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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非虚构写作进军
当东企还在思考“写什么”的问题时,我们亲密的《生活》战友已经在为“怎么写”发愁了。郭玉洁很惊讶学新闻的大学生为什么对“新新闻”文体都不知道,她觉得无论是新闻采写还是外国新闻史都应该讲“新新闻”,因为这是新闻必修课。
漏丹的小妹妹今年考上了大学,问她姐姐,“新闻史是不是很枯燥啊?”漏丹回想起大学生活,无奈的告诉她,新闻史就是考前突击复习下就好。而对新闻专业的学生来说,似乎不需要考前突击的学科很少,真正的修为反倒多是课余自己在图书馆以及假期的新闻实践中修炼的。
其实新闻史何尝枯燥?不说外国的,拿民国新闻史举例,我看陶菊隐《武夫当国》的时候(原名是《北洋军阀史话》),他笔下的民国人物栩栩如生,人物性格跃然纸上,还有一代报人王芸生、张季鸾、胡政之、曹聚仁,我敢打赌,如今在大学新闻系读书的学生看过这些人文章的人,一个五十人的班绝对不会超过五个(本来想说两个的),那么他们学什么?问得好!我们学得新闻史,很少学史实,我们学得是被前人总结出来的观点。知道梁启超“新民体”的学生无数(没办法,考试可能出选择填空嘛),但是梁启超用“新民体”写下的文章又有几人读过?即使是那篇激励过无数青年的“少年中国”又有谁在重温呢?
我上大学时学到的抗战时期新闻史,不讲发行量以十万记的《申报》、《新闻报》,不讲辗转六地办报,在1942年获得密苏里新闻学院(斯诺的母校)荣誉奖章的《大公报》,大篇幅记录的是红军长征途中发行数百份的《红星报》等油印报纸,我想因为长征红军办的报纸是抗日战争的中流砥柱吧,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报纸我们仍然没看过这些报纸实际内容,当时的报纸到底登了些什么呢?这是读书糊里糊涂的我最长产生的疑惑。感谢八十年代,那时出了一系列新闻人物丛书,我的大学就在图书馆里进进出出,邵飘萍、成舍我和我上面列举的一系列人名是每日陪伴我生活的人物,因此当老师讲范长江的《中国西北角》时,我看到的不再是课本上的结论,我头脑中浮现的是范长江在《大公报》上发表的一篇篇文章,以及在我看到的建国前后不同版本《中国的西北角》之间内容的细微差别,然后微笑,画一个圈再画一个叉。当我看到课本讲王芸生执笔的大公报社论《可耻的长春之战》以及周总理在《新华日报》上还击的《可耻的大公报社论》时,我想法设法找到这两篇文章,然后对比前后几天的报纸,最终得出自己的结论,新闻学讲究观点的自由市场,客观、中立的报道是新闻永远追求的目标,而在结论背后,客观、中立的新闻永远隐藏在当时的史实背后。
至于新闻采写课我们就更不会学“新新闻”了,我们连“新华体”都没讲呢!我们学倒金字塔,我们学得是新闻五要素齐全,我们分析的是中国新闻奖历年获奖作品,尽管这些作品不再是那么高、大、全,但我学到的仍然是一个离我生活很远的故事。直到我大三的时候偶然在网上遇到安替的文章,那篇“新新闻人学习手册”,还好我对英语不反感,我在安替那里看到了他是如何走进新闻行业的,傻傻的我当时渴望复制每一个在我看来是成功的人的经验。安替看《经济学人》,我也看《经济学人》,他说每天翻译一篇《经济学人》的文章,三个月后出师加盟《21世纪环球报道》,后来我也坚持翻译《经济学人》,有幸进入《东方企业家》,直到我大量阅读外刊,我才明白,原来新闻是要讲故事,故事需要讲得清楚、明白、吸引人才行,我忘记了以往学过的“某年某月某日,某某人出席某某会议,会议在庄严隆重的气氛中举行,会议达成某项共识,出席会议的还有某某、某某、某某”新闻写作方法。
矫枉过正的地方是,我再也不想写倒金字塔开头的文章。新闻业发展这么多年,我上学学到的仍然是新闻要讲究时效性、重要性、接近性等一系列性学,洛杉矶奥运会新华社抢先报了第一块金牌,据说是国际新闻界的新闻。但是我问我自己,现在我真得会在乎是谁最先报道谁拿了2008年奥运会第一块金牌吗?我不在乎,我知道各大通讯社相差不会超过一分钟。
在我看来,中国新闻在国际新闻界,很像中国乒乓球在国际体坛的地位。中国人热爱这项运动,为这项运动贴上了为国争光的标签,但是外国人真得会看这项运动吗?是的,我也是个乒乓球爱好者,我知道瑞典、韩国、新加坡,我知道萨姆所诺夫、普里莫拉茨,但是我内心明白,多数外国人根本不会像国人那样热血沸腾,中国的电视会转播中国队毫无希望夺冠的项目吗?我们看得电视节目完全是不同的,我们拥有同一个奥运会,但我们观看的却大不相同。而类比中国新闻业,我们为我们所取得的成绩自豪,但是国际新闻界中的中国新闻又是什么呢?某年某月某日某某出席会议的新闻,可能因为事件的重要性评上中国新闻奖,但是在国际新闻界又会产生什么影响呢?(我知道宏观的影响,但我在大多数新闻中都看不到故事,看不到人性的光辉。)
作为一个新闻学专业科班出身的学生,作为一个本科、研究生多年以研究新闻学为主要课题的人,我为我不知道“新新闻学”感到羞愧。但我知道,对新闻工作者来说,任何时候努力都不晚。很幸运,能有这么一群同事,他们讲Peter Hessler的《甲骨》,他们谈论《纽约客》的写作风格,他们细心学习讨论周边记者的写作特点,他们能让任何一次开会都以读书报告结束,和他们在一起,我总能学到新知识。
最近我们谈到的是非虚构(non-fiction)写作,这仍然是我知识的盲区,我决定把近些年每年的普利策非虚构获奖作品都总结出来(怎么感觉我的工作这么像王佩应该做得呢,呵呵),然后看这些文章有没有翻译成中文出版,我决定像李翔学习,尝试翻译出版自己感兴趣的书,把自己的著作扔进市场中,接受众口难调的读者的品评。
当安替数次被封杀后,安替将精力转向纵横周刊的工作,在这些没有安替文章的日子里,很幸运我能看到那么多好文章,很幸运我后来的同事能不停的刺激我继续阅读,我想如果哪一天我失去了对新闻的进取心,那一天就是我选择一份新工作的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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