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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体》:科幻文学之外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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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29 14:41:4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三体》:科幻文学之外的意义
李云雷


图为《三体》英文版译者刘宇昆在第73届雨果奖颁奖现场代为领奖
  8月23日,刘慈欣凭借《三体》英文版第一部获得第73届“雨果奖”,这不仅是科幻文学界的盛事,也是当代中国文学的盛事。科幻文学在中国虽然 很早就得到提倡,梁启超曾撰写过《新中国未来记》,鲁迅也翻译过凡尔纳的《月界旅行》,但“五四”以来,科幻文学在中国一直不甚发达,其原因或许在于,科 幻文学虽然与科学有关,但在20世纪饱经忧患的中国,最切要的是民族的生存与发展,我们很难在现实的苦难中仰望星空,探寻宇宙的奥秘。新世纪以来,科幻文 学在中国崛起,以刘慈欣、韩松、王晋康、何夕等为代表的科幻作家创作了一大批优秀的科幻文学作品,在整体上提升了中国科幻文学的水平,尤其是刘慈欣的《三 体》,有研究者称之为“凭一人之力将中国科幻提高到了世界水准”。在科幻文学崛起的背后是几代科幻人付出的心血与努力,也与中国在世界秩序中位置的提升有 极大关系。
  《三体》的获奖让我们看到了中国科幻已经达到甚至开始引领世界水平,但意义不仅于此。在阅读《三体》时,最令人兴奋的是,在那波澜壮阔的太空史 诗中,我们看到了中国人的身影,中国人开始以主角的身份出现,作为人类的代表参与宇宙事务。这对于创作者来说或许是自然而然的,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作者 是中国人,在构思时自然会将中国人带入其中,但就我的阅读体验来说,却具有一种震撼性的艺术效果。在此之前,我们看到的西方科幻文学与电影中,西方人是当 然的主角,他们代表人类与外星人展开星球大战,最终拯救了地球。在这些作品中,我们看不到中国人的身影。《三体》的出现让我们看到中国人也可以参与宇宙事 务,更让我们意识到,此前的中国人形象在科幻作品中的缺失,不仅是一个艺术想象的问题,也是一个国家实力与信心的问题。
  《三体》塑造了一种新的中国人形象,以往我们熟悉的中国人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阿Q、是“出水才见两脚泥”的朱老忠、是终于可以挺起腰杆 说话的陈奂生,他们在历史与现实的重压下负重前行,在他们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数千年来中国人“精神奴役的创伤”以及他们在20世纪改变命运的艰辛与努 力。而在《三体》中,我们看到的是具有东方智慧的现代中国人形象,罗辑、章北海、叶文洁、程心、云天明,这些性格迥异的中国人,在地球文明遭遇三体文明时 都承担着关键的使命,他们是人类文明的代表,在太空中挥洒着他们的智慧与意志,探索着人类与宇宙的未来。《三体》的开头描述的是“文革”场景,这样“伤痕 文学”式的开场是我们熟悉的新时期以来的中国故事,但随着故事的渐次展开,我们可以发现,这不是一个中国故事,而是一个人类的故事,一个宇宙文明的故事, 或者说,作者是在中国故事特殊性的基础上,讲述了一个具有普遍性的人类与宇宙文明的故事。
