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期刊的社会功能与发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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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期刊的社会功能与发展方向

来源：《云梦学刊》2004年第4期 作者：袁玉立

当下，在我国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和人文社会科学期刊举办及主管单位，流行这样一句行话：“有为才能有位”。意思是，人文社会科学的学术研究或者学术期刊能否受到国家和社会的重视，主要看你有无作为？这里姑且不论“有为”与“有位”之间谁是因谁是果或互为因果的问题，单就什么叫“有为”或者说，学术研究和学术期刊的社会功能究竟是什么，有必要追问一下。在我看来，这个问题涉及到何谓学术期刊的“发展”，学术期刊如何定位，以及如何办出特色等等“发展战略”问题。 我认为，学术期刊的功能与学术的功能在实质上是一致的，因为它们有着共同的本质，这就是（科学）探索。探索就是在主体自由的情境下向必然寻求自由。我们寻求到了自由就是创新，我们能否有效寻求到自由，需要一套方法和规范，需要遵循学术规律。学术或探索何以可能，完全来自于人类面对自然、社会和自身的实践理性：其一，不断质疑已被证明了的真理和已被推出的知识，发现新的真理；其二，不断质疑现存的和过去的制度缺陷，主张更为完善的制度。人类的这种实践理性显然也是学术和学术期刊的本质体现，是学术期刊的根本的社会功能。那种把学术期刊仅仅理解为登载学术论文和理论文章的媒体，只是看到学术期刊的表层作用；认识到学术期刊是承载学术成果的工具之一，意味着发现了它的较为深刻的本质；而通过鉴别、选择、评估学术研究成果，质疑历史和现实的不合理性，寻求更为完善的实践理性，才是学术期刊的最为深刻的本质。那种把学术期刊作为评职称的工具，捞名利的道场，发横财的捷径，升大官的敲门砖，则是对学术期刊的真正的社会功能的扭曲。 认识到学术期刊的真正的社会功能，意味着学术期刊的发展战略要遵从学术的发展规律，这就是学术自由的规律。这一规律同学术创新的规律、学术规范的规律是互补的，但起核心作用的是学术自由的规律。遵守这一规律，就应在举办学术期刊中摈弃这样一个假定：以学术论文表征的探索行为是句句真理的。也就是说，遵守这一规律，每个学术人抑或每个办刊者、撰稿者是允许犯有一定概率的学术错误的；任何学术研究及其成果是不可能完美无缺，句句真理的；因此，在学术研究和鉴别、选择、评价学术研究成果中不可能实现百分之百的真理性，甚至远离真理，而需要相应的学术批评加以矫正；在这里，学术研究、学术评估、学术批评的主体都是自由的，而他们最终实现的目的也是自由。当然我们注意到人文社会科学，尤其是某些学科，在现时代仍然具有强烈的国家意识形态性，但这并不能否定人文社会科学在总体结构上更为显著的科学真理性和人本价值。人文社会科学的国家意识形态性这一点，要求学术研究和学术期刊应当在国家宪法框架下进行，在宪法精神指引下展开，国家对人文社会科学研究方向和学术期刊发展拥有相应的权利；人文社会科学的科学本质与人本价值要求我们的学术生态，尤其是作为公共权力机构的社会主义国家提供最为宽松的环境和最为有效的支持系统，国家对人文社会的繁荣发展承担相应的责任。 认识到学术期刊的真正的社会功能，意味着学术期刊办刊人和国家行业主管机构在拟定学术期刊发展战略时应当将其与非学术性期刊，甚至半学术性期刊区别开来。我国新闻出版管理部门将人文社会科学学术期刊、半学术性期刊，以及众多非学术期刊，都划到“社会科学期刊”一大门类，包括《知音》、《恋爱婚姻家庭》等等休闲类、时政类、社会新闻类的期刊。