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到 中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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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到 中 年
▓杨文丰

   

中年如树，长在现实主义的土壤上。

     哲人说：合理的是现实的，现实的也是合理的。因而，现实的中年，就等于是合理的中年了吧。

     中年，犹同一枚中国古币：既可正看，也可反读。中年，还像小曲《你从哪里来》，正唱至大半，乐观者觉得尚有半曲，得与时俱进，悲观者呢，则悲惜只剩小半了，要谨小慎微。

    中年在现实中忙忙碌碌地转着圈：事务忙引起心理忙，心理忙倍感时间紧，时间紧反过来更使事务忙。周而复始，轮回。

       有时忙出病来，去医院挂号排队看医生，拿的大多是疗心药，可能服了好了一忙心病又重来。当然这是重些的。轻些的呢，不是“人有病天知否”，倒可能是有了病，天仍不知。香港政府忠告市民，吸烟危害健康。许多中年人鼻孔嘴巴之所以突然就不冒烟，在于中年人懂得保命。许多中年人变得不喝酒不吸烟甚至不喝浓茶。

     中年以后才明白：不能爱的不要去爱，不会来的永远不来，不该想的不要去想，不可求的千万莫求，不要说的坚决不说。

     中年以后才更理智：如果你过去没有健康的身体那么就想抓紧锻炼身体，过去没有恋爱就不会想还可能有深入的恋爱。中年是身体得减肥事业要发福的年龄，是注重健康为了承前启后的年龄，是告别激情而不再情感高烧的年龄。中年是自觉感恩的年龄。

       中年以后才更实际：中年人讲实惠，不急不躁成了平静生活的外观，不温不火作了稳定性格的内里，人生的目标，总算是调拨正了。中年已满足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中年成了计划经济。中年，在负重的行程中，到底已进入了一日之正午。

       中年已看破红尘扰攘，不在乎四十功名尘与土，只在乎八千里路云和月。

       谁说中年已三毛不宜、琼瑶不宜、新时尚不宜了呢？中年天天晚间七点钟总习惯坐在打开的电视机前。当然，中年很关注风云雨雪的政治，还有高堂、孩子升学或者择业，以及物价沉浮等等。

    中年的生活，常似一杯明明白白的开水，明知其清白，还日日得喝，很自然就深解白水之味。

中年的尴尬也犹同白开水一目了然：上有老，下有小，中间只有爱妻，不少又不俏。

       中年已懒得离婚。明白离婚委实也是一碗苦茶，喝完之后空对山月，回味总教人难奈。中年也难得再婚，再婚其实就是从一个残缺投向另一个残缺。再婚的中年，增了一份牵挂，多了一分悲凉。旧日前情总似忘川水，滞重而苦涩。

中年已懒得“下海”，却惧怕“下岗”。“下海”多是青年的事业。中年只适宜蹲在岸上瞪眼看着别人发达，闭眼猜他人受贿，心中总有点忿忿然。中年人说“下岗”，总是“谈虎色变”。

中年已懒得叫苦。苦对于中年，好有一比：打掉门牙肚里吞。

       然而，中年也有美：枝头上缀满热闹的果实，“秋水文章不染尘”。中年人喜欢和和美美，平稳泰然。“中年看画，竟然才看出一种安静与自足的心情来”。

       中年很“满”，一如一缸水在将溢未溢之间，是丰满之满，恰似古今好看的丰盈女子。

       中年终归是成熟的化身。科学家培根说：“热情炽热，而情绪敏感的人，往往要在中年以后方能成事。”美学家宗白华先生则云：“人到中年才能深切地体会到人生的意义、责任和问题，反省到人生的究竟，所以哀乐之感得以深沉。”深沉，其实断断是离不开以智性作根本的。

       智性大于智慧。唯智性到家者方能成为智者。智性是中年始拥有的大境界。智性是经历了风雨坎坷、甜酸苦辣之后的通脱。智性是大智若愚、大音稀声的浓缩。智性是现实取代了幻想和飘渺之后的稳实。智性是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本钱。智性是从容不迫、举重若轻的火候。智性是不骄不躁、不偏不激的老成。智性是失去了依附、有了些孤高的风度，智性又是诚信为本、生活严谨的原则。智性，更是事业可上一层楼的阶梯。湍急的溪流汇成了江海，浴火的凤凰终于涅槃。人到中年，也唯有到了中年，方能够有资格进入金碧辉煌的智性殿堂。

中年的船在水中央，中年的船没有岸……



       附言：
这一篇东西不是科学随笔。我自觉写作科学随笔是千禧年后的事，尽管之前也作过一些。
本文发表1998年的《南方日报》，后被《读者》、《散文选刊》及好些散文选刊本及网站选用、转贴。
   中年是常说常新的人生话题，比如哀乐中年，人到中年万事休，等等。其实中年是最到火候的年龄，是最能成事的年龄，是承上启下的年龄，是最有价值的年龄，是丰实的年龄、收获的年龄，也是最有魅力的年龄……
   谢您来访！
                           2009、6、1 于珠海校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