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小学语文教材剽窃窜改作家王安忆的文章
文/叶开
上海小学语文四年级二册,共八个单元,四十篇课文,只有第一单元第一篇的《燕子》署作者“郑振铎”的名字,其余的三十九篇都没有作者。在这本教材的六十四页,是第五单元第二十三课《我们家的男子汉》。这篇课文也没有作者名字。我觉得题目有点熟悉,但想不起来是谁的作品了。上网搜才知道,作者原来是上海著名作家王安忆。跟原文相比,这篇课文遭到了近乎一半篇幅的删节。
这篇课文不署作者名,已经违反了《著作权法》第23条的相关规定,即“指明作者姓名”“支付报酬”。不仅如此,这篇文章在被剽窃选入教材里之后,还经过低劣的删改,掐头去尾不说,还掏空文章中间与小主人公的身世及经历有重大关联的内容,例如“男子汉”的父母长期两地分居,他父亲在安徽工作,后来,“男子汉”不得不离开上海去安徽和父母团聚等细节,都被课文删除了。这种删除的目的,就是把原文里的时代背景抹去,单纯突出一个凭空捏造出来的“男子汉”形象。也许,课文编撰者恐怕不知道这样一个基本常识:一个人物形象,必须放在具体的时代环境中塑造,才具备基本的合理性。王安忆笔下无虚词、大词,她的语言风格一直力求平实,不作妄语。这篇文章也一样,唯有切实于生活经验的观察和叙事,才有细腻的情感力量。课文编者把这些重要的背景内容删掉之后,就像把一条鱼的鱼肉切除,给亲爱的顾客端上一盘鱼骨头。他们的眼里,也可能认为鱼骨头是最美的。但是没有鱼肉、掏空内脏并脱离了活水细节的鱼只能是死鱼。 我们对比王安忆原文和删改后的课文,可以发现,为了把这篇文章伪造成“当下”的样子,课文把原文中“男子汉”去门口小卖店“买桔子水”的细节,改装成了“买饮料”,把原文中出现过的“同志”二字全都删掉。“同志”一词,在课文编撰者眼中固然是落后了老土了,但是这是一个很有时代色彩的词汇,在文章交代了故事背景的那个时代,“同志”是真实存在的称呼。
在这里,我不想在长篇大论地分析相关的问题。我把王安忆的原文张贴在这里,并且用红色字体标出被删除的段落和文字,()里的楷体字表示这些被删除的原文段落或词汇之后添加的课文段落及词汇。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去对比,很费时间,我只想说明,这样的删改,无一高明之处,请有缘人和有心人自己对比吧。缺乏基本的职业操守的专业喷粪者和公然藐视著作权法的违法爱好者,请止步。
另外,我在本博文末尾附加上海小学语文教材四年级第一册里剽窃的意大利作者“格里亚”文章《晚餐桌上的大学》和剽窃后再经恶意删改而漏洞百出的的课文《餐桌上的大学》的对比。也请各位读者自己阅读和分析,可以跟这篇课文对比着看。相关的博文《垃圾教材为害更为深远之二:抄袭样本《餐桌上的大学》的对比和分析》链接:http://blog.163.com/liaozenghu@126/blog/static/38546913201042895735829/
我一直强调,上海小学语文教材的这种做法,第一,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第23条的相关规定,是严重的违法侵权行为,是典型的剽窃。第二,编撰者水平低劣,他们对原文在首先违法的前提下,还加以恶意的删改,不仅大大地破坏了原文的逻辑和具体环境渲染,而且胡乱添加陈腐词句,把作家精心选择采用的词语偷换了。这就像把一块新鲜的豆腐放到发臭之后才给孩子吃一样。第三,上海小学语文教材的编撰思想极其僵化地固守着道德教化的条框,每个单元都有规定的道德教化目标,并且为这个目标而到处寻找、剽窃和删改他人文章,来削足适靴,填入这个单元的道德泥坑里。这种做法,活生生地把语文教材变成了思想品德课的教材。这样一来,语文课就变成了思品课。既然“语文课”已经堕落成了“思品课”,那么我建议取消语文课,只上思品课可矣。具讽刺意味的是,五年级小学语文教材第一学期用书有个“诚信”单元,四篇文章,居然每篇都是没有作者的。言传身教,重于口惠,这样的诚信教育,居然建立在编者的剽窃和可能是自编的“美文”上。