这种划分分类的结果，客观上抹去了学术性期刊与非学术性期刊的本质区别，混淆了学术与非学术的界限。众所周知，没有区别就没有政策，就没有科学的指导方针和方法。这种把学术期刊和非学术期刊眉毛胡子一把抓的办法是我国学术期刊长期以来与一切大众媒体混同于一体的原因之一，也是我国学术性期刊长期以来既被公共事业边缘化，又被市场经济边缘化的原因之一。加上学术期刊的不可动摇的全民所有制即国家所有制体制，以致不论什么学历学位的人、不论什么专业修养的人都可以到学术性期刊编辑部来办刊，都可以来指导办学术期刊，都可以承当被众多投稿者称为“编辑老师”的角色。我国学术期刊的编辑部，特别是一些地方性期刊，长期以来成为安排人事的蓄水池，成为地方党委、政府部门分流人员，甚至是安排家属的去处。这就必然从人员队伍素质上降低了学术期刊创造先进文化的社会价值，严重削弱了学术期刊在社会主义建设中的社会功能。我们要还学术期刊的本来面目，按照学术期刊的本质的真正的功能去办刊和指导办刊，按照学术的本质要求去发展学术期刊，这样才能还学术期刊的本来地位，才能真正繁荣发展哲学社会科学事业。事实上，目前社会上的绝大多数的休闲类、时政类、新闻类的期刊，甚至不少所谓半学术性期刊，若给予中肯的评价，应当属于知识普及型期刊，其内容本质与学术期刊根本不同。打一个比方：学术期刊是照亮黑暗空间的第一只蜡烛，而一切非学术期刊，甚至一些半学术期刊只是第一只蜡烛点亮的其他蜡烛，尽管它们共同给黑暗和蒙昧带来了科学与人文之光。 因此，在我国现时代条件下，人文社会科学学术期刊今后发展前景如何以及如何发展，如何在国家创新系统之中占有不可或缺的位置，关键仍在于科学认识和充发发挥学术期刊的社会功能，这样才能还学术期刊的本来面目和本来地位，让学术期刊从边缘化状态中走出来，要让全社会认识到要提高一个国家和社会的文明要素，包括物质文明、政治文明和精神文明，学术期刊既是扩张文明的显著要素，又是展示文明的重要平台。 对于学术与学术期刊的社会性功能，我以为还有必要从以下方面端正我们对于学术与学术刊物及二者同社会互动的认识。 1、文明的社会是理性的社会，理性的社会需要学术，并且是以繁荣的学术为特征的。学术期刊承载原创的科学知识，在理性社会占有独特的地位，发挥着其他形态的文明所不可取代的作用。这是由学术期刊的根本特质决定的。学术期刊的根本特质和基本任务之一是对现代知识人、思想者的创造性思维成果进行识别、选择、加工和规范，以便把知识人、思想者的极富原创性的思想、意识、观念凝结在周期性出版的这一纸质(或纸质为基础的电子质)媒体上。来稿必登，或来稿随意而登，都不是对思想者、知识人思维成果的认真识别和认真选择。提示、加工、引导和规范来稿作品，才是挖掘作品原创思想，确定作品原创性概率的必要方式。学术期刊的编辑劳动和学术期刊的登载内容是不能脱离这一特质和任务的。学术期刊的另一特质和任务是对知识人、思想者的思维成果——作品，运用现代出版技术进行复制或再生产，使作品走出个人空间而以社会化形式影响，甚或冲击其他知识人、思想者和社会系统。学术期刊的发行量体现了学术作品的再生产程度，但不能完全体现文明要素的传播深度或扩张程度。这是因为学术作品主要地是以质量而不是数量影响其他知识人和思想者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学术作品的摘登率和引用率比起发行量来说，是该作品传播深度的更为重要的两个统计指标。但是就全社会的理性程度而言，学术期刊的社会发行量(再生产程度)和个人(主要是知识人、思想者)收藏量才是测量社会理性程度最基本的指标。然而繁荣的学术不仅需要量化的指标，更为重要的是内容质量的深化。知识人出于奉献而愿意提供知识，思想者出于探索真理而愿意发布思想，一个人不是出于评职称、求待遇、争地位而创造(这种情境下很难真正的“创造”)学术作品，才能拥有至深内涵的学术价值。