开的村姑,风姿绰约,魅力无限。站立玉米地边,轻轻地吸一口空气,都能感觉到那股甜甜的清香味。实在忍受不了诱惑的,就掰下一个棒子,扯掉玉米须子,剥开包裹的淡绿外衣,奶黄的玉米颗粒像是一颗颗晶莹的珠玉呈现了出来,煞是可爱,禁不住怦然心动。轻轻地咬上一口,霎时,水嫩嫩的感觉在唇齿间弥散开来,不禁心神摇荡。
秋风越吹越紧,田野里一片片的玉米愈发精神抖擞,曾经葱绿的叶子渐渐泛黄,秆上的苞米越发的紧凑,沉着而丰腴地挺起,像身怀六甲的女人一样自豪。残阳如血,一抹抹光辉洒在玉米穗上,那片猩红,像乡亲们黑红的脸庞。玉米欣然接受了霞光的抚慰,把筋骨舒展得铮铮作响。
终于到了粮食归仓的季节。农民将玉米棒掰下来,用箩筐挑回院子,把玉米棒的表皮剥去,放在太阳下晒。曾经看过一张照片,那应该是玉米的主产区,一排排金黄的玉米棒整整齐齐垒在房檐下,堆在窗台上,晒在房顶上,码成玉米墙,一派丰收喜庆的景象。
其实,在场院里,一串串编成辫子的玉米棒子,满满地挂在老屋的檐下和两边的院墙,实在是一幅朴素而美丽的乡村装饰画。玉米棒就那么安闲地垂挂着,如婴儿一般沉睡,如珠玉一样静默,恬静而吉祥的气息弥漫了院子的每个角落。
尽管我们这儿的玉米不多,纯粹是一种补充,一种点缀,但成熟的时候,依然洋溢着喜悦。剥了薄薄的淡黄外衣,齐整整的颗粒紧紧地抱在一起,纵横交错,井然有序,圆润金黄,总让人想起祖父母锁在木匣子里的那串年代久远的宝玉。
一个个玉米棒子经过乡亲们的手,金黄饱满的籽粒纷纷扬扬地散落在大匾里,空气中便又氤氲了清甜的气息。金灿灿的玉米堆成小山,在如水月光下,如一只只眼睛惊喜地张望着世界。
无论是艰难的岁月,还是富足的日子,玉米始终和农民不离不弃,以朴素的牺牲精神,养育着农民的筋骨。煮熟的嫩玉米也好,炸熟的爆米花也好,碾成的玉米面也好,哪怕是作为动物的饮料,都悠悠然飘着一缕缕清香,令人馋涎欲滴,尝到玉米,仿佛享受了世间绝无仅有的珍馐。
玉米,也是名副其实,如玉一般玲珑剔透,润泽和美。虽然名字中有“玉”字,似乎十分雍容华贵,其实骨子里像乡村随处可见的土坷垃一样寻常,作为土地的可贵馈赠,从来不自我膨胀;作为主粮的替补,从来不妄自菲薄。玉米可谓不卑不亢,真是耐人寻味。

父亲的煤油炉
◎ 白尚礼
白尚礼,生于七十年代末,甘肃天水人。出版散文集《岁月无声》和《泥土的声音》。现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天水市秦州区作家协会秘书长。

前两天家里要搬房,收拾杂物时,在床底下最隐蔽地角落里,我翻出了父亲当年用过的煤油炉。它已经失去了往日墨绿色的美丽外表,锈迹斑斑地到处是灰尘,断了两个支脚的炉架,与家里摆设的任何一件最为破旧不堪的家具相比,更是显得格格不入,丑陋难看。客厅的地上摆放的杂物很多,我建议母亲把它扔掉,可是母亲舍不得偷偷地把它装在一个纸箱里,其实这一切我都看在了眼里,但我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仍然把它作为一件很珍贵的东西,摆放在了车厢最为安全的一个位置。
忙碌了一天,晚饭前全家在新租的房子里摆好了所有的家具。第二天中午回家,我看到父亲在擦洗煤油炉,昨天那个丑陋不堪地什物,在父亲百般地疼爱下,逐渐地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但是父亲还是一遍又一遍细心地擦着炉身,好似在抚摩自己最为心爱的宝贝一样,生怕一不小心弄掉一点皮,碰坏一个角。煤油炉是父亲最为珍爱的一件器具,在父亲的眼里,他的一生就是伴着这一股儿的煤油味走过来的,煤油的味道就是父亲生活的味道,煤油炉的伴随,更是父亲对生活的一种寄托。父亲的煤油炉,也是我的煤油炉,更是全家的煤油炉。
十八岁那年,父亲在离家不远的李子园林场打工,那时“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国民经济也略微有了好转,当时,我们西部偏远地区特别的穷,一个县有十来个厂子便是不错了,加之文化大革命期间,为了摆脱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帽子,工厂大都开在偏远林区。因为父亲年轻时学过木活,在我们当地是一个不错的木匠,这在当时也算是一位“懂技术”的人员吧。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西部地区发展经济需要大批的工人,于是,父亲便借着这股“东风”很顺利地成了一名正式地工人,从此也就成了一名农村人人都羡慕吃“皇粮”的工人。起初父亲所在的厂子效益非常好,规模也很大,数千人的厂子吃住都由工厂统一安排,诺大的一个职工食堂,每逢吃饭时间,工人们便挤挤嚷嚷,敲打着碗盆去打饭。不仅如此,每个月除发工资外,父亲还能补助几十斤的口粮,这对家庭困难,生活皲迫的农村人来说,简直就是旧社会“地主老爷”的生活。八十年代中期以后,国家调整经济模式,从过去的“计划经济”逐步向“市场经济”转变,父亲所在的厂子也整体都搬到了市区,职工的吃饭问题起初还是在食堂集体解决,但由于家里我们姊妹三人逐渐地长大,上学、看病、穿衣、吃饭,光靠母亲地里的收成和父亲微薄的工资,还是难以解决家里长时间经济的拮据,生活负担的日益加重,已使“不惑”之年的父亲额头爬满了皱纹,头顶添了很多的白发。父亲为了节省口粮补贴全家生活之困,便在集体宿舍门口摆了一张桌子,凑了一双碗筷,于是就有了这个煤油炉,也就有了今天我这个不太“精彩”的陈年老“故事”。
在我依稀的记忆里得,因为家里我最小,父母亲便尤为疼爱我,每次母亲去李子园看父亲都带着我,每到开饭时,父亲便给我一支筷子,二张二两的粮票让我去食堂打馒头,窗口打饭的老伯时间长了认识我,每次我递上粮票,老伯便接过筷子把两个热腾腾地大馒头对底叉在一起,还故意刁难地问我是那里的孩子,让我大声叫他伯伯,待到后面排队的叔叔们都等的不耐烦了骂他“老顽固”时,他才满意地把筷子递给我。我便双手捧着筷子的两头,小心翼翼地边走边啃馒头皮,那种香喷喷诱人的感觉,至今回味起来都让我直流口水。后来稍微大了一点,偶尔到城里看望父亲,那种浓浓的煤油味,更是让我思忆连绵。九十年代在农村老家上学时,我离学校比较近,有时到住校的同学那里去玩,闻到那股浓浓的煤油味,端起碗不管饭菜香不香,我都吃的津津有味,总感觉比家里做的任何一顿美餐都格外的香。同学骂我是穷酸一个,留着家里养尊处优的生活不过,老是想吃他们没油没盐的饭,可我却不这么认为,每当我闻到那股飘香的煤油味便感到特别地亲切和熟悉,同时,我便想起了在外工作的父亲。