这册教材和此前的所有分册一样,在版权页里都有一个貌似规范的说明,并在底部刊登“声明”:
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第二十三条中关于“为实施九年制义务教育和国家教育规划而编写出版教科书,除作者事先声明不许使用外,可以不经著作权人许可,在教科书中汇编已经发表的作品片段或者短小的文字作品、音乐作品或单幅的美术作品、摄影作品,但应当按照规定支付报酬,指明作者姓名,作品名称”的有关规定,我们已经尽量寻找作者支付报酬。”
欲盖弥彰,可谓之昭著。
***********************************************************************************************************************************
近来,颇时兴男子汉文学。北方的一些男性作家,真正写出了几条铮铮响的硬汉子。令人肃然起敬。令人跃跃欲试。自知只有仰慕的份儿,可又抵不住那份诱惑,也想来一条响当当的或者不那么响的男子汉。可是想到笔下的男性,招来的偌多的批评,不由有点手软,深感不可造次。然而,还是想写,没有男人的世界是不堪设想的。写谁呢?想来想去,想到了我们家里的一条男子汉。
那是姐姐的孩子。他们夫妻二人本不愿要孩子,他的出生完全出于不得已。因此,生下他后,他年轻的父母便像逃跑似地跑回了安徽,把他留在了家里。从此,我的业余时间就几乎全用来抱他。他日益地沉重,日益地不安于在怀里,而要下地走一走,于是便牵着他走,等到他不用牵也能走的时候,他却珍惜起那两条腿儿,不愿多走,时常要抱。历史真是螺旋形地上升。
这是一个男孩子。这是一个男人。(我们家有一个男子汉。那是姐姐的孩子。)
“他吃饭很爽气。”带他的保姆这么说他。确实,他吃饭吃得很好,量很多,范围很广——什么都要吃,而且吃得极有滋味。叫人看了不由得也会嘴馋起来。当然,和所有的孩子一样,他不爱吃青菜,可是我对他说:“不吃青菜会死的。”他便吃了,吃得很多。他不愿死,似乎是深感活的乐趣的。他对所有的滋味都有兴趣,他可以耐心地等上三刻钟,为了吃一客小笼包子;他会为他喜欢吃的东西编儿歌一样的谜语。当实在不能吃了的时候,他便吃自己的大拇指,吃得十分专心,以至前边的嘴唇都有些翘了起来。当《少林寺》风靡全国时,他也学会了一套足以乱真的醉拳。耍起来,眼神都恍惚了,十分入迷(逗人)。他向往着去少林寺当和尚。可是我们告诉他,当和尚不能吃荤。他说:“用肉汤拌饭可以吗?”“不可以。”“那么棒冰可以吃吗?”他小心地问,是问“棒冰”,而不是冰淇淋,甚至不是雪糕。“那山上恐怕是没有棒冰的。”我们感到非常抱歉。
他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和父亲在一起,就更少了。假如爸爸妈妈拌嘴,有时是玩笑的拌嘴,他也会认真起来,站在妈妈一边攻击爸爸,阵线十分鲜明;并且会帮助妈妈向外婆求援。有一次因为他叙述的情况不属实,酿成了一桩冤案,父子二人一起站在外婆面前对证,才算了结了此案。然而,假如家里有什么电器或别的设施坏了,他便(会)说:“等我爸爸回来修(我爸爸会修的)。”有什么人不会做什么事,他会说:“我爸爸会的。”在他心目中,爸爸是无所不能的。有一次,他很不乖,我教训他,他火了,说:“我叫我爸爸打你。”我也火了,说:“你爸爸,你爸爸在哪儿?”他忽然低下了脑袋,嗫嚅着说:“在安徽。”他那悲哀的声音和神情叫我久久不能忘怀,从此我再不去破坏他和他那无所不能的爸爸在一起的这种境界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和他出去,他不愿让人搀他的手了。一只胖胖的手在我的手掌里,像一条倔强的活鱼—样挣扎着。有一次,我带他去买东西,他提出要让他自己买。我交给他一角钱(我把钱给他)。他握着钱,走近了柜台,忽又胆怯起来。