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躯壳化”正让汉字面临文化危机

鲁林涛

■特别关注
　　汉字书写被淡化，导致了汉字被淡忘。没有了书写时的遣词造句、推敲琢磨和逻辑推理，于是，思维的惰性养成了。没有“妙笔”焉能“生花”？这里，汉字只是被“嫁接”的符号，它的生命意义由于不被认知和理解而大大削弱


■内蒙古民族大学　王智杰

          汉字产生几千年，一笔一画写了几千年。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刷刷”的写字声不见了，见到的是提笔忘字、写错别字、离开电脑不会写字、书写潦草等各种日趋严重的情况。我们曾对不同人群进行测试，要求每人写出“我虽然工作在风光旖旎的地方，却很寂寞，所以我要跳槽”一句话。结果是“旖旎”两个字写不出或写错者占95%，“寂”字54%，“寞”字65%，“跳”字19%，“槽”字70%；书写潦草的约有70%。而上海的一份“汉字书写现状”调查显示，年轻人写钢笔字不规范、不合格的占70%至80%。这些数据表明，汉字使用中的问题相当严重，如果不想办法解决，无需太久，就会出现新时期的另类“文盲”：“写不好”或“不会写”祖国文字。
　　汉字的躯壳化危机
　　随着电脑“走进寻常百姓家”及电脑文字录入技术的广泛应用，书写汉字已经演变成一种简单选择并点击确认的整体符号。书写机会的减少，使人们缺少了以往写字时一笔一画逐步生成的过程以及部件与部件之间的架构过程，从而也就没有了对汉字的渐进认知。天长日久，熟稔的字生疏了，记得清的字混淆了，会写的字不会写了，汉字的文化意蕴也自然被弱化直至消失。
　　汉字书写被淡化，导致了汉字被淡忘。没有了书写时的遣词造句、推敲琢磨和逻辑推理，于是，思维的惰性养成了。没有“妙笔”焉能“生花”？这里，汉字只是被“嫁接”的符号，它的生命意义由于不被认知和理解而大大削弱。
　　更为重要的是，随着电脑的进一步普及和电脑使用的低龄化，使没有完成识字、写字任务的中小学生也加入大量使用电脑进行“文字处理”的大军。他们将与成人一样，不愿意再对每一个字进行认真的学习：认读它的声音、书写它的形体、掌握它的意义，而是抱着“差不多就行，到电脑里选就可以了”的学习心态，最终可能会使中小学生识字、写字达不到国家要求的标准。据北京重点小学调查显示，41%的学生书写不能达到教育部制定的《语文课程标准》要求。这对文化的传承、国家的发展将是致命的打击。
　　电脑确实让汉字失去灵魂，剩下躯壳。而制度上的缺环、外语的强势、情感的淡化也在侵蚀汉字生存的根基。从跨出中学起，除少数从事文史类的人外，学汉语汉字的时间和机会很少或没有，任何形式上的要求、考察也没有。很多人因为说不出一口流利的外语而苦恼，因考不过级、拿不到证书而郁闷，但却很少有人因为说不好汉语、写不好汉字感到不安，感到羞愧。
　　汉字符号之外的文化价值
　　许慎在《说文解字·叙》中云：“盖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古曰本立而道生，知天下之至啧而不可乱也。”许慎认为文字是经史的根本，治理国家的基础，是前人将文化传给后人的载体，后人用来认识古代文化的工具。许慎对文字价值的阐述简单而深刻。
　　汉字不仅是书写汉语的符号，它承载文化，也是文化本身。中国的长项在于文化。汉字、汉字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是中华民族光辉灿烂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世界人民的宝贵财富。我们的祖先在创造汉字时，是依据“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初造汉字的，所以“每一个汉字都是一副内涵深邃的图画”，记录了山川鸟兽、天地万物，以至民俗民风等。如“婚”字，最初写作“昏”。古代社会男方娶亲习惯在黄昏或黑夜进行，所以作“昏”。后来为了与“黄昏”的意义区别，加“女”旁为“婚”，专指结婚。在母系制时期，是女子娶夫，男子嫁人，过渡到父权制后，男子成了财产的主人，要求妻子依附于自己，旧有的婚姻传统和新的经济关系发生了冲突，于是就出现了男子在黄昏或黑夜抢夺女子成亲的风俗，是掠夺婚的遗迹。“婚”字是中国古代早期婚姻形式和历史事实的记录。分析汉字的组合过程，可以研究造字人在主观上对客观世界的认识水平，这是世界上任何一种拼音文字无可比拟的。