说父亲是工人,其实,说白了和工地上打工的民工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能按时上班,按时下班,老了有个养老费而已。父亲的工作很辛苦,由于工厂的中途改制,“知天命”之年的父亲,工种由原来熟手的供应变成了黑铸,临时换工种,加之父亲上了年纪,每天面对着刺眼难闻的盐酸、硫酸等对身体危害极大的化工原料,除此之外,还要和那堆费铁费铜,炼钢炉之类的东西打交道,累死累活的忙上一整天,每天一下班,父亲还要托着疲惫地身躯,点燃哪个煤油炉去做饭。稍有长一点的休息日,父亲还要赶回家帮母亲种地。如今我工作了,母亲也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好不容易全家团圆了,偶尔父亲加班我去送饭,看到年迈的父亲吃力的提着那些滴着刺鼻气味的铸形铁棒,从硫酸池里提出来,挂过去,每次我心里都很难受。生活,在每个人眼里到底是什么,我想对于父亲来说,生活,恐怕是除了对过日子的艰辛,更多的还是一种对生存的理性思考。
后来我上了高中,因为求学的原因,我和父亲一起待过一段时间,每次点燃那个煤油炉做饭,我便要深深的吸几口那股浓浓的煤油味。今天看到父亲一点一滴地擦洗煤油炉,不由自主地,我又想起了提着硕大铁棒浇铸硫酸的父亲,一种内心莫名的楚痛,伴随着长时间的压抑和沉默便从我心底腾然而起,为了我最为尊敬和亲爱的父亲,也是为了父亲那段生活的艰辛。那天,我接过父亲擦洗的布,照着父亲擦洗的样子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擦了好几遍,父亲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而我就是想擦,只想让它变的更亮些,更清楚些,亮堂堂的,这样好让我在以后的日子里亮堂堂的做人,光明磊落的活着。
父亲的煤油炉,既是一种怀念,一丝牵绊,也是一种对生活的珍惜,一种对生活的热切渴望。

阿风姐
◎ 石志藏
石志藏, 1962年生。中国散文学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协会员、北仑区作家协会副主席,至今已在全国、省、市等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200多篇。著有散文集《心中的“童歌”》《聆听拔节声》。

阿风姐是上海知青,姓白,名叫雅风。十八、九岁花一般的年龄,就从上海大城市下乡来到浙东海边的上堡庙大队插队落户。大队是农村集体经济时代的称谓,现在早叫村了。
听说阿风姐插队到浙东乡村,是托关系走了好多门路的。理由是前面加上个“回乡”两字,因为阿风姐小的时候,曾在这个村子里的一个远房亲戚家寄养过,管养她的那个姓周的老婆婆叫外婆。这样七转八弯编个理由、打个证明说在外婆家的村里插队,村里也愿意接收,所以叫“回乡知青”。这回乡两字可不是随便可以加的,加上了定向安排,没有就统配,即极有可能去支边,到东北或大西南什么的地方去了。
上堡庙是我的故乡比较早的一个称呼,因村里有百年古庙而名,上堡庙也是当地的一个大村。村庄三面环山一面濒海,有二千多人呢。又根据姓氏或沿袭下来的居住习惯,分成十多个自然村,通常一个自然村便是那时的一个小队(或称生产队)。阿风姐的外婆家住在周家自然村,也叫十二队,“回乡知青”阿风姐理所当然地“插”在十二队了。
阿风姐来“插队”那天,先到大队部报个到,然后走程序分配下去。
那天,听说有位漂亮的“上海知青”来大队部报到,封闭的小乡村有些不平静。很多没有对象的小伙子,借故来大家部,目的就是想“瞄”一眼上海小姑娘。看到小伙子扒在窗台上,或在门缝里瞧人,大队老书记出来了,威严地挥挥手说,看清爽了吧,呀!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回去干活去。那时的小伙子还算纯朴、腼腆,看到大队书记都有畏惧感,书记话音刚落,小伙子树倒猢狲般“轰”地散了。
回去后,别人问,“知青”长得咋样?小伙子面部表情丰富地“啧啧”道,好!女知青姓白,人也白,大城市养人呐,跟农村就是不一样。小伙子边说边咽了下口水。接着又比划着说,她那个皮肤水灵灵,一拧保准出水,身材好,小巧玲珑,爱笑,眼睛会说话呢,嘴巴“嗲”,一句上海话“侬阿是呀……,侬那能呢……”。哇!就立马把你晕乎乎地“酥倒”。农地里干活的人,听小伙子说话,拿着锄头柄的手,都放腰上了,变成了“柱腰劳动力”。队里一个外号叫“烂肥皂”的男人,听着,听着,竟流出了口水。这时,不知谁说了句“队长来了”,大家风一般散了,各自又忙活起来。
时值“双夏”结束不久,农活相对清闲些。第二天,阿风姐就和社员一起将猪栏肥挑到田间,作土杂肥。阿风姐个子不高,挑着一对大土箕,到田头去有些跌跌撞撞。乡亲们其实已经很照顾她了,大土箕里没有多少肥料。我想,头一次干农活,如果叫阿风姐挑一付空土箕担,估计在田塍上走路也成问题。乡间人说这样的人不要说干活,就是空手在田塍上走一段,风一来也给吹跑了。
一天下来,回到家里,嫩生生的阿风姐浑身上下骨头像散了架,饭也吃不下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白天一把锄头,夜里一只枕头。农村的生活就这么单调。
这样,阿风姐住在外婆家,开始了“广阔天地”里全新的农村生活。是呀,天安门城楼上,当年伟人曾经挥着巨手用宏亮又而浓重的湖南腔音教育过广大知青的,要与农民打成一批,到农村去很有必要,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嘛。这段话,以京城为声源,电波般地久久回荡在中华大地的上空……。如今变成孤雁的阿风姐,躺在床上,拉着被角,两只眼睛盯着厢房上的天花板,茫然一片地问自己,伟人所言的“作为”,究竟在哪里?