  在《三体》中,中国人不仅可以参与宇宙事务,而且可以想象并把握未来。想象一种新的未来并促使其实现,并不是所有国家都能做到的,近代以来的中 国不仅不能想象与把握未来,而且其命运往往被其他国家所决定,在那样的时代,一个中国人很难展开想象的翅膀自由翱翔。只有新中国成立后,中国人才能把握自 己的命运,只有在改革开放之后,中国逐渐富强起来,才能参与世界事务,才能想象一种新的未来。“胜利的信念是必须建立的,这种信念,是军队的责任和尊严的 基础!我军曾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面对强敌,以对祖国和人民的责任感建立了对胜利的信念:我相信,在今天,对全人类和地球文明的责任感也能支撑起这样的信 念。”这是在“太空军政治部工作会议”上章北海的发言,是从中国历史而来的对未来的想象。毫无疑问,中国的强盛为《三体》提供了想象的基础与可能性,而 《三体》也是中国强盛在科幻文学领域中的一种折射。在世界科幻文学的视野中,或者在中国现代以来的文学史上,《三体》最重要的特色或许就在于中国人在太空 中出现,并能够代表人类、地球与其他星球对话。科幻文学是没有国界的,但科幻作家是有国界的,或许也正是因此,刘慈欣在获奖后并没有显得兴奋,而是对中国 科幻文学的整体状况表达了忧虑。
  阅读《三体》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小说显示了一种非凡的想象力,严锋在《三体Ⅲ》的序言中说,“在整个三部曲中,我个人认为第一部最具历史感和现 实性;第二部的完成度最高,结构最完整,线索最清晰,也最华丽好看,而《三体Ⅲ》则是把宇宙视野和本质性的思考推向了极致,这方面目前无人能及。”《三 体》的想象由现实出发,展现了一个无限宽广的时间与空间,一种未来的太空史诗。作者从当下现实遥望星空,也是从无限遥远的高度与未来观察地球、人类与中 国,让我们看到了一种超出一般想象的浩瀚宇宙。比如,在《三体Ⅲ》中,作者设计了一个“纪年对照表”,其中最后两个纪年是“DX3906星系黑域纪元,公 元2687年—公元18906416年”和“647号宇宙时间线,公元18906416年”。在这里,作者的视域已达到了公元1800万年之后,这是我们 在日常生活中绝难想到的,但在作者的叙述中,我们却真切地看到了时间尽头的风景。或许无限遥远的时空对我们没有实际意义,但能够想象整个宇宙的民族,一定 是有梦想、有未来的。
  最令人赞叹的还不是时间与空间的无限宽广,而是作者想象宇宙的方式以及超强的叙述能力。在刘慈欣的想象中,我们看到了宇宙社会学、宇宙心理学、 宇宙生态学。在第一部中,作者虚构了一个星球及其文明的历史,在第二部中开始探讨不同星球文明之间的关系及相处规则,第三部则探讨时间的本质与宇宙的秘 密。小说中瑰丽的想象与令人惊叹的细节俯拾皆是,作者以硬科幻的方式支撑起了整个叙述,逻辑严密、基础扎实,有自己独特的创造,比如小说中关于面壁者、持 剑人、水滴、黑暗森林、降维打击等的叙述,既出人意料,又具有历史与想象的合理性。阅读《三体》对我而言,仿佛是从中国出发的一场太空旅行,那些辉煌的画 面、壮丽的场景、奇妙的细节,较之观看西方科幻电影更具真切感、更有想象力,这是一首真正的波澜壮阔的太空史诗,也是我们这个时代想象未来的神话。
  2012年,我第一次见到了刘慈欣,记得在讨论时我曾问过他一个问题,鲁迅翻译过凡尔纳的科幻小说,而鲁迅的小说却主要关注现实人生,不知他怎 么看待这一现象。刘慈欣的回答很简略,他表达了对鲁迅的尊重,也对科幻小说的有限性做了思考。现在想来,我的这个问题,主要是想讨论“新文学”与类型文学 的关系。在这方面,我们的研究显然还不够。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新世纪以来,中国文学已突破了“新文学”的范围,科幻文学、新武侠、官场小说以及网络文 学中的诸多类型文学颇为兴盛,其中优秀的作品如《三体》,已跨越了严肃文学与类型文学的藩篱,充分显示了中国人的文化自觉与想象力。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 以说《三体》的意义超越了科幻小说,也超越了当今绝大部分的严肃文学,它带给我们的是关于人类命运的深沉思考,也是中国人对未来世界的寓言。

