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历史沙龙第(68)期:古典诗歌与现代精神:我们今天怎样读唐诗 暨 袁凌《在唐诗中穿行》新书品读会 主办:东方历史评论、腾讯书院、单向空间、东方出版社 嘉宾: 袁 凌 作家、调查记者 西 川 诗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叶匡政 诗人、学者、文化批评家 主持: 李 礼 《东方历史评论》执行主编 时间:9月19日下午14:00至16:00 地点:单向空间朝阳大悦城店 一条通向唐诗的迷人通道
李礼:今天沙龙主题跟诗歌很有关系,也跟袁凌在东方出版社出版的新书《在唐诗中穿行》有关,这本书写得很有趣,有许多让人很感兴趣的故事,一会儿坐下来跟大家聊,正式开始前,给大家介绍今天三位嘉宾,可能很多诗歌爱好者应该熟悉,但是隆重介绍一下,首先是我们大家都很喜欢的西川老师,西川老师是北大著名的诗人,也算是当代最著名的诗歌诗人和诗歌运动倡导者,作品很多,不一一介绍了,相信很多是他粉丝。因为今天活动腾讯书院也是合作方,介绍一下,我右手边的叶匡政老师,也是著名的诗人,他写过很多优秀的诗歌,还在主编一些独立的史料,学术批评一类刊物,最近也出版了新作《可以论》。最后隆重介绍一下今天的主嘉宾,《在唐诗中穿行》的作者袁凌老师,袁老师是媒体人,在很多知名媒体工作过,也是国内目前非虚构写作最优秀的作者之一。他的报道《走出马三家》和《守夜人高华》曾腾讯年度特稿和调查报道奖,暨南方传媒研究两届年度致敬,他去年的作品《我的九十九次死亡》获得腾讯书院年度非虚构文学奖。袁凌老师是陕西人,一会儿沙龙正式开始前,可以请他用五分钟左右,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他是怎么读诗的。今天沙龙会持续一个半小时,留二十分钟给大家自由提问时间。
首先把话筒交给袁凌,请你谈一下自己的写作,为什么要写唐诗,想通过这本书表达什么?你其实有很多其他想法,具体是怎样的?
把唐代诗人变成同代人
袁凌:做记者的人为什么写诗?其实我一开始就写诗,这本书很早就写好了,完稿是在2001年,写好后搁置了十三、四年才出版。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奇怪,我早在刚做记者的时候就开始写这本书,为什么?我从前就非常喜欢古诗,高中时我非常喜欢李商隐,李贺的诗也很熟悉,这也是这本书的开端,为什么是他们两个呢,因为他们有一层关系,李商隐老婆娘家的嫂子是李贺的姐姐。李贺是肺病患者,很年轻就去世了,我写这本书时,刚在重庆生了一场结核病,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是春天,我躺在草地上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突然吐了几口血。当时我觉得马上就要死了,后来经过自救治疗,活了过来,在这之前我没有考虑生死问题,病刚刚治好,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激情,逼着我必须把它写出来,用了几个月就写完了,自然想到李贺。为什么我对唐诗有这么大的兴趣,因为我是陕西人,出生在大巴山,大学是在西安上的,后来多次经过西安,对那里还是很熟悉。西安是唐代诗人活动主要地方,上大学时,我的窗户对着西安老城墙,西安的老城门,朱雀门、玄武门依然保持那时候的名称,让我很有感触。
我有个同学住杜陵塬,杜甫曾在那里居住十年,杜牧生在那里,同学大学毕业之后分配在长安县政府,他告诉我,当地农民总说玉米林长起来后,听见有人在里面吟诗,走近看不到人,早上还闻到酒香。诗歌的灵魂就寄托在土地上,我拜访过杜陵塬,也叫少陵塬。我家乡在大巴山,这个地方也很奇怪,我作品里面主要人物都围绕大巴山活动,李商隐《巴山夜雨》的典故,主要活动场所就是东川一带,早期活动在宝鸡一带,我每次坐火车回家都要经过宝鸡。杜甫也在重庆和巴东一带活动,他在重庆一带得过肺病,让我感触很深。我书中另一个比较重要的诗人孟浩然,他是在襄阳一带,襄阳顺流而下很近,巴山楚水这一带周围还是有很多诗的踪迹,这些可能从小到大学都给了我很深的印象,这可能是我写作的直接原因。
如果讨论深层原因,那就是对现代诗歌的不满,我大学时候开始写现代诗歌,那时候照着现代诗朦胧诗在写,当时并不知道西川、海子这些老师和他们的追求,我直觉感觉到不喜欢纯粹的现代诗路子,感觉不够,回头从中国的古典和诗歌中寻找可用的意象,包括方言,诗歌和语言有联系,用现代诗写法,看起来很快写好,但要再提高很难。
所以当时有很长时间我写的诗遭遇很多否定,但是当中感受到对古诗印象更深了,我也意识到,现代诗歌说不定能从古诗中吸取一种看待世界和描述世界的方式。现在诗词评奖变成闹剧,写古诗变成打油诗,但实际上古诗和现代诗没有什么隔绝,所以如果说这本书的现代意义在哪里?为什么想到要出版这本书,就是因为我想要传达一个概念,古代的诗人对世界的表达方式,观察他们体现方式,他们面对自己世界关系认真追求语言的态度,是我们现代所缺乏的。古诗和现代诗没有什么隔绝。他们跟世界的关系跟物质的关系更真实,以往我们说唐诗总说意境,意境是什么?很笼统的东西,他们写得很好,但在这下面有对生活紧张关系的体现,有欢乐又有悲哀,有风雅也有困顿,这种东西被我们忽略,所以这本书大量的内容是每个诗人面对真实生活的态度,这种不是像王小波的传奇笔法,也不是张大春追慕诗人轶事。我用了一种当下性的写法,你可以看唐诗感受现代意识,而现代人可以理解唐代诗人的感受。
举个简单的例子,我的书中写《长安古意》,骆宾王去看望卢照邻,卢照邻身体残废之后,已经修好一座坟墓住在了里面,他们探讨生死问题,似乎存在主义的场景。我觉得没必要把唐人和我们现在人隔绝起来,就是觉得他们风雅,他们很多生活的、真实的东西,对物质的感受,可能是与今天相通的。我想说的其实是,唐代诗人的世界观,他们对待生活、对待物质的态度仍然和今天的我们相通。杜甫始终面临物质匮乏的紧张感,却从来没有抛弃他跟朋友的关系,他和李白的友谊,已经超脱我们通常所说诗人友谊,到了生死层次。我想讨论这样的东西,我希望这个东西不光留给我自己,可能我们现代诗歌里面也会有一些生命力的东西,不是把诗人当做古董传家宝。海子有一句“我仿佛一口祖先向后挖掘的井”,那这个向后挖掘不仅包括荷尔德林,可能也会包括唐代的李白、杜甫,我写这本书大致就是这么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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