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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级任老师
文/丹霞白鹤
一年级到四年级上学期,我在故乡秀镇念书,李老师一直是我的级任老师。他参加过解放战争,印象中常穿一身黄军装,有时也穿现出底色的黑色制服,好像是黄军装染过的。他一表人才,十分精神,笑的时候,还露出金牙。
上课的时候,李老师的下巴,有时会让我分神。
有些长得胖的人,下巴有横纹,俗称双下巴,李老师不胖,下巴上也有纹,却是纵向的纹,小刀割开似的,我的目光常常被引向那里。长大后,书看杂了,才知道那是生在下巴上的酒窝,叫美人窝儿。书上说,奥地利的女子,下巴上大多有那种美人窝儿。
李老师讲课有句口头阐,“你们要把它记在九良心里”。我一直都搞不明白,“九良心”是什么心?后来似乎终于明白,“九良心”是不是“九两心”?
“九两心”许是和“九斤半”是“头颅”的代名词一样,是“心”的代名词。说“头颅”太直白,说“九斤半”显得诙谐和轻松;把“心”说“九两心”,似乎加重了语气,起强调的作用,不过,把人的器官和部位称斤论两,视如猪马牛羊等畜牲之辈,似有轻蔑之嫌。尽管李老师用心良苦,口口声声强调,要我们记在“九两心”里的东西,具体内容在我的“九两心”里,一句也记不起来。
李老师是我们的国语老师,他每讲一个新课文之前,都要给我们讲一个新故事,在我们听得入神时,巧妙地把我们的兴趣引入到新课文,随即在黑板上写出新课文的名称。李老师每次讲故事,都让同学们听得入迷。不过,我常常会脱离老师,信马由缰,不知不觉迷失在自己演绎的故事深处,回不来了。
我对那时午睡印象很深。每天午睡我总睡不着,可是当午睡时间快结束时,反而又昏昏然起来。李老师很有办法,上课前总是领我们唱一支歌,比如“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说来很是神奇,歌一唱完,瞌睡不知怎的立马就跑了。
那时的习惯是一天两顿饭,早晨一起床,揉揉眼睛就上学,朝读后,上几节课,再回家吃早饭,时间好像在10点多钟,直到下午两点钟左右才上课,所以午睡时间特别长。老师要我们扒在桌子上不动,不能发出任何声响,睡又睡不着,十分难熬。
李老师在讲台上监视,不许每个学生动弹,教室里安静下来后,便坐下来开始打盹儿。我终于松一口气,可以动弹了。同座是个小女孩,有一次,她躺在条凳上睡得很熟,把我挤到了条凳一头的边缘。我手里还捏着上学路上掐的狗尾巴草,我把它刮得扁扁的起了卷儿,像逗蛐蛐那样的,我用那撩我的同座小女孩。我先是挠她的耳朵根儿、后颈窝儿,她都不醒。实在没趣,就挠她的屁股,记得她穿的短裤,有很小的红色花格,她还是不醒。猛然,我发觉李老师正看着我,吓得手一抖,狗尾巴草许是触到更敏感的地方,小女孩嗯的一声动了一下,我高兴得忘于所以,继续挠起来,直到小女生翻转身,揉揉眼醒了才住手。小女生坐起来,扒在桌上继续睡觉。我睡不着,难受地熬到午睡结束的钟声响。
那时刚上学,年龄很小,什么事也不懂,不知道我那样有多么荒唐。我不知道对于我的无聊游戏,李老师什么时候发现的,不动声色地看了多久,从我的愚昧天真中获得了多少乐趣?上课后,李老师要我罚站,将我的无知游戏,当丑事讲给学生们听,骂我不要脸之类的话,我委曲得流下了泪,却不敢哭出声来。李老师不依不饶,“嘿嘿”地笑着说你还有脸哭?
李老师发脾气和训人时,总是带着笑,他在儿童的难堪和幼稚可笑中寻找乐趣。
写毛笔字时,他要我们把毛笔握紧,然后不声不响地在教室里转悠。他躲在某个学生身后,冷不防抽掉那个学生手中的笔,这时候他就得逞了,一边说这个同学的笔握得不紧,一边得意地看着这个倒楣的同学沾满墨迹的手和溅上墨水的脸。那一阵子,其他的学生都很庆幸,无不幸灾乐祸,十分开心。
李老师批评学生时,常带辱骂和嘲笑,不知那是生气还是取乐?
班上有个同学的妈妈常年在学校门前卖烤红薯,这个同学经常被李老师拉出座位罚站。在拉扯的过程中,李老师扯掉这个同学的帽檐儿,帽檐被扯掉了便揪耳朵,这还不够,又对同学们奚落他说:“他妈是卖红薯的,吃红薯吃“苕”了!”武汉把红薯叫“苕”,说一个人“傻”也叫“苕”,我们那儿虽然不这么说,但当笑话都听得懂,于是逗得同学们哈哈大笑。李老师十分得意。
上课时,我有时会盯着黑板上面的毛主席像发呆。毛主席下巴上有颗痣,李老师脸上也有一颗痣,好像也在下巴上,这常常让我产生稚趣的联想,要是移到毛主席的那个部位,就能当毛主席了。毛主席的发型和当年妇女的发型很像,同学们争论毛主席是男还是女。我想象毛主席脑后一定有个发髻,样子又很慈祥,肯定是个婆婆。有的同学说是男的。我说那怎么没有胡子?哪怕是一点儿。多数同学都赞成我的看法。
李老师上课时,给我们讲雷电的知识,他管正电负电叫阳电阴电,还告诉我们防电的知识。他讲,有个人触电了,人们只要赶紧把他抬到木门板上一躺就没事了,电就从木板上传到地下去了。说自从那人触过一次电后,一到天涩下雨,就浑身痛得不得了,在地上直打滚,而只要把他一抬到木门板上就又好了。李老师为我们得出结论:“电”怕“木”!
李老师是个好老师,他总是给我们讲很多新鲜的事,恨不得倾其所有,把他的知识和见闻都告诉给我们,只是他的水平和经历有限,后来回想起来,他讲解的有些道理和现象未必是那么回事,甚至有些想当然和胡编滥造;他对学生有时有些粗鲁,这也许与他当兵的经历有关,还可能因为那时的孩子实在是愚笨和冥顽不化,那时的小孩子学龄前都没有接受过幼儿教育,小学生不像现在这样好教。“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他的缺点丝毫减少不了我对他的敬重。人们常将一个学科的领头人喻为泰山北斗,简称泰斗,而李老师就是我发蒙时的启明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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