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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头发生意很赚钱
文/李昕
接发早已称不上稀罕。在中国,接发的价钱从最初的几千块变成了如今的几百块,熟练的师傅满街都是。但是,较真的德国人很在意头发是从哪里来的。为觅三千青丝,他们行走三万英尺,从慕尼黑的小发廊一直追到印度去。
给神的礼物
印度的晨曦中,一名消瘦而略显苍老的女子,把一块红色的莎丽放在塑料袋中,带着丈夫和孩子出门。她的头发是棕黑色的,如瀑布般长长坠下。今天她要去庙里,将头发悉数献给神,以此感谢他缔造的奇迹。
这名30岁的女子叫曼妮,15年前,她与现在的丈夫结婚。两人在当地水泥厂工作,收入微薄。后来丈夫开始酗酒,一点积蓄很快消耗殆尽。同样一去不返的还有家的温情——丈夫开始打她,对孩子也很粗暴。绝望中的她向神求救,希望神能使丈夫戒酒。一年之后,丈夫果然不再暴饮。曼妮坚信这是神迹,决定去寺庙剃发还愿。
头发在印度教文化里有特殊的意义:幼童剃发,借此获得好运;成年人只有在答谢神的时候才剃发,因为头发是世俗中美的象征,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是美和丑的分野,也为人提供了最天然的保护和遮盖。剃掉了头发,也就是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了神。
寺里的理发师很熟练,短短几分钟,曼妮的长发离她而去,剩下刺目的光头。她从袋子里拿出莎丽,裹上几层,再次敬拜神之后,与丈夫孩子一道离去。
而在大洋另一端的美国,来自印度的长发则变成宗教戒律下的禁品,几百名犹太教徒举行抗议,将来自印度的假发分作几堆,当众焚烧。这场仪式并不便宜,每套假发的价格都在1000美元以上。
犹太人的抗议来源于戒律森严的教义。以色列神甫发现,来自印度的假发多是印度教徒们敬献给神的礼物,一名神甫甚至跋山涉水到印度南部,目睹了敬献头发的过程。充满异教色彩的头发,犹太教徒断然不能使用。神甫们一声令下,身在美国的教徒们立刻听话,认为仅仅不用还不足以彰显决心,非要当众焚烧才能以儆效尤。
假发是个大产业
被吓到的其实仅仅是美国当地的发廊。对印度而言,焚烧几百套假发不会令一个价值几亿美元的产业伤筋动骨。这个11亿人口的国度总有足够的发源。从乡间凋敝的小庙到城市里恢弘的寺院,常常有虔诚的信徒削发敬献。
比如一个香火鼎盛的神庙就常年驻扎有600名理发师,每天可为上万名朝圣者削发。头发经过简单处理后卖给附近工厂。收入的三分之一用于寺庙本身的维持和修缮,另外三分之二则支持当地的孤儿院、学校、医院等公益事业。
售出的头发被洗净、梳理、打包,有的还要染色烫卷,之后辗转运往海外。此时的发丝不再是泰戈尔诗中“那棵树的阴影落在你的头发与膝上”的静谧,或者“当你沐浴后,湿发披在两肩,穿过金色花的林荫”的馥郁,而是数以吨计的商品。它们用塑料袋包裹,在集装箱里面层层重叠,等待远渡重洋。
印度商务部每年都要统计头发产业出口额和出口地,仿佛这不是人的一部分,而是与大豆、小麦没什么区别的普通商品。
印度头发每年出口总额达数亿美元,中国内地、中国香港、突尼斯、意大利和美国位列出口地前五位。官员们还专门派出两个代表团,把欧盟和东盟国家挨个儿跑了一遍,到处推销印度头发。
不独印度商务部,联合国全球商品交易的数据库里,也罗列有三种头发交易的数据——未经处理的头发、染色或烫过的头发、已经制成胡子和假发的头发。
从地球的一边到另一边,来自印度的青丝,被接到各色人种、不同国籍的女子头上。给予者出于敬畏,售出者为了利益,购买者因之美丽。万千头发仿佛并未死去,好像也不算获得新生。1公斤头发能卖600美元,1吨头发来自于4000名女人。远洋贸易的巨轮鸣笛出海,悲喜应该早已留给神前刀起发落的瞬间。
曼妮不曾被染烫损伤过的头发被打包运到德国,一周之后,在慕尼黑的发廊里被一位27岁的时髦女孩接到头上。当得知这是一名30岁的印度女子感谢神的礼物,德国女孩惊讶之后,感叹说:“我为此感到荣耀。”
(《财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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