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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成为一个优秀的学者
——在山西师范大学的演讲
韩石山
原来定的题目是《学者的品质》,这个月上旬在山西大学演讲时用了,今天就换个题目,叫《怎样成为一个优秀的学者》,意思差不多,内容当然不一样了。
演讲跟吹牛差不了多少,不能在熟人多的地方,为啥,熟人都知道你的底子,你一开口他就知道你在吹牛,说的话就不灵了。我在临汾地区的汾西县工作过十几年,这儿有许多我的朋友和学生。下面有汾西来的同学吧?肯定有。人就怕知根知底,一知根知底再大的本事也不是本事了。比如你的小名叫狗娃,你就是当了省级领导,村里人一说,不就是那个狗娃吗,全完了。临汾的人差不多都知道我原来叫韩安远,一说韩石山怎么怎么,他就说,不就是那个韩安远吗,说不定还能说出我几样劣迹呢,全完了。
下面我就开始吹了。
这上头不能太谦虚了。我要是谦虚起来,说自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只是当过中学教员,写过几本书,你们会说学校瞎了眼,请这种草包来蒙你们。与其这样,还不如随便从街上拉个人,说几个荤段子逗逗笑好呢。
我是个作家,也是个学者。这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光这个还不行,还得做成点事才叫有真本事。现在作家学者太多了,真的假的很难分清。
我是山西大学历史系毕业的,中学是在运城康杰中学上的。1965年考上大学,1970年毕业,分配到汾西县教中学,在乡村中学教了七八年,直到粉碎四人帮,县上要办高考复习班了,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调到县城中学教复习班。1980年离开学校,到城关公社当副主任,深入生活写作,1984年调回省作家协会直到现在,现在主要的工作是主编《山西文学》。今年59岁,明年就退休了。这个经历可说是平淡无奇,但这样的平淡无奇的经历,却做了几样惊天动地的事情。
我原先是写小说的,出过四本中短篇小说集,一本长篇小说。这没有什么。1983年中国文学界有个清除精神污染运动,我的一些小说同时在几个省和中央的报刊上受到批判。山西批评我的小说《静夜》,甘肃批评的我小说《棉田明月夜》,辽宁批评我的小说《转正》,河南批评我的中篇小说《磨盘庄》。在当时人看来,我的小说是反动的,比如那篇《转正》写什么呢,写的是,“我”,小说中的人物,年轻纯洁正直的时候,怎么也转不了正,当我成了一个奸邪小人,光干坏事不干好事的时候,反而转正了,转为国家正式干部。北京的《人民日报》和《中国青年报》上也发了批评文章。河南还来了人,说我让我写篇检讨文章在《河南日报》上登载。我对来人说,我要过堂在太原府就行了,不必再解到郑州府吧。来有人也是朋友,听了我这话也没脾气就走了。这在山西作家中是头一份。
后来有几年,主要写散文随笔,几乎是全国开花,出过十二三个散文随笔集子,这在山西作家中怕也是头一份。这都是捎带着做的,挣几个零花钱罢了。这十几年来,我的主要的兴致在现代文学研究,和人物传记的写作上。写了两本书,一本是《李健吾传》,一本是《徐志摩传》。《李健吾传》有开创之功,此前谁也没有想到给李先生写本传记。李先生是山西运城人,是个天才型的作家、学者。徐志摩的传记,前前后后总有二十本了吧,现在谁也得承认我的这本是最好的,史料丰富,考证精确,写法别致,说句大话吧,无人可比。
这些年,我也写文学批评文学,余秋雨、韩少功、谢冕、王蒙、魏明伦、汪曾祺、陈漱渝,少说也有二三十人吧,差不多全是些当红的作家学者。今年春天把这些文章结集在一起出了本书,叫《谁红跟谁急》。这些也都是捎带着做的,想到什么,三下五除二就写了。我没有把这个当作主业。
这两三年我又跟鲁迅较上了劲,接连发表文章,说鲁迅绝不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主将,在新文化运动开始之初,是参与了的,后来就成了新文化运动人物的有力批判者,走到新文化运动的对立面了,可说是反新文化运动的。青少年不宜多读鲁迅的作品,中学课本上选的鲁迅作品太多了,对青少年的身心健康已造成负面影响。去年春天,把我的这些观点细细梳理了一遍,写了本二十多万字的书出了,叫《少不读鲁迅 老不读胡适》。这下可炸了窝,批评的文章到现在都停不下来。可别小看了这本书,这可是自从有了鲁迅以后,第一次用一本书的份量来剖析鲁迅前期的思想行为,而且给的是否定的评价。
从2000年起,我开始主编《山西文学》。这个刊物,八十年代还有些影响,后来就走了下坡路,到了上世纪末,可说是边缘化了,在文学界几乎没有什么人关注。在我手里,经过几年的努力,已经成了一个很有特色,引人注目的刊物。北京有个评论家说,《山西文学》在全国文学期刊中,排在前五位。前五位不敢说,说到当今有影响的文学期刊,两个手展开往下掰手指头,全掰完总会掰到《山西文学》。我只在说一件事情,你们就知道它为什么会引起全国文学界的注意了。2004年第六期上我们发了首诗,叫《选举之歌》。主要意思是反驳那些说中国国情特殊,人民素质太低,不适宜选举的陈词滥调,呼唤真正的民主选举。其中有这样的句子:
啊,我听过太多太多赞美我们民族的话语,
经常觉得那些赞美实在是有些过誉;
但是,说我们的民族素质太低太低,
真像是将一把利剑,戳进了一个伟大民族的心底。
那两年不像现在说构建和谐社会,只说是稳定压倒一切,诗人一连串地反问,这是稳定吗,接着说:
是的,这不是真正的稳定,是坐在火山口的短暂的喘息,
君不见有多少民谚在表达着愤怒表达着人民内心的压抑,
君不见有多少短信在表达着嘲笑表达着无可奈何的扭曲,
君不见有多少泪水已经弥漫而起化成了暴风雨前的雾霭和云霓。
所以,不要说什么特殊的国情,也不要再寻找什么特殊的道理,
民主的道路,并不是如我们想像的那样坎坷崎岖,
真正的稳定,是尊重每一个国民选择领导者的权利,
给我选票,让古老的文化和智慧在选举中焕发出新的生机。
最后诗人呼喊:
让那选举的人流来得更猛烈些吧,让选举的口号震响这片土地,
我们会在选举中奋起,让古老的民族更紧密地凝聚,
哦,为了这一切的实现,就让我们长歌当哭,以血代泣,
祖国啊,我等待着您微笑的回答和坚定的期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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