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大师们的学问性情的故事 王国维、陈寅恪、吴宓“气类忘年”
刘梦溪
陈寅恪先生最有名的话是“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这是1927年王国维去世后的隔年,也就是1929年写的。王国维去世是在1927年的6月2号,是在颐和园昆明湖的鱼藻轩投水自杀的。那天早晨九点,他向国学院秘书借了五块钱,从清华的侧门出去,坐人力车,到颐和园,从容地投水自杀。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大事件。
王国维是现代学术的开山,在中国现代思想学术的各个门类,都有自己的建树。他早年致力日文和英德文的学习,翻译和介绍很多西方的著作,主要是康德和叔本华的著作。有一部分是通过日文翻译的。他出版的《静安文集》和《静安文集续编》,就是这个时期写的文章,这些文章常常涉及到艺术、美学和文学,探讨教育的文章也不少。但是很快,他的学问有一个转变。
王国维和罗振玉可以说是学问知己,后来又成为儿女亲家。同时他们也恩怨一生。由于罗振玉的关系,王国维被推荐到北京的学部,担任学部图书编译馆的编修,时间大约在1907年。这时他开始研究宋元戏曲。他是浙江海宁人,罗振玉是浙江上虞人。辛亥革命后,王国维随罗振玉到日本,又转变为研究古史、古文字和古器物。他的学问被公认,在20世纪文史学者当中,几乎是第一人。当然我们可以说他是大师。可是过去也没人叫他国学大师。他的学问包括研究敦煌学、甲骨学,这是20世纪的两大显学。这两门学问的出现,跟晚清的两大发现有关。甲骨文的发现,是在1899年,戊戌变法的第二年。敦煌遗书的发现,是在1900年,大闹义和团的那一年。这两个发现,使20世纪的人文学增加了两个新的学科。这样两门学问的依据,发现的材料,早期大量外流,以致国外研究敦煌学的人比国内的还多。他们把很多珍贵材料拿走了,所以陈寅恪先生讲,我国的敦煌学,是吾国学术的伤心史也。
最了解王国维学问的是陈寅恪先生,所以王国维逝世的隔年,清华大学建纪念碑,碑文是请陈寅恪写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最早见于这个碑文。陈寅恪和王国维气类相投,陈写的《王观堂先生挽词》,其中有句:“许我忘年为气类”,就是指此。王比陈大十三岁,所以用了“忘年”一词。就精通的外国文字来说,陈在王之上。他十三岁留学日本,然后回国,后来又继续留学。1919年,他是哈佛大学的留学生。当时跟他在一起的有吴宓,陕西泾阳人,有名的诗人。吴宓比陈寅恪小四岁,比王国维小十七岁。大家都提倡白话的时候,他主张文言。大家都主张新文化的时候,他提倡一点旧文化。他的诗,在钱锺书先生看来,还不够好,但是他自己觉得很好。他懂学问,对高才总是很佩服。清华国学研究院1925年成立,整个筹备工作是由吴宓先生一手经办的。但他不是清华国学院的导师,而是清华国学院的办公室主任。
吴宓有激情,看人有眼光。他在哈佛见到陈寅恪以后,就给国内的一些朋友写信,他说,要讲学问,从国外到国内,谁都比不过陈寅恪。他是陈寅恪先生一生的朋友。他很重友情。他也熟悉钱锺书,说年轻一点的要属钱先生学问最好。但他与钱锺书先生有一个公案。钱先生幽默睿智,他讲清华的教授,谁太傻,谁太糊涂,谁太笨,如何如何。他可能说过吴宓先生有点什么。这都是私下的话,也未必作准。实际上,我们看一些记载,钱先生对吴先生很尊重。后来杨绛先生把公案给了结了,杨先生和吴宓的女儿吴学昭是忘年好友。