我说:“你交上钱,我帮你说好了。”“不要不要,我自己说。”他说。到了柜台跟前,他又嘱咐了我一句:“你不要讲话噢!”营业员终于过来了,他脸色有点紧张,勇敢地开口了:“同志—,买,买,买……”他忘了他要买什么了。我终于忍不住了:“买一包山楂片。”他好久没说话,潦草地吃着山楂片,神情有些沮丧。我有点后悔起来。后来,他会独自个儿拿着五个汽水瓶和一元钱到(去)门口小店换桔子水(买饮料)了。他是一定要自己去的。假如有人不放心,跟在他后面,他便停下脚步不走了:“你回去,回去嘛!”我只得由他去了。他买桔子水(饮料)日益熟练起来,情绪日益高涨,最终成了一种可怕的狂热。为了能尽快地拿着空瓶再去买(饮料),他便(能)飞快而努力地喝桔子水。一个炎热的中午,我从外面回来,见他正在门口小店买桔子水(饮料)。他站在冰箱前头,露出半个脑袋。营业员只顾和几个成人做生意,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满头大汗的,(地)耐心地等待着。我极想走过去帮他叫一声“同志”,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哭起来眼泪很多。”这是一个医生对他的评语。每当眼泪涌上来的时候,他总是一忍再忍,把那泪珠儿拦在眼眶里打转。他从不为一些无聊的小事哭,比如不给他吃某一种东西啦,没答应他某一次要求啦,碰疼了什么地方啦,他很早就开始不为打针而哭了。他尤其不为挨打哭。挨打就够屈辱了,何况为挨打哭。因此,打他时,他总是说:“不痛,不痛。”甚至哈哈大笑起来,很响亮很长久地笑,两颗很大的泪珠便在他光滑饱满的脸颊上滚落下采。后来,他终于去了安徽和他爸爸妈妈在一起生活了。有一次,我给他写信,信上说:“你真臭啊!”这是他在上海时,我时常说他的一句话。因为他很能出汗,无论冬夏,身上总有一股酸酸的汗味儿。据姐姐来信说,他看到这句话时,先是大笑,然后跑进洗手间,拿起一块毛巾捂住了脸。他用拼音字母回了我一封信,信上写:“王安忆,你真是一个好玩的大坏蛋。”这也是他在上海时,时常说我的一句话。
当他满了两周岁的时候,我们决定把他送托儿所了。去的那天早上,他一声不响,很镇静地四下打量着。当别的孩子们哭的时候,他才想起了哭。哭声嘹亮,并无伤感,似乎只为了参加一个仪式。每天早上,送他去托儿所都很容易,不像我们姐妹几个小时候那样,哭死哭活不肯去。问他:“喜欢托儿所吗?”他说:“不喜欢。’’可是他明白了自己不得不去,也就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不作任何无效的挣扎。据老师说,他吃饭很好,睡觉很好,唱歌游戏都很好,只不过还有点陌生。然而,他迅速地熟悉起来,开始交朋友,打架,聚众闹事。每日里去接他,都要受到老师几句抱怨。
在他四岁的那年,他的老保姆病了,回乡了,他终于要去安徽了。他是极不愿意去的。他的父母对于他,更像是老师,严格有余,亲切不足。并且,亦喜亦怒,全听凭他们的情绪。走的前一天,他对外婆说:“外婆,你不要我了,把我扔出去了。”外婆几乎要动摇起来,想把他留下了。上海去合肥,只有一班火车,人很多。车门被行李和人堵满了,大人们好不容易挤上了车,留下他在月台上。他真诚地着急起来:“我怎么办呢?”我安慰他:“上不去,就不走了。”他仍然是着急,他认为自己是非走不可的了。车快开了,姐姐说:“让他从窗口爬进来吧!”我把他抱了起来,他勇猛地抓住窗框,两只脚有力地蹬着车厢,攀上了窗台。窗口边的旅客都看着他,然后不约而同地伸手去抱他。他推开那些妨碍他的手,抓住一双最得力的,跳进了车厢,淹没在挤挤的人群里了。
这就是我们家的男子汉。看着他那样地一点(儿)一点(儿)长大,他的脸盘的轮廓,他的手掌上的细纹,他的身体,他的力气,他的智慧,他的性格,还有他的性别,那样神秘地一点(儿 )一点(儿)鲜明,突出,扩大,再扩大,实在是一件最最奇妙的事情了。这真是比任何文学还要文学,任何艺术还要艺术。写到这里,简直不想写小说;既不想写女人,也不想写男人。
唉,让男子汉们自己好好儿地长吧!