农村生活清苦倒还可以克服,但亲人不在身边,不再有繁华的街巷和黄浦港畔厚重的汽笛声,不再有“上海小白兔奶糖”、云片糕、无轨电车的“嘎吱”声和巷子里煤球燃烧的阵阵“呛味”,阿风姐有些想家了。要是自己当初不“回乡”,倒和姐妹们一起成了“兵团”,可能环境恶劣、生活更艰苦,但毕竟心情不一样,生活的人群不一样。“插队”,意味着一滴水掉进大海,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被同化了。成家、生孩子、喂猪、下地……,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农村妇女。嘴巴咬着被角的阿风姐,不禁隐约产生后悔之意,心中一片怅然。
怅然间,屋外秋风裹着秋雨,轻轻地拍打着窗户,就像上海母亲在呼唤着自己的女儿……
阿风姐外婆家有四个兄弟,没有姐妹。兄弟均未成家,来了个上海知青插队,插到家里,外婆一家人自然喜欢得不得了,等于白拣了一个女儿(说不定周外婆此时已另有盘算),外婆更会张罗,把她视同自己的亲外甥女。
那时农村条件差,住房也紧张,外婆让四个兄弟住一屋,腾出一间小厢房,让阿风姐住。阿风姐很有心眼人也活络的,毕竟外婆不是亲外婆,她嘴亲,人又勤快,没多久,四个兄弟都听她的了。时间一长,阿风姐不仅融入了农村,还融入了周家这户家庭,俨然成了半个女主人。
半年多下来,阿风姐虽然脸黑了,但人却结实了。不像刚来时,人在田塍上走像根稻草会被风吹跑,现在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得很,身上的各个部位开始膨胀得实在,凹凸更加显眼,留辫子的她走起路来前蹦后跳,队里男人、小伙常常傻眼,走眼者一不留神竟一脚踩到田沟里……
后来,生产大队的农村保健站要增加“赤脚医生”,生产大队党支部研究,知识青年有“知识”嘛,得用起来,就决定让阿风姐进了保健站。保健站也在农村,为更多人服务,服务就是“作为”,更能与贫下中农打成一批。这样,阿风姐等于脱了产,基本不用去田头干活了,但象“双夏”这样时节,需背着药箱去田头巡回,为干农活的贫下中农现场服务,谁不小心割破手指,或中暑什么的,先应急一下。药箱里红药水、十滴水或SMZ消炎药、治腹泻的黄利霉素之类必不可少,社员称这类初级医生为“红药水医生”。
阿风姐进保健站没多久,脸又变白变得比来时更成熟好看了。
做“赤脚医生”那阵子,村里小伙子“毛病”多发。今天“肚子疼”,明天那里不舒服,后天又来配个药……,站里的老医生叫阿美姐,四十几岁年纪,大人小孩都这么叫她的。她看到这类小伙子,就会瞪着眼说,后生家三榔头拷勿倒,有什么毛病,我看还是心里有“想法”。小伙子有脸红的,有“嘿嘿”憨笑的……,只得像小孩见陌生人般的避走了。
或许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或许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阿风姐找的对象,是她“外婆”家的大孙子,人虽然瘦削、老实闷声、与人无争,但也眉清目秀,五官端正,会干吃得来苦,在大队窑厂干活,有一手做砖的好手艺,这在当时农村,也算不错了。老大也压根儿没想到,天上会掉下个“上海小娘”来当老婆,应了农村一句俗语,福人自有这个福。
“名花”有主。后来,来保健站看“毛病”的小伙子大为减少。
我和阿风姐有个两次“接触”。小时,我贪玩不慎扭了脚,父亲那时是生产大队干部,把我背到保健站后,有事忙去了。我脚上涂上药,裹上绷带,自己回不了家。正好,离我家附近有户人家要上门打针,阿风姐就顺路把我背回家。虽然是小男孩,但伏在她的背上,我开始很害羞,但阿风姐的身上,有股好闻的淡淡的香水味,还有与香水味夹杂的说不上的气味,反正好闻。长大了才知道,这叫女人的体香。
还有一次,是我17岁那年,回乡务农,在生产大队的一条跑上海的海上运输船上学做“小鬼”。“小鬼”是船上在舱里学习机器操作技术活的学徒的业内称谓,最大师傅则是“老鬼”了。若有几个学徒,按照“先进山门为大”的原则,称“二鬼”“三鬼”等。有次,运输船去上海装运货物,阿风姐跟“老大”(船长)说好要搭船,去上海家里探亲。当时,船去上海,单程要一日一夜。那晚,机舱正好轮到我值班,阿风姐晚上没地方睡,所以就要借用我的床铺,我当然很开心地答应了。我那时刚上船,也懵懂,不知情。因为船在行驶时,晚上很多人不能进舱铺睡觉的。其实很多船员都期待着阿风姐借他们的舱铺睡呢。当然,阿风姐虽然有很多船员的舱铺可以借用,但她知道他们的心思,偏偏借这条船上年龄最小的“男孩”的床位,一则让他们死心,二则免得以后让他们有奢想。与这些人同村的缘故,阿风姐说不定是船上某些男人当年的“心中偶像”,偶像借睡舱铺,他们真是十二分开心呢。第二天,船靠上海十六铺,阿风姐对“老大”和我说了声“谢谢”,拎着东西上岸了。这时,有个老船员笑嘻嘻地冲我说,小子哟,你的被窝能香上几天呢。我一愣,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到了晚上睡觉,钻进被子,往常都是我汗臭味的被子,现在果然与往常不同,多了股香味,确切地说应该是女人味!
