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吟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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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吟司马



熊朝述  桑植一中



客居永州时，我几乎天天都孑然一人的穿行在潇湘河畔古樟簇拥的大道上，寻觅千年前的永州司马。

得知供奉司马的祠庙就在路畔小巷后，本想径直就去祠庙拜谒的，但又恐猝然而去会击破已有的构筑，于是，还是选择了先去学校图书馆。在泛黄的书页中，一个血肉的司马员外顿现眼前：少年早慧渴慕建功立业的纨绔子弟，政坛新星。从出仕至任蓝田县尉，司马都可谓是一帆风顺，春风得意。 而命运的真正转折，是一个叫王叔文的人出现后，他们结成集团，渴望用才华，革新图治，挽救这衰微的王朝。然而，他们毕竟是书生，太幼稚了。在那个皇权社会，即使再衰微，一旦真正触及切身的利益，他们就会抱成一团，而这对于出身低微的革新集团来说，依然是不可抵御的。

805 年 9 月， 33 岁的柳子厚便与他的同僚们被遣散了。开始本是邵州，途中，那伙人不解恨，又贬到更远的永州。永州，可是个荒蛮之地！然又能如何？从此，这个视长安为第二故乡的汉子，就永远告别了无限眷恋的京都，开始了短暂一生中的另一种生活，在荒蛮的永州度过了一生中最为宝贵的十年光阴。

还是好的，没有杀头呢！毕竟还有希望，也许还能被召回呢！想到此，稍稍宽慰了些，于是，就在这个叫龙兴寺的和尚庙里住了下来。司马就司马吧！ 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流放贬谪依然难平他们的仇恨，他们谗言于皇帝，说他是怪民，断绝亲友与他通信，想置其于死地。从此，这位永州司马被完全抛却在了一个陌生孤寂的世界。这倒也罢，可上苍也偏偏不长眼，贬谪的苦痛未竟，让老母又别他而去。要是在繁华的京城，老母能这么快别开人世，客死他乡吗？还有，还有自己，五载间竟四次为烈火所困，险些葬身火海。

瘦弱的身体怎能经得起屡屡折腾呢？他身体垮了，一日不如一日。好在是政敌容忍不了他，而湘楚百姓并未远离他，他们用博大的胸襟，接纳并温暖了这个忧伤孤独的灵魂，也唤醒了他心中沉睡的梦幻。虽遭贬谪，可还是命官呀！傣禄还是百姓给的呀！虽是手无权柄，不能以厚泽，但只要努力，还是能给百姓一些什么，即使微不足道，但于身在苦难中的百姓也是一种慰藉呀！

于是，他迁到了这条被称为冉溪的水边，同百姓一道拄杖溯源，筑台治水，古城永州自此便有了一条溪水澄澈、游鱼可数的溪流，也有了雪花纷飞、水天相接、古木参天、寒鸦数点，宛若图画般被喻为愚溪眺雪的美景，也有了闪烁着民本思想的伟大作品——《捕蛇者说》。

人伟大在什么地方？就在于他能在苦难时依然能惦记他人的苦难，以百姓的苦难为苦难，这就是柳宗元。



革新的失败，仕途的跌落，丧母的悲痛，亲讯的杳无，友人的被诛，以及放地的蛮荒和连三的打击，泛发成一股强大的暗流，汩汩地流淌在司马心中，虽然与百姓来往中有些许的宽慰，但那哀伤实在是太深了。郁闷中，他登上了从未登涉过的山顶，伫立山顶，极目远眺，眼前竟是多么美妙的图画——夕阳西下，飞鸟归林，远城含烟，流水似带，我以前怎没有见过呢？于是便与同为沦落者的元秸一道，上高山，入深林，探幽谷，涉深潭，觅怪石，饮酒赋诗，排遣郁闷。奇丽的山水，从来就是泛发诗情的引子。他心中燃起了火一般的激情，清丽的如小石潭文字喷薄而出，从此，历史上又多了一位不能替代的文学家。

游历中，心渐渐平静下来，平静中翻开了一本本厚重的典籍，在这闪烁着思想光泽的独步中，他发现了潜藏在文字背后的又一种深邃东西，于是一篇篇超越于前人的思想著作又超然行空于世——《天对》、《非国语》、《贞符》。这样，历史在孕育文学家的同时，也孕育了一个伟大的思想家。



在读完一册册有关司马的书册后，拜谒的渴望终于使我走进了那条泛发着诱人光泽的青石小街，走进了巍立其中供奉司马神像的祠庙。在时光的檐漏中，我拜读着镌刻其中的每一行文字，每一片砖瓦。祠庙寂静，在潺缓的光影中，我终于见到了这位仰慕已久而光耀千古的忧郁身影，此刻，他正端坐在那里，穿着长衫，面容清癯，远视前方，平静的目光，像两束清澈的光芒，直射在历史天宇中，照射在这片既令他伤心痛苦又让他难以割舍的土地。历史常常就是这样，少了一位成功的政治家，却多了一位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

永州之贬，祸兮？福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