××××××××××××××××××××××××××××××××××××××××××××××××××××××××××××××××××××××××××××××××××××××
上海版小学语文第八册课文
我们家里的男子汉
作者:无 我们家里有一个男子汉。那是姐姐的孩子。
他对食物的兴趣
“他吃饭很爽气。”带他的保姆这么说他。确实,他吃饭吃得很好,量很多,范围很广——什么都要吃,而且吃得极有滋味。叫人看了不由得也会嘴馋起来。他对所有的滋味都有兴趣,他可以耐心地等上三刻钟,为了吃一客小笼包子;也会为他喜欢吃的东西编儿歌一样的谜语。当实在不能吃了的时候,他便吃自己的大拇指,吃得十分专心,以至前边的嘴唇都有些翘了起来。当《少林寺》风靡全国时,他也学会了一套足以乱真的醉拳。耍起来,眼神都恍惚了,十分逗人。他向往着去少林寺当和尚。可是我们告诉他,当和尚不能吃荤。他说:“用肉汤拌饭可以吗?”“不可以。”“那棒冰可以吃吗?”他小心地问,是问“棒冰”,而不是冰淇淋,甚至不是雪糕。“那山上恐怕是没有棒冰的。”我们感到非常抱歉。
他对父亲的崇拜
他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和父亲在一起,就更少了。假如爸爸妈妈拌嘴,有时是玩笑的拌嘴,他也会认真起来,站在妈妈一边攻击爸爸,阵线十分鲜明;并且会帮助妈妈向外婆求援。有一次因为他叙述的情况不属实,酿成一桩冤案,父子二人一起站在外婆面前对证,才算了结此案。然而,假如家里有什么电器或别的设施坏了,他会说:“我爸爸会修的。”在他心目中,爸爸是无所不能的。
他对独立的要求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和他出去,他不愿让人搀他的手了。一只胖胖的手在我的手掌里,像一条倔强的活鱼一样挣扎着。有一次,我带他去买东西,他提出要让他自己买。我把钱给他,他握着钱,走近了柜台,忽又胆怯起来,我说:“你交上钱,我帮你说好了。”“不要不要,我自己说。”他说。到了柜台前,他又嘱咐了一句:“你不要讲话噢!”营业员终于过来了,他脸色有点紧张,勇敢地开口了:“买,买,买……”他忘了他要买什么了。我终于忍不住了:“买一包山楂片。”他好久没说话,潦草地吃着山楂片,神情有些沮丧。我有点后悔起来。后来,他会独自个儿去门口的小店买饮料了。他是一定要自己去的。假如有人不放心,跟在后面,他便停下脚步不走了:“你回去,回去嘛!”我只得由他去了。他买饮料日益熟练起来,情绪日益高涨,最终成了一种狂热。为了能尽快再去买饮料,他便能飞快而努力地喝。一个炎热的中午,我从外面回来,见他正在门口小店买饮料。他站在冰箱前头,露出半个脑袋。营业员只顾和几个成人做生意,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满头大汗地耐心地等待着。我极想走过去帮他叫一声,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就是我们家的男子汉。看着他那样地一点一点地长大,他的脸盘的轮廓,他的手掌上的细纹,他的身体,他的力气,他的智慧,他的性格,那样神秘地一点一点鲜明,突出,扩大,再扩大,实在是一件最奇妙的事情了。这真是比任何文学还要文学、任何艺术还要艺术。
唉,让男子汉们自己好好儿地长吧!