喔,原来早上那个长得很鬼说话很鬼的老船员神秘兮兮的样子,原来话里头有“关子”哩。17岁,不客气地说,我对女人还是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阿风姐有双丹凤眼,待人热情亲切,说话时有些顾盼,微笑时有对小酒窝。尽管“名花”有主了,仍常常会使男人心猿意马。但那时一则人家准备嫁人了,二则知青嫁人前仍是“高压线”,有贼心没贼胆的人多,也就罢了。
阿风姐在大队保健站干了不知有多少年,对她有想法的人挺多的,似乎没有出个带颜色的事。
成家后,阿风姐从“高压线”变成“低压线”,又变成普通电线了。
之后,有任村书记对阿风姐挺有“想法”,其妻因病卧床,由于种种原因不能“那个”了,多次打阿风姐的主意,但阿风姐始终不答应。
那年,阿风姐家因旧房年久失修要拆旧建新,需要木材。要木材,山上有,但必须打申请报告请村里书记批。阿风姐知道书记对其有心思,开始不肯去。可是,家里窝囊废男人明知有这回事,偏叫老婆去。阿风姐生气地说,你个大男人自己不去,硬叫我去,这不是将我往陷阱里迫。男人不吭声,老实人这时竟犟得像头驴。阿风姐见三巴掌打不出男人一个屁来,怒骂道,你呀,家里没帽子戴了,想戴“绿帽子”是吧?男人索性抱着头,坐在床沿变成了“缩头乌龟”。嫁你这么个男人,我当初真是瞎了眼。阿风姐伤心地说。
就这样阿风姐有天傍晚,拎着东西上书记家门求解决建房木材的事。阿风姐说明来由,书记说,哎呀,你来了,就好了,何必再拎别的礼物,你就是最好的“礼物”嘛。书记边说没问题,我批就是了,边急不可奈地当着病妻的面把还没说完话的阿风姐不由分说整个抱起,娇小的阿风姐在书记那里就像小鸡被老鹰捉拿,尽管阿风姐手舞脚蹬使出浑身解数,怎奈羊落虎口无济于事。书记抱着“美人”走到另一间,把阿风姐重重地扔到床上,阿风姐仍坚决不从。书记此时早欲火中烧,已经踩不住刹车,推搡扯拉之间阿风姐衣衫渐乱已无力抵御……正在这时,书记的病妻不知从哪里来了股力量,将一只热水瓶“嘭”地扔在门口,一时玻璃碎片四溅,一股热气升腾上来,水流了一地。书记霎时扫了兴趣,阿风姐披头散发,捂紧衣裤,夺门而逃……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到底还是村子里传开了,尽管村上流传有几个版本,但我宁愿相信这一个。此事阿风姐一直没吱声,但后来,书记因其它事情败露被撤职处分了。
阿风姐的新房在同村一位泥水匠的帮助下,终于建成。
造房期间,因有年富力强,干活卖力的泥水匠“把总”(宁波话拿总的意思),工程进展又快又顺。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房子即将建成的时候,因头天晚上下了场大雨,第二天吊机松了根基,倒了下来,泥水匠躲避不及,砸伤左腿,几乎断裂。救护车送到市里医院救治。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日。泥水匠在医院住了三个月,这期间,阿风姐心存内疚和感激,家里医院两头奔,人累得不成样子。关于阿风姐和泥水匠的“爱情故事”,也有几个版本。比较可信的是:有天晚上,邻床的病友回家去了,病房里只剩下俩人,阿风姐陪着泥水匠聊天,说着说着,阿风姐说家里事说到伤心处,就伏在泥水匠的床边哽噎,泪水湿透了被褥。泥水匠看着阿风姐伤心的样子,不禁动情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用手擦去阿风姐的泪水。极度疲惫的阿风姐,后来就这样伏在床边睡着了,泥水匠用自己的外衣,轻轻地披在阿风姐身上,一直守护着她。阿风姐半夜里醒来,见泥水匠一直没睡,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背上,大为感动。想想这么多天下来,泥水匠为水泥、砖块、木头和施工为自己奔波劳累,如今腿又严重骨折,阿风姐情不自禁抱住泥水匠的头,深深地给了他一个热吻,泥水匠也抱住阿风姐不放,长时间拥吻着。这时,热吻中的阿风姐发现泥水匠头上竟汗如雨下,她吃了一惊,忙问为什么?原来,热吻中阿风姐的屁股压着了泥水匠的伤腿。阿风姐嗔怪道,怎么不说一声。泥水匠笑着说,跟你“这个”,受点痛我愿意。真是傻样!阿风姐笑着边说,边拧了下他的肩膀。
尽管是传闻,仍极具现场感和细节性,似乎俩人相爱时,边上有人看着。由此可见民间文学是有鼻子有眼睛的。
……
几年后,我离开故乡到外面工作,关于阿风姐的事情所知不多。但听说上面出台了知青回城的政策,刮起了一股“回城风”。又听说,泥水匠伤愈后做不得泥水工了,到邻省去开了个花木经销店,有人看见俩人外面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好像很恩爱。阿风姐与家里男人没离婚,与泥水匠没领结婚证,每年春节仍回家“团圆”的。而泥水匠东窗事发后,家里人不认帐,也不好意思回家……
