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街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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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管淳 来源：孝感日报

　　纷纷细雨里，在孝感学院那高耸的图书馆旁的小湖边。灯火通明的图书馆，倒映在微雨婆娑的湖面；点点明亮的路灯，在初春时节依依垂柳、浓色香樟丛中构成诗的意境。我是沿着学院北大门的交通大道散步过来的。城市林立的高楼和高楼彩饰的霓虹，更有那宛若银河的街灯，在我的脑海里久久萦回。此情此景，无由让我想起这样的诗句来：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是闪着无数的明星／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我想那缥缈的空中／定然有美丽的街市／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
　　 过往匆匆的青春少年，根本不可能知道我也曾是这片校园里的一名学生；生活在这片学府深院里的莘莘学子，可能也不知道，眼前这里的楼群和楼前的花圃、湖水以及小河，曾是孝感学院后墙外的一条排污水沟，以及沟畔的荒塘、田野和杂木林。改革开放前奏恢复高考制度，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神奇的力量使我能够洗去双脚的泥巴，来到这片校园里，并且在静谧的灯光下读到了郭沫若先生那美丽动人的《天上的街市》。我曾陶醉于天上街市的美境，幻想着她能变为人间的现实。我对这片校园怀有深深的浓情，曾期待她赋予我更多的智慧和力量。我更对拥有这片校园的土地，曾有过莫名的憧憬，幻想着能够生活在这里，哪怕在这里扫街、挑大粪，都会有满心的喜足。
　　 这里是我心中的圣地，孝感城。宽宽的府河，在枯水季节是一片无垠的草场，成群的水牛在那里自由地放牧；满河大汛的时候，这里浩水东流，全然是我们放牛伢心中的海。雨后晴空，隔河北望，远山背景下，那一座叫做文昌阁的西边，有一片灰蒙蒙的城廓。生活在草堂茅舍，没见过城市是个什么样子，乡下孩子能够进一次城，那是多么令人心动的事情。这一天终于到来，父母亲合计着准备第二天要将家里养起的猪娃送到城里的猪市上去卖。鸡鸣三更的时候，我从甜梦中被叫醒。摸黑过河，也不知走了多远的路，终于到达了城里。没想到，天已微微发亮，城里的房屋两旁的电线杆上，还挂着一种灯，那黄白色的灯光，把本来就很好走的大路照得几乎什么东西都能看清楚。那时孝感城的猪市，现在想来，应该在梅宁关附近的一个什么地方。猪市上人声鼎沸，交易火爆。当我们家两大竹筐的猪娃全卖完后，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牵着父母的衣角到城里头去看一看。
　　 弯过了几条小巷，没想到眼前的汤家街有这么多各式各样的店铺；青石板的街上，熙来攘往的人流，不知多远才是尽头。我多少开始明白，城市是这样子的。越是往里走，街面也越来越宽敞，并且那些房屋皆不同于乡下的草棚子，高高的墙壁，有的有两三层的窗子，还有的有宽大无比的玻璃窗。城里人和乡下人也不一样，个个都在那里要紧不慢地打理着手中的活儿，人人都穿戴得整洁而光鲜。最不可理解的是府前街那些大房子的墙壁，本已十分的厚实和坚固，却要在墙面和墙头上做了各式各样的装饰，如此想来，城里人也着实是太浪费了。同样令我目不暇接的是北正街，单是那新华书店的书，就多得让我看都看不过来。北正街的尽头是宽阔的大马路，装着满车满车煤炭的骡马车从这里碾过，大汽车也轰鸣着从这里驶过。与乡下的村庄相比，城里的巷子深多了，路也宽多了，并且路面上多用青条石铺成，即使下雨天，也恐怕是粘不着泥巴的。还有，乡下的房屋草棚，多是一排排大门对前家的后门，城里的房子，门非常大不说，还大多是大门对大门的。更有看热闹的地方是孝感火车站和飞机场，但父母说，那太远了，要走10多里路才能到，如果想看火车和飞机，以后再来。
