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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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爱草根　

赵福楼

竹林七贤中不都是闲云野鹤；也有做官的，阮籍就是，他做官有些无奈。官做得久且大的是山涛。我查了一下山涛的履历：

司马师执政后，欲倾心依附，被举秀才，除郎中，累迁尚书吏部郎。炎代魏称帝时，任山涛为大鸿胪。入为侍中，迁吏部尚书、太子少傅、左仆射等。（百度百科）

古时读书有三条路径，所谓立功、立言和立德。立功就是做事，当时文人眼里的做事自然不是务农经商，而是做官。如山涛做了大官，取得了一连串的官名。这是不是立功了呢？若由后人看，在历史上山涛留名不在功业，大约也不是因为做官做事成就了功名的。

评价山涛当在立功之下。如此看，山涛的工作状态与我们现在的一般公务员大致相同，注定是繁忙的辛苦的操劳的，甚至有的时候感觉做了一些没有趣味的并不情愿的事，但是又是割舍不下的。我们做老师大约也是这样的状态。

山涛在功名之累上与同列竹林七贤的老大——嵇康就不同了。嵇康名声很大，其相貌堂堂，善于诗文，工于曲词，疏淡功名，纵情饮酒，鄙视权贵，仗义执言，成广陵绝响。一个人把生和死两件大事做得轻松洒脱，确乎出神入化，所显示的思想和一贯作为都是别人不可到达的，所以成为众人心中向往人物。

嵇康过着另外一种生活，也常常被文人（上过学、自认为有文化的人）作为一种希望到达的人生境界。他的当时言辞已经具有广泛的影响力，是典型的一个有号召力的说话有人听的能“立言”的人物。

嵇康的精力没有投放在做事上，被赞赏者当作不为功名所累。而山涛辛辛苦苦做事，反而被嵇康绝交，以为是一种文人堕落。两者比，嵇康成为境界中人，而山涛生活在世俗中被人鄙视。形成这两种不同的评价，大约因为众人在用一种文人价值观做出品评。

嵇康清高也是需要一些资本的，有一种说法，他不做官是依靠他的哥哥来资助生活；而山涛大约是自谋生活的。嵇康那样一种人生境界、人际姿态和生活选择，以及文人气质与学识等，是众人做不到的。能做成山涛的也不多，更多的人，我当然是指文人出身的，其实不能立功、不能立言，只是做事罢了。也就是偏于立功和立言下位：不能立功，也不能立言，能做的就是有一份职业，过一种职业生活，每天要面对各种各样的事情，要操劳、辛苦、辗转、恣睢，多数时候不是高兴的成功的有成绩的被颂扬的被鼓舞的，而是要被打击被磨砺被腹诽被批评被误解被鄙视被漠视等。连山涛这样的人物，能做官能做事，有知识有水平有能力，名气大有人脉的，在做事上已经到达一定高度的时候，还不被认可和欣赏，一般讨生活的人，或者专职做一份工作的人，必定离文化人的奋斗目标立功、立言很远，即取普通、平常为人生的选择，做一个草根，看着别的草茎和枝条都在上面舞动。若在这样的时候，你还能保持一种怎样的姿态呢？

在历史波浪的淘洗之后一些人名留下来，这些名头被人记住，主要是给我们立一面镜子。我觉得风光已经被李白和嵇康们占去了大部分，所以在听有人讲座说嵇康很了不起的时候，我在看与他不同的一面，就找到了山涛。竟然发现世人对山涛的评价其实带着有色眼镜。因为我知道对于大众多数也达不到山涛的高度。作为普通人若在做事中保持一些操守，不忘还有嵇康等先贤在，其精神对自己还有光照之力量也就可以无愧自己了。

文人精神上是有飘逸感的，他希望找到可以依附的对象，既能够赏识自己的人，把自己的很多构想通过努力去实现；但是并不是你的所想都是可以转化为现实的，而且说句有点口冷的话：几乎所有的事都不是随心如愿的。就像我们现在疏导学生，你要有理想还应该基于现实做事。于是，即使攀附的，和最终没有攀附上的，文人的心理都有失落感。就是因为这种感觉的坠落，反而升腾为一种精神动力，希望自己可以超脱现实，成为超人。

你看，不论中国还是外国，只要塑造超人形象注定都具有飞天的特征。谁不希望飘逸呢？作为语文教师也希望教随心所欲的语文，随心所欲在课堂说话，可是现实会部分剥夺你的言论和行为自由，约束你在限定的知识范畴，完成有限定的教学任务。这种现实的沉重感可能造成了一些语文教师的反叛，于是飞天一样的思想和言论还是在语文研究的圈子里出现，而且容易引起共鸣。

大家应该想到，作为大众的一员，成为嵇康的可能性很小，若能做山涛就不错了。未必我指山涛的搏取功名。其实山涛还是很有气节的人物，其履历中还有一句话：

曾多次以老病辞官，皆不准。后拜司徒，复固辞，乃归家。

当一回语文老师，要做一点事，然后回家。这也是一种职业操守。

我不愿意把一种职业和做事升华到一种特别的高度，诸如一些报告会和演讲人在上面言语滔滔，把职业的表现修饰得完全没有自己和自己的家庭，而大约已经形成了一个完美无暇的产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是服从这个境地和场合的需要，人有的时候必须做出与自己需要不一样的选择。

但是就是在一种普通的一般的甚至没有前景的境地里，你面对的就是冷峻的人生，你的生活选择还是坦然的，要把做事做人进行到底。这就是立足草根的伟大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草根，容易被人鄙视的普通教师带有理解和尊重，即使这人不被领导喜欢，他自己也未必全部投入到职业的境地之中，我并不袒护却始终感兴趣他的这样做事的原因。

有的时候，我蹲下身来，发现泥土之上贴近地皮也有小草覆盖和小花开放。这些容易被做大事有大视野的人所忽略。我观看的时候，通常会感动，为了一茎在地上蔓延的草，见它就如触手，牵动我的神思，拨动我的心弦。

与人相处和如何看待人，也有一个取何种姿态的问题。目下，我们眼里多有名师等，已经有很多人看他们了，并不缺你一个人的关注，若能给予身边的普通教师，一句格外温暖的话，多看他一眼，你总会觉得世间总有很多的美不是集中在了所谓立功和立言的人，而在这些匍匐在地皮上的草茎和生长在地下的草根。一些立德往往不是因为被关注才产生的，倒是在默默无闻中容易形成美德，也就是达到了立德的境地。

希望在草根，生活的希望未必在荣光之处。看看普通教师在做什么，他们怎样想，尤其告诉他可以怎么做，能解决他们的教学中的问题，也许这样的教学研究就不再是悬空的状态了。

就如我做教师更多的关注给了普通学生，甚至偏爱差生；做教研员也要取下位视角，应该以普通大众为服务对象，研究一般应用规律，并能给予草根教师一些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