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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沧桑的肖港火车站
出香铺村往东行至村小学北拐,穿周家榨,朱家榨,上肖陡公路东行约8华里便至故乡的小镇肖港镇。据爷爷在世时讲,肖港火车站建于满清政府时期的1902年,经民国军阀混战,日寇铁蹄盘踞,解放战争洗礼,改革开放后的繁荣,铁路布局后的沉寂,可谓是风云变幻,沧桑百年。
我第一次见到火车,其时已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当时上小学的我随父亲到镇上卖萝卜,我们那里称去肖港街上为到站里去,村子离镇上较远,那时交通也不方便,平日无事,是断不会有人上肖港的,农忙时节,村里流传一句话;无事不上街,有事找人带,早早把街上,快快把家回。平日里若是家里来了七大姑八大姨的要买点菜,我们往往会渡澴河到对岸的万安镇去更近一些,万安其时是一个很小的露水集,破旧的街巷,蜿蜒在村子一隅,分单双日行集,隔河渡水,只卖些小菜鱼肉豆腐,大件的东西还是要上肖港的。去的多了便有些心烦。相比之下,肖港繁华得多,还可看到火车从铁轨上呼啸而过,把周围的地震的发抖。可惜离我们太遥远,乡下农人不是逢年过节,断没有功夫去肖港转悠的。小孩子喜欢去,常把去了趟肖港当成吹嘘的资本,大抵是物以稀为贵吧。
去肖港的路有两条路,一条是出香铺村往东行至村小学北拐,穿周家榨,朱家榨,上肖陡公路东行约8华里便至故乡的小镇肖港镇,另一条便是上村后的澴东大堤,经王院农场,穿杨桥丰胜至肖港镇。下雨的时候,往村小学去的土路上泥泞不堪,村里人大都上堤往王院方向走,路况要好些。听说父亲要到肖港去卖货,我便缠着父亲要一起去,父亲同意了,或许是觉得小孩子还是多见点世面好吧。那天父亲骑着一辆28式自行车,后座上载着两麻布袋子萝卜,清早将我唤醒,上了村后的大堤,父亲怕我冷,把我我放在后座上,他骑着车迎着北风往王院方向行进,黄土沙石铺就的大堤上坑坑洼洼,到处是突出的大块马卵石,行车就像是行船一样,要避过一个个险滩暗礁,至王院有一段下堤的斜坡弯道,父亲怕刹车失灵,碰到前面的路人,也怕我从车上跌下来,让我下车,我说不用了,我会抓紧的。父亲迟疑了一下,让我把他抱紧,车子从坑坑洼洼的路面溜过,时不时有马卵石被轧飞,车身也剧烈抖动,我从后座上被抛到空中,落到座上,又从坐上再次被抛到空中,吓得浑身发抖。行到平坦处,父亲怕我在后坐上不安全,让我从后面坐上转移到前面的横杠上,让我抓紧前面的龙头。
行到南道口,其时还没有涵洞,铁路就横在我们面前,但见随着一声声短促的报警声,铁轨边的红灯不停的闪烁,东西的岗亭里几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出列,面对铁轨整齐列队,打着旗语,高高耸立的栏杆缓缓落下,封锁了南道口的通道,不时有人从栏杆下钻过来,和火车抢道,这时岗亭的工作人员就在一边大声的呵斥;你不要命了,等一下通过!赶集的人在西边的栏杆前等着过铁路赶集,赶完集的人在南道口东边的栏杆前等着过铁路回家,两边的人越聚越多,约莫有三四分钟左右,火车便从这铁轨上呼啸而过,把人们脚下的大地震的发抖。有时候要等好一阵子,因为一辆火车刚过,另一辆火车又即将到来,人们便只有耐着性子等待下一趟火车的到来,等不得的人便相约着往北边的巷子里进去,上天桥到菜市场去买东西。骑车的人上天桥不大方便,只有干等的份。不一会儿火车远去,岗亭里值班的工作人员升起栏杆,潮水般的人们从东西方向涌向对岸,直到另一趟火车的到来。那时岗亭里的人穿着制服,哪家小孩哭闹了,大人就会唬他,再闹就把你让公安局的带走。小孩一看那些大盖帽,一下子就止住了哭声,从此不敢有一声呜咽。火车站前以前经常停一些货车,我们有时会来到天桥上数火车的节数。以前铁路没有护栏,我们经常会爬到火车上,碰的一鼻子煤灰,最担心的是货车开动把我们带走了,远远的还有铁路工人冲着我们吼,这时大家慌乱之中,作鸟兽的散。