　　 在北正街的一家熟食店吃炸油条和包面，那味道真香。看那熟食店的房子也是太大了，粗粗的木头柱子，扛着头顶上的木板，还有木板台阶做成的梯子可走到上面的一层去，不然，那头顶上的木板，怎么会时不时可以听到人走路时的咚咚的响声？不用栽秧割谷，不用捞鱼摸虾，不怕风吹雨淋，有坚固宽大的房子可住，有油条和包面可吃，有看不完的书可读，城里的生活，太美了。
　　 虽然后来我曾多次到过孝感城，可是没想到在改革开放初期的1978年以后，我有机会读书生活在这片我神往的地方。其实那时我读书的学校距离城里还有很远。出校大门走过一片菜地，沿着地区医院东墙边的一条细长的小路出来，又沿着后湖的小路走过，就到了现在已改成北外街小商品市场的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街了。走过这条小街，就算是到了城里。幸福的读书生活之外，那时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看电影。从学校大门出来，抄近路走过菜地和村庄，沿着一条巷子到正在修筑的城站路，一片荷塘边，就是当时最热门的孝感地区露天电影院。虽然电影院内是一排排的水泥条凳，但银幕宽大、音响极佳，1角钱一张电影票，那是我这样的穷学生课外难得的文化大餐了。电影散场，星空夜深里，原路返回路虽近，但黑灯瞎火的，有些怕人。好走的路，是从孝感体育场到后湖边，即使地区医院边的小路幽深而细远，但树丛中有点点的照明灯，看过电影之后的回味与谈资，也就洒在这灯光下的小路上了。
　　 不知是不是命运的安排，读书毕业来到一所农村中学教书的我，几年打拼之后，1984年７月的那一天，一纸通知将我调到了孝感城。当我和我全家的户口注册在孝感城区三里棚派出所的时候，我开始真切地感到，我已不再是一个乡下的穷孩子，而真正成为孝感城区的一个居民了，住地就在有一片荷塘的文化路街口。其实，当时的文化路正在兴建之中，路面铺着碎石，路两边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平房或楼房。城里的生活让人倍感甜蜜和幸福，但不可理解的是，在文化路的东端，一条长征路为什么要修筑得那样的宽？路中间可以并排行驶4辆大卡车不说，还在路两边各建了绿化带，绿化带之外，还有人行道。你想想看，这么宽一条路，得多少青条石才能把它铺满？
　　 改变我对城市的认识，是我们单位派我前往北京学习。在北京，我被安排在故宫博物院后大门近旁的金滩后街住宿。学习生活之余，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沿着故宫的洞子河向南散步。在我亲眼看到金水桥上的天安门之后，我也看到了天安门广场，看到了东西长安街。此情此景才使我认识到，我所居住的那座城市只不过是一位在田畴小河边忙碌的“村姑”！我不再认为长征路太宽了，也期待着我们的城市越长越大，越来越出落得大大方方且楚楚动人。
　　 没想到转眼数年间，深藏在我心中的期待已开始变为现实。各类高新技术企业组成的园区，填实也美化着我们的城市；各类建筑方阵，也将我们的城市扮靓得风姿绰约。在南北向的城站路之外，并行的就有航空路、长征路、北京路，东西向的除了文化路之外，并行的就有槐荫大道、交通大道、体育路、黄陂路等等。由过去的汤家街、解放街、北正街、府前街那一片组成的孝感城，如今却局促于孝感城的一隅了。就连过去远离城区的滚子河，也被改造成为了城中的公园；甚至更远的董湖、王母湖，也将成为映衬我们城市的纯天然水色之景了。如若不信，清明月色下，请你驱车前往正在兴建中的东城区走走，看看那里如火如荼的建设工地，也看看那里新潮气派的夜市街景。
　　 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是闪着无数的明星；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这究竟是诗的景色呢，还是现实的诗呢？孝感学院那流水小桥上、清清湖水边、依依垂柳下，我一遍遍回味着那油墨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