一个社会拥有的一定数量和质量的学术期刊是测量一个社会理性程度的最为基础的指标。 2、文明的社会是发展的社会，发展的社会需要学术，学术的繁荣是社会发展的内生动力，又是社会发展的重要特征。学术期刊传达的学术创新、学术自由和学术规范的情景显示和推动学术繁荣。发展是这样一个概念，它表示社会的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和制度文明诸要素的积累和完善，还表示这种文明结构以人的个性的充分展现和生活质量的持续提高为中心。学术是什么?学术有三个要素：其一是知识人或思想者，他们是学术的主体；其二是原创的知识、思想和观念，它们是学术主体的创造物；其三是学术赖以存在的生态环境，它们是自由和规范的适度结合的制度文明环境。所谓文明的要素不是别的，正是学术要素的构成和扩张。当学术要素构成持久的内生动力，并在物质系统、精神系统和制度系统物化(或对象化)、复制(或扩大的再生产)，文明的要素才得以积累和完善，人的个性才得以充分展现和解放，人的生活质量才能持续提高。学术期刊同其他非学术出版物的根本不同在于它不是提供给全社会大众的精神食粮，而是提供给知识人、思想者这些社会小众的精神食粮，而这些知识人、思想者才是引领社会全面发展的先进分子，因此学术期刊所蕴含的学术价值是一个社会的灵魂和旗帜，它在本质上是一种人文之光和科学之光，它首先服从的是人本需要，然后才是市场原则。 3、文明的社会是民主的社会，民主的社会需要学术，真正的学术繁荣意味着学术民主和社会民主。学术民主如何体现?一个民主社会里，在宪法精神指引下，让各种学术思想尽情表达、展开、碰撞(批评和自我批评)和交流，才能产生创新性的或原创性的学术价值。各种学术思想的交流和展开，除了会议、报纸、图书和电子媒体外，最为快捷、稳定、广阔和直接的平台就是学术期刊，就是说，作为连续出版物的学术期刊是当今以至未来学术互动交流的基本形式。资料显示，当今世界各发达国家的知名社会科学研究机构达1240处，这些机构的研究成果主要通过学术期刊公布、扩散、传播和交流。上个世纪末，西方“后现代”话题在国际核心学术期刊上每个月都有数百篇文章论及，致使在过去的10多年中，后现代话语广泛影响到所有学术领域，对现代理论提出全面挑战。在国际社会，关于“民主”的话题，仍然是后现代话语的重要内容。政治民主与学术民主，是两个相联系而对立统一的概念，学术民主是政治民主的思想基础，否则，政治民主是虚假的民主，政治民主是学术民主的最高诉求，否则，学术民主不过是虚假的学术繁荣。围绕着一个社会的学术资源的开发、利用和扩张，学术资源和学风建设(关于学术资源的态度、方法、理念和规范)构成一个社会的学术生态系统。学风建设从广义上讲有两个原则，即解放思想的原则和实事求是的原则，它们既可以运用于学术，又可以运用于学习；从狭义上讲有三个原则，即学术自由的原则，学术规范的原则和学术创新的原则，主要运用于学术研究。我们把学术自由和学术规范的统一称为学术民主，我们把学术创新和学术民主的统一称为良性学术生态系统。创新是一个国家兴旺发达的不竭动力。但创新依赖于学术民主的生态环境，更依赖于以学术民主为基础的政治民主的社会环境。从这个意义讲，民主是制度创新和学术创新的生态环境和活力来源。学术期刊的举办者、编辑出版者、论文作者和期刊读者是学术生态系统的基本要素，他们如果达成一种社会共识，形成一种健康的社会心理，深刻理解了学术资源开发、利用和扩张的价值，深刻领悟了学风建设、学术民主在学术研究和学术创新过程以及在学术期刊编辑出版过程中的意义，就能创造良性的学术生态环境，推动学术民主和繁荣，支撑社会民主的大厦，实现学术期刊和社会进步的良性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