吴宓先生有一累,一些特殊的人都有累。他的一累就是喜欢谈恋爱。他爱上了一个叫毛彦文的女性,他觉得毛彦文天仙一般的美。你看吴宓日记,从1925年开始到1930年,五六年的时间,很多写的都是对毛彦文的情感牵挂,不可理喻。前不久出了一本毛彦文写的书,这书叫《往事》,她说她根本没跟吴宓有过恋情。当然吴宓先生去世了,要是他还活着,对他的打击,可能比当时给毛彦文写信的时候还要沉重。这就是老辈,他们胸怀宽博,内心坦荡,精神世界丰富。不过毛彦文后来跟熊希龄结婚,大她三十三岁,过了相濡以沫、情感炽热的三年婚姻生活,1949年后去了台湾。
陈寅恪先生懂十几种文字,懂敦煌学,懂佛学经典,懂一些稀有文字,梵文不用说,蒙文、藏文、巴利文、西夏文,很多稀有文字,他都懂。他念这些文字的目的,是为了比较佛经的不同版本,来校对佛经,研究佛经的义理。研究佛经的义理,叫义学。佛学的另一个学问叫禅学。陈寅恪先生研究的主要是佛学的义学。精通禅学的是马一浮先生。陈寅恪先生在清华国学院开的课,就是讲佛经翻译的比较研究。他是1925年清华国学院一成立就被推荐为国学研究院的四大导师之一。
这四大导师都很了得,第一个是王国维,溥仪的老师。还有一位是梁启超,在晚清,谁不知道梁任公呢,文章学问,名动天下。1898年那一年很特殊,就是戊戌变法那一年。1897到1898年,《时务报》的主要撰稿人是梁启超。《时务报》是在上海创办的,主持人是汪康年,要研究近代的思想和历史,汪康年这个人物很重要。他主持过很多刊物,特别是《时务报》,他跟很多政坛文坛的重要人物都有联系。后来出版的五卷本的《汪康年师友信札》,都是通信,是很可宝贵的材料。我研究陈寅恪的祖父陈宝箴1895年至1898年在湖南做巡抚,如何推动新政及后来的结局,汪康年的书信是很好的材料。
梁启超担任《时务报》撰稿人,他写的鼓吹变法的文章,人人爱读。黄遵宪也是了不起的人物,他从日本回来,看到梁启超的文章说,他的文章怎么写得这么好,他说自己也会写文章,就是没有梁启超写得好。陈寅恪的父亲陈三立,是晚清了不起的大诗人,晚清有一个诗歌流派,叫同光体,是同治、光绪年间,一批第一流的学人兼诗人,他们的诗有宋诗的特点,不是唐诗的风格,里边有“理”的成分,有禅意。这样一批人,比如陈三立、范伯子、郑孝胥等。范伯子是范曾先生的曾祖父,也叫范当世、范肯堂,跟陈三立是儿女亲家。
范伯子的女儿婚配给陈三立的长子陈师曾,师曾是一位画家,文人画的提倡者,对绘画史很有研究。陈师曾是一位孝子,1926年,陈寅恪从德国回来,应清华国学院之聘。他母亲正在生病,照料母亲的,主要是长子陈师曾。陈师曾是怎么死的呢?给他母亲吃药,每一种中药,他都先尝过,结果中药中毒而死。陈三立是同光体靠前的一二把交椅,有研究者认为第一把交椅是范伯子,也有人说两人难分上下。 陈寅恪的家学和晚清变法维新 陈寅恪先生学问的来历,跟家学渊源有关系。他是江西义宁人,远祖是福建人。很早迁到江西义宁州,民国后改为修水。现在去修水,还可以看到陈家的老屋。陈三立中进士时的旗杆还在。陈宝箴做巡抚的一些遗迹、匾额也可以看到。所以,当时的人士常常称陈宝箴、陈三立为“义宁父子”,甚至用“义宁”来概括。这是清中叶到晚清官员和士人的一个称谓习惯。称一些非常重要的人物,以地望相称,比如李鸿章,安徽合肥人,称李合肥;曾国藩是湖南湘乡人,称为曾湘乡;张之洞是河北南皮人,叫张南皮等等。 陈寅恪的家世有很特殊的经历,他的祖父陈宝箴是1895到1898年的湖南巡抚,把湖南的改革做得非常好,当时走在全国维新变法的最前面,成为中国的一个典范。改革派人士当时很多都到了湖南。梁启超来了,任长沙时务学堂的中文总教习。黄遵宪,是晚清改革派的大将,从日本回来后,担任湖南的盐法道,跟陈宝箴一起推动湖南新政。