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作等身”，不如做短小精悍的小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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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作等身”，不如做短小精悍的小册子
陈鲁民



　　“著作等身”，是许多作家学者苦苦追求的理想，一辈子出的书往地上一码，和身高不相上下，那该是何等气派，何等壮观，死也瞑目了。
　　“著作等身”，是简书时代的成语，自然也是指简书而言。以《史记》为例，全书约52万余字，若每简写30字左右，则需近2万支简，摞起来大体是“等身”了。而眼下，是纸书时代，要想“著作等身”，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拼命写作，把书写厚；二是个子矮点儿，就像三寸丁武大郎，外国的高尔基、萧伯纳与中国的冯骥才是肯定没戏了。当然，这后一条是笑谈，没听说谁为了“著作等身”就希望自己长得像武大郎。就按平均身高算吧，有人曾大略计算过，如果按一米七的身高计，“等身”的书大约是4000万字。如果想达到这个标准，每年平均要写出60万字，一直要写70年。假设从20岁开始写作，也得写到90岁，就算你是少年天才，就像时下的神童作家，从10岁写起，也要写到80岁，不仅高产稳产，还要健康高寿，或许小说家有这个可能，学问家是绝对无法做到的。
　　大学问家梁启超，一生勤奋，著作颇丰，写了一辈子，大约1400万字，摆在地上，最多也就能到大腿根，只能算个“著作半身”。如果梁先生不是死于庸医误诊，再多活上几十年，或许再整出千万字，就能到胸脯那个高度，再来个四舍五入，也就基本上算是“著作等身”了。鲁迅一生写了1100万字，包括小说、杂文、书信、日记，那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尽了。迅翁自己说是“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都用来写作了”，“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和血”，即便如此，也只是“著作半身”，还亏得先生身材偏低。最接近“著作等身”的，是小说家张恨水，他一生写了约3000万字的作品，中长篇小说达100余部，恐怕是目前的最高纪录，把书摆在地上，能到脖子那么高了。
　　不过，也有人对“著作等身”不以为然，新闻界前辈赵超构就持有这样一个观点：书不在多而在精，一个文字工作者的理想，不是“著作等身”，而是看自己的著作在身后能否在图书馆书架上占有二指厚的地位。想想也是，曹雪芹的《红楼梦》，即使把高鹗的后40回加起来也不过两三指左右。孔子的《论语》，不过是本一指薄的小册子，却是博大精深的儒家经典。老子的《道德经》，只有区区5000字，连一指都没有，却洋洋洒洒深邃博大地构造出了一个朴素、自然、豁达、飘逸的宇宙观、人生观、方法论的宏大框架。影响所及，不但融会于儒、释铸成三位一体的华夏文明基本肌骨，而且也被越来越多的西方学者所推崇。这几本书虽薄，却是永远要在图书馆的书架上占有显赫位置的。
　　练武人有一句行话：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长短兵器各有利弊，并不以长短论英雄。著书立说也是如此，“著作等身”固然惊人，但如果都是老生常谈，陈词滥调，文字垃圾，那就不如一本短小精悍、言之有物的小册子。时下，许多作家都在高速运作，高产稳产，动辄就是几十万上百万的宏篇巨制，摞起来怕也有几尺厚了，但质量却不敢恭维，多是粗制滥造、等而下之的东西。照这样的速度，将来或许真能“著作等身”，可是能不能在身后的图书馆书架上占有两指地位，却是很可怀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