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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文学翻译的几句大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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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7 17:55:1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关于文学翻译的几句大实话

——以丹·布朗小说的翻译为例
朱振武



  朱振武,上海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外国文学研究会理事。曾主持译介了《达·芬奇密码》《天使与魔鬼》《数字城堡》《骗局》和《失落的秘符》等丹·布朗小说及相关书籍。
  译介丹·布朗之艰辛
  丹·布朗到目前为止共完成出版了5部长篇小说,原版出版的先后顺序是《数字城堡》《天使与魔鬼》《骗局》《达·芬奇密码》和《失落的秘符》。中国大陆引进的先后顺序则是《达·芬奇密码》《数字城堡》《天使与魔鬼》《骗局》和《失落的秘符》。许多在国外走红的作品译介到中国后并不走红,虽然原因很多,但一个重要因素就是翻译,有的译本并不能简单地说翻译错了,而是不适合中国读者阅读。能在大陆畅销,能让汉语读者喜爱,能让他们一气呵成地读完,翻译自然是一个重要因素。
  我很喜爱布朗的作品,除了作品本身因素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们两个年龄相仿,他只比我小一岁;我们两个专业背景相似,都是英语语言文学;职业相同,都是大学英语教师,教授英美文学和写作;都下过海,他去唱摇滚,我去经商,都是为了谋生。我来译布朗的作品算是对等。我可以更多更深地理解、读懂他和他的作品,然后相对忠实地译给中国读者。所不同的是,布朗是在自由地跳舞,而我是戴着枷锁跳舞而已。
  读过丹·布朗小说的人都知道,系统的专业知识是其主要特色之一。《达·芬奇密码》的读者就无不为作者广博的知识所折服,《骗局》亦不例外。小说涵盖了海洋学、冰川学、古生物学、天文学、地质学、天体物理学、气象学以及航天科学和军事科学等领域的专门知识,同时还涉及到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美国全国勘测局、美国太空署北极科研基地、三角洲特种部队等多个美国政府的高度秘密机构。丹·布朗曾就小说中有关的各方面知识请教过大批的专家学者和专业工作人员,术语之多、之专、之新、之难都是文学翻译中比较少见的。《达·芬奇密码》出版之后,丹·布朗还对之进行了多处修改。这些都给翻译工作带来了很大困难。我曾戏谑地跟一家出版社的老总说:“一将功成万古枯,一书译罢满头秃。”话虽是笑着说出,但个中苦涩与艰辛是不言自明的。完成一部作品的翻译很难,但让译作在目标语读者中喜闻乐见则更难。在审美意象、思维和视角上与原作保持相似性,为读者奉上既符合汉语读者阅读习惯又忠实原作内容和风格的译文,则是难上加难。