《三体》是《红楼梦》之后的新经典?李淼
【一、雨果奖】

礼拜六下午,也就是8月22日下午,公号赛先生的许灏微信我,让我写篇预测《三体》是否会在第二天获得雨果奖的文章,我回答说,我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被他逼急了,我说,不会得。
事实上我压根不知道,因为我没有闲工夫去研究美国投票者的心理,以及各种八卦包括悲伤的小狗狂暴的小狗这些粉丝运作的事。有这工夫不如去喝两杯咖啡,读几篇小说。难道大刘这些人写小说的目的是让你们来八卦的?读小说是正经。
当然,我猜错了。
23号下午北京时间一点半,消息传来,大刘获奖了。具体地说,是《三体》第一部的英文译本获奖了,作者刘慈欣,翻译者刘宇昆。
我在微信转凤凰新闻独家新闻的时候写道:“牛,这下三体电影有希望了,啊哈哈。”导演高群书在下面跟:“哈哈哈。”











(刘慈欣)
【二、大家如何看《三体》】
我说过,《三体》也许不是一部伟大的科幻,当然,我根据我自己的品味判断的。我和不少人的看法类似,认为《三体》明显的不足地方在文学性以及人物塑造。
但刘慈欣本人不认为科幻小说一定要具备很强的文学性,他认为科幻小说最重要的元素是为人类提供未来的可能性,并且,只有科幻小说才能够将“历史”作为故事来写,因为历史是虚构的。
在某种程度上,他是对的。《三体》在获奖前的成功证明了这一点,《三体》获得雨果奖也证明了这一点。
当然,《三体》就硬科幻来说也有这样和那样的“硬伤”,这在大刘本人看来也不重要。现在,我的观点也被他改变了,认为科幻中的科学硬伤如果不过分还是蛮好的,让想象有更多的空间,让人类变得更自由一些。有时这些硬伤反而是萌点。当然,我们不能像《哈利·波特》那样随便破坏能量守恒定律和热力学第二定律。
其他人怎么看《三体》?首先得提到三体迷严锋教授,他第一时间在微博上写道:“祝贺大刘为中国科幻写下光辉的一页!雨果奖堪称科幻领域的诺贝尔奖,而且比诺贝尔文学奖更专业,更纯粹,更关乎文学的核心要素:想象,荣耀属于大刘,属于所有热爱科幻的人们,也属于雨果奖与科幻本身,科幻生于西方,在东方也找到了沃土,这是科学与想象超越国界的人类意义的最好证明。”
北京师范大学研究科幻文学的吴岩教授写道:“《三体》的情节杂多、人物密集、所涉及知识领域的广泛、小说结构和内容、价值观的取向等的创新在中国科幻史上没有前例。而所有这些成就,除了跟刘慈欣的一定天赋有关,更多的则是他孜孜不倦地研究中外科幻文学、探索创作规律并反复实践获得的结果。这其中我更肯定的不是天赋,而是花费整整三十年时间找到上述问题的一套独特解决方案。而激发他在艰难困苦中不断前进的动力,是他对宇宙和大自然的爱,对科学能力的信仰,对明天的期盼。刘慈欣的成熟在于他敏锐地看到,读懂中国政治文化虽不容易,但读懂上述爱、期盼、问题解决方案却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但是,谁能说他的解决方案中不是又充满了异国文化的背景、异国人的思考方式以及异国文化的价值取向?《三体》第一部的获奖,首先是沟通科技时代不同民族普适审美感受的成功。”
这两位是“专业”科幻迷的代表。
我不引述非专业科幻迷的评价了,基本上,他们的评价当然是好看。故事好看正是科幻小说的核心,也是当代所有小说必须回归的传统。
另有一些人则认为,《三体》在语言上读不下去,我对这种看法表示同情。
【三、《三体》为什么这样红?】
获奖传到国内几个小时中,我不断地翻看亚马逊排名。本来,《三体》三卷本在亚马逊一直是一百名之内五十名开外,获奖一小时后,跃到22名,之后排名每小时都在提升,先是第六名,然后第四名第二名,最后第一名。直到写本文的时候,《三体》依然是第一名,并且,卖断货了只能预订。
沾《三体》获奖的光,我的书《三体中的物理学》也从三千多名变成一千名以内,甚至打破了该书在出版第一月中的排名纪录,变成三百多名。这真是一书得道鸡犬升天。













《三体》本来就很火,但从来没有这么火。雨果奖的效应远远大于茅盾文学奖的效应,可见国内读者对外奖的看重,我们不评论这种看重是否合理,是否是理性的。
《三体》还在《科幻世界》连载的时候,在科幻迷中就很火了。那时,《三体》远远没有火到最近几年的程度,以至于刘慈欣在结束第三部《死神永生》的时候,胆战心惊地不敢拿出来。等到第三部出版,正是微博兴盛的时候,据说IT界几个大V在微博上一吆喝,《三体》很快溢出科幻圈,进入更大的圈子,这个圈子基本就是极客圈了。
但《三体》仍然相对小众,直到雨果奖。
很难就目前的形势判断《三体》这么红还能红多久,从昨天刷爆朋友圈的盛况来看,红半年没问题。