阿风姐大我有七、八岁,现在也年逾半百了。那年头,知青从上海大城市下来到农村“插队”,确实吃了不少苦头,这也是特殊历史时期特殊政策让造成了这代城里人的坎坷命运。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某种意义上是转移城市人口,减轻就业压力之举,当时人太单纯,但也没办法,城里待不了,只能到乡下、到边远地区去“作为”,并且“作为”了几代人,大多数人没“作为”出啥,回城风一刮,多想法子回去了,但过去的一大把年龄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阿风姐现在已到了做长辈的年份,虽然发生了农村人认为的“桃色故事”,但我始终认为事情发生有它的特殊性和必然性,外人无法正本清源,当然也不可能赢得所有人的理解同情,存在总有它的合理性。我只愿阿风姐有个幸福的晚年。

蛇与蛇医
◎ 钟治德
钟治德,重庆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大山总是收藏着瑰丽。只要季节适中,种种瑰丽就尽情绽放,融合在其中的人事,或精华或糟粕,尽可以思忖。深山的古朴美境,无一不有兴象遥深的具象展现,融进山乡,就融进古老的中国。
大山多蛇。蛇是夏季深山的精灵。山涧的清潭里,沉淀着斑斓的映山红,还有一款蓝天白云。乌梢蛇在这里举行集体天体浴,它们通体乌黑,头一律朝着水流的方向,身体随清水沉浮,满潭就漂浮着古老的乌木。有恶作剧的人,拖着一根竹竿,悄然接近水潭,猛然用竿打击水面,就有了骤然的骚乱,蓦然的变故中刹那间就从悠闲转入戒备状态。蛇们齐刷刷从水里昂起头,吐着如血的信子,众志成城,凛然不可侵犯。前排的卫队,几乎是站立起了整个身躯,仅乌黑的尾巴支撑着潭水,黝黑的圆筒身体壁立为乌林,似乎那就是铜墙铁壁。第一次进山的人,定然会在这种阵势前大惊失色。恶作剧的人必然是懂得蛇性的人。那带着青枝绿叶的竹竿从乌林拂过去拂过来,青幽幽的竹枝触着鲜红红的蛇信,像在检阅,实是挑逗。如是几个回合,蛇阵开始动摇,乌林之内的蛇们,松懈下了头颅,蛇信缩回去了,尾巴却扬了起来。低头,扬尾,是蛇界的旗语,传递出举白旗的信息。人没有语言符号和蛇订立城下之盟,乌林卫队率先崩溃,头一缩,尾一卷,哧溜一声逃离水潭,转瞬消逝得无影无踪。乌林里的集团军,上演同样的好戏。水潭周遭的地域,有幼林在摇曳,有林下风生,那是蛇的大军还在溃退抑或是有秩序的撤退。清潭里依然是花影婆娑,河滩上凉满恶作剧者粗野而惬意的笑声。那随手抛弃的竹竿,随急流沉浮,终于搁浅在一匹浅滩上,闪耀着水流星影的浮光,俨然一支退役的戈矛。
山中俗谚:乌梢蛇吓人不咬人。乌梢蛇是无毒蛇,善类,所以被人当着游戏取乐的对象,它们撑出的阵势,貌似威风凛凛,实则纸糊老虎。蛇界的恶类,山民统称为“恶物子”,让外人怀疑是“恶物质”的误读。“恶物子”一律具有漂亮的外表,一般表现是温顺,可是一旦起杀心,就要置对手于非命。依附在竹子上的,叫竹叶青,身长仅数寸,浑身青碧绿翠,像一截清秀的竹枝,行动时像疾风吹送竹叶,如剑射出,俗名青竹彪。彪是动作迅捷的一种状态描摹。青竹彪把竹林视为自己的领地,人打扰了它的清宁,它立刻就报复,喜袭击人的面部,被袭击者似乎在竹叶一撞中,就着了毒手,头部肿大欲裂,若救治不当,两小时内毙命。袖珍青竹蛇儿口,连大动物也成牺牲品。一头大牯牛无意间闯进了竹林,啃食青竹叶,青竹彪从牛左鼻孔射进去,从右鼻孔钻出来。大牯牛发出撕人心肺的悲鸣,从竹林翻滚冲撞而出,跌下山崖立时毙命。松花蛇长着斑斓的松花纹,懒洋洋盘在松树上。一只鹞鹰飞来,停伫在松树之颠,眼睛骨碌碌扫射可能潜藏猎物的地方,机警中的疏忽,让它浑然不知死亡正从脚下骤然接近。不知道松花蛇是如何选取出击路线的,那鹞鹰一声凄厉哀鸣中一飞冲天,麻斑色的羽毛满空飘零,所谓铩羽的悲壮就是那样的场景。羽毛还在空际飘舞,鹞鹰躯体直直落下,“啪”地拍在林地上,猛禽就成了蚂蚁一族的美餐。还有一种蛇,颜色五彩,身躯盘起来,装扮成一朵硕大漂亮的蘑菇,在亮脚林下陈列着。初入山林的外来人,往往就上这种诱惑的恶当。当弯腰采取那朵蘑菇时,那蘑菇陡然爆开,突露峥嵘,遭其袭击,七窍流血而亡。这种蛇以美色勾人性命,山民鄙视,将那假扮的蘑菇,嗤之以鼻名为“牛屎盖”。