!!!!!!!!!!!!!!!!!!!!!!!!!!!!!!!!!!!!!!!!!!!!!!!!!!!!!!!!!!!!!!!!!!!!!!!!!!!!!!!!!!!!!!!!!!!!!!!!!!!!!!!!!!!!!!!!!!!!!!!!!!!!!!!!!!!!!!!!!!!!!!!!!!!!!!!!!!!!!!!!!!!!!!!!!!!!!!!!!!!!!!!!!!!!!!
晚餐桌上的大学
(意)雷奥·布斯卡·格里亚
本世纪初我父亲在意大利北部一个乡村长大的时候,只有富有人家才有能力供儿女受教育。父亲出身贫苦农家,他常告诉我们说,就他记忆所及,他从未有过一天不用工作。在他的一生中,他从未有过不做事的观念。事实上,他不能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不做事?
父亲读五年级那年,家里不顾他老师和村中牧师的反对,硬要他退学。老师和牧师都认为父亲是读书的料,可以接受正式教育,可是父亲却到工厂做工去了。
从此,世界便成了他的学校。他对什么都有兴趣。他阅读一切能够接触得到的书籍、杂志和报纸。他爱听镇上父老们的谈话,以了解我们布斯卡格里亚家族世世代代居住的这个偏僻小村以外的世界。父亲非常好学,他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心,不但随同他远渡重洋来到美国,后来还传给了他的家人。他决心要让他的每一个孩子都受良好教育。
父亲认为,最不可饶恕的就是我们晚上上床时还像早上醒来时一样无知。“该学的东西太多了,”他常说:“虽然我们出世时愚昧无知,但只有蠢人才永远如此。”
为了防止他的孩子们堕入自满自足的陷阱,他坚持我们必须每天学一样新的东西,而晚餐时间似乎是我们交换新知的最佳场合。
我们从没有想过要拂逆父亲的意愿。所以,每次我们兄弟姊妹聚集在浴室里洗手准备吃饭时,我们都必定互相询问:“你今天学到了什么?”如果答案是“什么也没学到”,那么,我们一定会先在我们那套残旧百科全书里找出一点什么来,否则就不敢上桌吃饭。例如,找出“尼泊尔的人口是……”
我们每人有了一件“新知”之后,便可以去吃饭了。我至今仍然记得那张饭桌总是高高地堆着面食,往往高得使我看不见坐在对面的妹妹。
晚饭时声音嘈杂,杯碟的碰撞声衬托着热烈的谈话声。我们说的是意大利皮德蒙特方言。这是为了迁就不会说英语的母亲。我们叙述的事情不论怎样无关重要,也不会不受重视。双亲都会仔细聆听,并会随时作出评论。他们的评论往往深刻而带有分析性,且都非常中肯。
“这样做很聪明。”“笨蛋,你怎么会这么糊涂的?”“这样说来,你只是咎由自取。”“可是,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真笨,难道我们没有教过你吗?”“好,那真是不错。”
然后是压轴戏。那是我们最怕的时刻——交换我们今天所学到的东西。
这时,坐在餐桌上位的父亲会把椅子推向后面,斟一杯红酒,点一枝香浓的意大利雪茄,深吸一口,将烟吐出,然后扫视他这群子女。
这个举动常常令我们感到有些紧张,于是我们也瞧着父亲,等他开口。他会告诉我们说,如果他不好好地看看我们,不久我们长大之后,他就会看不到我们了。所以,他要盯着他的孩子们看,看完一个又一个。
最后,他的目光会停在我们其中一个身上。“费利斯,”他叫着我的受洗名字说,“告诉我你今天学到些什么?”
“我今天学到的是尼泊尔的人口是……”
餐桌上顿时鸦雀无声。
我一向都觉得奇怪,不论我说的是什么东西,父亲都不会认为琐屑。首先他会把我所说的东西仔细想想,好像拯救世界就要靠我所说的那句话似的。“尼泊尔的人口。嗯。好。”
接着,父亲会看看坐在桌子另一端、正在照例用她喜欢的水果来调配一点剩酒的母亲。问道:“这个答案你知道吗?”