如果能红一年,那么,跟着明年《三体》电影第一部的上线,《三体》就会一直红下去。


也许我们还会就《三体》的文学性争论不休,但《三体》将成为事实上的经典。


【四、《三体》契合了我们时代?】


也许。
最近有一篇文章分析《三体》为什么这样红,指出《三体》的观点极其迎合了中国社会目前的商业思想——成王败寇。这篇文章指出,《三体》中的几个名词经常被人引用就是如此,比如,猜疑链,比如,黑暗森林,再比如,降维攻击。
当然,除了没有底线的降维攻击,还有另一种降维攻击,我在《大家》写过,那篇文章的标题是《职场上的降维攻击》,因为这种降维攻击是我从小米的赵瞳那里听来的,我命名为赵瞳降维攻击。
其实,《三体》中的这些概念只是刘慈欣为了展开故事故意设置的“点子”,与他本人的观点无关。事实是,就我对他的了解,这么一个心慈的人不可能做出章北海将军做出的事,更不会做出歌者做出的事。
《三体》中的技术至上论是我们时代的标志吗?尽管互联网经济风行,人工智能甚嚣尘上,我还看不出。
最有意思的是,《三体》里面张扬了集体主义的胜利,这在当代确实有“现实意义”,中国式体制好还是美国式体制好?正在被越来越多的人争论。
【五、《三体》还会获奖吗?】
我个人觉得《三体》第二部,严格说来该是《地球往事》第二部,《黑暗森林》才是这个系列的杰作。
这本书如何翻译?如何与美国主流政治正确不冲突?是一个马上就能解开的迷。如果一切顺着理性的方向发展,《黑暗森林》应该继续获奖。可是,没有什么比文学类奖项更不理性的了。











(《三体》第一部英译者刘宇昆代表刘慈欣领奖)
【六、我们时代的经典】
经典的造就不仅仅看作品本身,而且要看作品如何被嵌入历史,特别是文学史。诗人艾略特说过,一首诗的地位不仅仅是其本身在诗歌史上的位置决定的,也是其他诗歌在其出现后如何改变位置决定的。
在这个中国文学相对贫乏的时代,我们需要一部神话。
也许,《三体》就是这么一部神话。
在成人世界,《三体》成了神话,大刘也早已封神。最近,《三体》获得的科幻世界双奖之一的雨果奖,就是为神坛筑了最后一级台阶。可以说,《三体》已成经典,《三体》迷的队伍将不断扩大,这个队伍排在前面的本来是科幻迷,后来排在前面的我是IT界从业人士——雷军啊马化腾啊,更不用说罗振宇雕爷孟醒了,最近排在前面的是梁宁。
还有,最近一位律师开始看到律师行业的升维与降维(愿《三体》助他成功)。
有人讨论《三体》中的“黑暗战役”是不是犯罪行为。


鲁迅在《集外集拾遗补编》中说:“《红楼梦》是中国许多人所知道,至少,是知道这名目的书。谁是作者和续者姑且勿论,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这是说《红楼梦》的无所不包。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红楼梦》在近世被神话了,一个人需要引经据典的时候,就去《红楼梦》里找。