有蛇伤人的事故,就有蛇医这类人物。这是山区特殊生态背景下的特殊存在。蛇医有多久的历史?是裹着千古风霜的秘密。蛇医的传人,十里八乡才有一个,是传奇,也是神话,但人被蛇咬了,蛇医就可以出现在伤者面前。蛇医仅从形体上看,就不同常人,“疤癞残疾”的身体缺陷必须有其一种以上。蛇医的传承,是在传授者临终弥留前完成。即将辞别尘世的师傅,早就目测好了传人。传人跪在弥留者床前,双手牵起衣服的前襟,极端虔诚的接受赐物状。师傅大去了,新的蛇医就诞生了。没有话语和文字传递任何技术成分,叫神传。这是巫风遗俗,巫婆神汉也就是类似传授徒弟的。仪式还没有结束,为师傅送终毕,全身批麻戴孝,到山王庙行三跪九叩礼发血誓。其辞系师傅生前口传,其音低低切切,其意古奥通俗纠结:“天戴其苍,地履其黄,济人无取,是为大纲,如若不遵,天诛我,地灭我,雷打我,火烧我。山王其证,祖山周行。”誓完,在山王神像座下摸索,得无字书卷,回家深藏不露,逢农历三月初三、六月初六、九月初九,山王菩萨生日,取书供于堂案,伏跪一柱清香,回忆师傅音容笑貌,叫观师默像。这样反复三年,最后一次即第九次观师默像毕,将书焚烧,以示出师。整个流程,山王为神圣角色。原来在大山静穆浑朴的意识里,毒蛇猛兽全归该菩萨管辖。
蛇伤事故突发,山民责无旁贷全力以赴“请蛇医”。最古老的通讯形式,是山风载着“请蛇医”的呼喊,飞速地传递过山峦深林平畴河谷。听到“请蛇医”呼号的农人,立刻抛弃农具,扯开嗓子,向着传递方向狂呼,声浪掠过林莽,松涛助其力度,喊声穿越山涧,流水减其燥烈。蛇医即使在十里二十里之外,几分钟内就得到了治病救人的警号。他家的那匹蹇驴,邻家的那匹瘦马,就是蛇医突奔狼烟的交通工具。青石板山路上,一路蹄答答,青石板撞击而出串串火星,还有一路关注随时伸出援手的乡亲。驴倒了,马疲了,就有壮汉跳出来,像剪径的绿林那样粗暴,将蛇医横背在肩,如风狂奔而去。在山路紧要处,早有这样的人物跃跃欲试,等着接力。山民很清楚,被毒蛇咬伤,一个时辰内蛇医不出现,伤者几乎就没有生还的希望。救命之切切,让蛇医脚不沾地从异地赶到现场,只有“关山度若飞”的古句,才可以传达这十万火急。这时的大山,就围绕一个人,呼吐出同一个信息。伤者出现了生命危险,“催蛇医”的呼声此起彼伏传过来,山山水水似乎都陷入一种透不过气来的紧张。而围绕的这一个人,或是目不识丁的老农,或是天真无邪的顽童,他一朝被蛇咬了,是他的大幸,他立刻就被大山拥进了古道热肠的厚爱里,厚道的大山,立刻搭建起古风弥漫的舞台,让众生同唱一曲厚道的人间正剧。
蛇医终于在一个时辰内抵达现场,紧张的空气立时舒缓。医疗器具抑或说道具,早已经齐备。蛇医将一碗清水举过头顶,平放至胸前,再举至嘴边,猛喝一口,蓄在口腔内,两腮鼓起了气囊。然后闭了眼睛,像在祷告,猛然将口腔内的蓄水喷洒到伤者伤口,低吼:“挂竿!”竿是一根新斩下的竹竿,长约五尺,早已牢实悬挂于树下。蛇医又端清水碗,重复一遍仪式,气囊里贮存的清水,“扑”的一声喷在竹竿上,那碗砸在地上,成为无数碎片。蛇医脱衣,赤裸上身,双手握竹竿,一点一点,迟滞凝重往下滑。竹竿滑完,蛇医头上冒出汗气。如是反复者三,蛇医头顶汗气腾腾往上窜。伤者斜躺在近旁,恍若神助,伤口里污血往下滴,滴沥成串。蛇医完成动作,伤口污血尽了,殷红鲜血滴下,落成一脉晶莹的红线。围观的人群恢复了常态,粗鲁的玩笑,肆无忌惮。那伤者站了起来,舞动手脚,融入热闹里,为蛇医的神效做活广告。蛇医这位功臣,眯了眼,斜斜靠在竹凉椅上,有一搭无一搭地抽着旱烟,俨然自己与救命毫无关联。遗弃在半途的那匹毛驴那匹瘦马,此时必有人寻踪护送前来。蛇医跨上去,同时也搭载了两只南竹筒,筒内装满米酒,是伤者隆重的谢忱。信马由缰的归程中,撒一路苍凉的山歌,还有一路酒香。
1982年后,肃穆的大山走进了热闹的改革开放时代。形形色色的人群不断进入这块原生态地区,大山的精灵蛇类因此走上了都市杯筹交错的餐桌。又是30年过去了,山民多数换代,蛇已成为偶然的出现。青山依旧在,蛇与蛇医的故事被山风吹干了吹散了。请问一位耄耋老人,旱烟朦胧里送过来的声音让人从头顶凉到脚底。他慢悠悠道:人吃蛇的时代,蛇医该当绝迹。说完,老人抬眼望天,一动不动,像一截干枯的木头矗在那里。
原来,老人就是蛇医,云贵高原大娄山最后一位蛇医。

清明节上坟
◎ 吴锡镇
老天不知是自己悲伤还是为我们人间的生离死别悲伤,临近清明几天特别多雨,尤其清明节这天的雨比头几天都大,真个是天地悲怆烟岚含悲。老远的路赶来不就想在父母的坟前多呆一会?雨再大也要上坟,这是义无反顾的决定。
还在凯里的时候,我们就准备好上坟用品,老婆烫好刀头肉,儿子们卖了果品、鲜花,儿子们说上坟要响应政府号召买束鲜花给公和奶吧,我很赞同就只附带少许香纸。二哥一家远在温州尚未回来,我们到了老家见大哥大嫂寒暄几句。我们小坐一会,大嫂就煎好了过年留下的糍粑,大哥从他的货架上拿了几卷小炮和一扎大炮,倒些米酒都放到背篼和提篮里。大哥背着镰刀扛上锄头,老婆如玉换了雨鞋,我们每人打着一把雨伞朝寨子对门河葬父亲的山草鱼形走去。大儿子背着背篼和他的女友走在前面,二儿子提着提篮跟着,潘琴和大哥走在中间,我走在最后面。寨脚小河边近几年才栽的柳树冒出的叶芽,绿绿的嫩嫩的垂在河岸,小河涨些花花水,就是气候学上说的春汛。看到涨水的小河,我脑子忽地闪出小时候我们经常在春汛涨水时节在大溪或在小河水浅处塞水安转捉鱼的有趣景象,凭添了几分怀恋。我们走过水泥单板小桥走进大枫树坪,大枫树坪的油菜花满眼黄灿灿的正开得起劲,几只小蜜蜂在雨中花间忙个不停。看着这刚刚踏步而来的春景我就想,古人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季节上坟呢,是不是这个草木萌发万物苏醒的节气就不会使失去亲人的人们悲伤到极致?我一路忧郁地跟着他们走。