  文学翻译涉及到很多方面,它的意象、修辞、典故、思想情感、语气语调等对译者的要求很高。说得稍微专业些,译本在一个全新的语境中得以畅行,自然离不开译者的苦心孤诣和辛勤笔耕,离不开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的美学理念和各种思维的综合运用。从丹·布朗作品的翻译实践来看,将美学理念与审美思维有机结合起来,并将之运用到文学翻译实践当中去,从而在最大程度上使译入语文本接近源语文本,极力提高二者的相似性,是文学翻译者所应追求的目标之一。文学翻译是语言信息与美感因素的整体吸纳与再造。文学语言既有指义性,又有审美性,其美学特质——形象性、情感性和音乐性,是与整个文学的艺术特点想适应的。长期以来,受华夏文化传统思维和审美心理的影响,汉语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魅力:以意统形,概括灵活,言简意丰,音韵和谐。译者如果能把原作者的思想感情、语气语调乃至节奏韵律都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那原文的美感才能得到完美体现,也才能真正赢得汉语读者。
  举个例子,《天使与魔鬼》里面有个词是“Hassassin”,是作者自己造的词,我触类旁通,创造了“黑煞星”的译法。“Hassassin”与“黑煞星”在发音上几乎完全吻合,且“黑煞”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麻醉剂的烈性,“黑煞星”这一形象则能让人联想到杀手的狠毒与恐怖,有音义兼得之妙。翻译的灵感来自于译者全身心的投入,主、客观因素相结合,使译者的情感汇聚到最佳点,其智慧得以充分地发挥,产生灵感,获得新的感悟、形象和概念。因此,译家需要协调原作的语言风格和阅读的审美视角,做到既能进入到原作的审美视角和原作者所臆造的想象空间,又能充分考虑到译入语读者的接受视角,找到相应的表述方式。由于语言的表层意义和所指意义、形式和内容之间会有一定的区别,因此,我们在忠实字面意义的同时要视语境而定,不能机械照搬,不能丢失主信息。美感体验源于审美距离,译者在确定审美视角后要充分考虑意义的空间距离,对其进行灵活的调配,使阅读空间获得敏感性,这样,审美的效果才能在译文里得到更好的传递。
  文学翻译那些事儿
  记得翻译《骗局》之前,有网友问我接下来要翻译什么作品,我回答说:“打算翻译Deception Point,暂时翻译成‘圈套’吧。”结果一个多月后市面上就开始兜售标着译者为朱振武的所谓丹·布朗的最新力作《圈套》了。无奈,我们最后决定将Deception Point译成“骗局”。这样的事情还真不少。丹·布朗的中译本本本都有盗版,就在我家楼下卖,我拿他们也没有办法。应该说,我国译界目前还有不少滥竽充数的现象。有人一天能翻译好几万字,有人能翻译多种甚至十几种语言的作品,那我只能自叹弗如。翻译家傅雷到了后期,工作之外一天也只不过翻译两千多字。几个钟头,连专业打字员都很难打到几万字,更别提译者还要揣摩原文并转换成与原文风格相似的地道汉语了。当然,从网上拉下来“改译”或是照着从前的译本“重译”的不在考量之内。有人“翻译”速度的确奇快无比,但这样的人往往有个共同特点,就是从不“翻译”没有译本的书。至于能翻译多种外语,这样的人在我们国家极少,能读懂几种语言的人还是有一些的,但离翻译文学作品的程度往往还有距离。这种现象的出现有时出版人也有责任。我曾经总结过出版社的“译事八型”:“译者的选择:随意型;译者的权益:轻视型;作品的选择:盲目型;译品的质量:粗糙型;编辑的工作:马虎型;时间的限制:紧逼型;后期的制作:隐秘型;作品的宣传:羞涩型。”当然,现在情况总是在向好的方面发展。我也曾提出倡议,对前辈持敬重之情,对后辈有奖掖之举,对同辈无相轻之意。共同努力,扬清激浊,繁荣文化事业,提高翻译水平,营造译界的和谐。
  几句大实话
  我在大学教书,因此免不了要研读谈翻译的书。谈翻译的书,特别是谈文学翻译的书一般有两大类,一类是纯粹探讨翻译理论的书,大都不好读;一类是单纯探讨翻译技巧的书,多是纸上谈兵。真正的翻译家似乎都不大有兴趣研究翻译理论或探讨翻译技巧,有的也多为“丛残小语”,形不成“门派”,国外翻译界大体也是这种情况。美国翻译家克利福德·E。兰德斯的《文学翻译实用指南》令我眼前一亮,觉得他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兰德斯就是要揭开隔开翻译理论与实践的薄窗纱,那么我也接着说几句大实话。