我在最近的南都周刊中这么写道:
“现在,《红楼梦》依然是一部分人的无所不包的神话手册,想谈恋爱了?去看《红楼梦》的宝玉和黛玉。想谈美食了?去找《红楼梦》。谈商业和情商?去看薛宝钗。想为女孩子起个好名字?去看《红楼梦》。“暖男”很流行?《红楼梦》里早有了,就是贾琏啊。张柏芝很痛苦?那就是尤三姐啊。你有个不听话的儿子?没关系,你看贾敬多牛啊,不也是有个不听话的儿子。屌丝逆袭?无论贾雨村还是小红,不都是屌丝逆袭的典范吗?你在谈心机婊?嗯,看看袭人。普通人想嫁入豪门?看看邢夫人和秦可卿。至于楼市啊股市啊创业啊,都可以看《红楼梦》。
真正喜欢《红楼梦》的毕竟是爱读古典小说的小众,人民需要新神话,就这样,《三体》在人民需要神话的时候适时出现了。它不算太老,最后一部是五年前出版的,也不算太新,第一部是九年前出版的。它在文字和想象力方面远远地超过了任何一部华语类型小说,它在构思的宏大以及人物的种类方面,也是很多爱写宏大主题的中文作家望尘莫及的。
过去,场景往往是这样的:你谈荷马史诗,我们有《红楼梦》;你谈《神曲》,我们有《红楼梦》;你谈莎士比亚,我们有《红楼梦》;你谈《追忆逝水年华》,我们有《红楼梦》;你谈《尤利西斯》和《芬尼根的守灵夜》,我们有《红楼梦》;甚至你谈魔幻现实主义,我们也有《红楼梦》。
眼下,另一部我们需要的神话正在崛起。”
……………………………………
本文系腾讯《大家》独家稿件,未经授权,不得转载,否则将追究法律责任。

远离科普,告别低端:写在《三体》获雨果奖之后
江晓原



  刘慈欣的小说《三体》系列,2006年起在《科幻世界》杂志上连载,小说第一部的单行本初版于2008年1月,因反响非常好,第二部于同年5月未经杂志连载直接出了单行本, 2010年出齐了三部曲的第三部。《三体》英文版第一部于2014年在美国出版。2015年3月23日,《三体》获得了世界科幻文学两大最重要奖项之一的雨果奖。由于两天前,刘慈欣作为嘉宾,专程前往上海书展出席了我的新书《江晓原科幻电影指南》的发布会,所以他本人并未去美国领奖,网上遂有“刘慈欣为江晓原新书站台错过了雨果奖领奖仪式”、“刘慈欣刚给江晓原站完台就得了雨果奖”等耸人听闻的说法。这些说法虽属半开玩笑,但我对《三体》的评价,倒确实有一点与众不同之处。这说来稍微有点话长。

中国科幻“小众又低端”的窘境
  刘慈欣曾多次向我表示,他认为中国的科幻仍是很小众的。据我和国内科幻圈子为时尚不很长的交往中见闻所及,大刘的说法无疑是准确的。但我发现的另一点竟是,在这个小众的圈子之外,在许多人心目中,科幻又是很低端的。这一点无疑会让中国的科幻作家和科幻爱好者感到悲哀。
  造成这种“小众又低端”局面的原因何在呢?其实很简单,就在于中国科幻和“科普”之间那种不恰当的关系。在许多中国人心目中,科幻就是“科普”的一部分,甚至就是“儿童文学”的一部分。这绝不是我的夸大其词,让我举一个例子来佐证:知道《三体》英文版第一部在中国的发布会是在哪里举行的吗?是在2014年上海一个童书展上!
  其实我还有更猛更鲜活的例子,不过我希望这里已经不需要再举了。
  科幻在国内的这种荒谬定位,导致她多年来被迫屈居低端,备受冷落。中国科幻的小圈子往往给人“自拉自唱”的感觉,大刘说中国科幻仍然小众,也是类似的感觉。对此我也可以举一个例子来佐证:2013年我作为评委会主席参加第四届全球华语科幻文学颁奖大会,那是一种为期数日的大型会议,但那次会议的经费竟只有5万元,主办方不得不想方设法尽量节俭才将会办成;而稍后我参加一个中等城市举办的关于道教的小型高层学术研讨会,会期仅一天,会议经费却有200万元。道教肯定不是国内最有钱的宗教,但科幻看来真的是国内最清贫的圈子之一了。
  正因为这种现状,我在第四届全球华语科幻文学颁奖大会做了题为“远离科普,告别低端”的报告,提出了我的想法:科幻在国内既然已经小众了,就要尽力走高端路线,而这个高端路线就是努力和传统的“科普”拉开距离。当然我知道,迄今仍有不少人士对我的这个想法不以为然。
  但我的这个想法并非当时临时起意,而是已经形成了相当一段时间。而且我也试图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实践这个想法——这下我们就又要回到《三体》上了。