雨一直下,我们走过泥泞的田坎,爬上湿漉漉的栽满板栗树、杨梅树和梨树的草鱼形山坡,来到父亲坟前。坟前草青青,小小的墓碑快被疯长的小草遮住了。大哥和我大儿子割去小草,石碑上的字清晰可见,中间字体较大:故恩考吴公讳家廷之坟墓;两边字体较小,看去的右边:生于民国壬戌年七月十三日巳时;左边:殁于戊戌年十二月九日辰时;还有就是儿子儿媳、孙子孙女等一大家人的名字;最外两边是我撰写的墓联:鱼入清波跃,坟归笔架升。这副墓联是依照墓地地形与墓地对面的案山而写的。安葬父亲的坟山山脉从八百大山逶迤而来,延绵数二十多里到高坡那起了大拱,然后拐弯南向顺势而下,一路山山岭岭在草鱼形尾巴处这再起一小拱,继续延绵就到了草鱼形。在草鱼形尾巴突起的山结处向右分出一支山岭形成长长的鱼尾刚好包抄到鱼头前面,而正岭却形成了气势宏大形象逼真的草鱼形,凑巧的是古代的乡民们无意在山岭鱼头上开出一坵田,田里装水形如鱼嘴吃水;草鱼形两边长长的沟谷被流水切割很深,且在鱼腮巴略微鼓处恰巧有两股井水冒出,寓意为鱼吃水有水从腮流出,这鱼是活鱼,这样一条活灵活现的大鱼朝南游动起来就有了灵气。更巧的是,洞坎电站建成后蓄水现深潭,刚好弥补了游鱼缺水的不足映衬如鱼得水,寓意子孙后代都能鲤鱼跳龙门。草鱼形的对面的案山三个山峰并列风水学上寓为笔架山,寓意后代出笔杆子文人。这确实是好坟地,父亲就葬在草鱼形的背上正中位置。
父亲是一九八二年农历十二月初九日去世的,我和潘琴刚结婚两星期。虽然我估计父亲的身体难撑多久,但没想到这么快就离我们而去。我还沉侵在新婚燕尔喜庆中,父亲去世的噩耗一下子使我掉入悲痛无比的深渊。父亲过世的所有丧事全由哥嫂和我老婆潘琴安排料理,房族屋内上屋下坎忙碌着写报帖杀猪买香纸火炮火药孝布扎花圈,请导师先生为父亲开冥路做道场。导师先生是阳午坪的连远,他是我大哥的伙伴。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事也不干,呆呆地想我父亲死后我就一辈子都看不到他了,还有许多话也不能与他交谈对他倾诉了,从此阴阳两隔,痛苦万分。回忆那缺吃少穿生活艰苦的非常年代,想父亲常常把他碗里的四两稀粥米饭赶到我吃饭碗里的情景,想他一圈圈瘦下去一天天弱下去的身影,想我还来不及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他就孑然而去的时候,我心痛如刀绞。
我们那流传:“日照棺材雨淋屋”就是说,安葬的日子要出太阳,起房造屋竖柱上梁那天要有雨,才是好日子。安葬父亲的日子是父亲死前看好的。他怕我们不知道那天的日子好,他死的时候左手还握住的黄历书页折着,还用蓝色墨水勾画着,明显突出十二月十二日。那天早上,先派人去草鱼形打井,然后在先生看好的时辰出殡。起仓(出殡)的时候太阳刚好从云端里出来,阳光暖暖地照着我家照着大伙抬棺。大伙吼声起处,被稻草索捆住装着父亲的黝黑的棺材颤巍巍地抬起,然后放到仓杠(两根长长的杉木杠子)上,再用长长的粗索把杠子和棺材牢牢绑在一起,随着吼声众人抬起棺材雄气十足的冲出寨子小溪直奔对门河的草鱼形。棺材抬到草鱼形,趁大伙休息当儿,大哥代表我兄弟三人下到井底清理杂土在井底砖红色泥土上铺满钱纸,表示收捡打井人的脚印。待大哥上来,下葬时候到了。看着装有父亲在里面的黑黝黝的棺材缓缓放到撒了朱砂的坟坑里那一刻,我的心痛得简直就碎完了。黄土一点点往父亲的棺材上盖,土慢慢盖过棺材,土慢慢堆起夯紧。顷刻间草鱼形的背上隆起了一座新坟,那就是父亲永远的住所。我声嘶力竭地恸哭,那一刻天地同悲山野同泣。我脑子一片空白恸哭无泪,一大堆香纸在新坟头上烧化,儿子孙儿们和姐夫姐姐、锦屏中学送的花圈也一同火化,烟雾袅袅腾空而去,我跪在坟头,心却无所依靠随烟雾飘飘荡荡。
父亲去世后,每到气候变冷或下雪天气,我会自然而然想到,我母亲一个人孤苦伶仃守候在与父亲厮守几十年的黑黑的小屋,想到父亲睡在土里是否着凉,是否受冻,是否被大雨淋湿了,静静的夜晚他一个人睡在山上怕吗?很长时间我脑子都出现这种想法,可能是太思念父亲的缘故,太爱父亲的缘故。
每年清明上坟我都想趴在父亲的坟头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把没有跟父亲说完的话一股脑地向他老人家诉说,把心中积淀的情感向他老人家表白。可一到坟上,一大家人尤其当着妻子儿子们的面却哭不出来,强装笑脸把心事掩埋在心底,深深地。心底深处有个心愿:来生再给他当儿子,哪怕找他千里万里,尽管他一贫如洗。