　　汉字注重审美形象，给人们视觉上的满足也不是拼音文字所能取代的。看到“枫、柏、松、槐、杨”“昏、旦、莫、朝、春”就会想到“树木”或“时间”，因为“木”和“日”这两个偏旁给出这种暗示。这是汉字造字时所遵循的类似联想机制的理据性，想从其他语种的词汇中找到这种理据很难，而汉字比比皆是。历经数千年的铸炼和积淀，由汉字滋生出了书法、碑刻、篆印、诗词、楹联、灯谜，乃至识字、解字、说字、测字等，形成了自身的文化体系，共筑了丰厚的民族文化底蕴。汉字是中华文化的根，是人类难以再造的无上瑰宝，本是中国人，当知中国字。否则，在语言英化、服装洋化、中餐麦当劳化、传统节日圣诞节、情人节、愚人节化的背景下，我们拿什么来认知自己？
　　汉字之于汉语、个人、国家血肉不分、荣辱与共。位于陕西省白水县城东北的史官乡，有一座国内仅存的为纪念文字发明的庙宇---仓颉庙，里面有一尊四只眼睛的仓颉像，来往的游人都会对他顶礼膜拜，理由妇孺皆知，他有着惊天地泣鬼神的造字之举。仓颉因创制汉字而名垂千古，汉字因仓颉而产生、发展，因此对仓颉的尊敬、爱戴，也就是对汉字的崇敬、热爱，这种爱是与生俱来、不能泯灭的。源于这种爱，汉字才得以记载了中华五千年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才没有像楔形文字、圣书字那样被拼音文字吞噬，才有了今天的枝繁叶茂，成为世界上唯一活着并将继续流传下去的古文字。汉字是中华民族的魂魄，她存在于我们的血液中，滋养着我们伟大的民族精神。
　　构建汉字文化存活的长效机制
　　汉字被誉为中国第五大发明，为中华民族和人类的文明作出了巨大贡献，任何赞美都不为过。但时至今日国人对汉字优势的认识尚显不足，缺乏一定的自觉性、主动性，不论是汉字本身还是汉字文化，不论是其工具性还是呈现的思想、精神亦或是思维的开发、良好行为的形成，都没有完全继承下来并发扬到极致，因此要加大宣传的力度。在学校、社会营造学汉字、写汉字、用汉字的良好氛围，以热爱祖国的方块字为荣，以书写祖国的方块字为荣，以能流利地书写并书写得整齐、端正、美观为荣。同时，借助媒体的特殊作用，像青歌赛、诵读比赛一样每年都搞全国性的汉字书写大赛，把“书写”这一传统的工具性手段和极具审美创造的生命活动推广到每一个角落，让我们的大中小学生乃至我们每一个华夏儿女都与汉字保持亲密接触，让学习钢笔字、圆珠笔字、毛笔字成为最热门的文化学科和群众活动。写好汉字，古时候是文人人品道德修养的一面镜子，现在写好汉字也不过时，仍然是个人文化修养和整体素质的反映。
　　为了让汉字更好地服务于现在和将来，政府相继出台了一系列政策，一些省市、企事业单位也都根据各自的特点推出了相应的措施。
　　除了宣传和激励外，监督也是保护汉字的重要手段。从家长到学校、从个体到社会，形成良性互动的监督机制，像抵制假冒伪劣产品一样，每个人都坚决拒绝书写和接受不规范的汉字。从长远来说，教师作为汉字薪火传承的播火者，一方面要做汉字书写的楷模，另一方面还要承担起培养学生热爱汉字、正确地理解和书写汉字并养成良好书写习惯的艰巨而光荣的任务。只要全社会都重视起来，汉字绝不会因电脑或其他原因而失去生命和光彩。
　　余光中曾说：“悠久而美丽的中文，粟雨夜哭的典礼之后，远从《诗经》的源头，历经李杜韩柳与欧苏，现在传到了我们的手头。重任当前，勉力接棒，是我们的天职，无能传薪，是我们的罪过。”我们要肩负起历史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积极行动起来，做书写汉字的倡导者、实践者、传薪者，让汉字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存活。
　　《中国教育报》2008年5月3日第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