《三体》为“费米佯谬”提供了中国解答
  2008年,也就是《三体》头两部出版的当年,我就和我的同事穆蕴秋博士——当时她还是我指导的在读博士研究生——在《上海交通大学学报》第16卷6期上发表了论文《科学史上关于寻找地外文明的争论——人类应该在宇宙的黑暗森林中呼喊吗?》,我们在论文中揭示了《三体》在探讨外星文明方面所作出的学术贡献。这篇论文的主要观点,又在次年作为“国际天文年特稿”发表于《中国国家天文》杂志上。
  通常对于一部小说,无论我们评价多高,终归只是“文学作品”,人们能够谈论或揭示的,似乎也只能是它的“文学价值”,它怎么可能对于理解外星文明这样极度高端的科学问题做出学术贡献呢?
  关于外星文明的猜想由来已久,随着天文学的发展,有些科学家开始将探索外星文明当作一件“正经事”来做了。这些科学家中,有在科学上做出了成就同时又在大众传媒中颇负盛名的,比如卡尔·萨根(Carl Sagan)。萨根曾估计银河系中“先进技术文明”的数量大约在100万个的量级;他还倾向于相信外星人曾经在古代来到过地球。当然,更多的科学家仍然认为这类想法是不值得认真对待的。著名物理学家费米(Enrica Fermi)本来并不是这场争论中的重要人物,但是他的一句随口之言却成为外星文明探索中的纲领性论题——尽管在费米一生的勋业中,这根本排不上号。
  1950年夏天某日早餐后的闲谈中,费米的同事们试图说服他相信外星文明的存在,费米随口说道:“如果外星文明存在的话,它们早就应该出现了(If they existed, They’d be here)。”由于费米的巨大声望(此时他获得诺贝尔奖已经十多年了),此话流传开后,一些人将其称为“费米佯谬”(Fermi Paradox)。
  “费米佯谬”虽然只是费米随口说的一句大白话,但背后确有一定的理论依据。如果宇宙被认为是“无限”的——无论是时间上还是空间上都是无限的,如果我们又承认在宇宙间出现其他高等文明的概率不为零,则宇宙间必定已经有了许许多多高等文明。即使我们接受当代的主流宇宙理论,比如目前尚属主流的大爆炸理论,宇宙的年龄可能达到200亿年。考虑到宇宙如此广大,年龄又如此长久,也会得出同样推论。可是,为什么我们至今还没有遇见一个外星文明呢?
  半个多世纪以来,西方学者对于“费米佯谬”至少已经提出了50种解释,大致可以分成三大类:
  1、外星文明已经来到过地球,只是我们无法发现或不愿承认;
  2、外星文明存在,但由于各种原因,它们还未和地球进行交流;
  3、外星文明不存在。
  第1类解释中,包括“动物园假说”——认为地球就是先进外星文明设置的一个宇宙动物园。又有“隔离假说”——先进外星文明为此留下地球不受干扰地单独存在着,为它们提供原生态的宇宙文明信息资源。以及“天文馆假说”——人类很可能是生活在一个虚拟世界里。这类解释中,还有主张外星人已经混杂在地球人类中间的;主张智慧外星人类似全能上帝的;甚至主张地球人类本身就是外星人——当然这个主张并不能消解“费米佯谬”。
  第2类解释又有几条不同的路径。比较唯物的如外星文明过于遥远、它们目前还没有和我们直接接触的星际航行技术、它们也在向我们发射信号只是我们尚无能力接收或理解等等。或者设想外星文明对地球文明没有兴趣(比如嫌地球文明太原始),或它们对别处的文明更有兴趣,或是外星文明认为与外界接触是危险的。
  第3类解释相对比较简单,基本上是论证人类的地球在宇宙中是独一无二的。其中包括我们的太阳系和地球的环境独一无二、生命进化到人类这个地步是概率极其微小的事件等等。这些解释都可以归结为“珍稀地球假说”。
  上述50种“费米佯谬”的解答,全部出自西方的科学家之手,其中有许多是以学术文本发表在科学刊物上的,当然也有一些来自极具思想深度的幻想小说——比如波兰科幻小说作家斯坦尼斯拉夫·莱姆(S. Lem)的《宇宙创始新论》就是这样的作品。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国人始终未能在这个问题上插过一句嘴。
  直到《三体》第二部《黑暗森林》问世,情形才有了改变。“费米佯谬”及其解答可以说从头至尾贯穿了这一部。刘慈欣对“费米佯谬”提出了一种较为精致的解答——黑暗森林法则。它基于两条基本假定和两个基本概念之上。两条基本假定是:
  一、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
  二、文明不断增长扩张,但宇宙中物质总量保持不变。
  两个基本概念是:
  “猜疑链”,由于光速不可超越,直接导致宇宙中各文明之间无法进行即时有效的沟通和交流(比如试图和4光年以外的文明交流,你的一句话必须等待至少8年才会得到回应),这使得“猜疑链”无法截断,所以任何一个文明都不可能信任别的文明(在我们熟悉的日常即时有效沟通中,即使一方上当受骗,也意味着“猜疑链”的截断)。
  “技术爆炸”,是指文明中的技术随时都可能爆炸式地突破和发展,这使得对任何远方文明的技术水准都无法准确估计。
  由于上述两条基本假定,只能得出这样的推论:宇宙中各文明必然处于资源争夺中;而“猜疑链”和“技术爆炸”使得任何一个文明既无法相信其他文明的善意,也无法保证自己技术上的领先优势。所以宇宙就只能是一片弱肉强食的黑暗森林。在小说结尾处,刘慈欣借主人公罗辑之口明确说出了他对“费米佯谬”的解释:
  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他必须小心,因为林中到处都有与他一样潜行的猎人。如果他发现了别的生命,……能做的只是一件事:开枪消灭之。在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狱,就是永恒的威胁,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将很快被消灭。这就是宇宙文明的图景,这就是对费米佯谬的解释。
  也就是说,宇宙中各个文明必然处在绝对的敌意中。只要发现任何别的文明,唯一正确的策略就是立即对它发起进攻并尽力消灭它,所以宇宙中的任何高等文明绝不会主动暴露自己的存在,这就是我们发现不了外星文明的原因。
  刘慈欣的这个解答,是中国人对“费米佯谬”贡献的第一个解答。
  这个解答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推论:至少在现阶段,任何主动向外星发射地球信息的行动,比如各种METI(Message to the Extra Terrestrial Intelligence)项目,都是极度危险的。人类主动向外太空发送自己的信息,实际上就成为在黑暗森林中点了篝火还要大叫“我在这儿”的傻孩子。而这个观点正是我一贯主张的,前不久甚至史蒂芬·霍金(S. Hawking)也明确表达了同样的观点。