母亲的回答总是会使严肃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尼泊尔?”她会说,“我非但不知道尼泊尔的人口有多少,我连它在世界上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呢!”当然,这种回答正中父亲下怀。
“费利斯,”父亲会说,“把地图拿来,我们来告诉你妈尼泊尔在哪里。”于是,全家人开始在地图上找出尼泊尔。
类似的事情一再重复,直至全家每一个人都轮过了才算完。因此每次晚餐之后,我们都会增长六种诸如此类的知识。
我们当时都是孩子,一点也觉察不出这种教育的妙处。我们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走出屋外,去跟那些教育水平不及我们的朋友一起玩喧闹的踢罐子游戏。
如今回想起来,我才明白父亲给我们的是一种多么生动有力的教育。在不知不觉中,我们全家人一同长进,分享经验,互相参与彼此的教育。而父亲通过观察我们,聆听我们的话,尊重我们提出的知识,肯定我们的价值和培养我们的自尊心,毫无疑问的是对我们影响最深的导师。
我进大学后不久,便决定以教学为终身事业。在求学时期,我曾追随几位全国最著名的教育家学习。最后我完成教育,具备了丰富的理论,术语与技巧,但令我感到非常有趣的,是发现那些教授教导我的,正是父亲早就已经知道的东西——不断学习的价值。
父亲知道,世上最奇妙的东西是人的学习能力,极小的知识点滴也可能对我们有益。“生也有涯,”他说,“而学海无涯。我们成为怎样的人,决定于我们所学到的东西。”
父亲的办法使我终身受用不尽。如今,我每晚在就寝之前,都会听见父亲在说:“费利斯,你今天学到了些什么?”
有时候,我对我在这一天学到的东西可能连一件也想不起来。这时,尽管我一天工作得很累,我也会从床上爬起来,到书架上去找点新的东西。做完这件事之后,父亲和我便会安心休息,知道这一天没有白费。毕竟,谁也无法预料,知道尼泊尔的人口会在什么时候对你有用呢。
*********************************************************************************
上海《小学语文》教材四年级第一册
餐桌上的大学
作者:无
父亲常说:“人最不可宽恕的,是晚上睡觉时同早上一样无知。”他规定:我和弟弟每天必须学一样新的东西,在晚餐时交换。
晚餐时声音嘈杂,碗碟的碰撞声衬托着热烈的谈话。我们叙述的事情不论怎样微不足道,双亲都仔细聆听,并随时评论。
然后就是压轴戏。那是我们最怕的时刻——交换今天所学到的东西。
这时,父亲就把椅子推向后边,斟上一杯酒,然后扫视我们。于是,我们也紧张地瞧着父亲。
最后,他的目光会停在我们当中的一个身上。“雨生,”他叫着我的名字,“告诉我们,你今天学到了什么?”
“我今天学到的是尼泊尔的人口。”
餐桌上顿时鸦雀无声。
我一向觉得奇怪,不论我说的是什么,父亲都不会认为琐碎。首先,他会把我的话仔细想一想,好像我的话能拯救世界。“尼泊尔的人口……嗯。好。”
接着,父亲会看着坐在餐桌另一头的母亲:“孩子妈,这个,你知道吗?”
母亲的回答总会让气氛轻松起来。“尼泊尔?我连它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呢!”当然,这种回答正中父亲下怀。
“雨生,”父亲又说,“把地图拿来,我们来告诉妈妈尼泊尔在哪里。”于是,全家人开始在地图上找尼泊尔。
类似的事情一再重复,直到全家每个人都轮过了,晚餐才结束。所以,每次晚餐以后,我们必定会增长不少知识。
当时我们都是孩子,只想迫不及待地走出屋子,去玩喧闹的踢罐子游戏,丝毫也没察觉这样学习的妙处。等我上了大学才发现,那些教授教导我的,正是父亲早已知道的东西——不断学习。 |