他人好,学问也好,而且有外事经验。谭嗣同本来就是湖南浏阳人,新政期间,他也在湖南。后来“六君子”被保荐入京,他做了章京,这是1898年年中了。很快就是慈禧八月政变,谭嗣同和另外五人被杀于京城菜市口。唐才常,熊希龄,经学大师皮锡瑞,当时也都在湖南。一时间,湖南的改革做得轰轰烈烈。 当时的改革有两种流派的分别。以陈宝箴、陈三立、黄遵宪为首的一派,他们主张改革需要慢慢来,就是渐进的改革。以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为代表的一派,主张激进的变革,想趁热打铁,无所顾忌。熊希龄、唐才常和康、梁、谭的主张相同。谭嗣同性格很激烈,说自己是“纵人”,志在超出此地球,视地球如掌上。唐才常以“横人”自诩,谭嗣同说他是“志在铺其蛮力于四海”,不能取胜就继之以命。熊希龄则自称为“草人”,说自己“生性最憨,不能口舌与争,惟有以性命从事”。 1898年八月初,慈禧发动政变,陈宝箴、陈三立受到了“革职、永不叙用”的处分。为什么处分他们呢?说陈宝箴“滥保匪人”,杨锐、刘光第是他保荐的。陈三立的罪名叫“招引奸邪”。为什么呢?请梁启超做时务学堂的中文总教习,是陈三立的主意。你看,慈禧给他们定罪的时候,也还都有点“原因”,尽管在我们看来,梁启超不是“奸邪”,杨锐、刘光第不是“匪人”,可是站在慈禧的立场,梁启超就是“奸邪”,杨锐、刘光第就是“匪人”。黄遵宪、熊希龄、皮锡瑞也都受到了处分。 慈禧戊戌八月政变对陈寅恪家族的打击非常大。当时陈寅恪九岁。但是他家庭的状况,所受的教育,以及1898年这一年的状况,对他的心灵有巨大的刺激。这一年的冬天,陈宝箴一家,坐长江的船,从长沙到了南昌。住在南昌的一个小巷子里,叫磨子巷。没有经济收入,靠亲友帮助,维持生活。陈宝箴在南昌的西山,修了一个庐舍,他住在那里。这是1898年底到1899年初的情况。1899年,义和团起来了。慈禧太后一开始镇压义和团,看到义和团反对洋人,又利用义和团反对洋人。慈禧为什么这么恨洋人呢?谭嗣同等六君子在菜市口被杀了,但她最恨的康、梁居然跑掉了。外国人对慈禧政变同声谴责,并且保护康梁,他们在国外活得不错。谭嗣同也可以走,船都为他预备好了,但他没有走。他说,如果改革需要流血,从他开始。他等着巡捕把他带走,被斩于菜市口。谭嗣同是湖北巡抚谭继洵的公子,陈三立是湖南巡抚陈宝箴的公子。另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广东水师提督吴长庆的公子吴保初,一个是福建巡抚丁日昌的公子丁惠康,被称为晚清的“四公子”。 戊戌变法酿成悲剧,失败,流血,这件事对陈宝箴、陈三立父子的打击特别巨大,对未来的史学家陈寅恪的打击,也让他终生难忘。陈寅恪后来写了很多文字,对中国的变革有深刻的反思。他同意祖父和父亲的看法,觉得中国的变革应该是渐进,应该是“守国使不乱”。他觉得,如果当时不是走激进的道路,如果按照他祖父和父亲的方法变革,按照他们所设计的方案实施,推荐张之洞入朝,带领谭嗣同这些年轻人办理改革,情况会有不同。张之洞是慈禧喜欢的人,也是改革派。如果他来主持改革,慈禧与光绪的矛盾不会爆发,就不会有八月政变,随后的义和团变乱也就不会出现,也就不会有八国联军打入北京。如果没有八国联军,就不会有后来的一系列的事变。在陈寅恪看来,中国近代的历史,从1898年戊戌变法之后,走上了一条从激进到激进的道路,这非常“可堪哀痛”。这是一位大史学家的观点,其实很有价值。 《柳如是别传》的旨趣 陈寅恪的学问的精神,特别是他一生秉持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很少有另外的人像他那样坚持到那种程度。