铁路给童年带来无穷的乐趣。铁路边居住的汪粱岗的同学汪建国说,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沿着这条铁路拣纸烟盒,看到大前门过滤嘴烟盒甚至会争抢打架; 最喜欢到镇南铁桥上等过往的火车,可以骑着铁桥桥梁享受震动的乐趣; 晚上闻过往火车上飘来的阵阵桔子香味,甚至跟着用竹竿撬破麻袋用书包装满各种水果;在铁轨上放钉子,火车过后被轧成小刀片,在村子里可以玩载田的游戏。喜欢晚自习后跟在漂亮的女生后面......静静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仁和店的彭景涛说:八十年代中后期,人们生活水平低,社会有些不安定,火车开得很慢,杨河,仁和东岳一带,不少人爬上火车抢东西,有人怕上火车往外戳煤,有人上火车扒化肥,有人扒下火车上的水果往家里扛,声势大时整湾出动,有上火车的,有接货的,有望风的,俨然成了新时代的铁道游击队,据说邱家湾里有人到火车上想弄点东西变钱,结果稀里糊涂把一批木箱子劫下来,打开一看傻了眼;全是军用枪支。为此铁路开始大整顿,抓了一批,当中有人被判无期,牢底坐穿。后来818严打,社会风气有所好转。
铁路边也发生过不少悲剧。读初中的时候,听说铁路上撞死了人,撞得尸骨满地,脑浆迸裂,吓人的很,终是不敢前去观看,只听人讲的毛骨悚然。有一回过铁路,在岗亭不远处撞死了一个人,围着一大群人在那里饶有兴致的观看,据说那人因家庭矛盾,赌气去寻死,便在火车经过道口时,突然奔向火车,被撞飞十几米远,血肉模糊,那是家庭矛盾常使一些妇女想不开去寻短见的,住在大河边上的便常有人跳河,感到生活没有出路的便有人吊颈,喝农药,我们村里便有几例,弄的家破人亡的。
第一次乘坐火车大约是在孝感读书,有时去三汊大姐那里,可以坐广水到江岸的火车,两块五角钱,摇摇晃晃的,车上三教九流,大多是乡下人,操着各地的方言,北有河南信阳的,有广水应山的,有大悟王店花园的,南有三叉祝站的,有黄陂祁家湾横店的,有武汉咸宁赤壁的,往来于南北城乡,把山乡的农副土特产运往沿线大中城市。
每天天刚蒙蒙亮,肖港火车站对面的站台上就挤满了从四里八乡赶来搭火车的人,他们或挎着包袱,或背着破旧的行李铺盖,或挑着地里割来的青菜,乡下后来的鸡鸭狗鹅,蜷在站台的一角,躲着呼呼的北风,困了的人们打着哈欠,抽着廉价的纸烟,放着粗犷的响屁。迎面走来叫卖早点的小贩,包子卷子,油条面窝各色早点在黑黝黝的篮子里被黑漆漆的棉布蒙着,散发着棉油的清香。饿了的人买上点早点,干干的啃着石头样的包子馒头,只图把肚子哄饱。很快,人们看到了绿色的火车皮,斑驳锈蚀的像年久失修的墙---------到江岸的火车开来了,疲倦的喘着粗气,在清晨的寒气中冒着白烟,长长地嘶鸣一声,停在人们跟前,这时四面八方的人潮水般的涌向火车,肩挑背扛的唯恐占不到座位,抱着篮子就往车上挤,大人呼喊着小孩,小孩叫唤着妈妈,扁担篮子的碰撞声,踩到某人脚后跟的叫骂声不绝于耳,混乱不堪。有人从窗子里接着货物,有人从车窗里往外扔着东西。一些小贩围上去,卖煮熟的鸡蛋,挂霜的柿饼和各种水果,他们高喊着,像招呼熟人一样热情。有人从车上下来,什么也不买,就是为了伸个懒腰,摇摇脖子,晃晃头,就又上车去了。这时小孩子会睁大了眼眼,仔细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们随意做出的各种动作让我充满疑惑,却又倾慕不已。坐在车厢内的旅行生活,在一个小孩的眼里简直就是驰往快乐的天堂,他们为什么会显得疲倦和焦灼?小孩实在是想不明白。终于,远方,在人逐渐长大的概念里不再那么重要的时候,他才懂得,快乐是多样性的,其中包括过程中的艰辛和磨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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