今年清明,看儿子们收拾好供品,烧了少许香纸献上两束鲜花奠了酒放了炮,打着雨伞往回走的时候,我迟迟不肯离开父亲的坟头。依依看那湿漉漉的墓碑,看那青青坟上草,香烟袅袅升起,鲜花在雨中盛开,可就是不见父亲慈祥的蜡黄的面容,听不到父亲温暖的话语,我终于忍不住在父亲坟头重又跪将下去放声大哭:爸,我好想你啊!任雨水与泪水横飞,任心中带有悔恨的遗憾宣泄。儿子们似乎懂得我的心思,让我对已逝父亲情感尽情倾诉,低着头跟着他们的大伯回走。只有老婆潘琴怕我过于伤心,她折转上坡拉起我说:爸爸会知道的,我们回家吧。我擦掉泪水离开父亲的坟墓跟着眼里也噙着泪花的老婆往回走。
为什么有生离死别?我一路忧郁想着沉重地往回走。雨还在下个不停。

陕北的小米
◎ 秦 汉
秦汉,原名杨志忠,1971年5月出生于陕西省子长县,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华当代文学学会会员、子长县作家协会副秘书长。著有作品集《激情岁月》。现供职于子长县物价局。

小时候日子苦,常吃的是稻黍(也叫高粱)蒸饭,既难吃又难消化。假如能吃上一顿小米蒸饭,那简直是一种奢侈。
现在生活好了,我很少再吃小米蒸饭。有时候到饭馆吃“黄米饭小炒肉”,只是为了调换胃口。然而,由小米熬成的米汤却始终没有离开我的餐桌。对陕北人来说,无论你腰缠万贯还是贫困潦倒,小米米汤永远是陕北人的最爱。
的确,陕北的小米很养人,营养价值也很高;不仅种植历史悠久,用途也很广泛。小米原产我国,约有8千多年的种植历史。最为有名和最好的小米就产在陕北一带。小米的品种很多,按米粒的性质可分为糯性小米和粳性小米两类。小米粒小,色淡黄或深黄,质地较硬,制成品有甜香味。
陕北光热资源充足,昼夜温差大,养分积累多,因而谷子成熟后稍加工,即成黄灿灿、香喷喷的小米。小米是养人的好东西,走在陕北,你到处都可以看到如云的美女,风姿绰约,皮肤白嫩,身材窈窕,那都是吃小米养成的。小米养出了魅力四射的女人,也养活了健壮如牛的男人。你看陕北男人的那种宽阔的胸怀,有力的臂膀,在风雨之中的那种从容,在处世里面的那种坦荡,在浪漫之中的那种豪放,可以说,是小米养成了陕北人热情憨厚、纯朴善良的性格和豪放坦荡的胸怀。
陕北的小米是最革命的。吃着陕北的小米,谢子长和刘志丹率领陕北红军创建了陕北革命根据地,为中央红军结束长征、落脚陕北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党中央在陕北的十三年中,陕北小米滋养了千千万万的革命战士,用小米加步枪打败了反动军队的飞机和大炮,建立了新中国。
革命战争年代,陕北人民支前,曾将最好的小米送上前线,慰劳子弟兵。1947年3月18日,毛主席率中共中央机关转战陕北。有的领导同志从安全考虑,劝党中央、毛主席离开延安东渡黄河,暂住山西。毛主席深情地说:“长征后,我党像小孩子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是陕北的小米,延河的水滋养我们恢复了元气。在人民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怎么能离开他们……陕北问题不解决,我决不过黄河。”转战陕北途中,有一次,警卫员想办法弄来一点小米,蒸了一碗小米干饭给毛主席送去,毛主席最终没有接受。在那种特殊的情况下,他要与同志们同甘共苦,尽管他工作很劳累很辛苦,生活很艰苦,但他不愿有丝毫的特殊,哪怕是一碗小米干饭。
1973年6月9日,周恩来总理回到了延安,喝到了陕北的小米米汤。他满怀深情地说:“延安的小米好啊,是延安的小米哺育了我们,哺育了革命。”
陕北的小米是谦虚的。每到秋收季节,你看那黄土地上的沟沟峁峁、山山梁梁,沉甸甸的谷穗无论长得多么饱满骄人,却一律低下了头,仿佛弯下腰来向人们鞠躬施礼,这是一种多么令人崇敬的谦逊的品质。而狗尾巴草(又叫谷毛英)虽然和谷子是近亲,却结不出像样的果实来。即使有几颗干瘪的籽粒,对人们也没有什么用处,但它却一直高昂着头,随风摇曳,炫耀自己。
陕北的小米又是顽强的。虽然陕北干旱贫瘠,但在这古老的黄土地上,它照样顽强地生长着。春天种下一粒种子,秋天就可以结出万千籽实。
陕北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从小吃着小米饭长大,是黄土高原的子孙。我爱陕北的小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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