陈寅恪的许多著作,包括他晚年写的《柳如是别传》,这是他写的一部最重要的史学巨著,都有他的这种学术精神的表露。他早年有《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唐代政治史述论稿》、《元白诗笺证稿》,研究的是中古文化社会之史。而在晚年,居然写出《柳如是别传》这样一部史学的巨著,真是学术奇迹。 1945年以后,他的眼睛不能看物了,已经成为一个盲人。后来腿又跌伤,变成“目盲膑足”。直到1969年去世。广东有一位陆键东先生,写了《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写1949年到1969年这二十年陈的遭遇。陈先生在眼睛不能看东西的情况下,写了70万字的《柳如是别传》。他是给晚明一个有名的妓女立传,这个人叫柳如是,号河东君。她不是一般的做某种专业工作的人,在陈寅恪看来,她是一位民族英雄,认为她也秉承了“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明清易代,1644年清军打到北京,明代亡了,崇祯皇帝吊死在煤山,就是现在的景山。北方一个民族打进来了,诸种契机,中国历史甚难言也。明朝垮了,在南京建立了南明朝廷,就是弘光政权。河东君(柳如是)最后嫁的男人是钱牧斋钱谦益,他是明清之际学问非常好的人,有“当代李杜”之称。何以嫁他?有一些故事。很多人都追求她,追求她的人也都是当时很有地位的人。这些人很多是钱牧斋的学生。她实在摆脱不掉,就想索性嫁给他们的老师,他的学生就不敢追了。她也爱过一个人,叫陈子龙,是几社的领袖,晚明的大诗人,后来抗清殉节。他们有真爱,但未有善终。 清兵入关之前,明朝的时候,钱牧斋本来有可能当宰相的,但天时人际,未能如愿。于是告老还乡,回到江苏常熟老家。可是当南明小朝廷建立的时候,钱牧斋应诏入阁了,成为礼部尚书。跟他一起做官的还有一个了不起的人,叫王铎,大书法家。南明不到一年时间就垮台了,所谓“一年天子小朝廷”。1645年清兵南下,扬州没有守住,也是统治集团内部多种矛盾造成的,如果不是内部的这些矛盾,清兵能否打过长江这一险,很难说。大家到扬州看看,史可法纪念馆有具体材料,他没守住扬州,全家自杀,很惨烈也很壮烈。 清兵打到南京,弘光皇帝跑了。当时两个人,一个是钱牧斋,一个是王觉斯,就是王铎,他们很快都投降了清朝。对要不要投降清朝的问题,钱牧斋跟他的夫人柳如是有分歧,他们本来商量好,准备投秦淮河自杀,钱牧斋临阵退缩。但柳如是没有降清。按照清朝的规定,降臣要“循例北迁”,迁到北京办“学习班”,来改造他们。按规定夫人也要同行。王觉斯的夫人就一起去北京了。钱谦益去了,但柳如是坚决不去,一个人留在南京。钱牧斋在北京也没有恋栈,半年左右,就托病回到常熟老家。回去以后,他们夫妇两个,直到死,都在从事一件事,就是反清复明活动,比如跟郑成功建立联系等。所有这些材料,都是陈寅恪在《柳如是别传》中一一考证出来的。在此之前,这些故事谁都不知道。《柳如是别传》,表面来讲,是给一个女性作传,实际上写的是明清的文化史和政治史,是“借传修史”。陈寅恪先生在《柳如是别传》的缘起中讲得很清楚,他写此书,是为了表彰我民族的这种“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史学二陈” 陈寅恪这样的大学者被国民党称作国宝,他有充分理由在1948年去台湾。本来去台湾的机票,政府方面都给他买好了,跟胡适一起。但到了上海,胡适去了台湾,陈寅恪不走了。没走,到了南京,住在俞大维家里一段时间。