  记得在纽约大学访学时,汉学家Moss Roberts(中文名罗慕士)就跟我说,作为一个英语使用者,他绝不会把母语译成外语。兰德斯也是如此,他特别强调把源语译成母语,认为把母语译成外语往往是费力不讨好的事。仅就文学翻译而言,译者需要对两种语言的相关知识都了然于胸,流畅的母语表达和扎实深厚的源语基础是必备条件,但对母语的熟谙显然是重中之重。
  文学翻译是一门艺术,我在给研究生开设的翻译课上曾总结过“译事十诫”(一戒言词晦涩,诘屈聱牙;二戒死译硬译,语句欧化;三戒望文生义,不求甚解;四戒颠倒句意,不看重心;五戒前后不一,一名多译;六戒无凭无据,不查辞书;七戒格式混乱,不合规矩;八戒草率成文,不加润色;九戒抄袭拷贝,惹祸上身;十戒应付差事,不负责任)和译事十法(一曰贴:紧贴原作;二曰换:切换自如;三曰化:回归本土;四曰粘:前后呵护;五曰减:删减冗赘;六曰添:增字添词;七曰合:合并散句;八曰断:切断长句;九曰注:注疑释典;十曰诠:力求晓畅)。但这些东西不可能穷尽文学翻译中的各种事项,更称不上指南或诀窍。文学翻译对译者主观能动性的要求是非常高的。
  翻译有多种,而只有文学翻译对人要求最高,也只有文学翻译才能使译者品尝创造性想象的优美体验。文学翻译也有为名、为利或为消遣的,但大多数人都是从精神层面出发,追求的是一种精神的旨趣和审美的理想。文学翻译有其独特品格,除了需要译者对源语和目标语均应精通以外,还要对两种语言的文学、文化包括民族思维方式等方面的知识都十分熟稔。文学翻译的风格至关重要,有灵活生动极具可读性的译文,也有矫揉造作、僵硬古板、剥离了源语艺术和灵魂的蹩脚译文。文学翻译需要与时俱进,很多文学作品就要不时地重译,不同时代的译者都应有自己的声音,而且优秀译著的生命力可能会超过原作。正如兰德斯所说:“希腊人只有一个荷马,我们则有很多。”文学翻译该怎样起步,道理再简单不过了:动手。选材也很重要,“粪土之墙不可污”,好的译品也要用于好的作品。译者既要有丰厚的语言文化功底,也要具备奉献精神和使命感。昂贵的相机造就不出摄影师,一书架的词典也成就不了翻译家。
  有的人做文学翻译想从翻译理论入手,其实,翻译理论和翻译实践是两回事,有些理论还会使译者无所适从。我们强调忠实源语,但过于拘泥于原文的“愚忠”,其实是没有真正读懂原文。任何句子都有其特定语域,不能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孤立处理之,机械对等实是文学翻译的大忌。认为熟谙语法、词汇且有词汇量就足以做一个称职的文学译者了,那是天真至极,对文化的深刻理解才是关键,因为文化构成、改变和制约着语言。
  译  文
  黑煞星站在石道的尽头,手中的火把还在熊熊燃烧。火把的烟味、苔藓的泥味和东西腐烂的臭味全都古怪地混合在一起。周围一片寂静。一道铁门横在他面前,看上去跟这石道一样年代久远,虽然锈迹斑斑却依然牢固。他站在黑暗里等待着,满怀信心。
  差不多到时间了。
  杰纳斯许诺过里面一定会有人来开门。敌人内部的背叛令黑煞星感到大为惊讶。为了执行这个任务,他本打算在门口等上整晚的,现在看来,这大可不必。他这是在为决绝果断的人效劳。
  几分钟后,恰在指定的时间,门的那边传来了一大串钥匙叮叮当当相互碰撞的声音。接着,在一阵金属和金属之间相互摩擦的刺耳声中,好几把锁脱开了。一个接一个地,三个硕大的门闩吱吱嘎嘎地打开了。这些锁吱嘎作响,好像几百年没用了似的。最后,三把锁全打开了。
  随后,一片寂静。
  正如事先约定的那样,黑煞星耐心地等待了五分钟。之后,他浑身涌起一股力量,他猛地一推,门开了。
  ——朱振武、王巧俐、信艳译《天使与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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