《三体》为中国科幻竖立了新标杆
  为什么要在这里不厌其烦地解释刘慈欣对“费米佯谬”贡献的解答?我就是想用这个例子来说明,一部科幻小说可以“高端”到什么程度。说句有点自大的话,即使在刘慈欣已获大奖的今天,赞美之声铺天盖地,但要想在大学学报之类的学术刊物上,找到对《三体》思想价值乃至科学贡献的学术评价,估计也不多吧?
  想想看,《三体》这样一部足以自立于世界科幻之林、甚至在科学上也有所贡献的作品,怎么可能还和“科普”、“儿童文学”扯在一起呢?虽然大刘告诉我,他也领取过“儿童文学”的奖项,他甚至还让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他的小说集,但是,到今天,这一切确实应该改变了。
  被认为是中国科幻小说最优秀的三位作家之一的韩松,在读了《三体》第三部《死神永生》之后,发表感想说:“我们以前写的那些东西——至少是绝大多数,在《三体》面前,简直不值一提。”他认为刘慈欣已经“将我们写的那些科幻小说碾得粉碎”。韩松的话虽然稍有夸张,但作为一个优秀同行,能说出这样毫无保留的赞美之辞,确实表明了这样一点:《三体》为中国科幻竖立了新的标杆。
  几年以后,在20012年《上海交通大学学报》第20卷2期上,我和穆蕴秋博士又在题为《科学与幻想:一种新科学史的可能性》的论文中,论证了这样一个观点:我们可以将科学幻想视为科学活动的一部分。事实上,在科学史上这样的例证不胜枚举,而《三体》恰好可以成为一个当代的新例证。
  按照这种观点,仅凭《三体》系列小说中的思想价值,刘慈欣就有资格成为中国当代科学共同体的一员——不过他原先就是电厂的工程师,按照中国通行的定义,这已经是科学共同体的成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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