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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和健康来教书
文/赵赵
先说一两个我不喜欢的老师。
大学一年级的诗歌老师。他正值壮年,可是身体一点不壮,病歪歪,样子十分衰弱。上课时,手里抓着灰色大手帕,不停的擦汗。一堂一小时的课,他需要费很大的劲才坚持得下来,读一首诗给我们听,中间要停下来喘几口气。在他的课上,我们没有听到过一首完整流畅的诗,本来元气淋漓的句子,也给他弄得有气无力。一年的诗歌课上下来,我只记得他擦汗、喘息、叹气。
大一的时候,我和同学们并不随意翘课,听老师讲文学,十分虔诚。可听许老师的课,我常常想逃,善良的希望是希望他可以回去休息,看他在讲台上挣扎,觉得我们在欺负他,怪对不住他。任性的感觉是:每一个小时都似乎漫无边际。诗歌课,八十年代大学的诗歌fans,狂热得一个火星就给你燎原的,可是一年里,我记住了:
苍黄的脸色,诗意葱茏的名字:来自朱熹《观书有感》。
另外一个教外国文学,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虹。
她一边讲《红与黑》,一边喘气,气不够用。她讲大名鼎鼎的文学巨著,介绍完复杂的人物关系之后,就累得不行。我们也快睡着了,迷迷糊糊的也闹不清谁嫁给谁,谁又怎么回事死了。听了一学期的外国文学,看到她介绍过的著作,先皱皱眉头,再懒洋洋拿过来。
还有一位教元曲的,看起来精壮,上课时,八字步慢慢踱进来,手里端一个特大号的搪瓷缸子,开讲之初,声若洪钟。几分钟后,声音就低下去,讲几句便大口喝水。我们手里看着《耍孩儿》或《天净沙》《滚绣球》什么的,抬眼看他畅饮。如果水太烫,自然要唏溜一阵子。觉得不好意思了,就解释:如何早起,如何赶着来上课,如何忍饥挨饿,只好喝点水充肠……说得声情并茂。
本来应该欣赏“姹紫嫣红开遍”的宝贵时光,就唠唠叨叨没了。
也许这些老师都是很有两把刷子的,人也不坏,只是身体或心理不够健康,因而教书的事情做得稀里糊涂的。学生总觉得象是欠了他们什么,又实在没有得到什么――所以当中气充沛、声若钟磬的焦茂林老师讲“肠中车轮转”,讲项羽的时候,我们觉得天高地阔,觉得有浩然之气充盈心肺,一上午明明爽爽过去,恋恋的,不愿意结束。而项羽末路英雄的悲壮形象在记忆里永远鲜活,连同他的乌骓马,他的美人虞姬……今天想起焦老师,还是满怀敬意跟感谢。
当两颊红润,声音清脆,衣着轻俏的顾之京(国学名家顾随的女公子)老师,轻快飘进教室的时候,我们觉得教室里明亮了许多。她开讲唐诗,我如坐春风。心里天真的想,那些不学中文,听不到顾老师讲课的人多遗憾哪!顾老师不喜欢关闭门窗,她进教室,第一件事是开窗子,不管冬夏,不管外边是风是雨是柳絮是雪花――柳絮一团团,淘气的飞上顾老师的鬓发,她笑嘻嘻的,并不恼。
当充满激情的外语老师来了,睿智儒雅的电影老师来了――我觉得当他们的学生很快乐。
想起自己老师的种种,我越发不愿意听那些}人传说:女老师先兆流产,依然不离讲台,直到真的流产;开始尿血,还是不肯休息,直到不可救治……这样的老师太可敬了,太值得赞美了,但是对学生未必有更好的教育效果。这些好老师,如果更珍惜自己,更注意健康,不是于己于家于校于学生于他们热爱的教育事业更有益吗?
北京的任小艾老师来我们学校作报告,讲了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北京某中学一位女老师,一心扑在工作上,无法照顾幼小的儿子,儿子在工地玩耍不幸被砸死。这位老师悲痛欲绝,而她心里更多想着学生需要她,第二天,这位老师坚强的挺立讲台,全班同学起立致敬,齐声喊:妈妈――
我们听得热泪盈眶。
哭过之后,我赞叹:太伟大了!
赞过之后,我想:她可以喘息一下,不用这么叫劲,是平凡的女人,可以在特别的情况下不那么顶天立地,不那么钢铁。
停下来疗一下伤,校长会同意,同事们理解,学生们也不会因为少了某位老师的几堂课,失去美好前途――为什么憋着劲,非要完成永恒感人的悲壮造型呢?
说这样的话,我知道有缺乏同情缺乏崇敬的嫌疑,可这是我真的感受:如果再有儿子或女儿,照顾好他(她),在他需要监护的年龄安排好他的起居生活,至少让他活着,让他尽可能避开危险,如果有意外也不是因为“一心扑在工作上”那个孩子,他也是祖国的花朵,不该死的。
为了自己的事业,搭上孩子的性命不公平,而且还违法。
如果一件事情或一个事业,需要你献祭一样献上健康,献上正常的家庭生活,献上孩子花蕾一样的生命,你,果断的,转身离去。当然,求民于水火,报国于危难等特别情况不在此列。
教育的终极目的是使儿童获得幸福生活的能力,这也需要教师本身是幸福生活幸福工作的榜样,一个不看重个人幸福的人,很难尊重他人追求幸福的权利。
做老师,也要好好爱护自己,抽一点时间锻炼,用一点时间休息,有自己喜欢的娱乐――这是无以言表的繁忙生活中必须保持的底线,有了基本健康的身体,比较平和愉快的心态:
来教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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