再过一段,就到了广州岭南大学,应聘作教授。后来院系调整,岭南大学和中山大学合并,陈寅恪先生成为中山大学历史系的教授,直到1969年去世。 中间有个故事,1953年到1954年的时候,中国科学院几次想请陈寅恪先生北上,担任历史第二所所长。但他没有来。学者们有很多考证,本人也写过几篇文章,分析各种理由。但我们不知道一件事,这件事是陆键东先生在《陈寅恪最后二十年》中公布的一份材料,从中山大学档案里发现的,是陈寅恪当时对科学院的答复。这个答复由汪篯手录,原原本本记录,陈寅恪亲自看过记录稿,然后拿去科学院。汪篯是陈寅恪欣赏的弟子,北京大学教授。汪是热血青年,面对一个新的政权,他当然也很高兴。他去广州,请陈先生就任第二所所长职务,这是中央政府派他去的。陈先生跟他没谈好。没谈好的原因,以我对现场的重构,看来是汪篯表现得太过于高兴,陈先生不喜欢这样的态度。 一个政权的变迁,有很多复杂的东西,文化的、历史的东西都在里头,陈先生看得很深。两人没谈好,后来就明确讲,我不能去,如果让我去,两个条件:一,历史第二所不学马列主义;第二个条件,请毛公或者刘公给我写一封信,准许历史所不学马列。我们现在知道了,毛公或者刘公没有给他写这个信,陈寅恪先生也就没有去。他在给科学院的答复中,重申“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他说做学问,必须以此为准。一切都可以让步,只有这个不能让。这就是陈寅恪的态度。我在我的书里说,现代学者中,能把“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坚持到如此的高度和纯度的,没有第二人可以和他相比。 在这个问题上,陈援庵先生也不能和陈寅恪相比。但是,陈寅恪极端看重陈援庵先生的学问。陈援庵两本书的序言都是寅恪先生写的。陈援庵先生最重要的书是《元西域人华化考》,陈先生给他写了序,给予很高的评价,认为他的学问是钱晓徵以后的第一人。钱晓徵是谁?清代的大史学家钱大昕,字晓徵。钱大昕的学问,一等的。陈先生认为,援庵先生的学问是钱晓徵之后的第一人。但是在五十年代初,援庵老人也有叫寅恪先生伤心之处。1953年,他在报上公开发表一个检讨。寅恪先生不喜欢一个大学者这么做,你可以完全拥护一个新的政权,但也不必那么深刻地否定自己的过去。他看了这个检讨,写了一首诗,题目是《男旦》。这首诗,我想,援庵老人也会看到的。“改男造女态全新,鞠部精华旧绝伦。太息风流衰歇后,传薪翻是读书人。”因为陈先生一生提倡“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必然不赞成“妾妇之道”。学者要有“独立之精神”,不能像小媳妇那样。 “改男造女”是中国戏曲的一个特点,梅兰芳是最有名的了。陈先生非常喜欢京剧和昆曲,“鞠部”就是戏剧。陈先生在这首诗里,对援庵先生的行为有所嘲讽,但他从不轻视援庵先生的学问。各位在大学念书,不管你读什么系,援庵先生的几部书,应该是必读的。即便是念哲学,不懂史,怎么念哲学?陈援庵先生有一本书叫《史讳举例》,这是他的绝学。还有一本《元西域人华化考》,一等的著作。还有一本,也是非常重要的,我们现在还在用的,《二十二史朔闰表》。他还有一个大的贡献,是对中国各宗教的研究,不仅是佛教、道教,还包括天主教、基督教的研究。援庵的学问,了不起呀。“史学二陈”的学问,即便跟自己没有专业的关系,也应向他们表一份敬意。如果你们了解了他们的学问,以及他们的遭遇,你们的内心就会有一种庄敬产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